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高亮發誓，這絕對是他自從入伍以來，參與過的最離奇的任務。
距離加入到這個絕密的研究項目中，已經過去了一個月的時間了。
需要他們做的事情很簡單。
包括他自己在內，他們每天的工作就是輪班倒地躺在僅有的十幾臺的設備上，然后配合這里的研究人員，在虛擬現實環境中針對各種奇怪的命令完成一些簡單的動作，以及做出一些類似于選擇題一樣的判斷……
老實說，這種沉浸在虛擬現實世界中的體驗非常的奇怪。
除了一開始的草地、海洋等等這些比較常見的風景之外，到了后來他們進入的地方甚至不能被稱之為一個世界，而是由一連串的碎片組成的一個根本無法用語言去描述的支離破碎的空間，而那些碎片，就好像是由他的記憶構成的一樣。
這種感覺很難以形容。
有時候甚至會讓人感覺到心理上的不適。
不過，正如陸院士保證的那樣，定期給他們體檢的醫生，確實沒有在他們身上發現任何不良反應或者因為副作用而產生的病癥。
對于任務倒沒什么可抱怨的，何況對于有恩于自己的陸院士，李高亮是發自內心的尊敬著。如果不是他的神經接入式假肢，自己能獨自下床上個廁所都是一種奢望。
只是，李高亮還是有些不太明白，這些實驗到底有什么意義？
走在實驗室外面的走廊上巡視著，就在這時候，他忽然聽見從旁邊的1號實驗室中，傳來了幾名戰士議論的聲音。
“……我感覺每次啟動這玩意兒的時候，后腦勺還是脖子那塊兒都會疼一下。”
“就那玩意兒也叫疼？螞蟻咬了下頂天了吧。”
“反正就是不舒服……你說這東西，不會影響大腦吧？我媽說我這人本來就不怎么聰明，這要是腦袋天天被電，豈不是——”
“不可能吧，咱們每星期體檢一次，有問題早就發現了。”
“可是誰知道咱們看到的體檢報告是不是真的——”
話剛剛說到一半，咳嗽的聲音從門口飄來，那個正打算說些什么的戰士，頓時閉上嘴不敢繼續說了。
走進了實驗室里，環視了迅速站起身來的幾個人一眼，李高亮笑了笑說。
“不是挺能說的么，怎么不繼續說了？”
雖然這句話是用和善的語氣說的，但先前在那議論著的四個人，都不約而同地感受到了一股龐大的壓力，屏住呼吸大氣不敢喘一個。
臉上的表情漸漸嚴肅了起來。
再次環視了一眼鴉雀無聲的實驗室，李高亮板起了臉，用嚴肅的聲音呵斥道。
“你們是軍人，不管執行什么樣的任務，毫無保留地將它完成，都是你們的責任！是你們的天職！”
“別怪我的要求太嚴格，誰要是受不了就寫退伍申請，我簽字給批。”
“記住，有什么懷疑和困惑都給我裝在肚子里，不知道什么話該說什么話不該說就給我把嘴閉上，這是任務，不是旅游！”
看著鴉雀無聲地四個人，李高亮喝道。
“你們回答呢？”
“是！團長！”
點了點頭，李高亮用緩和的語氣說道。
“解散。”
四個人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不敢在這里多做停留，更不敢繼續先前沒結束的話題，放下了手中的頭盔，迅速從實驗室里撤走了。
看著幾個人離開的背影，李高亮沉默了一會兒，撿起了擱在設備上的頭盔，放到一旁整齊地掛好。
在這時門口傳來了腳步聲，他抬頭看去，只見陸舟正站在門口。
臉上露出緩和的笑容，李高亮笑著問道。
“陸院士？有什么事情嗎？”
“沒什么事情，只是過來看看，”陸舟笑了笑說，“碰巧看到了你在和戰友們訓話，我就在旁邊的房間等了一會兒。其實你沒必要這么嚴格，”
李高亮搖了搖頭說道。
“陸院士，咱們術業有專攻，研究上的事情我不懂，有什么幫得上忙的地方您說，我照著您說的做就行。但這隊伍該怎么帶，您還是別教我了。”
陸舟點了下頭。
“行吧，那我一個外行還是不指手畫腳了。”
頓了頓，他換了個話題，繼續說道。
“怎么樣？已經一個月了，感覺還習慣嗎？”
李高亮：“您是指的這里的生活還是實驗？”
陸舟：“都說說唄。”
李高亮如實回答道：“生活上還挺習慣的，至于這個實驗……我總感覺有點奇怪。”
