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一名學者而言,拒稿并不算什么罕見的事情。
不管名氣大小或者以往做出來的成就,期刊沒有選對,或者成果達不到登刊的標準,都有可能導致稿件在審稿的某一個環節被打回來。
不過,已經登刊的論文被撤稿,就不是每一個人都有機會遇到的了。
且不去討論已經破罐子破摔的水刊,和那些還在排隊中的稿件,對于已經印刷出刊的論文,每一次撤稿對于期刊的公信力都是一次不小的打擊,因為這等同于公開承認已經登刊的論文存在重大且不可修復的錯誤。
因此一般而言,除非是發生了極其嚴重的學術造假或者其他有損學者名譽的事情,期刊對于已經發表的論文進行撤稿是非常謹慎的。
當年轟動生物學界的諾獎級學術造假——小保方晴子事件,即便整個學術界都已經認定她的實驗結果是P圖P出來的了,但最后依然是日國理化學研究所頂不住壓力出面,從小保芳本人那里拿到了有關撤回STAP細胞論文的書面同意之后,才讓《自然》撤回了那篇充滿爭議的稿件。
雖說生物學界的事情和集成電路設計領域無法橫向對比,但IEEE這種在報告會都已經結束了突然撤稿的騷操作,確實有些相當的不尋常。
總之,繼人生中第一次被拒稿之后,這一次連撤稿都安排上了,陸舟覺得自己的學術生涯大概是沒什么遺憾了。
不過說起來這還是他第一次在IEEE旗下期刊上投稿,這種偏向于工科電氣、電子工程領域的期刊,他的專業領域還是差的有點遠。雖然以前有電氣工程領域的頂刊發過約稿郵件,希望他能就可控聚變技術發表一篇論文,但考慮到這技術畢竟涉及到的東西畢竟有些多,于是最終還是委婉拒絕了。
沒想到自己的名字第一次在IEEE的頂會上露臉就被趕了回來,而且還是以“學術欺騙”和“偽造實驗數據”這種荒謬的理由。
在看到了IEEE那邊寄來的書面撤稿通知之后,陸舟心中也是不禁一陣感慨。
天地良心,他是那種會在實驗數據上開玩笑的人嗎?
這個國際集成電路設計與工藝會議在行業內的影響力有多少他不太清楚,讓他感慨的也不是因為那個令人哭笑不得的理由,而是這些年來他是越來越感覺到,學術的純粹與公正越來越像是一張擦屁股的紙了。
當年美蘇在搞軍備競賽的時候,都不至于變成這個樣子吧……
“聽說你被撤稿了?”
坐在高等研究院院長辦公室的沙發上,說起這事兒的時候,陳玉珊臉上帶著幾分促狹的笑意。
看到她這幅幸災樂禍的樣子,陸舟嘆了口氣,做了個無奈的表情說:“我被撤稿了,至于這么開心嗎?”
“你在說什么呢,我怎么可能幸災樂禍?只是難得看你吃癟,有點意外。”
陸舟自我調侃了一句說道:“吃癟談不上,就是好不容易在IEEE上漏了下臉,又被人家趕回來了。”
陳玉珊:“他們有沒有讓你修改論文之類的。”
“撤稿通知里面委婉地提過一句,讓我修改那些看上去有些‘夸張’的實驗數據。不過他們也沒說夸張在哪里,我甚至可以肯定他們沒有重復試驗,因為沒那個條件。”
陳玉珊好奇問:“那你打算改嗎?”
“改?”聽到這個問題,陸舟淡淡笑了笑,不在意地說道,“對的東西憑什么要改。”
配合審稿人的意見修改明顯或者容易被誤解的錯誤另當別論,這種模棱兩可甚至于子虛烏有的指控,說實話他根本就沒有放在心上。
看著陸舟臉上的表情,陳玉珊不由彎了下嘴角。
“不愧是學霸,這句話挺有你的風格的。”
陸舟失笑說:“這和學霸有什么關系。”
“怎么就沒關系了?你想啊,以前讀書那會兒,敢和老師在標準答案上頂嘴的不都是學霸嗎?要是學渣的話,老師說他是錯的,只怕他就認慫了。”
“這都是哪里和哪里?”聽著這奇葩的比喻,陸舟嘆了口氣說,“而且你把IEEE比做成老師也太夸張了,他們還不夠那個資格。”
“只是一種比喻嘛,這都要和我杠一下,”翻了個白眼,陳玉珊眼睛轉了下,忽然腦袋里蹦出來一個念頭,突發奇想說道,“說起來,你有沒有考慮過自己創辦一個期刊?”
陸舟點了點頭說:“昨天臨走之前,華威老總和我談過這個問題。”
事實上,不只是是華威的老總和他說過這個問題,不過他在國內學術界的老朋友,在閑聊的時候都和他說起過這事兒,只不過他嫌麻煩,也沒太放在心上。
畢竟在他看來,論文投稿在哪兒都是次要的,重要的是論文本身。一個足夠杰出的研究成果,就算是掛在Arxiv上,也一定會引起人們的注意。
只有那些不是特別重要,甚至于可有可無的研究成果,才需要通過期刊本身的權威性去體現自己的價值。
但現在來看,他的想法可能還是有些過于理想化了。
雖然期刊這東西只是個發表學術成果的平臺沒錯,但用別人的話筒來講話,多少還是會受到一些制約。即便在通常情況下這些制約是體現不出來的,一般人也干不出來拔話筒電源、把發言人趕下臺去這些惡心且沒品的事情,但很顯然IEEE已經擊穿了這個底線。
或許,自己確實應該考慮下,辦個學術期刊自己玩了。
“王正斐和你說過這個問題了?”意外地看了陸舟一眼,陳玉珊好奇問道,“他怎么說的?”
