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士。
神經網絡科學研究中心。
站在大廳里左顧右盼著的薩羅特,表情顯得稍微有些不自然的局促。
這種局促不僅僅是神經這個單詞和一群穿著白大褂的人組合到一起有些刺眼,更是因為他整個人的氣質都和這里格格不入。
至于他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
這就說來話長了。
自從心灰意冷地離開美國返回荷蘭的家鄉之后,放下了功名利祿的浮躁、懷著半隱居的心態做著各種各樣研究的薩羅特,憑借著曾經和陸教授合作時積累的經驗,反而在石墨烯領域做出來了一系列的突出成果,在業內成為了一位至少能被人記住名字的牛人。
這樣的結果連他自己都始料未及,以至于對各種各樣的獎項和offer向他飛來的時候,一時間其實讓他有些不知所措。
后來康奈爾大學兩次向他發來了郵件,許諾了3000萬美元的。
不過,曾經有過被FBI找上門來的經歷,已經讓他對那個國家徹底失望了,沒有多想便回絕掉了那張offer。
雖然歐洲的學術界到處都彌漫著暮氣沉沉的氣息,越來越難得見到年輕的新鮮血液補充進來,但就他個人感受而言,這里仍然是個從事學術研究的好地方。
就在兩天前,他從阿姆斯特丹前往日內瓦參加學術會議的時候,忽然接到了一個三十多年沒聯系的老朋友打來的電話,說打算向他展示一個驚人的東西。
于是,他現在便站在了這里。
就在他猶豫著要不要給老朋友打個電話的時候,一道熱情的聲音,從大廳走廊的一側向他傳了過來。
“歡迎!我的老朋友,你終于來了!我可等了你好一會兒了。”
薩羅特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只見一位胖的和十月懷胎似的、頭發幾乎要掉光的老人,正滿臉笑容地伸著右手,向他這邊迎了上來。
努力將這張臉和記憶中的那個名字對上號,薩羅特強忍著對這家伙這幾年來遭遇的好奇,握住他的右手晃了晃。
“幸會幸會,說起來……咱們有幾十年沒見過了吧?”
“準確的來說是三十七年,”記憶力一如既往的優秀,就和當初學生時代一樣,米埃爾教授爽朗一笑,松開了他的手繼續說,“好像是從我開始轉去研究生物學的時候,咱們就很難見到了。”
薩羅特:“……其實我一直不是很明白你的操作,你放棄了一門前途無量的學科。”
“你不也是一樣嗎?放棄了計算機,跳進了比生物這個大坑更大的材料學。”
薩羅特的眉毛抽搐了一下,輕咳了一聲說道。
“這其中充滿了各種各樣的意外……而且我發現,比起計算機,材料學更適合我。”
“我也一樣,人生總是充滿了各種各樣的意外。不過也多虧了計算機是我的第一專業,這讓我在研究神經網絡相關的課題時如有神助……”笑著拍了下老朋友的胳膊,米埃爾對他做了個請的手勢,“不閑扯了,跟我來吧。我說過,會帶你看個驚人的東西。”
曾經在阿姆斯特丹大學就讀的時候,兩個人讀的都是信息工程專業。后來薩羅特升上碩士之后,就轉去了美國康奈爾大學,在那里碰到了他的坑爹導師,最后稀里糊涂地就便成了一名材料狗。
好在他的導師坑爹歸坑爹,多少還是幫他弄到了一個講師的位置,而薩羅特自己也不是一個省油的燈,沒有老老實實呆在康奈爾大學搞學術,而是跑去了西海岸的硅谷,靠著打擦邊球包裝出來康奈爾大學教授的頭銜,硬是忽悠到了一筆投資解決了經費問題,還在硅谷弄出來了一間屬于自己的實驗室……雖然最后被陸舟給收購了。
他承認,以前的自己確實喜歡滿嘴跑火車,在細枝末節的問題上夸大其詞,以及鉆規則上的空子,但很多時候都是迫不得已而為之。
何況誰不是這樣呢?