陸舟問道：“奇怪在哪？”
李高亮遲疑了一下，但還是把話直說了。
“我是個粗人，有些話說得可能比較直接，您別太往心里去。首長和我交代的任務是，配合測試一套關于虛擬現實系統的訓練設備。但到目前為止，我們好像都在做一些……看起來沒什么亂用的事情。”
這不僅僅是他的困惑。
這一個月來，他已經很多次聽到，戰士們有過類似的討論了。
倒不是軍心動搖什么的，那也扯得太遠了。
整個軌道空降旅的戰士，都是精銳中的精銳，無論是戰斗技能還是忠誠都無可挑剔，也正是因此他們才會在關鍵時刻被委以重任。
只是當他們在做一件他們自己都搞不太清楚到底是在干什么的事情時，難免會產生一些多余的想法，而他也很清楚，隨著時間的推移，這幾乎是無法避免的。
“怎么可能沒什么卵用？多虧了你們的幫忙，這套系統差不多已經都要完成了，”陸舟失笑說著，思索了一會兒之后，繼續開口說道，“這樣吧，我光是這么說的話你肯定不太理解，既然成果已經完成了，我還是直接演示給你看好了。”
停頓片刻，陸舟忽然拋出來了一句令李高亮意料之外的話來。
“對了，你看過星河戰隊嗎？”
微微愣了下，李高亮下意識回道：“好像看過……但印象不太清楚了。”
陸舟繼續問：“光暈呢？一種PC上的游戲。”
李高亮：“……我不太愛玩電腦游戲，那些假槍玩的我有些頭暈。手游的話，不忙的時候倒是偶爾玩。”
陸舟點了點頭。
“很好。”
這句很好徹底把李高亮搞糊涂了。
他現在既不清楚陸舟為什么問他這些無關緊要的問題，也搞不明白這句很好到底意味著什么。
只見站在他面前的陸舟停頓了一會兒，忽然便換上了嚴肅的語氣說道。
“現在，挑選你們團最優秀的戰士，來我這里報道……算上你在內，我大概需要十個人。”
李高亮神色一肅，迅速進入了狀態。
“我需要知道具體執行的是什么任務，才能對人員做出最佳的配置。”
陸舟：“和軌道空降有關。”
“地點是？”
陸舟：“致遠星。”
李高亮：“……？？？”
在困惑中等待了三天的時間，終于到了實機測試的那天，帶著自己最精銳的部下躺在虛擬現實設備上的李高亮終于弄明白了，陸舟口中的致遠星究竟是哪里。
無垠的太空，蔚藍色星球，以及一望不到邊際的星艦……
“臥槽！這是……鵲橋號？”
“不太像……有點兒像是魔改出來的。”
站在一間略顯的房間內，已經將意識與虛擬現實系統連接的眾人，臉上無不露出了震撼的表情。
與他們先前經歷過的那些由支離破碎的碎片組成的混亂空間不同，與他們先前借助旁觀者的視角窺探陌生世界的感覺也截然不同，這里的一切是如此的真實，無論是肩膀上沉甸甸的質感，還是腳底踏在地面上時傳來的鏗鏘聲響，都讓人找不到一絲破綻，讓人如同置身其中。
這種感覺就好像是實驗出了些意外，他們所有人都從金陵高等研究院的實驗室，群穿到了這艘星艦上。
是的，這一次和以往不同。
無論是聲音還是觸感，這一次都不是借助外部設備來實現的。
就好像和呈現在他們面前的畫面一樣，是直接投射到他們的大腦中的……
當然，相比起舷窗外的背景墻，更令人震撼地還是他們身上的裝甲，以及掛在胸前的步槍。
這些極具科幻感的裝甲，居然以如此清晰的形式呈現在了他們的眼中，以至于即便他們都很清楚此刻自己正躺在一間不到一百平米的實驗室里，但還是忍不住在這戰爭氣息的烘托下，心中不由而生出了一絲風雨驟起的緊迫。
“這身裝備真特么沉……”試著活動了下笨重的胳膊，那個個子稍顯壯碩的男人不由皺起了眉頭，“起碼得百來斤了吧。”
即便是在微重力環境下，這份沉甸依舊是可以感受到的。
雖然這份沉甸的分量很讓人能夠產生安全感，但他的表情卻并沒有太多的輕松。
使用不熟悉的裝備是相當危險的，尤其是在裝備本身還如此沉重的情況下，真到了戰場上保不準就是活靶子。
站在他的旁邊，個子稍矮一些的男人抬起雙臂瞧了下，同樣皺著眉說道。
“防彈衣？”
“不……”站在他的旁邊，背上背著一桿長射程步槍、臉色看上去相當冷靜的男人，正用手指在空中虛點著些什么，若有所思地說道，“好像是外骨骼……戰術目鏡上搭載了全息系統，里面有使用教程，包括你們手中武器怎么用。”