陸舟想了想,復述道:“他說,碳基芯片畢竟是咱們搞出來的東西,交給別人去審稿未免有些不太合適。現在國際上不是沒有搞碳基集成電路方向研究的研究所,但大多數研究機構和學者對這玩意兒的了解都還停留在理論的層面。問他們的意見,未免有些太強人所難了。”
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陳玉珊開口說道:“我也是這么覺得的……你的意思呢?”
“我覺得他說的有點道理。”
說到這里停頓了片刻,陸舟淡淡笑了笑,繼續說道,“我回頭仔細一想,咱們金陵高等研究院成立了這么久,連個院辦期刊都沒有,說出去好像確實太沒牌面了點。”
“我打算以高等研究院的名義,成立一個綜合性學科期刊……當然,即使不是咱們高等研究院的人也可以投稿,但審核這塊我們一定得抓在自己手上。”
陳玉珊:“需要我幫忙嗎?”
“那是肯定的,我又不懂這些東西,總編可以暫時由我來當,但具體創辦期刊這件事,還是得拜托你了。”
聽到陸舟這句拜托,陳玉珊不由彎了彎嘴角。
“小事兒一樁,放心交給我好了。”
說到這里,她忽然想起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于是開口問道。
“對了,我順便問一下,這本期刊你打算叫什么名字?”
花了大概五分鐘的時間去認真思考這個問題,陸舟抬起頭開口說道。
“就叫……”
“‘未來’好了。”
自從那屆國際集成電路設計與工藝會議結束之后,全球整個半導體行業都處在一片風雨飄搖的檔口。
碳基芯片技術突破!
傳統硅基芯片或將徹底退出歷史的舞臺!
整個周末,英特爾、高通以及無數半導體企業的高管,都在惴惴不安中度過,生怕新的一周來臨,自己已經因為裁員丟掉了工作。
不過就在這時,一條忽然傳來的“好消息”,卻是讓不少人都松了口氣。
碳基集成電路技術的論文被IEEE撤稿。
而理由,則是編造實驗數據!
這個指控可以說是相當嚴重了。
雖然不少人都覺得這事兒有些蹊蹺,但會對真相產生懷疑的人畢竟只是少數。
尤其像是IEEE旗下頂會這種在行業內具有權威性的會議,公信力還是比較強的。絕大多數這一行的從業人員,獲取行業內消息的第一渠道,都是通過文獻數據庫的搜索功能。而IEEE旗下的各領域頂刊頂會,都是他們追蹤最新成果的焦點。
連IEEE都覺得這技術不靠譜,想必應該就是真的了吧。
畢竟,比起區區一個華威海思來說,他們顯然還是更愿意相信IEEE一些。
幾乎就在那篇“碳基芯片”的論文被撤稿的第一時間,臉書上關于這個話題的討論,便熱鬧了起來。
【……我早就說過,碳基芯片這玩意兒就是個被吹上天的氣球,包括英特爾、高通、AMD在內全球那么多家優秀的半導體企業,在研究這玩意兒時都沒有任何的進展,反倒是一家做芯片設計的公司突然跳出來,嚷嚷著要引領行業的未來,說出去你信嗎?】
【華國人把這東西搬到IEEE上,簡直是對學術誠實這個詞的侮辱!我覺得有必要查一查當初是誰給那篇論文過稿的。】
【可他們為什么要這么做?明知道我們只需要試一下,就能夠揭穿他們的謊言。】
【鬼知道?那些華國人最愛干的不就是虛張聲勢的敲詐嗎?也許他們想從我們這里弄到些特別的好處,來進行他們不可告人的邪惡計劃。】
【哎,看來就算是陸教授也會有疏忽的時候……】
……
英特爾公司總部。
不管是半敞開的辦公室,還是公共辦公區的隔間,此刻都一片人來人往的忙碌。
處在這么一個競爭激烈的企業里,或多或少都會培養出一副靈敏的嗅覺。如果碳基芯片真的撼動了半導體產業穩固數十年的江山,動搖了英特爾在這個行業內的霸權,這里顯然是用不上這么多人的。
為了在這個關鍵的時刻顯得自己更重要一點,也為了讓那個被裁掉的不是自己,大家手邊不管有沒有需要處理發的事情,都在試著讓自己看起來更忙一些。
梅伯里的辦公室外面,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
聽到響起的敲門聲,正在坐在辦公桌前批閱著手中文件的梅伯里輕輕皺了下眉,開口說道。
“請進。”
“IEEE居然同意撤稿了,”敲開門從辦公室外走了進來,一位約莫二十來歲的年輕助理,用不敢相信的語氣說道,“……真是不可思議,IEEE的人居然這么好說話。”
雖然和IEEE那邊接觸的人是他自己,但他沒有想到這個看起來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居然在自己開口聊了不到十句之后,便輕松地談妥了。
然而相比起這位助理臉上的意外和不敢相信,在聽到了這個消息之后的梅伯里卻只是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鏡,臉上的表情甚至都沒有太多的變化。
“這沒什么不可思議的,協會里面本身就有不少人是我們的人,關鍵時刻他們當然是站在我們這邊。更不要說,這還是來自產業界和白宮兩方面的壓力,就算他們心里一萬個不情愿,也得把稿給我撤了。”
在聽到了后半句話時,那助理臉上的神色略微動容道。
“……白宮也出手了?”