至于現在,他早就已經改過自新,不再干那些事了。
只是不知道是他的錯覺還是什么,薩羅特總覺得在這位米埃爾的老同學身上,嗅到了熟悉的味道……
簡直和幾年前的自己如出一轍。
果然,當他跟著這位米埃爾教授來到了一間辦公室,看著他從桌角拿起了一疊摸著還是熱乎的論文的時候,薩羅特微微一愣,頓時怒了。
“你讓我看的就是這個?”
米埃爾:“這可是Z博士的論文!你應該聽說過那個名字吧,曾經拯救了世界的男人。”
薩羅特:“我的意思是,你讓我從日內瓦坐了一個小時的火車趕到你這兒,就是為了給我看一篇只要登上Arxiv特么就能下載到的論文?”
似乎根本沒有被那隨著唾沫星子一起橫飛的憤怒影響到,米埃爾教授用夸張的語氣說道。
“哦,我的朋友,你不知道這篇論文最近在生物學界……尤其是我們神經網絡研究這個方向上究竟多么的……多么的轟動!”
薩羅特一針見血道:“你忽略了問題的關鍵!”
“但我們的抓住重點!”用氣勢強行怔住了薩羅特,米埃爾教授指著手中的論文,“聽著,我們是學者,忽略掉這些細枝末節的東西吧,問題的關鍵難道不是這篇論文本身嗎?”
“可是你……”
“夠了!那些所謂的‘可是’,放到等我們拿到諾貝爾獎之后再去討論吧。”
等等,明明該發脾氣的不是我嗎?
怎么反而氣勢上卻輸了?
被這狀況搞得有些蒙蔽,尤其是當諾貝爾獎這個詞被這家伙給拋了出來,瞬間讓他整個人的注意力都被帶偏了。
“……諾貝爾獎?”
“是的,諾貝爾獎!這是一項絕對有希望觸摸諾貝爾獎獎牌的研究成果!它的偉大絲毫不遜色于馮·諾依曼對于計算機的影響……”
打斷了這家伙滿嘴放屁,薩羅特捏著酸澀的眉心,開口說道。
“可是這篇論文的作者是……Z博士,和你又有什么關系?和我又有什么關系?”
《神經信號與電信號轉換的編譯框架》
這名字聽起來倒是挺有意思的。
如果是那個曾經解決掉火星細菌危機的Z博士,想來內容應該也不是什么平凡的東西。
但問題是……
這和他有什么關系?
他只是個研究石墨烯的材料學家而已。
看出了這位朋友眼中的困惑,米埃爾教授不厭其煩地耐心解釋道。
“關鍵就在于,僅憑借這篇論文是獲得不了諾貝爾獎的,哪怕圖靈獎都稍微差了一點。但他卻為生物神經網絡這個方向提供了一個獲獎的可能!你明白我的意思嗎?諾貝爾獎唯一的原則是成就的大小,而我們現在最頭疼的就是關鍵性的問題沒得到解決,整個研究都被卡在瓶頸上,做不出足夠突出的成果。”
“但現在,情況出現了轉機!”
“這篇論文中對于生物神經網絡的信號傳遞與視覺等等因素的形成過程給出了一種全新的解釋,并且提出了神經信號與電信號互相轉換的程序性的編譯框架。這項工作絕對是開創性的,你知道一旦這項技術完成,將意味著什么嗎?”
一邊聽米埃爾說著,薩羅特一邊翻看著手中的論文,皺著眉頭思忖道。
“……意味著科幻電影里的東西能變成現實?我記得好像是叫頭號玩家吧。”
米埃爾大聲說道:“不是那種膚淺的東西,你居然只想到游戲?我要說的是更加震撼人心的東西!他甚至能改變我們對網絡的認知!不過我現在和你說這個還太早了,總之你只需要知道這是一件將改變世界的技術就可以了!”
“你沒有回答我先前的問題,”合上了手中的論文,薩羅特看著他繼續說道,“所以,這和我又有什么關系?”