就在這時候，一旁的艙門忽然打開了。
看著從門背后走進來的、和他們同樣全副武裝的李團長，以及站在李團長旁邊的陸教授，一行人立刻停止了交談，整齊劃一地立正行了個軍禮。
李高亮看了陸舟一眼，見陸舟點了點頭，臉上莫名地浮現一絲微妙的尷尬。
就在這些士兵們心中都在好奇著，自家的團長為什么會露出這樣的表情時，便看見他深呼吸了一口氣，走上前了兩步，環視了他們一眼說道。
“我知道你們現在很驚訝……事實上，看到這一切的我，比你們更驚訝。”
“雖說是演習，但我希望你們能將它當成一場戰爭，我們此刻的腳下，就是戰場！”
兩句話簡單地說明了狀況，李高亮再次回頭看了陸舟一眼，用眼神詢問是否可以跳過廢話直接開始了。
然而，他的期待終究是落空了。
只見這位陸院士正饒有興趣盯著自己這邊，那充滿樂趣味的眼神似乎是在催促著他趕緊繼續，總之絲毫沒有打算放過他的樣子。
猶豫了一下，本著服從命令是軍人的天職，李高亮最終還是硬著頭皮將頭扭了回去，板著臉，用僵硬的聲調，飛快地念起了那些設定中的臺詞。
“……我們在致遠星的盟友遭到了敵對勢力的襲擊，作為共和國的衛士，我們的任務是抵達殖民前哨的通訊塔，確保地面通訊設施正常運作，同時為軌道武器設置空襲坐標。”
“裝備的使用教程在外骨骼內置的使用手冊里，按下戰術目鏡右側的按鈕即可啟動全息控制界面。”
“我們的飛船將于20分鐘之后抵達空投區域，現在你們有十分鐘的時間熟悉身上的裝備。”
掐了個表，看著計時器上的時間，正好停在了十分鐘的位置。
李高亮放下了右臂，站定看著艙內的眾人，厲聲喝道。
“準備好了嗎！”
所有戰士全部立正。
“準備好了！”
李高亮大手一揮，轉過了身去。
“出發！”
目送著一行人離開了艦艙，陸舟轉身來到了指揮中心。
在這里工作的人，事實上都是npc，由于并沒有給他們設置更復雜的行為邏輯，陸舟來到這里的時候，他們就像是沒有看到陸舟一樣，只是照著寫好的“劇本”做著一些重復的工作而已。
對他而言，一切就像是看電影一樣。
而且還是坐在特等席上。
“……用虛擬現實技術來看電影倒是不錯，只要將觀眾的視角設在合適的觀眾席上，甚至可以讓觀眾在不干涉劇情走向的情況下參與到劇情中，”透過全息屏幕，看著已經踏入空降艙內的戰士們，陸舟的臉上浮現了感興趣的神色，自言自語地說道，“不錯，這個創意可以記下來。”
與此同時，照著劇本上的安排，一群人踏著整齊劃一的步伐，踏入了放置空降艙的緩沖室內。
在旁邊工作人員……或者說npc的指示下，李高亮有些手忙腳亂的將維生系統，連接在了身上的這身外骨骼上。
老實說，這種感覺相當的糟糕。
好歹也算是個經驗豐富的戰士了，但這會兒他卻感覺自己就像是被趕鴨子上架的新兵一樣。
這時候，指揮部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空投區域正在接近，預計將于三十秒鐘后抵達。”
“……”
“五。”
“四。”
“三。”
“二。”
“一。”
倒數的聲音幾乎是剛剛結束。
伴隨著一陣咔嚓的悶響，龐大的推力從所有人的背后傳來，并且逐漸放大。
“入軌成功，空降程序正在啟動。”
“鋼鐵是我們的腳印！”
“士兵們，祝你們好運！”
“艦艙分離！”
在那炙熱的氣流面前，發出不堪重負的嘶吼的鋼鐵，就像是風中搖曳的紙片一樣。
在撞擊大氣層的一瞬間，龐大的力道陡然從座椅傳來。
坐在艙內的李高亮咬緊了牙關，心中的震撼卻是愈漸放大。
這種感覺實在是太像了。
當初在演習時，乘坐空降艙從太空突入地表的感覺，簡直一模一樣……
上百公里的距離瞬間被跨越，緩沖器噴射出橙紅色的火焰。
在接近地表一百米時，安裝在空降艙下方的煙霧彈迅速彈射，爆開的煙幕瞬間覆蓋了戰場。
隨著空降艙重重的撞擊了地面，一群訓練有素的戰士迅速從艙門內突出，架起了手中的武器，打開了戰術目鏡上搭載的紅外顯像儀。