梅伯里點了下頭說。
“畢竟這關系到我們的霸權,從某種意義上來講,白宮比我們更著急。”
新能源汽車不是美國的核心產業,被可控核聚變這根大棒架住了脖子,白宮或許會在權衡利弊之后退縮,犧牲掉特斯拉這條本就不怎么聽話的小魚。
但在半導體這種關乎到美國核心利益的問題上,白宮方面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做出讓步的。
這涉及到不只是數以萬計的工作崗位,以及千萬億美元的市場,更關乎著美國在高科技領域的霸權。
而且還不是關于未來,就是眼下的現在。
你以為華國每年進口最多的是石油和糧食嗎?
不,是芯片!
梅伯里很清楚,事情發展到了這一步,白宮不可能視而不見。
在可控聚變技術上落后了半步沒關系,甚至輸掉了航天競賽也無所謂,但如果在半導體這種幾乎站在整個高科技產業鏈最上游的核心產業上丟掉了陣地,他們的損失就不僅僅只是幾家高科技企業的財報那么簡單的事情了。
更有可能發生的將是,美國在整個高科技領域上的全面潰敗。而這可能導致的連鎖反應,是他們所有人都無法承受的。
事實上,納斯達克的一片慘淡,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已經預示了這樣的未來。
畢竟在資、本主義國家,資本家的嗅覺永遠是最靈敏的。而股市這種東西,從某種意義上,還是勉強能夠充當經濟的晴雨表的。
因此無論是白宮,還是那些站在產業鏈頂端的行業巨頭,都不會答應這樣的事情發生。
并不是很理解梅伯里先生臉上樂觀的表情,那助理遲疑了一下,開口說道。
“可是華威海思的產品發布會仍然準備如期舉行,就算我們把他的論文從IEEE上拿掉了,又能怎么樣呢?”
“行業生態,什么叫行業生態,我親愛的助理先生,”梅伯里耐心地說道,“當一頭落單的獅子試圖進入另一群獅子棲息的獵場,你覺得更可能會發生些什么?如果他們收起爪子,表現的溫順一點,說不準還能分到一兩根骨頭活下去,但現在他們非但沒有這么做,反倒還沖著我們齜牙咧嘴。”
說到這里,梅伯里嗤笑一聲,轉了下手中的筆。
“我承認他們拿出來的東西很強,對咱們產業鏈下游的合作伙伴也很有吸引力,甚至于如果他們愿意知難而退分享他們的專利和技術,我敢打賭我們的CEO斯萬先生一定會不惜一切代價拍下。”
“但,有時候決定產品市場競爭力的并不僅僅只是技術,還有包括兼容性、行業影響力在內的一系列問題。別忘了,這個生態圈從最初的最初,就是我們建立的!”
雖然話是這么說沒錯,但帶著碳基芯片出現在那場報告會上的海思,真的僅僅只是一頭獅子而已嗎?
作為整個生態系統中的一員,一只外來的獅子確實改變不了什么,即便他已經站在了食物鏈的頂端,但在他的同類面前那點驕傲根本不算什么。如果無法融入這個棲息著其他猛獸的族群,別說是狩獵的權力,能夠不被咬死就已經相當幸運了。
但……
如果他們是帶槍的獵人呢?
那助理的臉上,還是帶著幾分困惑的神色,但很明顯梅伯里先生并不打算和他繼續討論這個問題,將一份簽了字的文件丟在了他的手上。
“這些事情我們的斯萬先生會去處理的,我們這些搞技術的把技術搞好就足夠了。交給你個任務,把它送到我們的研發中心去,親自交給那里的負責人。”
“碳基……集成電路項目?”
看了眼一臉詫異的助理,梅伯里言簡意賅說道:“既然他們已經證明這條路是走得通的,我相信我們也能。”
將自己的助理打發走了之后,在辦公椅上的梅伯里伸了個懶腰,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
再過十分鐘就是午休時間了。
剛剛把碳機芯片項目立項的事情處理完的他,決定稍微休息一會兒。
如此想著,他一邊喝著咖啡,一邊打開了電腦。
然后就在他剛剛打開瀏覽器,將臉書賬號登上去的時候,一條來自同行轉發的消息便映入了他的眼中。
瞳孔瞬間收縮。
幾乎就在看到這條新聞的一瞬間,他差點沒一口咖啡噴屏幕上。
金陵高等研究院創辦《未來》綜合性學術期刊!
總編是……
陸舟!
海州。
第三屆核工業峰會正在召開。
作為國內最高規格的行業會議,國內不少可控聚變工程的元老級大牛都有出席到場,這其中包括潘院士和周院士這些已經退休的元老,也包括王增光、李健綱院士這些曾經站在點火現場、現在依舊站在崗位上的學術帶頭人。
當初實驗堆點火時,這些人們原本就是從天南地北奔來會戰的,而點火成功之后,一群人便收拾行李奔赴祖國的大江南北,也未在此地做片刻的停留。
如今故地重返,難得聚一次,自然是少不了一起喝一杯。
飯桌上的氣氛相當熱鬧。
兩小杯白酒下肚,盛憲富教授喝的有些微醺,忽然瞇了瞇眼睛,出聲感慨道。
“總感覺少了點什么。”
聽到了這句話,坐旁邊的李昌夏教授爽朗笑著說道。
“是少了陸院士吧,他沒來,我也感覺少了些什么。”
雖然每一屆核工業峰會都有和陸舟發邀請函過去,但每一屆陸舟好像都沒有來的樣子。如今這第三節核工業峰會舉辦地定在了海州,連潘長虹院士這種已經早許多年就退休了的老教授都來捧場了,陸舟依然沒有來,多少還是讓當初的“老戰友們”有些寂寞。新81中文網更新最快電腦端:/
聽到兩人的交談,王增光院士笑著說:“我在俄羅斯的時候倒是見過他一面。”
盛憲富立刻問道:“哦?他現在怎么樣了?”