米埃爾認真說道:“你相信這是一項改變世界的技術嗎?”
薩羅特:“……因為是你說的,所以我信一半。”
米埃爾:“謝謝,居然還有一半!但就算只有一半,假設這項技術真的能夠實現,作為推動最終結果誕生的關鍵人物,你覺得諾貝爾評獎委員會不會考慮我們的名字嗎?”
薩羅特:“諾貝爾好像沒有計算獎。”
“但是有醫學獎和化學獎!想想看吧,米埃爾和他的朋友薩羅特……還有Z博士的研究成果,在推動生物神經網絡研究,以及神經系統與電腦系統對接的研究上做出了杰出貢獻,特此頒發諾貝爾化學獎……考慮到Z博士多半不愿透露姓名,獎金將由我們平分。”
清了清嗓子,米埃爾教授表情鄭重地伸出了右手。
“我真誠的向您發出邀請,我的老朋友……要加入我們嗎?”
這次薩羅特沉默了。
雖然已經遠離了名利場,但諾貝爾獎這枚象征著學術界最高榮譽的獎牌……
老實說,他還是相當心動的。
沉默了大概五分鐘之后,他開口說道。
“……我考慮考慮。”
聽到這句話,米埃爾教授的臉上終于露出了一絲笑容。
雖然自己這位老朋友并沒有直接答應,但那表情已經很明顯地揭示出了他的內心活動……
對于自己拋來的橄欖枝,他心動了。
薩羅特教授離開之后,米埃爾教授興奮的在實驗室里來回踱步著。
“石墨烯這個方向應該是沒問題的,神經接口材料方面的專家已經有了,讓我想想還差什么……對了!”
一個念頭忽然從腦袋里冒了出來,米埃爾教授眼睛頓時一亮,打了個響指。
沒有任何猶豫,他跑到了電腦桌前坐下,打開瀏覽器輸入了一行網址,然后敲下了回車。
很快,一個頗有上世紀老古董風格的BBS,映入了他的眼簾。
這里是暗網的一部分。
作為不被各大搜索引擎的數據庫收錄的陰暗角落,這個全球活躍用戶加起來不到1萬人的論壇,卻充當著互聯網中貿易集散地的角色。
人們用比特幣交易,只要是互聯網能辦到的一切,不管是合法還是不合法的,在這里都能進行懸賞。
將調查Z博士的郵箱和電話這行信息發布出去之后,米埃爾教授忍著肉痛掛了一個比特的報酬上去。
大功告成的他臉上露出一絲笑容,迅速關掉了電腦,向后靠在了椅子上。
現在需要他做的,就是認真研究那篇論文中龐大的信息量,然后等待Z博士的郵箱和電話號碼出現在他的郵箱里就足夠了。
即便這位Z博士從來不在網絡上留下自己的聯系方式,對于論文中的問題也從來不做回應,但在暗網這種高手如云的地方,想來應該沒有那些黑客辦不到的事情。
雖然這么做可能有些不禮貌,但這一切都是為了科學。
如果能把Z博士招募到他的研究團隊里,毫無疑問他的研究將事半功倍。
相信以自己的口才,在和自己聊上幾句之后,那位Z博士一定會對自己開出的條件感到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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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傳了論文之后的日子里,陸舟基本上整天都是泡在金陵高等研究院的地下實驗室,沒有推不掉的事情的話,基本上一呆就是一天。
每當他想干一番大事兒的時候,金陵高等研究院這種地方的價值就凸顯了出來。
作為受到國家認可的大型綜合性研究中心,基本上陸舟想要什么東西,和研究院的采購部打聲招呼就行了,也不需要自己特別給誰去寫信。
不管是買得到的還是買不到的,只要是從這里開的證明,基本上都有辦法解決。