然而，四周一片死一般的寂靜，被氣流吹得東倒西歪的植被之下的陰影，一絲有活物存在的跡象也看不見。
手中的步槍直直地鎖定著不遠處的陰影，其中一名士兵緩慢的深呼吸著，低聲在通訊頻道里問道。
“長官，我們的敵人是誰？美國佬還是毛子？干……這里的植被都是些什么東西，怎么和我見過的不太一樣？”
目光同樣絲絲鎖定著不遠處的陰影，李高亮一邊檢查的地圖，一邊沉聲回答了這個問題：“據說是外星人。”
“外——？臥槽！？”
并沒有留給這群人驚訝的時間。
遠方，傳來一串令人牙酸的尖嚎。
那刺扎著耳膜的尖嚎是如此的真實，就仿佛來自靈魂深處，讓人頭皮發麻。
如同吹響了進攻的號角，遠方密密麻麻的腳步聲，如同穿林而過的奔跑。
一瞬間，猩紅色的亮點，涂滿了整張屏幕。
伴隨著大地震顫的聲音，一只只利爪從煙霧的邊緣殺入了戰場。
趴在移動眼底的背后，已經架好機槍的士兵，凝視著光學瞄具的瞳孔驟然收縮。
敵人……
是蟲群！
燈筆
槍口的火光攢射，槍林彈雨之中一道利爪如黑影般閃過，有刀削豆腐般切斷了炙熱的槍管。
盧勇拔出了腰間的手槍，然而只來得及打出了三發子彈，眼前便是一黑。
被撕裂外骨骼裝甲的瞬間，反而沒有什么感覺。
當他睜開了雙眼，摘下頭盔從床上坐起來時，只見他的戰友們也紛紛從虛擬現實系統中醒了過來。
田宇平：“你醒了？”
盯著手中的頭盔，回味著先前那挺機槍的手感，盧勇沉默的點了下頭。
“嗯。”
田宇平：“殺了多少只？”
盧勇：“27。”
身為班組火力手，他用的是機槍，火力大概是所有人中最猛的。
當然，即便是這樣，他在“陣亡”之前也只來得及打空了半個彈夾而已。
那些張牙舞爪的蟲子就和電影里的一樣，甚至于比電影里的還要夸張、狂暴、以及聰明。
坐在他的旁邊，個子稍矮一些、剃著寸頭的孫柱瞪了下眼睛，忍不住贊嘆了一句。
“牛逼啊！我特么一落地就死了！”
身為班組射手，他的長射程步槍大概是最沒優勢的了。
雖然一槍能將那些蟲子打個對穿，但那最低一百米的密位，讓他頭兩槍都是擦著那些怪物們的頭皮飛過去的。
“干！這玩意兒根本不是訓練好嗎？誰特么會把外星人當假想敵。”
“不過作為游戲倒是挺好玩的。”
還沒有從先前的震撼中回味過來，一群人意猶未盡的討論著。
就在這個時候，先前那個背上背著把狙擊步槍、從醒來之后便一直沒有說話的那個男人，忽然開口了。
“不知道你們注意到了沒。”
田宇平看向他問道：“注意到了什么？”
孟東海頓了頓，繼續說：“以前我們在虛擬現實設備中，聽到的聲音都是來自耳麥，但這次好像不太一樣。”
坐在床邊上，盧勇皺了下眉頭，表示同意地點了點頭。
“確實……還有觸覺，嗅覺，甚至是對溫度的感應等等……我剛進去的時候差點沒分辨出來，到底哪邊才是現實。”
嘆了口氣，孫柱抬起胳膊抱住了后腦勺，靠在了設備上。
“不管怎么說，咱們這次被虐的太慘了。”
“畢竟對手是外星人，我覺得咱們還是可以自豪一下的，”安慰了自己的戰友一句，身為隊長的田宇平拍了拍他的肩膀，“至少全世界，大概就我們幾個，正兒八經的和外星人交過手。”
“談不上正兒八經吧，也就是個模擬訓練程序，還被血虐了。”
“訓練？這是哪門子訓練……根本就是送死好嗎？”
這句話，在所有人的心中都引起了共鳴。
是的，這根本不是訓練。
哪有這種訓練方式？
他們是軌道空降兵，又不是巡航的導彈。
直接把他們扔敵人臉上，這特么簡直是讓他們去送死！
……
事實上，田隊想吐槽的，也是李高亮此刻最想說的。
聽到陸舟將所謂的“任務得分”拿到他面前時，正在喝水的他差點沒噴出來。
“任務評分1.76，還得加油啊。”在觀眾席上目睹了整場戰斗的陸舟，看著手捧頭盔坐在虛擬現實設備上的李高亮，笑著說道。
“滿分十分？”
“不，滿分一百，”陸舟做了個遺憾的表情，“很遺憾，你們連第一個任務平安著陸都沒通過，我原本以為這么好的裝備，你們至少能摸到前哨站的邊上，結果我設置好的陷阱和異種根本沒派上用場，簡直是枉我補了這么多科幻大片。”