“他?好得很!沒誰比他過的更好了!”王院士哈哈笑著,擺了下手繼續說,“陸院士有他自己的事要忙,他現在還在最適合搞科研的黃金年齡,沒時間來陪咱們這些老家伙也正常。”
就在這時,一直沒說話的李健綱院士忽然開口道:“說到陸院士,不知道你們聽說過沒,他最近好像辦了個期刊,名字叫《未來》。”
顯然也聽說過了這件事兒,王增光的臉上連一絲意外的表情都沒有,只是笑著說道:“聽說過了,我早就讓他在這上面花點心思了,這家伙不聽我的。那么大一個研究院連個院辦期刊都沒有,現在被人家下絆子了才想起來這回事兒,這真是早干啥去了。”
盛憲富愣了下:“下絆子?”
王院士:“嗯,他那篇論文投的ieee頂會,被別人撤稿了。”
李健綱表情略微驚訝說:“被撤稿了?這我倒是第一次聽說。”
盛憲富也是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鏡:“陸院士都被撤稿了?什么論文……不,什么期刊這么牛逼?”
“就那個ieee的頂會吧,好像是和集成電路設計有關的。我不是搞這個方向的,具體情況是什么我也不太了解,好像那篇被撤稿的論文,通訊作者掛的是他的名字。反正也不算什么大事兒,但看樣子他自己好像咽不下這口氣。哈哈,不過這樣也好,這家伙就是這樣,除了搞科研上的事兒,沒人再后面趕一下他,他是懶得動的。”
這一趕趕出來本世界級的期刊,王增光的心里還是挺高興的,甚至有點兒想謝謝ieee的人這么不給面子。
聽完了王增光的話,坐在旁邊的李健綱院士嘆了口氣說道:“連陸院士的論文都被撤稿了,這ieee也是挺有意思啊。”
忽然,他話鋒一轉,開口說道。
“不過說到陸院士這期刊,咱這些老戰友不能不支持一下啊。”
“這還用你說啊,我早就給他安排上了,”一杯白酒喝下肚,王增光面色紅潤,笑著說道,“以后咱們核工業集團,包括585所在內的全部研究單位,評職稱的時候投在《未來》上的文章,直接當頂刊用!被子刊收錄的論文,一律按照一區的標準作為參考!”
雖然是借著酒意說出了這句話,但王增光的語氣,卻不像是開玩笑的樣子。
聽到了他這句話,包括李健綱院士在內,不少人的臉上都露出了詫異的表情。
這可是核工業集團!
國內核電領域的巨無霸一般的存在!
如果說東亞電力是發電賣電的,他們就是搞核電設施建設的,兩家企業分別占據了國內核電領域的半壁江山。
這么一家擁有上百所研究單位的核電巨頭,居然選擇了一本還沒出刊一期的期刊作為評選職稱的參考,并且還是直接當頂刊的標準……
不得不說,這聽起來確實有點兒駭人聽聞了。
不過,在座的學者們雖然意外歸意外,卻也沒人覺得這有什么不妥。
畢竟這位創刊人可是可控聚變之父,即便已經身在此界之外多年,但沒有人會懷疑他在這個領域的權威。
哪怕是當今可控聚變領域的學術帶頭人王增光和李健綱院士兩人。
畢竟,若是沒有那個人的話,聚變之火的點燃還不知道有幾個五十年要等……
“陸院士的學術聲譽和能力我還是信得過的,如果他都信不過,這個世界上也找不出來幾個比他更靠譜的了。”喝了一口白酒,李健綱院士感慨了一陣子,下定了決心開口,“我決定了,從現在開始,咱們廬陽物質研究所,在年終考核和職稱評定上,也將《未來》及其子刊,納入一區分區!”
以核工業集團和廬陽物質研究所的研發能力以及在行業內的影響,再加上肯定會跟上的東亞電力,有這三家單位的研發機構供稿,《未來》能不能辦下去不好說,至少其在核工業領域的地位已經無人能出其右了……
……
遠在金陵的陸舟并不知道,他的期刊還沒出來,就已經被這么多老朋友給“安排”上了。
事實上不只是可控核聚變領域,甚至不只是他的老朋友,幾乎就在《未來》期刊創刊的消息傳出去之后,整個國內學術界都在興奮地討論著這件事情。
未來。
譯名future。
這個光是聽著便令人充滿無限遐想的名字,總讓人不禁聯想到學術界兩大全領域通用的頂刊——《science》和《nature》。
雖然陸舟并沒有公開表示這本《未來》對標的是哪一家期刊,但還是架不住人們任由思緒發散。
多少年來,不管是職稱評定還是業績考核,哪怕是博士的畢業論文,外文期刊基本上都已經成為行業內的共識了。
不只是因為學術界的話語權被掌握在西方世界的手中,事實上在全球化的大背景之下,大多數的研究機構不管是不是在北美,或多或少都在為美國人打工。
哪怕有些領域美國并非是絕對的強勢,但僅僅是因為學術界的中心在那里,無論是出于個人還是集體的利益訴求,一名學者在研發方向甚至是課題的選擇上,都會更多地考慮能夠解決關鍵性的問題。
而什么問題是關鍵性的?
