他此言一出,院子里的諸多士子都覺得有些不太對勁,就在此時,突然天空中淅淅瀝瀝的下起雨來。
與雨聲相伴的是奇特的音律,噔噔噔,仿佛有無比雄壯的巨人以天地為箏,以雨線為弦,不管三七二十一,不問宮角商羽徵,亂彈一氣!
但是這古怪的音律中卻有一種奪人心魄的魔力,聽到耳中的一瞬間,便只覺元氣散了,意識松了,靈胎靡靡,五曜散亂,忍不住想要隨著這音律起舞。
那音律愈發高亢激昂,院子里的眾人心知不妙,正要強行破去這魔音法術,突然秦牧一手結印,一拳轟出!
日照陽魂空中煉!
他這一拳轟出,一聲驚天動地的雷鳴從院子中央爆發,轟擊得眾人神魂顛倒,魂魄動搖,意志不穩,頓時再也無法與那魔音對抗,一個個手舞足蹈,哈哈大笑,在這院子中載歌載舞起來。
突然,那音律再次一變,仿佛身陷神魔殺伐的戰場,鐵馬金戈,撲面而來,將他們淹沒,如此真實,讓他們忍不住還擊!
這一還擊非同小可,即便神智還有一分清醒之人也不得不對抗身邊人的攻擊,只要抬手應對,神智便被那音律突破,突然失守!
轟隆!
院子里各種招式迸發,法術亂飛,頃刻間眾人身上見血,不少人吃痛,神志清醒過來,就在此時,秦牧鬼魅一般在人群中游走,但凡有人清醒過來便被他一指彈飛!
彈指驚雷琵琶手!
他的指伴隨著音律,挑、抹、鉤、剔、打、摘、彈,凌厲至極,那令人癲狂的音律中伴隨著一聲聲驚雷炸響,空氣不斷震動,還有重物砸擊的聲音不斷傳來。
過了片刻,小院子中只剩下衛墉還在載歌載舞的跳著。
秦牧收手,漫天的雨水消失,音律也徑自消失,衛墉這才清醒過來,急忙四下看去,只見自己的院子里到處都是腳印,院子里的花花草草也被毀了,不由臉色大變,失聲道:“秦兄弟,出了什么事?”
“借貴寶地,教訓一下不開眼的幾個師兄。”
秦牧笑道:“你這里偏僻,揍他們的時候沒人阻攔。”
衛墉咋舌,急忙向自己院子的門墻看去,只見一個個士子身體掛在墻上,頭插入墻中,沒有動彈的力氣。
衛墉面色如土:“兄弟,你闖大禍了!這些士子比我們早些年來到太學院,能夠進入太學院的,哪個不是世家大閥的弟子?而今被你打了,那還得了?”
秦牧納悶道:“我不揍他們,等著他們揍我?揍都已經揍了,還能如何?”
衛墉連連跺腳,道:“你借我的院子揍他們,我是衛家的,他們不敢奈何我,但是你肯定要倒霉。唉,唉,這如何是好……”
秦牧向外走去,笑道:“他們來教訓我,便要有被我教訓的覺悟。”
他走到院子外,只見院子的墻壁上露出一個又一個人頭,秦牧看了一遍,邁步向前走去。
“棄民……”
一個士子醒過來,有氣無力道:“你敢暗算我們,等我們恢復過來,你便死定了……”
秦牧面色一沉:“再敢提棄民二字,我見你一次打你一次!”
“棄民!”
秦牧將這士子從墻里拔出來,拎著他來到自己的住所前,元氣迸發,將這士子身軀繃得筆直,當成一支大筆就著他腦袋上的血在墻上寫字。
秦牧寫了兩列字,又在門楣上寫了一行字,然后將這個一頭一臉血的士子摜在地上,這士子被他插入地面,只剩下腦袋在外面,又氣又急,昏迷過去。
其他士子相繼醒來,紛紛從墻里把頭拔出來,一個個面帶愧色,陰晴不定。他們一時不查,遭到秦牧襲擊,這襲擊不是偷襲他們的肉身,而是偷襲他們的魂魄,最是難防。
倘若是針對他們的身體的法術,反倒容易提防,他們的修為實力比秦牧遜色不了多少,而且人多勢眾,秦牧偷襲的話最多只能放倒他們一兩人,而針對魂魄的法術那就非同小可了。
秦牧以改良的彈指驚雷琵琶手直接控魂,控制他們的魂魄意識,他們試圖掙脫時,日照陽魂空中煉這一招又讓他們魂不守舍,頓時紛紛遭殃,連還手的余地都沒有便被統統打昏,腦袋穿墻。
衛墉連忙道:“諸位師兄,我是國公府衛家的,與此事無關!”
這十幾位士子面面相覷,一位士子嘆道:“這次栽了,被新來的小子暗算,臉面全無。衛家的兄弟,這件事你不要傳出去,給我們留點顏面。”
衛墉松了口氣,道:“你們放心,我一向是守口如瓶,絕不會對外人說起此事。諸位師兄,有何打算?”
“自然是找回臉面。”
諸多士子無顏留下,一涌而出,道:“這次丟大人了,養好傷,明天找回面子!”
“他這次可以出其不意,打我們一個措手不及,明日要他好看!”
衛墉咋舌,嘀咕道:“秦兄弟越發厲害了,打飛了凌云道人不說,還弄出這一手,連我都一不留神被他用魔音控制。不過這些人有了防備,明天應該有他好受的了。畢竟這些士子比我們早幾年來到太學院,所學所悟超過我們太多。太學院的天錄樓中,多是各派各宗的鎮教絕學……”
十幾位士子經過秦牧的院子,不經意抬頭看去,只見墻上用血寫著兩排血淋漓的字:“橫掃京師無敵手,腳踢八百太學士!”
門楣上也寫著四個字:“五曜無敵!”
而在門前的地面上,還插著一人。
眾人臉色鐵青,上前將這人從地里拔出來,道:“先留著這字,明天羞辱他!”