比如,實驗室生產的高集成度碳芯片,這個甚至不需要去外面麻煩別人,吳天群教授的實驗室就能搞定。再比如特別定制的EEG傳感器,找專業的醫療儀器設備供應商訂做就行,錢到位了也不存在什么麻不麻煩的問題。
哪怕是氘、氚這種昂貴的戰略資源,以及部分可以用來制作武器的放射源……
當然,做個虛擬現實的實驗機,肯定是用不上這些敏感的東西。也就當初弄航空用聚變電池的時候,陸舟才動用自己的權力申請過。
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了半個多月。
每天兩點一線往返于鐘山國際的別墅和金陵高等研究院地下實驗室的陸舟,和小艾一起搗鼓那個沉浸式虛擬現實的實驗機,忙的不亦樂乎。
明明數學“大統一”定理的證明才是他的主業,結果現在半路弄起了“VR”,有時候就連陸舟自己都覺得自己有些不務正業了。
不過,偶爾不務正業一回,倒也挺有趣的。
尤其是這種將顛覆人們對網絡這一概念理解的革新性技術,光是想一想他都覺得有點兒小激動。
可能他的骨子里就是那種比較愛搞事兒的性格,只是有時候他自己……
好吧,也不是沒有察覺,只是這種無關緊要的東西經常被他選擇性忽略。
就這樣,花了大半個月的功夫。
不管賣相如何,這臺劃時代的虛擬現實的原型機,在一主一仆兩人齊心協力的努力之下,終于算是被弄出來了……
……
高等研究院地表的某間實驗室里。
將整臺設備搬運到這里并重新組裝的陸舟,二話不說給學姐打了個電話,將她叫到了這里。
當接到了電話的陳玉珊開了十幾分鐘的車,急急忙忙地從星空科技的總部趕到這里之后,看到眼前的東西卻是下意識地愣了下,臉上的表情也不由漸漸寫上了一絲怪異。
咋說呢?
這東西的賣相確實不怎么好。
至少比起陸舟自己的描述而言,實在是有些相配不上的感覺……
“這就是你打算給我看的那個……即將改變人們對互聯網理解的顛覆性虛擬現實技術?”猶豫了半天,陳玉珊還是將心中的困惑給問了出來。
只是由于實在不知道該怎么稱呼這玩意兒,她也只得將陸舟的描述重新復述了一遍,用來稱呼這臺造型古怪的設備了。
聽到這句缺乏常識的發言,陸舟的嘴角不禁翹起了一絲笑容。
相對于數學上做出來的那些別人看不看得懂都無所謂的成果,他對于自己在應用領域做出的突破性研究,最大的期待就是普通人臉上那大驚小怪的表情了。
雖然這會兒她還沒有表現出那副“傻里傻氣”樣子,但陸舟可以篤定,自己很快便能從她的臉上看到,那些符合他期待的表情。
而這也正是,他將她找來這里的主要原因之一。
“偉大的成果往往誕生于平凡之中,我承認它的賣相確實不怎么樣,畢竟這玩意兒本身也只是一臺實驗機,我也沒整太多些花里胡哨的東西。”
“好吧,我信了……”聽著陸舟的解釋,陳玉珊無奈地聳了聳肩,盯著這臺設備好奇地上下打量了兩眼,開口繼續說道。
“……說起來,這玩意兒的顯示器在哪?我怎么沒看見。”
旁邊的電腦上倒是有一臺顯示器,大那東西明顯不是給使用者用的。畢竟都已經說了是VR了,總不可能帶著頭盔還得盯著屏幕看吧?
“我都說了是顛覆性的虛擬現實技術,哪里用得上顯示器這種東西,”說著,從旁邊拿起來一只造型和摩托車頭盔似的東西,陸舟將它遞到了陳玉珊的手中。
“說的再多也沒用,不如感受一下最直觀,你戴上試試就知道了。”
將信將疑地接過了陸舟手中的頭盔,陳玉珊脫下了高跟鞋,按照他的指示,小心地躺在了那個讓她看起來像是牙科醫生用的操作臺一樣的床上。
只是當她手中捧著頭盔,正準備戴上去的時候,不知為何表情突然變得有些莫名其妙地糾結。
“真的要戴上這東西嗎?”