設定中，他們身上的這些裝備，就算沒有鋼鐵俠那么科幻，也有冬兵那個級別了。
結果跟著他們一起跳下去的無人機都還沒掛完，人先死光了，這也太讓他這個“指揮官”失望了。
聽到這句話，李高亮鼻子都氣歪了，罕見地當著陸舟的面爆了粗口。
“這特么是哪門子打仗，地面留著這么多單位沒清干凈，就把空降兵往人家臉上扔，空軍是干什么吃的？飽和打擊呢？還有那破裝備我就不說了，我特么摸了半天才摸到保險在哪，你還不如扔我一把95，我說不準特么的還能多干掉兩個。”
看著這哥們兒激動的樣子，陸舟有點不好意思的干笑了聲，拍了下他的胳膊：“冷靜點，那是游戲，不是真正的訓戰場，就算你是校花旁邊的兵王，也未必能在cf上大殺特殺不是？何況我要是把那塊兒炸平了再讓你們下去，你們不是一點游戲體驗都沒了。”
李高亮：“……”
他覺得，現在他就很沒有游戲體驗，玩的他一肚子火。
見他還耿耿于懷的樣子，陸舟立刻岔開了話題：“對了，那套裝備怎么樣？”
仔細思索了片刻，李高亮開口說：“感覺很奇怪，但……挺有意思的。”
雖然用著就不是很習慣，但他相信的不是裝備本身的問題，只是事先沒有經過練習。
如果給他足夠的時間熟悉，他相信裝備了這玩意兒的自己，戰斗力肯定能比以前高出個一倍。
陸舟：“想要嗎？”
李高亮愣了下，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等反應過來之后，頓時驚了。
“那不是科幻電影里的嗎？你……能弄出來？”
陸舟：“事實上并不是電影里的，而是我加了些設定腦補出來的。不過，雖然是腦補出來的，但其實也不是什么很難實現的東西，只是我有點懷疑它究竟有沒有實戰意義。事實上，我和你們秦部長討論過這個問題，虛擬現實設備在軍事領域的應用不只是節省部分訓練開支，更重要的一個作用就是，對新式武器做技術可行性論證。”
“實驗室里的專家可能不清楚你們需要什么東西的，但通過這個媒介，你們在戰場上的需求可以很直觀的反映出來。”
李高亮張了張嘴，半晌之后，沉聲說道：“……謝謝。”
如果能有這些裝備……
當初他也不至于丟掉那兩雙腿了。
雖然他丟掉的雙腿是回不來了，但如果這項技術真能實現的話，對于那些鎮守邊疆、戰斗在緝毒、反恐第一線的戰士們，無疑將是一份巨大的保障。
傷亡或許仍然不可避免。
但，會有更多的人，能夠平安無事的活下來。
看著一臉認真的李高亮，陸舟笑了笑，說：“不客氣，支持國防建設也是我身為一介公民的責任。不過事實上，我開發這玩意兒的初衷也不是為了什么軍事目的，僅僅只是興趣使然。”
“到此為止，你的任務也算是圓滿結束了，很榮幸能夠與你合作，”陸舟伸出手，和李高亮握了握，“也恭喜你，李高亮同志，你的任務圓滿完成，最晚后天，就可以回去述職了。”
聽到這句話，李高亮愣了下：“等等，你的意思是說我的任務結束了？”
“是的，這是最后的測試，整個系統基本上已經符合我的逾期了。也多虧了你們的幫助，聲訊號的模擬和觸覺訊號的模擬都可以很好的完成了。”
注意到李高亮臉上復雜的表情，陸舟繼續問道，“……有什么問題嗎？”
不好意思撓了下后腦勺，李高亮干咳了一聲說。
“其實……倒是沒啥大問題。”
“就是剛才那場仗，打的我心里滿肚子火……我想再來一次，至少讓我通關一次可以嗎？”
陸舟愣了下：“……那只是個測試小程序，不是游戲。”
李高亮不好意思的笑著，搓了搓手：“我明白，我就是咽不下這口氣，再給我次機會，我肯定能帶著我的人摸到前哨那里！”
陸舟：“……”
看來這系統還是不夠完善。
至少，還得再加個防沉迷機制才行……
燈筆
戰斗錄像被保留了下來。
并且，在測試結束的第二天，同樣以虛擬現實呈現的形式，回放給了蒞臨金陵高等研究院觀察的秦部長。
只不過這一次，包括李高亮、以及那九名士兵在內，所有人都變成了NPC。
與此同時，站在艦艙的陸舟也變成了兩個——一個是身為NPC，也就是當時站在艦橋內的那個他，而另一個，則是和秦部長一樣的身為透明人的觀戰者。