秦牧路上買了些東西填飽肚子,然后在聽雨閣中繼續義診,他在京城中已經小有名氣,即便是達官貴人之家也聽到花巷中來了位少年神醫,專門醫治婦科疑難雜癥。
也有男子慕名而來,秦牧來者不拒,悉數醫治,不過還是碰到幾種醫治不了的病癥,這種病癥很是古怪,沒有任何病因,人卻日漸消瘦,被抬過來的病人已經瘦得只剩下皮和骨頭。
患了這種病的人有五個,被幾個將士一起抬過來。
秦牧看了片刻,道:“這是巫毒,倘若早些時間抬過來我還可以醫治,但是現在,人已經死了,我救不了。”
為首的將士大怒,喝道:“你這庸醫,人明明還有氣,還活著,你卻說死了,是何道理?”
秦牧搖頭,道:“已經死了,只是身體還活著罷了。他們中的是蠻狄國的巫毒,巫毒與尋常的毒不同,尋常的毒針對的是身體和神經,而巫毒針對的是魂魄。他們的魂魄被下了毒,已經死了五六天了,這個人死了十多天了。”
那將士紅了眼,道:“我們是從邊關來的,邊關正在與蠻狄國打仗,他們在戰場上被蠻狄國的一個頭上長角的蠻子用鏡子照了照,回來后便開始變瘦了,無論吃什么都不長肉,靈丹妙藥也不成。軍醫說,他救不了,留在邊關只有等死的命,將軍就讓我們這幾個兄弟送回來,神醫,你一定要救救我這幾個兄弟……”
秦牧搖頭:“魂魄已死,我救不了。你們回去罷。”
那將士大哭,帶著士兵將這五人抬走。
秦牧突然道:“這位將軍,我給你個藥方,倘若再有人中這種毒,用我的藥方可以救命。”
那將士連忙停步,秦牧提筆寫下藥方交給他,道:“此方叫做純陽煉蟲丹,可以克制巫毒中的魂蟲攻擊。”
那將士又驚又喜,突然跪拜在地,重重磕了幾個頭。
秦牧連忙攙他起身:“何至于如此?”
那將士抹淚,轉身離去。
秦牧收回目光,繼續坐下診治。
巫毒這種毒,他從藥師那里聽過,是一種巫法巫術。大巫日常用毒蟲煉毒,將毒蟲的魂魄連同毒素一起吸收,煉入自己的魂魄之中。他們殺敵時不需要直接下毒,而是用含沙射影之類的法子,使對方中毒,中毒的情況很是古怪。
巫毒巫術其實是針對魂魄的法門,對魂魄下毒,與尋常的毒完全不同,用尋常解毒的藥去解,沒有任何作用。
巫毒針對魂魄,因此下毒的方法也不能用常理來理解,比如畫影法,剪個紙人,寫上對方名諱和八字,用針扎,針扎之間自己魂魄中的巫毒便種在對方魂魄之中。或者扎個草人,向草人射箭,七日射死對方魂魄。這些都是巫毒巫法,很是詭邪。
秦牧又醫治了幾人,突然一頂官轎進入聽雨閣,從轎內走下來一位身著官服的老者,徑自上前兩步向秦牧抱拳見禮,道:“小神醫,救命!”
秦牧詫異,只見這老者身穿二品大員的官服,應該是朝中的大臣,道:“老先生氣色很好,何須我救命?”
那老者道:“是我家中有位病人,重病不起,看了不知多少醫師,太醫也看了無數,就是不起作用。聽聞城里來了位神醫,因此要我來請神醫救命!”
一旁的付磬允笑吟吟道:“雁大人可是好久沒來花巷了呢!”
那老者臉色微紅,咳嗽道:“我何曾來過?付姐姐,我都不認得你,莫開玩笑。神醫,還請入轎隨我走一遭,救命,真切是救命!”
秦牧遲疑一下,起身進入轎中,那老者也走入轎內,抬轎的是兩個力士,縱身而起,踏云而去。
秦牧掀開簾子向外看去,只見這轎子飄飄蕩蕩,向京城的中心而去,而到了京城中心的位置,上空還有一朵朵金光組成的蓮花,上面站著一個個金甲大將,守護皇城的天空,實力極為可怕。
這些金甲大將對轎子不聞不問,任由轎子駛向皇城。
秦牧放下簾子,看向對面的老者,道:“雁大人這位家中病人,來歷非同小可啊。”
那位雁大人捋了捋胡須,笑道:“如果不是非同小可,也不至于讓我親自來請神醫。秦士子,你可知皇帝沒有追究你是棄民這件事背后,是誰的功勞?”
秦牧怔了怔,當日延豐帝在太學殿前慷慨陳詞,激昂奮進,他以為延豐帝要借他這個大墟棄民的身份來敲打一下群臣,而聽這位雁大人的意思,這里面似乎還有著他的功勞。
“愿聞其詳。”
“當時,我對皇帝說,你就是能夠為那人治病的神醫,所以皇帝沒有追究你這個棄民為何能躲過視鏡進入延康這件事。”
雁大人微微一笑:“倘若沒有我這句話,你以為你能夠成為太學士子?太學士子好歹也有八品的官職,豈能隨便就給了大墟混入我延康國的神之棄民?這可是瀆神的罪責!”
秦牧目光閃動,嘆道:“我若是治不好那人,我的腦袋……”
雁大人笑道:“保不住了。”
秦牧臉色一黑。
官轎落地,力士掀開簾子,雁大人含笑示意,秦牧長長吸了口氣,邁步走出轎子,雁大人也下了轎,在前面引路,低聲道:“那人來頭極大,你不可放肆,明白嗎?”