將那個頭盔捧在手中,猶豫了半天她也沒將這玩意兒戴上去。
在旁邊等的都有些不耐煩了,陸舟無語說道:“……廢話,不戴上怎么用。”
“可是……戴上以后什么就什么都看不見了。”
嘆了口氣,陸舟耐心解釋道,“所以說神經接入式虛擬現實設備本身就不是用眼睛去看的東西,別說是看不見了,等裝置啟動以后你外面的身體都不一定有知覺。”
除非是受到強烈刺激,餓了、渴了、想上廁所這些強烈的生理需求干擾,亦或者是設備突然斷電以及從內部程序中關閉,否則使用者是不會主動醒來的。
這既是出于使用者體驗的這層因素考慮,也是出于對安全的考量。
畢竟,如果人在虛擬世界里為所欲為地動的話,外面的身體也在跟著一起動,怎么想都是一件有點可怕的事情。
然而,陳玉珊的關注點,顯然不在這上面。
聽到不僅眼睛看不見了,連身體都不一定有知覺,她的臉頰不由微微一紅。
不過最終,她還是聽話地將頭盔戴了上去,在那個操作臺上平躺下了。
“我躺好了……”
“嗯,知道了。”
“需要喊什么‘啟動’或者‘linkstart’之類的暗號嗎?”
“音頻啟動程序還沒裝上去,我說了這玩意兒只是實驗機。”
“那會不會出現進去以后無法脫出的情況——”
“行了行了,老老實實地躺好,安靜在那兒等著就行了。你這腦波上躥下跳的,我這邊根本對不上頻率,別搗亂好嗎?”
一聽到這句話,陳玉珊頓時不樂意了。
什么叫我搗亂了?!
開了十幾公里的車跑過來給你當小白鼠,居然說我搗亂?
直,直男!
心里吐槽了一句之后,陳玉珊感覺心情總算是順暢了許多,深呼吸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冷靜的下來。
看了眼躺在操作臺上終于不再問東問西的學姐,還有顯示屏上趨于穩定的一根根線條,陸舟這邊也總算是松了口氣,伸出食指按下了開關。
幾乎是按下開關的一瞬間,顯示屏上那三根上下波動的線條旁邊,多了一段由藍線標記的、頻率幾乎與那三根線條相同的波形。
神經信號調制解調器開始工作!
頻率同步完成!
接觸式腦電流傳感器輸出端正常!
臉上浮起一絲自信的笑容,右手離開鍵盤的陸舟,拿起桌子上都已經放冷了的咖啡,淡定地喝了口。
“接下來……”
“就是見證奇跡的時刻了!”
老老實實地帶著頭盔躺在床上,陳玉珊很聽話地按照陸舟的吩咐放空了大腦,沒有鬧騰,也沒再胡思亂想。
漸漸地,一絲困意開始涌上心頭。
就在她忍不住打了個哈欠,想著在不快點開始自己都要睡著了的時候,后頸處傳來像是被螞蟻咬了一下的刺扎感。
緊接著一瞬間,令她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禁錮在她視域周圍的黑暗,如同被一道彩虹粉碎了一樣,頃刻之間化作支離破碎的碎片,向著外側四散開來。
被這一幕特效給驚到了,就在陳玉珊正愣神著的時候,纏繞在四周的黑暗已經被徹底驅散。
如同破繭重生一般,重新看見光源的她,已經置身于一片蔚藍色的草原。
是的,這片草原是藍色的。
而天空則是燃燒似的紅。
站在這片光怪陸離的世界中,陳玉珊滿臉不可思議地抬起了右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
沒有任何的觸感。
但她確確實實能感受到,這只手正放在自己的臉上。
“頭盔呢?”
不見了!?
雙手不可思議的在自己臉上摸索著,陳玉珊的表情愈發驚訝了,瞳孔中晃動著不敢相信的色彩,小聲喃喃自語了起來,“我是不是睡著了?”