這個自然是由提出絕大多數問題的人決定的。
而掌握著絕大多數科研資源以及包括期刊、行業會議絕對話語權的他們,在事實上已經能夠決定哪些學者是優秀的,哪些學者可以在學術生涯上獲得晉升。
一方面是國內的期刊確實水到創刊的機構自己都不敢相信這上面的論文能用,另一方面則是學術中心的光環實在是太過強大,即便知道讓別人來決定有些東西是不好的,但很多時候根本沒有太多的選擇。
在國內無數學者們的眼中,陸舟創辦《未來》的舉措,毫無疑問是一次對暗藏在全球化的大背景之下的學術霸權發起的挑戰。
如果他真的成功了。
往后的《未來》,真的變成了和《科學》、《自然》比肩的存在……
能不能撼動西方世界自啟蒙運動開始在學術領域確立的霸權還不好說,但想必對國內學術界的環境,一定會產生極其深遠的影響吧……
……
事實上,對于創辦期刊這件事情,陸舟早就想這么做了。
而之所以一直沒有這么做,只是因為他不想由自己來做這件事情。
在他的觀念中,身為一名學者,安安分分地做學問就足夠了,手伸的太長并不好。何況他自己本來也不是很喜歡去操心那些麻煩的事情,最好的情況便是像嗶嗶充電那樣,有人站出來做了他覺得是好的但沒精力自己去做的事情,自己在后面順水推舟地推那么一把。
這個比喻也許有些不恰當,但就是那么回事兒。
但ieee居然把他撤稿了!
雖然嘴上笑嘻嘻的并不在意,但實際上他的心里還是講了幾句p的。
《未來》編輯部。
金陵高等研究院的三期工程已經全部建完,空著的科室和實驗樓簡直不要太多。陸舟在簡單地看了眼研究院的地圖之后,便用鉛筆在上面隨手畫了個圈,將一間原本準備用來作為圖書咖啡廳的三層高的小樓騰了出來,作為編輯部的辦公地。
事實上,將整個房子都用來給《未來》編輯部的人辦公,還是有些太大了點,畢竟這里原本在設計上是可以容納四百萬冊圖書和報刊的。
參考其他幾位理事會成員的意見,陸舟最終決定將第一層留出一片區域沿用原先圖書咖啡廳的功能。
平時院里的研究員,不忙或者休息的時候,也可以來這里喝點東西,和不同領域的人聊上兩句。
或者哪怕是感受下學術氛圍的熏陶,也是極好的。
很多偉大的靈感往往都是誕生于不經意之間。
關于這一點,陸舟自己可以說是深有體會了。
選址搞定了,編輯部的牌子很快掛了上去。
高高懸掛的“未來”兩個大字下面,懸吊著的是它的官方譯名“future”以及造型獨特的logo。
光是看幾個大字,看著多少還有些科幻的感覺,但放在金陵高等研究院這種地方,到也顯得不那么令人突兀了。
畢竟從這里走出去的技術,反而更給人科幻的感覺。
與此同時,霸氣的不只是名字,《未來》編輯部的陣容也同樣可以說是相當強大了,不管是總編還是普通編輯,無一例外不是業內小有名氣的牛人。
值得一提的是,這些人雖然是陳玉珊通過獵頭公司從其他期刊那邊挖來的,但絕大多數人幾乎都不是沖著那份并不算太豐厚的薪水,而是沖著金陵高等研究院的名氣和陸舟本人的名片來的。
比如,此刻站在陸舟面前的這位主編。
他的名字叫姚龔,曾經在《自然》旗下子刊擔任過主編,千人計劃從海外歸國之后在北京一家高校任教,可以算是半只腳已經踩回學術界了,但在聽說陸教授打算自己創辦期刊之后,又辭掉工作投奔了過來。
“……目前咱們已經注冊完成的刊物有一本《未來》主刊,以及包括《未來材料學》、《未來物理學》、《未來數學》、《未來納米技術學》、《未來信息技術學》在內的共計15個子刊系列,預計兩年內我們會逐步將這個數字增加到27,然后根據具體情況看是否繼續擴編。”
言簡意賅地向陸舟匯報了工作情況,姚龔停頓了片刻之后,繼續說道。
“關于我們這邊目前的工作情況,基本上就是這樣了。關于咱們的這本期刊,我這里有一個小小的請求,不知道陸教授您能否考慮一下。”
聽到了這句話,陸舟笑了笑說。
“不用客氣,有什么需要的地方只管和我說就可以了,我會想辦法幫你解決。”
“是這樣的,由于目前我們的期刊剛剛創刊不久,恐怕很難接到什么高質量的投稿。我的想法是,如果您最近有什么需要發表的文章,不如就投到我們這里。”
聽完了姚總編的請求之后,陸舟琢磨了下,覺得也挺有道理,于是便點了下頭說。
“行,我回頭就把論文發你。”
聽到這句話,姚總編頓時愣了一下。
“已經……寫好了?”