秦牧緊跟著他,笑道:“關乎我的性命和雁大人前途,我自然不會放肆。”
雁大人微微一笑,悠然道:“你知道就好。我家孫兒也在太學院,比你早兩年入學,你若是治好了那人,我可以讓我孫兒照顧照顧你。我那個孫兒,也是才學過人,五曜境界入學。”
秦牧面色古怪:“我今天打的那些士子中,不知道有沒有他的孫兒……”
這里是皇宮內院,好像是后宮所在的地方,宮闈重重,庭院深深,一路上秦牧只能看到一些宮女和面白無須的男子。
“難道是傳說中的太監?”秦牧心道。
雁大人引領著他來到一處深宮大院,只見這里盡管金碧輝煌,卻顯得冷冷清清,少了些許人間煙火的味道。
此刻,殿內有二三十人,其中多數是宮女和宦官,還有幾位太醫伺候在玉床外,玉床有帷帳相隔,里面躺著一人,依稀是個女子。
“花巷神醫到了?”
一位太醫目光掃向秦牧,冷笑道:“雁大人,你也是糊涂了,竟然敢讓為青樓女子看病的給太后娘娘看病,膽大包天。”
雁大人淡然道:“蕭太醫當初也是這么說,然后蕭太醫就死了。對了,秦小哥,忘記告訴你,蕭太醫和這幾位太醫,都是太學院太醫殿太醫署的先生,將來是要教你醫術的。”
秦牧向這幾位太醫躬身見禮,那幾位太醫都是冷冷一笑,背負雙手也不還禮。曲太醫冷笑道:“年紀這么小便出來招搖撞騙,你煉丹手法還沒有學全吧?”
秦牧露出陽光笑容,像是個陽光爛漫的大男孩:“幾位老師,當初蕭太醫也是這么說的,然后他死了。”
幾位太醫臉色鐵青。
秦牧上前,來到玉榻,坐在玉椅上,道:“太后。”
帷帳中一只手掌伸出,搭在榻邊,秦牧搭脈,過了片刻,回頭道:“諸位有銀針嗎?”
一位老太醫上前,將自己的銀針交給他,秦牧取來一根銀針,在太后的手指頭上扎了一下,雁大人咳嗽一聲,悄聲道:“死罪……”
“雁大人,咱們一起扛。”
秦牧元氣迸發,將這滴血托在半空中,凝目看去。
“開!”
他低喝一聲,神霄天眼開啟,向血中看去,同時五指捏緊,猛地向外叉開,那滴血頓時膨脹,變成一個鮮紅的大圓球。
秦牧遲疑一下,又低喝一聲:“開!”
他的眼瞳之中無數陣紋旋轉,形成第二重天,青霄天眼!
秦牧只覺元氣有些不足,難以為繼,回頭道:“雁大人,你的元氣修為是否能借我用一下?”
雁大人上前,元氣涌入他的體內,低聲道:“小神醫,你是否有把握……”
秦牧身體大震,借著他的元氣涌入自己的雙眸,嗡嗡嗡,一重重神眼開啟,讓他將這滴血看得分分明明,里面藏著的一切東西都無法瞞過他的眼睛。瞎子將九重天開眼法完全傳授給他,只是目前秦牧修為不濟,無法做到九重天全開,只能借用雁大人的修為。
秦牧目露神光,那兩道神光從他眼中射出,長達尺許,突然,秦牧掀開帷帳,眼中神光暴漲,向床榻上的太后娘娘照去。
那位太后娘娘也渾然沒有料到他竟然如此膽大妄為,竟然敢掀開帷帳,眼眸立刻向他看來,眼神如同晴空霹靂,不怒自威。
秦牧與她目光對視,目中神光散去:“我已看出太后的病癥了。太后這是中毒了。”
太后娘娘雖是躺在病榻上,容顏已老,但是依舊可以看出當初母儀天下的姿態,是個難得一見的人兒,閉上眼睛道:“哀家身體一日虛過一日,太醫署的太醫有人說是病癥,有人說是中毒,沒有定論。你如何確定哀家是中毒?”
“娘娘中的這種毒叫做千機毒。”
秦牧道:“這種毒是用千種毒物環環相扣,煉成的奇毒。千機毒煉成之后,毒性千變萬化,幾乎無藥可解,任何一種解藥都會讓毒性發生另一種變化,讓解藥無用。治療的次數越多,毒性越深,折磨越狠,娘娘中毒已久,幸得娘娘的修為深厚,而且有些太醫沒有給娘娘治病,而是用靈丹妙藥為娘娘續命,否則后果不堪設想。”
太醫署的那幾位太醫都是心神大震,對視一眼,默不作聲。
太后娘娘氣喘吁吁道:“幾位太醫,有這種毒嗎?”
余太醫躬身道:“回太后,有這種毒。聽聞此毒是玉面毒王所煉,只是誰也不曾見過,因此……”
太后娘娘嘆道:“你們無解是嗎?”
那幾位太醫面帶愧色,低頭不語。
太后娘娘喘了口氣,目光落在秦牧身上:“小神醫,你呢?”
“臣有辦法解。”
秦牧微笑道:“不過臣需要知道太后娘娘中毒以來,服用過哪些藥,藥方是什么,盡快給我。還有,我需要一千零二十三個宮女,再備好筆墨和一千零二十三個牌子。”
太后娘娘揮了揮手,有氣無力道:“你們快去辦。”
過了不久,筆墨紙硯備好,而后宮的各個宮殿都在忙來忙去,將各宮各院的宮女召來,太醫署也在整理太后娘娘患病這些年吃過哪些藥。
秦牧提筆,在一個個牌子上寫下一個個毒物的名字和數字,忙到半夜,這才寫完,而殿外燈火通明,一千多個宮女站在外面,寂靜無聲。
秦牧命人將牌子發下,每個宮女拿著一個帶著毒物名字的牌子,秦牧讓她們按序排成一個奇特的陣勢,這陣勢很是復雜,是由多個圖案組成,第一個圖案只有一個宮女舉牌站立,第二幅圖是兩個宮女,第三幅圖是四個宮女,接著是八個宮女組成的圖案,然后是十六個,三十二個,六十四個,一百二十八個,二百五十六個,五百一十二個。
宮女排好之后,秦牧觀看太后娘娘這些年吃藥的藥方,從第一副藥開始看,看罷之后,立刻喚一個個數字,讓這些宮女在聽到數字之后對調方位。
千人組成的陣勢立刻發生了改變,然后秦牧觀看第二個藥方,再次喊出一個個數字,讓喊到數字的宮女位置對調,然后變化陣型。
秦牧一張張藥方看下去,陣型也一變再變,宮女的位置也一換再換。
那幾位太醫露出無比震驚之色,一位白發蒼蒼老太醫顫巍巍道:“沒想到有生之年能夠見到這種手段,真是死也足以!”