就在她猶豫著要不要咬自己一口確認這點的時候,熟悉的聲音在她的耳旁響起了。
“說是睡著其實也沒錯,本來這套設備的原理,也正是一種類似于對夢境的干涉。當然,這和一般情況下我們做夢時的狀態還是有些區別,相比之下著更像是一種受到神經電信號刺激主動誘發的想象……算了,用通俗的語言解釋很麻煩,你還是干脆理解成正在做夢好了。”
那聲音好像來自世界之外,但又如此接近她現在的位置。
陳玉珊四處望了眼,試著跺了下腳。
意料之中的沒有任何聲音發出,甚至踩在地面上的腳底,也沒有任何的知覺。
這種感覺很奇怪,就好像自己的身體不屬于自己一樣,只是借用“她”的視角窺探這方世界。這里的一切都不會因為她的互動有任何的改變,她也根本感受不到除了視覺之外,其他一切來自這個世界對她的反饋……
她不記得以前做夢的時候,究竟能不能感覺到痛覺。
這種事情想來絕大多數人也都不會刻意去留意。
至少現在的話,只有在她開口說話的時候,才能從唇齒之間的觸碰感察覺到,自己的嘴和喉嚨是屬于自己的,而不像是手和腳,必須得用眼睛去確認才能感知到它們的存在。
對這奇怪的感覺產生了一絲困惑,她試著張了張嘴,開口問道。
“你看得見我這邊的情況嗎?”
“當然看得見,我甚至能看見躺在床上的你正在說話。主機輸出的數據在經過神經調制解調器作用在你的大腦上的時候,我這邊同樣會收到一條相對應的訊息。這段訊息經過顯卡的處理,同樣能將類似的圖形呈現在屏幕上……當然了,畢竟我看到的畫面都是由像素點組成的,肯定沒你現在看到的那么高清就是。”
“確實……我剛才還在想,這細節做的也太逼真了。”
蹲下身來,看著那一根根如麥王麥芒般纖細、堅挺的藍色小草,陳玉珊仔細地觀察著它的細節。
如果集中精神去看的話,她甚至能在那朵小草上,看見一行行淡藍色的紋理。
這已經不能用逼真來形容了。
逼真這個詞簡直是對它的侮辱。
這里就像是一個世界。
一個活生生的、嶄新的世界!
……
“感覺如何?”
看著結束體驗醒來的學姐,站在旁邊的陸舟一邊詢問,一邊向它遞去了一杯熱水。
“……不可思議的體驗,我無法形容心中的震撼,總之非常非常的驚人。你自己試過吧,應該能理解我心中的那種感覺。”
意猶未盡地摘下了頭盔,向陸舟道了聲謝謝的陳玉珊手中捧著熱水,回憶著先前那片光怪陸離的世界,一時間竟是有種依依不舍的感覺。
頓了頓,她繼續說道。
“我一直想去環游世界……感覺有了這個東西以后,別說是環游世界,連異世界都能去了。”
和陸舟一樣,在選擇了一項畢生的事業之后,她同樣放棄了許多東西。如果是以前的話,她還經常背上行囊,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但現在的話這幾乎已經變成了一種美好的理想。
別說有沒有時間。
以她現在星空科技CEO的身份,和她接觸到的那些商業、乃至非商業性質的機密,隨便亂走的話反而不太安全。
這個技術,對她還是相當有誘.惑力的。
聽到這個有趣的想法,陸舟笑了笑說道。
“那恐怕有些難度,大多數虛擬實體其實是借用你自身記憶庫中的印象,通過大腦的模糊運算……通俗點就是借助腦補來實現的。越是復雜的場景,構建起來便越是困難。如果只是一片草原的話,我只需要對顏色,形狀等等幾個有限的參數進行設定就可以了。但如果你想在虛擬現實中還原上京市的原貌……我們恐怕還得專門針對這套虛擬現實系統,開發專門的建模工具,深度挖掘這套系統的潛力才行。”