“沒有,”陸舟搖了搖頭說,“不過也不是什么特別難辦的事兒,應該很快就能搞定了。”
聽到這句話,姚總編心中一陣苦笑,輕輕咳嗽了聲說。新81中文網更新最快手機端:://
“那個……陸院士啊,我的意思不是讓您隨便寫寫投稿一篇,盡量還是發現有內容的比較好。何況,為了發論文而發論文,豈不是和科研的初衷本末倒置了?”
聽到姚總編的這聲擔心,陸舟爽朗地笑了笑,擺了下手說。
“這個你放心,我不是那種人,糊弄了事兒是不可能的。”
聽到陸舟這句話,姚總編遲疑了下。雖然他是相信陸舟的,但出于負責的態度,他還是開口問了句。
“那個……我可以問下,您打算投稿的內容嗎?”
陸舟:“黎曼猜想的證明可以不?”
姚總編:“……???”
學霸的黑科技系統1053作者晨星LL全文字數2630字
姚總編怎么也沒想到,陸舟全會選擇把黎曼猜想這么……這么重大的命題,放到一本剛成立的期刊上投稿。雖說他可能已經不在意期刊的分區和期刊本身的名氣了,但這么隨意未免也太……“……這個,黎曼猜想這種課題,您還是慎重考慮一下比較好。雖然我是沒什么意見,但感覺您投稿在這兒……”看著表情略微窘迫的姚總編,陸舟笑了笑說。“是不是覺得把黎曼猜想放到咱們的《未來》上有點掉逼格?”姚總編沒有說話,但表情回答已經很明顯了,他的潛意識里確實有這種想法。“在國際數學家大會上,霍爾登教授將香檳遞到我的手中時曾私下對我耳語道,希望我能夠將正式的論文投稿在《數學發明》上。”“一個無足輕重的研究成果,并不會因為它登上了《自然》或者《科學》的版面而蓬蓽生輝,而一個足夠重要的研究成果,即便是扔在了Arxiv這種連影響因子都談不上的地方,也不會削弱它的光芒。”“記住,不管是期刊還是各種各樣的獎項,都是因投稿人和獲獎者而光榮的,而不是反過來的。”“好好加油吧,”拍了下姚總編的肩膀,陸舟笑著說道,“如果你覺得只有《自然》、《科學》這類頂刊才配得上黎曼猜想的研究,那就努力把咱們《未來》的逼格,做到同樣的高度去吧!”……最近學術界發生了不少大事。先是陸院士被IEEE撤稿,再是碳基芯片的真偽和IEEE的公信力雙雙受到質疑,最后緊接著又是《未來》橫空出世,簡直讓不少熱衷于圈內八卦的學者們吃瓜吃到飽。而隨著月底的到來,在無數人的翹首以盼中,《未來》的第一期刊物,終于出現在了人們的視線之中。也幾乎是這第一期刊物剛一出來,便讓無數人的眼球都驚得呆住了。原因無他。這本期刊的第一期刊物,居然是一期篇幅長達30頁的特刊?!而且刊登的,居然還是黎曼猜想這種級別的學術成果。放眼整個學術界,就算是受到愛迪生資助的《科學》,也未曾在創刊之初獲得過如此殊榮。以世界級的數學難題為起點,就這起步的待遇,已經可以說是史無前例了。不只是刊登的論文本身。包括法爾廷斯在內的六位數學界頂級大牛擔任審稿人的特殊待遇,論文作者陸舟本人身上的光環,以及黎曼猜想這枚數學界的皇冠,都可以說是亮瞎了無數人的眼睛。雖然有些對不起霍爾登教授,沒有在《數學發明》上刊登這個研究成果,不過本來陸舟當時也沒有將話說的太死,只是表示會考慮一下,所以也算不上出爾反爾了。而與此同時,除了《未來》上刊登的那篇長達三十頁的黎曼猜想的證明之外,最具有話題性的無疑是在《未來》子刊上刊登的碳基芯片技術了。不少有心人發現,那篇論文正是被IEEE撤稿的那篇。別說是一字沒改,就是哪怕一個標點都沒動過。這種行為就差沒有將對IEEE的不屑和嘲諷給寫在臉上了。事情一瞬間變得有趣了起來。華國某高校的食堂。兩科研狗對坐著吃著面,一邊吸溜著面條,一邊大呼痛快地談論著這件事情。“哈哈,還是陸教授牛逼啊!我特么還是第一次見到這么剛的大佬,被撤稿了二話不說自己辦個期刊出來投的。”“確實夠吊,我們導師一直在關注這事兒,都被這操作給驚呆了。”“你說會有人去那什么《未來》上投稿嗎?”“以陸院士在學術界的影響力,你覺得這是個問題嗎?我覺得你與其操心有沒有人去投稿,倒不如操心下過不過得了。”“這倒也是……”畢竟那可是陸教授啊。哪怕拋開其本人在學術界的影響力不談,單說他那強者如云的金陵高等研究院,在國內科研領域這塊都足以自稱一系了。他自己是學材料學的,記得不止一次聽導師調侃過,那些金陵高等研究院的研究員們和他們已經快不是一個物種了。從來沒有哪個高校或者研究機構能夠吸引這么多海外學者歸國,也從來沒有哪個高校和研究機構能夠在經費上如此舍得,據說陸舟幾乎是把星空科技每年一半的盈利都給投進去了。和從那地方出來的怪物們搶期刊版面,和當著姚明的面扣籃也是沒什么區別了……就在學術界對這本橫空出世的《未來》、以及對陸院士與IEEE的矛盾議論紛紛的時候,某位CTO已經被氣的罵娘了。事實上,在英特爾、高通以及AMD甚至是韓國的三星組成聯盟共同應對這次危機的時候,提出“將那篇論文從IEEE上撤稿控制其影響力,在通過對下游廠商施壓的方式將這項動搖全球半導體產業鏈根基的技術排除在外”的梅伯里,已經考慮過了各種各樣可能會出現的狀況。包括陸舟反手把論文甩到Arxiv上,甚至動用自己在《Science》和《Nature》的影響力,或者干脆在華國找個自己公關不到的期刊發表,卻唯獨沒有考慮過特么的這家伙居然自己辦了個期刊出來。