另外三位太醫連連點頭,嘆道:“我們原本還有些小覷他,沒想到他竟然認出了千機毒,還能用這種奇妙的方式計算出千機毒變化到了哪一步!”
幾位太醫感慨連連,秦牧讓這千余位宮女手持牌子站位,是布成千機毒成毒之后的各種毒素相互牽制的結構,然后根據太后娘娘服藥的藥性給千機毒的結構造成的影響,來改變這些宮女的站位。
這千余位宮女組成一個巨大復雜的異構算盤,宮女就是算盤珠,能夠讓他算出而今千機毒在太后娘娘體內變化到了哪一步。
這種手段,神乎其技,讓這幾位太醫也佩服不已。
秦牧算到天亮,終于將所有的藥方算完,而那些宮女舉牌站了一夜也疲憊不堪,秦牧看向這些宮女最后的站位,她們手中的牌子,以及最后的千毒形成的陣勢,盤算良久,然后閉上眼睛。
又過了良久,秦牧張開眼睛,提筆寫下丹方。
幾位太醫湊上前來,低頭看去,一個個連連點頭,激動得手舞足蹈。
雁大人也湊頭看去,卻看不懂,低聲道:“幾位太醫,這方子如何?”
那位曲太醫崇拜的看著秦牧,贊嘆道:“丹方奇美,壯麗如歌!小神醫用的是替代法,用一種毒換掉千機毒中的中樞大毒,看到沒?就是那個一!這個一被替代之后,其他一千零二十二種毒物毒性相克,其毒自解!壯美,真是壯美!”
另一位游太醫贊道:“蕭太醫死得不冤啊,能夠死在小神醫面前,死得其所!”
雁大人搖了搖頭,心道:“學醫的都是瘋子,這有什么壯美的?關鍵是有沒有效,沒效果的話,我的官位和他的腦袋都保不住!”
幾位太醫慌忙拿著秦牧寫下的方子抓藥,沒過多久,藥被抓來,這幾位太醫站在那里卻不動手,而是一臉期待的等著看秦牧煉藥。
秦牧元氣迸發,將一位位藥材托起,沒有用丹爐,直接在空中煉藥,他各種煉藥手法萃取手法施展開來,不用水來熬煉,直接從藥中萃取藥力,以元氣烘焙,融合,手指跳躍如同音律符文,看得那位白發蒼蒼的余太醫熱淚盈眶。
“這種煉藥手法,此生能見到一次,足矣!”余太醫感慨道。
秦牧心無旁騖,專心煉藥,沒有聽到他們的話,倘若聽到,少年一定會撇撇嘴。他的煉藥手法只是剛剛過關而已,在殘老村藥師爺爺那里,他只能算是剛剛及格。
過了不久,靈藥煉成,幾位太醫看得如癡如醉,曲太醫道:“小神醫,剛才你用這種手法來撥動水紋,以水萃取藥力,為何又突然化火?”
秦牧將煉好的靈丹放在托盤上的玉盅中,道:“那味藥材需要水火相濟,所以先水后火,才能將其藥力完全析出。”
余太醫手法變化,操縱元氣焙藥,連忙道:“小神醫看我的手法學的像嗎?”
秦牧打量一番,道:“元氣運行有些澀滯,我這種煉藥手法的妙處不在于手法,而在于元氣的妙用,元氣要繞十二匝方能爐火純青。”
余太醫恍然大悟,熱切道:“我流于表面了。還有,你在煉取五福子時,用的這種手法有沒有講究?”
幾位太醫圍繞在秦牧周圍,討論得熱烈,雁大人大皺眉頭,低聲道:“諸位,你們可以晚些再討論,還有太后娘娘在呢!”
幾位太醫醒悟過來,曲太醫連忙道:“小神醫,太后服藥要緊。”
秦牧道:“還需要一千零二十三只三足碧眼蟾蜍。”
曲太醫等人眼睛一亮,紛紛撫掌大笑,贊道:“神來之筆,神來之筆啊!老朽徹底服了!快,快,去買三足碧眼蟾蜍!”
殿內的宮女太監連忙去菜市,購買碧眼蟾蜍,忙了半晌,碧眼蟾蜍被買來,拳頭大小,長著三條腿。
秦牧讓他們將碧眼蟾蜍放在殿內,讓所有宮女太監退下,向太后娘娘獻上靈丹,道:“待會千機毒的君毒被靈藥中的毒替換,其他毒性便會崩塌,毒性會在一瞬間變得猛烈。這些毒在太后體內,與太后的元氣結合,已經有了靈性,碧眼蟾蜍是食毒之物,這些蟾蜍會趁機將太后體內的毒吃掉,太后便可以痊愈。”
太后娘娘揮手道:“你們退出去吧,免得毒性沖撞你們。”
秦牧與幾位太醫和雁大人退出殿外,殿內,太后娘娘服下靈藥,初時還未感覺到異狀,但下一刻,藥效突然迸發,一種奇毒從靈丹內涌出,瞬息間換取了千機毒中的君毒。
太后娘娘哇的一聲一口血噴出,這口血烏黑一片,將玉榻和帷帳上噴得哪兒都是。
緊接著太后娘娘只覺四肢百骸甚至發膚之中,群毒發作,君藥被替代,剩下那一千零二十二種奇毒頓時爆發,相互沖突沖撞,讓她幾乎肝腸寸斷,疼痛異常。
就在這些奇毒大毒爆發之時,毒性與她的元氣融合,太后娘娘氣喘吁吁,面目全黑,肌膚也變得烏黑,即將潰爛而死。她現在元氣被一千零二十二種毒性侵占,元氣奔行全身,將毒性也帶到全身各處,讓她失去了對元氣的控制,立刻便要毒發身亡。
突然,她服下的那枚靈丹之中又有一股藥力沖出,這股藥力竟然在瞬息間貫通她的全身各處,甚至深入一層層神藏之中,藥力熊熊,突然間將她體內所有的元氣逼出體外,即便是神藏中的元氣也被那股藥力逼出!