訓話結束。
當李高亮喊出了那聲“出發”之后，陸舟便帶著秦部長，來到了星艦艦橋的指揮艙，在那里通過唯一可操作的一臺觀戰設備，全程跟蹤了戰斗的全部過程。
說實話。
與蟲**火的過程相當慘烈。
即便陸舟已經看過一次了，但還是忍不住為“壯烈犧牲”的李高亮同志，默哀了半秒鐘。
當看到那鋒利的爪子像撕紙一樣撕開了陸戰隊的裝甲，秦部長的眉毛抽搐了下，沉默半晌之后，忍不住問道。
“被那么來一下……不疼嗎？”
和上次體驗這臺設備時不一樣。
此時此刻的他，甚至能感受到頂部氣體交換機吹來的暖風。
這里的一切都是如此的真實，甚至真實到了他幾乎快分辨不出來的程度。
在看到了那慘烈的畫面時，即便在虛擬世界中都隔著上百公里的距離，他的背脊還是不禁一陣發涼，拳頭情不自禁地捏緊。
“一般來說不會。”
站在全息控制臺的旁邊，陸舟伸手在空中虛點了幾下，一邊看著周圍如碎片散開的空間，一邊用冷靜的語氣隨口解說道。
“你可以回憶下最近一次做夢的感覺，在夢中神經系統能夠承受的刺激是有極限的。不管是疼痛、溫度還是憋尿之類的知覺，當這些刺激達到了觸發神經系統保護機制的程度，你反而不會有任何知覺，而是直接從夢中醒來。”
“從形成機理上，這套虛擬現實設備就是一種類似于夢境引導一樣的東西，如果在里面承受的不管是痛覺還是其他之類的知覺，讓腦波的波動超過了神經調制解調器的同步區間，不管是大腦還是終端這邊，都會丟失對彼此的連接。”
聽到這句話，秦部長總算是松了口氣。
戰斗錄像的回放到此結束了。
脫離了虛擬現實設備之后，秦部長摘下了頭盔，從設備上坐了起來。
“我看到的全是這項技術有利的一面，”盯著手中的頭盔看了很久，他抬頭看向了陸舟，語氣認真地問道，“事實上，它應該還沒有到完美無缺的地步吧。”
“當然。”
如果是其他人的話，大概會一筆帶過這個問題，不過陸舟對于隱瞞這些細枝末節的事情倒是沒什么興趣，只是隨意地點了下頭，便輕描淡寫地承認了。
“事實上，我昨天才和李高亮同志聊過這個問題。這套基于虛擬現實系統編譯的訓練程序，雖然能夠進行策略上的模擬，但并不能夠完全取代實彈訓練。像是類似于肌肉記憶、戰場直覺這類東西，是沒辦法在虛擬世界中完成經驗的積累。”
秦部長臉上露出深思的表情，點了下頭。
“我大概能夠明白你的意思。”
只要人本身仍然扮演著戰爭的主角，廝殺和保護的義務還沒有完全被機器取代，這套裝置的局限性就一定會存在。
不過，即便是如此，它在國防領域展現出來的應用前景，也相當的令人神往了。
假設境外某大使館遭遇劫持，他們只需要一張地圖、一張建筑圖紙以及有限的情報，甚至是提前就已經做過備案的場地模型，就可以在救援行動開始之前進行足夠多次數的戰術模擬。
這樣無論是被營救的人還是前往營救的軌道空降兵，生還率都將極大的提升。
停頓了片刻，陸舟繼續說道。
“……除了用途上的限制之外，其次就是這項技術本身對計算機硬件的要求比較高了。一般個人電腦恐怕很難承擔起對這種量級的數據的處理，至少也得采用‘服務器級’——甚至是‘超算級’的硬件，才能確保虛擬現實系統的穩定運行。”
“不過，雖然存在著運算量過于龐大的這個問題，但相信隨著我們對整個操作系統的進一步優化，解決這個問題也是遲早的事情。”
“何況，就算這個問題最終無法解決，事實上對這項技術的推廣影響也不會很大。云計算也是未來互聯網發展的大趨勢之一，等到5G的推廣完成之后，我們完全可以將虛擬現實的網絡并入大5G戰略的一環。將運算的工作交給中央服務器，頭盔僅僅只作為信號接收的終端。”
聽完了陸舟說的話之后，秦部長深呼吸了一口氣，語氣認真地說道。
“……我得替許多人向你說聲感謝。”
“謝謝到不必了，”淡淡笑了笑，陸舟隨口說道，“只要它被用于和平的目的，對于發明它的人來說，就是最大的感謝了。”
秦部長鄭重點頭，承諾道。
“關于這一點，我可以向你保證。”
……