這特么和裁判下場踢球有啥區別?不對,比裁判下場踢球還要惡劣!應該說是球員踢到一半被黃牌弄不爽了,自己一邊踢球一邊當起了裁判?如果只是胡鬧也就罷了,但偏偏這期刊被他辦的有聲有色了起來,甚至被不少人看做是有望成為與《Science》《Nature》比肩的第三大綜合性學術刊物。這回梅伯里是真沒轍了。他還能怎么辦?總不能要求總統,游說議員立法,在美國禁售這本期刊吧?雖然從理論上來講他確實能做到,整個半導體行業最上游的幾家企業組成的聯盟,實力可以說是相當恐怖的。然而……這么做有毛用?別說會被別人用看傻子一樣的目光關愛著了。“學術自由”的牌坊還要不要了?就在這時,辦公室外響起了敲門聲,他的助理戰戰兢兢地走了進來。“先生。”“什么事!”看著正在氣頭上的梅伯里,那助理咽了口唾沫,語速飛快地說道。“海思向我們發來了邀請函……是關于龍騰一號芯片的產品發布會。”聽到這句話,梅伯里的眼皮狂跳,下意識問道。“在哪?”“滬上。”梅伯里沉聲問道:“……只邀請了我一個人?”那助理繼續說道:“不,還有斯萬先生……如果您不想去的話,我幫您——”“去,誰說我不去,”梅伯里咬著牙,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了這句話來,“現在就去幫我訂機票!要發布會當天的!”
紐約國際機場。
候機室一處不起眼的角落,坐著兩位不起眼的老人,在他們的手邊放著一大一小的行李箱。
若是有物理學界的人路過這里,一定會驚訝的認出兩個人的身份,甚至于掏出量子力學的課本上前要個簽名。
然而遺憾的是,知識和機會,永遠都是掌握在少部分人手上的。在同一趟航班上,碰到能認出兩人身份的同行的概率,可以說不到萬分之一。
即便再過幾天滬上的IMCRC總部就要召開第一屆亞洲高能物理研究峰會,這種概率也不會提高多少。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也正是多虧了這些,才能讓威騰在這嘈雜的候機廳里,偷得半分在普林斯頓都很難享受到的安寧,靜靜地看點什么而不用擔心被前來討論問題的人打斷思緒。
坐在威騰教授的旁邊,同樣去滬上開會的弗蘭克·維爾澤克,朝著他手中的那本期刊看看了一眼,眼睛下意識的瞇成了一道縫。
《基于碳納米管薄膜的3.7Ghz集成電路》
啥玩意兒?
“你什么時候開始對集成電路感興趣了?”
雖然并不是很想打斷他閱讀課外讀物的雅興,但架不住心中的好奇,維爾澤克還是忍不住將心中的困惑問了出來。
“雖然看不太懂,但看起來還挺有意思的。”
饒有興趣地將手上的期刊翻了翻,威騰像是自言自語似的說著,“一種基于石墨烯材料的新型芯片,有望重新定義半導體的概念,引領電子工業的產業革.命……嘖嘖,難怪IEEE那邊會這么著急的將這篇論文撤掉。”
雖然身處于物理學界,但這并不代表他對其他行業的事情一點也不了解。
事實上,因為常年行走在各個國家,與各種各樣的人接觸的緣故,他對于某些事情的了解遠比一般人多得多。
雖然IEEE在名義上是一家非營利性專業技術學會,主要由電氣、電子、計算機工程等領域的工程師組成,但這并不意味著它們就能完全排除來自產業界甚至是政界的影響。
尤其像是集成電路這種服務于特定產業的應用類學科,當研究的價值只能在工業實踐中得到體現時,產業界與學術界之間的界限就變得十分微妙了。
何況,這還是一家注冊在美國的學術組織。
毫無疑問,這枚小小的碳基芯片,已經撼動了北美……乃至全球半導體工業穩固數十年的江山。不管是英特爾這些巨頭還是在半導體工業領域占據強勢地位的美國,都絕對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事實上,這樣的技術如果是被英特爾或者AMD之類的企業做出來,推行時受到的阻力可能還會稍微小一點。
但現在拿出這項技術的企業不但是一家位于產業鏈中游的企業,而且還是來自于美國之外的國家……
別說是華國了。
就算是自己的盟友,白宮也斷然不可能心慈手軟。
從IEEE上撤稿應該只是第一步,目的是從源頭掌控話語權,接下來會發生什么事情,威騰基本上已經可以想象到了。
這場戰役一旦打響,由英特爾、高通、AMD等等一系列的半導體廠商組成的聯軍,一定會用盡一起手段以及行業內的影響力,通過不限于抹黑、排他協議在內的一切手段,向產業鏈釋放自上而下的壓力,最終將這項技術排除在外……直到他們自己研究出來。
不過這次,IEEE顯然是失算了。
可能包括背后指使他們撤稿的那些人都沒有想到,這位陸教授居然這么剛,回頭自己弄了本期刊出來,一字不改的把論文掛了上去。
現在整個學術界都被他的騷操作給弄得目瞪口呆。
然而,話是這么說,事實上威騰自己卻是一點也不意外。
畢竟這位可是連面對法爾廷斯的拒稿都能毫不妥協堅持真理的男人。
試問自己,他都不一定有那個勇氣和那個冥頑不化的日耳曼老頭吵架。
若有所思地盯著他手中的期刊,坐在旁邊的維爾澤克教授忽然開口說道。
“你覺得這是好事兒嗎?”