殿內傳來轟隆一聲巨響,太后娘娘盡管被毒害了數十年,盡管修為不如從前,但是元氣依舊無比雄渾,元氣離體,竟然化作一千多種毒物,圍繞玉榻在空中游動不休,什么毒蝎、毒蛇、毒蟲、毒蟻、毒蟞等等毒物,都是與她元氣結合所化!
呱,呱,呱。
殿內傳來蛙鳴聲,一只只三足碧眼蟾蜍突然齊齊鳴叫,張開嘴巴,一條條長舌甩出,卷起那一只只元氣與奇毒所化的毒物,吞入腹中。
頃刻間,殿內又恢復一片清明。還有一只碧眼蟾蜍沒有吃到毒物,跳到玉榻上,對著太后娘娘張口一吸,太后娘娘忍不住吐血,噴出一個毒蟲,卻是秦牧藏在靈丹中用來替換君毒的奇毒所化的毒蟲。
這只碧眼蟾蜍吃掉了毒蟲,蹦蹦跳跳離開玉榻,太后娘娘只覺神清氣爽,身體輕盈,連忙從榻上起身,只覺困頓自己數十年的病癥一掃而空,心中無比歡喜。
“來人!”
殿門開啟,一眾宮女太監連忙走來,見到玉榻和帷帳上到處都是毒血,不由嚇了一跳,而且宮中四處都是蛤蟆蹦蹦跳跳,也有些嚇人。
秦牧與那幾位太醫和雁大人也連忙走了進來,太后娘娘看了看秦牧,笑道:“果真是神醫。你們將這些碧眼蟾蜍放養到清波池中,它們對哀家有恩,就讓它們在清波池中生活。”
太監宮女們連忙稱是。雁大人又驚又喜,連忙向外跑,道:“老臣向陛下稟告這個好消息!”
太后娘娘向外走去,笑道:“神醫,這里有些污穢,我們去外面說話。”
秦牧稱是,隨著她向外走去,幾位太醫連忙跟上。太后娘娘看了看外面的陽光,抬手遮眼,笑道:“哀家好久沒有走出這座宮殿了。千機毒是玉面毒王創造出的毒?”
曲太醫點頭,道:“玉面毒王據說在兩百多年前便已經失蹤了。此人心狠手辣,毒殺了不知多少高手,得罪的人太多,但是無人知道他的真面目。據說他被他的弟子小毒王暗算,將他的真面目捅了出去,無法立足,所以割面而去。”
太后娘娘點頭,道:“我也曾聽過此事。說起來,我也曾見過那位玉面毒王,有過幾次幽會,當年還曾為他傾倒過。”
幾位太醫不敢說話。
太后娘娘輕聲道:“誰知道當年名滿天下的玉郎君,竟會是臭名昭著的玉面毒王?他的事情被他的弟子捅出來之后,可是傷了不知多少少女的心呢。先帝死了,哀家當時心儀這位玉郎君,與他會過幾次。他被追得走投無路的時候我告訴他,我可以保他,還有幾個臭女人也想保他。哼,小賤人到底是沒有爭過哀家,哀家也沒有爭過她們,他還是走了……現在想來真是造化弄人。讓我躺在病榻幾十年都不能走出去的奇毒,竟會是出自情郎之手。”
幾位太醫額頭冷汗津津,只覺自己聽到了這個秘密項上人頭不保,心里暗暗后悔剛才沒有與雁大人一起離開。
秦牧心中微動,這個玉面毒王給他一種熟悉的感覺:“不會是藥師爺爺吧?”
“那么太后知不知道下毒的人是誰?”秦牧問道。
“不會是玉郎君。”
太后娘娘微笑道:“那么自然是小毒王輔元清了。聽聞輔元清投靠了國師,他向哀家下毒,自然是出自國師授意。國師想要哀家死,想了很久了。大抵是哀家對他的某些做法看不過眼,他想要哀家死,免得再擋住他的路。”
幾位太醫面色如土,突然噗通跪地,不敢起身。
太后娘娘笑道:“國師敢向本宮下毒,他尚且不怕,你們怕什么?起來說話。”
曲太醫等人顫巍巍起身,噤若寒蟬,不敢說話。
太后娘娘看了看秦牧,突然道:“你師父是玉郎君吧?他怎么樣?”
“她口中的玉郎君,應該是藥師爺爺。如何解千機毒也是藥師爺爺告訴我的,對千機毒如此了解的,只能是千機毒的創造者。”
秦牧想到這里,欠身道:“回太后,他很好。”
太后娘娘舒了口氣,輕聲道:“是他讓你來救我的嗎?他心里還是有我的……”
秦牧眨眨眼睛,覺得她有些想多了,又不好明言。
太后娘娘久病初愈,也有些乏了,擺手道:“你們累了一宿,早點回去歇息罷。”
秦牧稱是,幾位太醫也如釋重負,與秦牧一起離開。沒走出多遠,只聽“回避”“回避”的喝聲傳來,曲太醫急忙拉著秦牧來到路旁,然后便見延豐帝快步走來,侍衛跟在后面跑,還有扛著華蓋的宮女也快步跟在后面。除了皇帝,還有幾個衣著華貴的男男女女,應該是皇后或者皇子、公主之類的人物。
“放牛的!”
突然人群中傳來一個又驚又喜脆生生的聲音,有些耳熟,秦牧抬頭看去,人群中有一個少女,長得明媚動人。
“放牛娃,果然是你!”
那少女驚喜道:“你怎么跑到這里來了?”
秦牧微微一怔,這個少女有些眼熟,但是急切間卻認不出來,那少女在人群中被裹挾著向前走去,一邊走一邊揮手:“放牛的,你住在哪里?我去找你!”