沒有在高等研究院這邊停留太久，在和陸舟聊了兩句關于虛擬現實系統在國防領域的可能應用方向之后，秦部長便離開了這里，去趕返回上京的飛機了。
趕巧科工局的李局長也趕上今天來了這里，看著將秦部長送去外面折回來的陸舟，笑著放下了茶杯問道。
“談完了？”
“談完了，”走到了沙發旁邊坐下，陸舟隨口說道，“裝備部那邊打算訂購一批，并且希望我們這邊能夠配合他們完成訓練程序的編譯——”
李局長連忙說道：“這個你就不必和我說了。”
陸舟笑了笑：“又不是什么機密……好吧，可能帶點兒保密的性質，但你應該有知情權吧。”
李局長干咳了聲說：“這得虧我有……我覺得，你這個還是別靠猜比較好。”
“好吧，是我唐突了。”
李局長岔開了話題，繼續問道：“說起來，你們這虛擬現實技術，民用領域的開發進行的怎么樣了？”
陸舟想了想說：“虛擬現實系統的編譯已經完成，不管是軍用還是民用理論上都是差不多的，只是我還沒有想好將這項技術開發推廣出去的時機。”
毫無疑問，虛擬現實技術一旦能夠發展到和現實無縫銜接的程度，對于現代互聯網體系的影響必將是顛覆性的。
它改變的不只是人們對網絡的理解，更將徹底改變人們進入網絡的接口，以及體驗互聯網的方式。
顛覆性的技術必將帶來顛覆性的影響。
事實上，陸舟也不是很確定，這項技術是否做好了應對這一切沖擊和阻力的準備。
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李局長喝著茶，好一會兒沒有說話。
不過就在陸舟以為他要了解的情況都已經了解完了的時候，他忽然開口了。
“關于先前那個問題。”
陸舟：“哪一個？”
“將這項技術推廣到民用領域的事情，其實在來這里之前，我們開了個會。”
說到這里，李局長頓了頓，看著陷入思索的陸舟，隱晦地暗示道，“我們的建議是，除了部分領域得加強監管之外，大體上這項技術還是正面價值更大的。時機技術差不多成熟就可以了，不一定非得等到萬無一失地時候再拿出來。”
“錯過了時機，讓別人搶先了，就太可惜了！”
【任務評價：81分。】
淡藍色的評分面板，和“over”的字樣一同出現在了屏幕上。
“不錯啊。”看著摘掉頭盔的李高亮，陸舟略微驚訝地說道，“60分算主線通關，一個支線10分，你能打到81分，很強了已經。”
說著，陸舟拍了拍手，向他遞去了一個鼓勵的眼神。
雖然場外“爭取”到軌道轟炸和自主設定著陸點的權限有點兒開掛的嫌疑，但相對的作為整個“跑團游戲”的主持人，陸舟也在敵對勢力的兵力和戰斗力上進行了加強，能夠打到81分的評價已經相當高了。
然而，這是普通玩家的想法。
對于某位硬核玩家來說，沒有拿到100分全成就通關的勛章，游戲就等于沒玩過一樣。
“還不夠，”盯著手中的頭盔，李高亮沉吟了片刻之后說道，“全人質存活和急救先鋒這兩個成就我還沒拿到……拿到了這兩個成就在加上全員無傷，應該就能達成全線索收集。”
嘴里嘀咕著一些難懂的話，看著已經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思考的李高亮同志，陸舟不禁一陣頭大。
好好的訓練，怎么就被他搞成了團長帶頭下副本。
“那個……它只是一個游戲。”
“……是的，你說得對，它只是個游戲，甚至連一個游戲都算不上，只是一段用于測試的程序。”
將視線從手中的頭盔上挪開，李高亮看向了陸舟，語氣認真的說道，“但在我的眼中，每一個戰士都是活生生的人！把所有人帶回來，是我身為長官的使命。如果今天不做好訓練的準備，明天就得做好犧牲的準備。我見不得有人倒下，所以對于我而言，滿分完美評價，就等于失敗。”
陸舟頭疼說道。
“所以說，那只是一個游戲……”
……
最終，李高亮同志還是沒有完成關于“滿分完美評價”的心愿。
倒不是陸舟心疼那幾毛錢的電費，而是他們在這里已經待了太久了。再不回去述職，很難對組織上給出一個令人滿意的交代。
總不能在報告上寫，因為游戲太好玩，所以多玩了幾天吧？
說出去也不像個樣子！