仿佛知道他問的是什么事情一樣,威騰笑了笑說道。
“長遠的來看是好事兒。”
“你居然會覺得這是一件好事兒?”維爾澤克瞥了下嘴角,“我們用一個世紀統一了學術界,現在他們又將它改回去了。不管怎么說,至少現在我們交流學術問題可以使用同一種語言,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要么看外行人的中譯英,要么再學一種語言。”
雖然《Future》是有雙語版本的,但事實上對于真正從事相關領域研究的人來說,他們的選擇只能是后者——即,再學一門語言。
畢竟學術著作和文學作品不同。
后者經過翻譯的潤色,說不定譯文比原作更好看的情況都有可能發生。
但對于前者而言,對于那些探尋真理的學者,最忌諱的便是吃別人嚼過一遍再吐出來的東西。不管是內行還是外行翻譯,想要完全將原作者闡述的觀點100%體現出來的譯文都是不存在的。
并且,這不只是是幾篇論文的問題,一旦《Future》的影響力真的到達了和《Science》《Nature》比肩的高度,很難說這種語言上分裂的趨勢,在宏觀上不會進一步擴大。
而這也是最讓維爾澤克感到焦慮的地方。
事實上,產生類似想法的并不只是他一個人。
這種焦慮的情緒,在IMCRC剛剛揭牌成立的那會兒,就已經在物理學界悄然彌漫了。
看了自己的老朋友一眼,威騰很明顯地看出了他心中真正在顧慮著什么,然而卻只是不以為意地笑了笑。
將手中的《Future》翻了一頁,他隨口說道。
“語言從來不是阻礙學術繁榮的障礙,事實上歐洲學術最繁榮的時期,正是歐洲最分裂的時候……但同時,那也是文化與思想的火花迸發最燦爛的時候。”
“何況多學一門語言有什么不好呢?我在CERN的時候用一個月的時間學會了法語,雖然現在比不上年輕的時候了,但想來再學一門語言應該也用不了太久……我勸你也試著學一點中文,哪怕不考慮月宮號的第一手資料都是中文發布,現在IMCRC在國際物理學界的分量也是越來越重。等到月面強子對撞機竣工,我們去滬上的日子可能會比去瑞士和法國加起來還要多。”
維爾澤克搖頭道:“我試著學過……但那些符號太難了。”
“難的不是語言本身,而是你潛意識中的抵觸和偏見,”威騰用輕松的口吻說道,“而很多時候,阻礙著我們探尋真理的,正是這種毫無緣由的偏見。就像幾個世紀前的我們固執的認為地球是方的,海是世界的疆界,太陽是繞著我們轉的一樣。”
“即使是現在,我依然會回想起我的父親曾經和我說過的話,科學是一種思想,也是工具,通常被用來解決我們的文明曾經碰到過的、現在正面臨的、以及未來可能會碰到的一切問題。”
“站在人類文明的高度,他們顯然也是人類文明中不可忽視的一部分。長久以來根植在我們心中的傲慢,讓我們對他們的問題忽視太久了,而傲慢會滋生許多問題,甚至是矛盾。包括我們正面臨的許多問題,正是這種矛盾的一種體現……”
合上了手中的期刊,威騰看了一眼手上的腕表,接著看向了陷入沉思的維爾澤克教授,笑了笑說道。
“不說了,時間已經差不多了,我們該登機了。”
……
最近在滬上開會的,顯然不只是IMCRC。
就在威騰一行人登上前往滬上的航班的時候,斯萬和梅伯里兩位來自英特爾的高管,乘坐的飛機已經降落在了滬上國際機場。
通過了海關,還沒有倒過來時差的梅伯里,在走向候車區的一路上,忍不住地打了好幾個哈欠。
走在他的旁邊,斯萬皺了下眉頭,看了他一眼問道。
“還有兩個小時他們的產品發布會就要開始了……你沒問題嗎?”
“沒問題,我只是有點……沒倒過來時差。”晃了晃有些昏昏沉沉的大腦,梅伯里伸手揉著自己的太陽穴,繼續說道,“其實我覺得我一個人來就夠了,很明顯他們只是想給我們下個馬威,我們根本不需要理會他們,按照我們這里的計劃去做就行了。”
“話是這么說沒錯,”從梅伯里的臉上挪開了視線,斯萬面無表情地看向了前方,“但只有了解對手,才能戰勝對手。既然他們狂妄到愿意給我們這個機會,錯過了未免也太可惜了。”
“不管他們在發布會上打算拿出什么產品,至少我們得弄清楚,他們那個碳基芯片,究竟研究到了哪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