“太學院!”
秦牧向她揮了揮手,突然腦中閃過一道光:“是了,她是靈毓秀!她怎么和以前有些不一樣了?”
從前的靈毓秀和當年的他差不多高,而現在則還要比秦牧高出一兩分,而且變成了一個大姑娘,出落得楚楚動人,剛才在人群中向他招手,他幾乎沒有認出來。
“好在臉蛋還是胖嘟嘟的,沒有變。”秦牧欣慰道。
曲太醫等人滿臉怪異的看著他,年紀較長的游太醫畢竟還是面慈心軟,提醒他道:“小神醫,你這樣說一位女孩子,尤其是公主,會被殺頭的。”
秦牧納悶:“為什么?我們大墟夸獎女孩子漂亮,都是強壯,能生,毓秀公主雖然算不上強壯,但好在胖了點,我覺得她應該能生。”
這話也能用來夸贊女孩子?
幾位老太醫心領神會,都是一幅這家伙沒救了的表情,遲早會被杖斃,活活打死。
木太醫道:“小神醫,咱們回太學院。這一宿折騰,著實把我們這幾根老骨頭折騰得夠嗆。”
出宮之后,秦牧與幾位太醫分別,回到花巷,在聽雨閣吃了早飯,辭別付磬允等女子,帶上行李和狐靈兒返回太學院。
太學院,士子居。
秦牧向自己的院子走去,背后的行囊中狐靈兒探出頭,好奇的東張西望。
秦牧遠遠看去,只見自己的院子前坐著幾排士子,這些士子正襟危坐,各自身邊豎著一個劍匣,他們左手搭在劍匣上,面色肅然。
為首一人向院子里冷冷道:“棄民,你該醒了吧?莫非是怕了我等?既然怕了,那就滾出來將你墻上的字抹掉!”
另一位士子冷笑道:“我們有的是耐心。有能耐你便一輩子縮在屋子里,我倒要看看你能躲多久!”
“昨天你不是很囂張嗎?你竟然將昨天暗算我們的事情捅出去,鬧得太學院所有人盡知,讓我們大丟臉面,而今為何躲在里面不出來,莫非要做縮頭烏龜?”
“我們之所以留著你的字,便是要羞辱你,讓你知丑!讓太學院上下都知道,你不過是蠻荒之地來的棄民,我們才是正宗!”
……
秦牧走上前去,從眾人面前經過,心中納悶:“我何時將這件事說出去過?”
諸位士子目光呆滯,呆呆的看著他當眾推開門走了進去。他們本以為秦牧躲在房中不敢出來,卻沒想到秦牧是從外面歸來,讓他們白白的在這里叫嚷半天。
秦牧來到堂屋,將背囊放下,道:“靈兒,你去收拾一下房間,整理被褥。我出去一趟。”
狐靈兒稱是,道:“公子出去做什么?”
秦牧頭也不回道:“這些人太吵,不揍一頓,我難能入眠。”
狐靈兒只得駕著風整理房間,正在此時,突然只聽轟隆一聲巨響,狐靈兒急忙透過窗欞看去,只見一位士子沖天而起,然后頭下腳上栽了下來。
“下一個。”房外傳來秦牧的聲音。
雷聲轟鳴,仿佛晴空霹靂陡然炸響,狐靈兒聽到呼嘯聲,應該是人體破空形成的聲音,不過卻沒有看到空中飛人,只能聽到遠處傳來重物撞擊的聲音。
“下一個。”秦牧的聲音再度傳來。
水聲澎湃,大浪拍擊,驚濤裂岸,滔滔的水聲之中一聲慘叫傳來,然后歸于平靜,只有秦牧的聲音傳來:“下一個。”
狐靈兒飛快的收拾房間,整理被褥,鋪好床鋪,然后將背囊中的東西取出來,心道:“我若是收拾得夠快,還能出去看看熱鬧!”
外面碰撞聲傳來,驚天動地,慘叫聲也不絕于耳,等到她收拾完畢,興沖沖的向外跑,卻見秦牧已經從門外向里走,顯得有些疲憊。
“公子,結束了?”狐靈兒有些失望。
秦牧點頭,打個哈欠道:“我困了,先去睡一會兒,你不要亂跑。”
狐靈兒點頭,探頭出門,不由嚇了一跳,只見這士子居的道路上到處都是散落的士子,有的四仰八叉的躺著,有的掛在隔壁的墻上,有的頭上腳下被掛在樹上,還有的被鑲嵌在遠處的墻壁中,有的栽進道路邊的水渠里,還有的被種在地里,只剩下兩條腿在外面,時不時的抽搐一下。
狐靈兒吐了吐舌頭,跑了過去,在這些士子身上翻翻找找,將這些士子身上的玉佩,靈丹,玉鐲,發簪等物取下,然后往屋子里送。
“靈兒,你做什么?”屋子里傳來秦牧昏昏欲睡的聲音。
狐靈兒理直氣壯道:“魔猿說了,贏,搶,規矩。”
秦牧鼾聲傳來,應該是沒有聽到。狐靈兒又跑了出去,去搬那些士子的劍匣,其中一個士子醒來,有氣無力的抬手抓住自己的劍匣。
狐靈兒吐出一股旋風,卷起劍匣便向這士子的頭砸去,那士子被砸得滿臉是血,就是不昏迷。狐靈兒又砸了幾下,那士子終于昏死過去。狐靈兒松了口氣,卷著劍匣送到院子里。那士子眼睛偷偷張開一線,見這狐貍走遠,這才松了口氣。
“呀,又醒了!”