因此，就在任務結束的第一個周末，李高亮終于百般不舍地離開了這個他工作了一個月的實驗室，并且在和陸舟扔下了一句“會經常來這里探望他”之后，帶著他的隊伍踏上了返回駐地的歸途。
就在李高亮走之后的第二天，從滬上那邊出差回來的陳玉珊，剛一下磁懸浮便趕到了高等研究院這邊，向陸舟問道。
“你和科工局那邊的人聊過了？”
陸舟：“兩天前和李局長聊了兩句。”
陳玉珊繼續追問道，“他們那邊是什么態度？”
陸舟想了想，說道：“科工局那邊的建議是，我們可以嘗試下開發下虛擬現實技術民用領域的應用。我檢索了下這方面的論文，好像EyeMynd和Neuralink這些公司，在該領域都做出了一些成果，也難怪李局長他們會感到著急。”
這兩家公司都是美國企業，和他采用的也是截然不同的技術路線。
比如前者EyeMynd，包括一家名為EMOTIV在內生物信息學公司，以及社交網絡巨頭Facebook，正在研發都是非侵入性設備，也就是通過腦波等外部檢測技術來實現虛擬現實與現實世界的無縫連接。
至于后者，也就是馬斯克投資的Neuralink，則是致力于開發類似于“大腦鉆孔”的侵入性設備。雖然聽起來在腦內插納米電極有些駭人聽聞，但據說已經在猴子身上取得了突破性的進展。
科工局那邊希望他們能盡快將這項技術推向市場的想法，大概是不希望他們因為政策上的顧慮而延誤了戰機。
如果虛擬現實技術在未來注定成為人類社會活動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就像現在的平面網絡一樣，那么與其抗拒這種變革，不如順勢而為，在其中爭取到主導權。
不過，雖然科工局那邊擔心是可以理解的，但在陸舟看來其實沒什么意義。
即便那些像是Neuralink在內的公司已經取得了一定的研究進展，但比起他這臺虛擬現實設備而言還是差的太遠。
看著陸舟臉上沒有表情的表情，陳玉珊彎了彎嘴角，開了句玩笑說：“看來咱們星空科技，又得在硅谷和華爾街掀起一場腥風血雨了。”
“什么叫腥風血雨，換個好聽點的詞吧，”陸舟做了個無奈的表情，“好歹我也是花了不小力氣才將這玩意兒弄出來的。”
陳玉珊：“……呃，有嗎？”
陸舟認真地點了下頭：“當然有。”
一萬五千點積分可不是一筆小數字。
何況還有他在惡補信息學上花的那些時間。
不過，雖然代價是不小的，但回報也是巨大的。
而且，也正是多虧了這個機會。
如果不是這么有趣的科研項目，他大概一輩子也不會想到去碰信息學和生物學這兩個離他如此遙遠的領域。
“對你來說，這個課題大概算是告一段落了吧？我猜你對善后的工作估計也沒什么興趣……”揶揄了一句，陳玉珊用帶著一次好奇的聲音，繼續問道，“接下來呢？你打算做什么。”
“大概，會繼續做沒做完的事情吧，”陸舟想了想說道，“關于數學上的大統一理論的課題，我已經拖了太久，原本在黎曼猜想解決的時候，我最優先應該做的就是將這玩意兒搞定的。”
之所以跑去弄了虛擬現實技術，不過是因為囤了那么多的積分沒地方花，再加上在龍騰系列芯片產品發布會上受到的啟發，以及想到了還在昏迷中的薇拉，于是才臨時起意的想起來搞這技術。
現在這個課題總算是告一段落了，他打算休息兩天，就開始對代數與幾何的統一理論發動新一輪的攻勢。
不過，在此之前他還打算去看望一個人。
聽著陸舟如此輕描淡寫的語氣，陳玉珊不由汗道：“這東西是說搞定就能搞定的課題嗎……”
雖然對這家伙有多天才她是早有領教的。
但聽到這番話，還是讓她感到自己的世界觀，又是被狠狠的沖擊了一下……
“對于一般人而言當然不是說能搞定就能搞定的……”
說到這里，陸舟停頓了片刻，看了下自己的右手。
那天站在白板前的感覺依舊歷歷在目。
甚至于，連那筆尖的溫度，都還殘留在手上。
“……但對于我而言。”
“在解決了黎曼猜想之后，我感覺我距離那道終點線，已經很接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