狐靈兒瞥見他張眼,驚叫一聲,然后那士子便見一股龍卷風卷起一塊小山般的石頭,準備向他砸去,連忙昏死過去。這次是真的被嚇暈了。
狐靈兒放下石頭,蹦蹦跳跳,一路洗劫,越走越遠,這時遠處一個士子醒了過來,見到這狐貍在搜刮士子們身上的寶物,連忙掙扎著向外爬去,被狐靈兒發現,將他拖回士子居。那士子一路慘嚎,然后沒了聲息,卻是被狐貍敲昏。
延康國師府。
這國師府堂皇華麗,但是延康國師修煉的地方卻很是樸素,只有一座大殿,空空蕩蕩,沒有其他任何東西。
只是倘若抬頭看去,便可以看到極為壯觀的一幕,大殿上方竟然看不到房頂,只能看到穹頂,無數星辰仿佛變得極低,觸手可得。
這是陣法的妙用。
在距離地面萬丈高空,有陣法懸浮在那里,用無數透明的琉璃鋪就,幾位國師的弟子正在那里主持陣法。這陣法在萬丈高空上鋪了方圓千畝,采集星光,通過琉璃透照,筆直照在大殿的穹頂上。
延康國師采集星光修煉,因此修為極高。
此時,延康國師氣息委頓,正在療養之中,身邊還有一個黑衣男子,正在調弄丹藥。
突然,殿外一只紅色飛蟲飛來,撲到那黑衣男子耳邊。那黑衣男子臉上長著蟾蜍一樣的疙瘩,疙瘩布滿臉部,形容可怖,他連連點頭,似乎聽懂了紅色飛蟲的話,很是怪異。
“國師,我師弟到了。”
那黑衣男子正是太后口中的小毒王,名叫輔元清,道:“他出手將太后身上的千機毒解了。”
延康國師張開眼睛,吐出一口濃烈的血腥氣,疑惑道:“你如何知道是你的師弟解開了太后身上的千機毒?”
“千機毒,是我師尊的得意之作,天下間能夠解開此毒的,唯有我和他。”
輔元清臉上的肉疙瘩抖動,不疾不徐道:“小蟲兒告訴我,來的是個少年,顯然不是我師尊,那么只能是他新收的弟子了。我還以為他已經死了,沒想到還活著,而且教導出一個小師弟來。國師,太后身上的毒已解,要不要再下另一種奇毒?”
延康國師搖頭,道:“已經不用了。”
輔元清不解。
“太后娘娘與我之間并無個人恩怨,她當年為了她兒子的江山,所以反對我主持變法。陛下對此也有些遲疑,我因此讓你下毒,并非為了毒殺她,只是讓她無法干預朝政。沒有太后干預,陛下才全心全意變法。而今,我勢力已經穩固,朝野上下有半數是支持變法的人。”
延康國師道:“而反對我的人,現在正在趁機造反作亂。我大勢已成,大勢所趨之下,太后娘娘也是阻止不了我了。”
輔元清笑道:“你講究大勢,我卻講究恩怨。你傷勢好的差不多了,我留在這里也沒有用處,我要出去轉轉。我師弟來了,做師兄的,豈能不去見一見他?”
延康國師道:“你要小心,太后娘娘不會奈何我,但是誅你還是可以的。”
輔元清遲疑一下,臉上肉疙瘩亂顫,悻悻道:“是你讓我下毒,為何不殺你反倒殺我?我何其無辜?”
“你賣了你的師尊,你忘記了嗎?而且太后與你師尊有些不清不楚,太后聰慧,必然會知道解毒之人是你師弟,你必會去找他,她肯定在等你上鉤,將你擊殺,為她報仇,也是為你師尊報仇。”
輔元清頭大,只得打消這個念頭。
等到秦牧醒來,已經是下午時分,少年正欲來到院子里打水清洗一下,剛剛走出房門,便見院子里立著十多個劍匣,排得整整齊齊。除了劍匣之外,還有一堆的玉佩、簪子、珠寶等玩意兒。
秦牧納悶,只聽門外傳來一個聲音,賠笑道:“是狐仙姐姐嗎?小的是來給我家小姐贖回東西的,你看……”
狐靈兒的聲音傳來:“錢少了,你家小姐的劍匣,還有簪子,手鐲,都不是凡物,這點大豐幣不夠。”
“靈兒在搞什么?”
秦牧納悶,他現在睡眼惺忪,而且沒有洗漱,不好出門,于是打水洗臉,門外那個聲音小心翼翼的賠笑道:“我家小姐只給了這袋子錢,多了實在沒有,還請狐仙姐姐行個方便。這劍匣是學院的佩劍,簪子手鐲都是小姐家里長輩給的……”
“也罷,你等一會兒。”
門打開了,秦牧看到狐靈兒一溜煙跑了進來,背后還飄著一袋子錢,這只白狐做法,一股旋風卷起一個劍匣和幾件飾物興沖沖的往外跑,交給門外的那人。
那人感恩戴德,道謝之后去了。
秦牧洗好臉,用齒木刷牙,只見小白狐又跑了回來,這才注意到他,又驚又喜:“公子起來了?公子,咱們有錢了!”說罷將西屋的房門打開,秦牧看去,地上堆著二十多個錢袋。
狐靈兒將錢袋打開,大豐幣從里面流了出來,鋪了一地。
秦牧瞠目結舌,半晌說不出話來。
狐靈兒得意洋洋,道:“公子打敗那些士子,他們沒有臉面親自來贖,只好讓下人前來贖回自己的東西,咱們倒大賺了一筆!”
秦牧漱口,吐出一口濁氣,搖頭道:“靈兒,這么做有些不太厚道。我已經將人打了兩頓了,你再洗劫他們,而且要他們的贖金,有些過了。他們給了贖金,以后讓我怎么好意思再打他們?”
狐靈兒吐吐舌頭,有些懊惱:“已經打過一次了?上次打他們的時候,公子沒有洗劫他們?那不是虧大了?咱們大墟的規矩,公子比誰都清楚呢!你從前也說過,憑本事搶來的不叫搶。”
秦牧搖頭道:“你搶了還收他們的錢,我怕我會收錢手軟,打出感情,下次不好動手。也罷,咱們的錢快花光了,有了這些錢也可以支撐一段時間。下次不許再搶了,等錢花光之后再搶,細水方能長流。”
狐靈兒連連點頭,道:“公子醒了,我去做些吃的。”
“做什么?咱們有錢了,去城里吃些好的,山珍海味,龍肝鳳膽,隨你挑選。”
一人一狐興沖沖的向外走,狐貍背著錢袋,這士子居住著許多士子,見到秦牧和狐貍經過,紛紛連忙關閉門戶,不敢與他照面。
秦牧納悶,這些士子說自己打了他們的事情太學院上下皆知,自己絕對沒有將這件事說出去,那么會是誰捅出去的?
士子居隔壁便是皇子苑,里面居住的都是皇子、公主、以及王公家的郡主。延康國師定下規矩,皇室子弟無需考核,只要年滿十五歲都可以進入太學院,不過皇子的身份尊貴,自然不能與普通士子居住在一起,所以另辟一苑。
衛墉正對著幾位皇子笑道:“你們不知道,我們士子居熱鬧著呢,那個秦牧又把那些士子打了一頓,特凄慘。這件事,你們可不要說是我說出去的……”
一位皇子詫異道:“這個大墟來的,竟然這么強?”
“還行。”
衛墉吹噓道:“本事與我差不多,就是招法詭異。我覺得是士子居的那些家伙太廢了。”
又有一位皇子笑道:“士子居的家伙一向恃才傲物,認為他們是憑真本事打進來的,素來有些瞧不起我們皇家子弟。而今算是遇到克星了。”
秦牧走出士子居,迎面走來一位少年,風塵仆仆,背著一個巨大的行囊,有一人多高,四方四正,里面插著幾口兵器。他雖然風塵仆仆,但很是英武,身上帶著一股殺伐之氣,給人一種侵略感。
兩人照面,秦牧被他身上帶著的侵略感侵襲,身體不由自主做出防御反攻的姿態,氣機牽引之下,那少年也不得不停下腳步。
這少年雖有殺伐之氣,但舉止卻客客氣氣,躬身見禮,笑道:“是新來的師弟?”
秦牧還禮,道:“剛剛入學。師兄從外地歸來?”
“趁著休假,隨邊軍去了一趟前線。”
那少年笑道:“我叫沈萬云,師弟新來,若是有什么需要盡管找我。”
秦牧報出自己的姓名,兩人錯身,各自向前走去,直到他們糾纏的氣機消失,這才各自放下心來大步離開。
“這位新來的師弟,很強……”沈萬云回頭,看了下山的秦牧一眼,若有所思。
“大師兄回來了!”
士子居中一片歡騰,諸多士子從各自居所中走出,迎向沈萬云,沈萬云笑道:“諸君,我們一別不過月余時間,何至于如此想念?咦,你們怎么個個都有傷在身?瞿師姐,你也被傷到了?怎么回事?”
士子居中的士子一個個面帶愧色。
那位瞿師姐名叫瞿婷,慚愧道:“大師兄有所不知,最近學院里來了個大墟的棄民,實力很強,入學大考,凌云道人被他用木劍刺傷,在皇帝面前大出風頭,皇帝許他進入我太學院。我們憤不過,于是想要逼他離開太學院,奴隸豈能與我們同學……”
沈萬云道:“凌云道人很是不凡,他能夠傷到凌云,說明本事驚人!你們去招惹他,自然會被打。相同境界,你們豈是凌云的對手?”
瞿婷爭辯道:“我們是何等身份?在我延康,棄民就是奴隸,奴隸和牲口是一個價,讓我們與牲口同學,我們豈不是要成為別人眼中的牲口了?太學士子,好歹是八品官,棄民也配?太學院的臉面還擱在哪兒?而且師弟,我們被這棄民打了,不是我們打他,而是被他連打兩次!”
沈萬云詫異,道:“你們前去打他,他打倒你們這是理所當然,怨不得他。你們敗了,他不依不饒,又打了你們一次,這便是他的不對了。”
諸位士子面色更加慚愧,訥訥不語。
沈萬云看在眼里,狐疑道:“不是他故意找你們麻煩,是你們輸得不服,所以再去尋他麻煩,結果又被他教訓一頓對不對?”
瞿婷連忙道:“現在不是私人恩怨,而是我們士子居的臉面!延康士子,豈能被化外之地的蠻夷比了過去?這件事,已經鬧得滿山皆聞!就是這個棄民將消息散播出去的,讓我們騎虎難下!他還搶劫我們,洗劫我們身上的財物,還讓我們不得不贖回去,羞辱我們!”
沈萬云面色沉了下來:“得饒人處且饒人,他這么做未免太放肆了吧?你們放心,此事有我。還有,你們也太無能了,竟然被剛入學的士子打得狼狽不堪,無能!”
諸位士子低下頭,瞿婷訥訥道:“他如果不偷襲的話,我們也不會……”
沈萬云冷笑:“我適才在外面遇到一位師弟,名叫秦牧,此人便非常了得。我身上有剛從戰場下來帶有的殺氣,還未走到他前方便被他覺察到,氣機將我鎖定,迫使我不得不做出防御反攻姿態,停下與他相互見禮,通報名姓,釋緩敵意。這才是太學士子應該有的狀態!”
他沉聲道:“我曾經與霸山老師一起游歷,在一處險地遇到天旗門門主。當時霸山老師與天旗門主越走越近,最后兩人停下,相互見禮,錯身而過。我一直不明白為何會有這種場景,就在剛才,我與那位秦牧師弟相逢,碰面,這才知道霸山老師與天旗門主相逢時遭遇了什么。”
“江湖上,你們遇到的禮節,可能根本不是你們想的那樣,而是藏著一場暗地里的爭斗。你們不出去歷練,只窩在這里,根本領會不了那種感覺,你們看不出那種爭斗,必敗無疑!”
諸位士子面色愈發羞愧,瞿婷訥訥道:“沈師弟,打我們的那個棄民,就是名叫秦牧……”
“原來是他!”
沈萬云微微一怔,若有所思道:“難怪……你們輸的不冤,他擊敗你們,何須偷襲?”
突然,外面傳來一個驚喜的聲音道:“青虹師姐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