簡而言之,如果將整套設備套用PC的設定,神經調整解調器大概扮演著類似于CPU一樣的角色,而顯卡則是由大腦中負責生成圖像的那個部位直接擔任。
問題也正是在于此處,人腦對于圖像的處理方式,和計算機的顯卡從根源上,就是基于兩套完全截然不同的原理來實現的。
其中最突出的體現便是在于,一般芯片采用的都是邏輯運算,對數據的處理是精確且線性的。而大腦采用的則是模糊運算,對于信息的處理是非精確、非線性的。
而正是這種特點決定了,針對大腦編譯的程序,和針對顯卡編譯的程序,在編譯思路上就是兩種截然不同、甚至是大相庭徑的思路。
舉個通俗的例子,想要通過這套虛擬現實系統構建一個場景,他并不需要將整個場景的每一處細節都用畫筆畫出來,只需要程序性地設定一片草原,草原上有很多草,它們是藍色的,大概有多高,甚至換句話說像哪種草,就能完成整個場景的構建,并且這個場景能夠很輕松地被絕大多數的大腦“讀懂”。
就像陳玉珊在沉浸狀態下看到的虛擬實體一樣,甚至能夠看清楚草葉上的紋路。
畢竟絕大多數人都是見過草長什么樣子的,即便現實中沒有看過草原,在影視作品或者互聯網的圖片上或多或少也都看見過。
然而如果這片草原上不只是草,還有一棟房子的話,他就必須挖空心思地去描述,這個房子具體長什么樣,還是豪宅還是小破屋,幾扇窗戶幾扇門等等,而且還不能用“像鐘山國際某教授的別墅”這種籠統的描述,
畢竟草坪這種東西大家都見過,而陸舟自己家的別墅,除了他的親人朋友鄰居之外,也只有他自己才見過。
這套技術最有意思的地方就在于,根據信息設置的差異,即便是同樣一段數據,經過不同大腦的模糊處理,呈現在不同人“眼中”的景象,可能都是存在細微差異的。
但由此,這也誕生了一個問題。
那便是如何用程序性的語言,“完備”地描述一個所有人都沒見過的東西,并且將這種精度上的誤差降低到最低。
畢竟,互聯網的最大意義便是信息的傳遞和交流。
如果每個人看到的都是自己想看到的東西,而不是那個東西本來應該呈現——或者說開發者希望它呈現的面貌,那互聯網的意義也就不存在了。
而這套設備,也就變成了只能用來自娛自樂的玩具。
陳玉珊:“也就是說,我只能去我去過的地方?”
陸舟:“不一定,你的記憶庫中儲存著的碎片恐怕比你想象中的要大的多,即便是你沒見過的東西,通過完備的設定也是能夠呈現出來的……只是,這會帶來龐大的工作難度。就像我和你描述一個人的長相,就算我說的再詳細,不給你一張照片認識,就算是擦肩而過你也很難在大街上將他認出來。”
陳玉珊臉上不禁寫上了一絲遺憾。
“原來是這樣……那太可惜了。”
陸舟點了下頭:“嗯,這東西只是一個雛形。”
“不只是我剛才說的那個問題,包括對聽覺,嗅覺,味覺觸覺等等一系列信號的模擬,都還沒有完成。你應該也注意到了,你在進入沉浸模式之后,聽到的聲音都是從外界傳來的,說話的時候也是通過聲帶直接發聲的。”
陳玉珊點了點頭。
“確實是如此……如果不是能看到自己的雙手,我在那個虛擬世界中,甚至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
“這正是這個技術尚未解決的難點,”陸舟點了下頭,繼續說道,“暫時來講,我只能做到對視覺信號的模擬,聲音還得依靠耳麥,觸覺暫時無解。不只是這些,包括整個虛擬現實的系統,甚至是最關鍵的神經信號調制解調器的架構,很多東西都沒有處理完善,這些都需要時間。”
不過即便是存在著諸多的不足,這套設備比起傳統“視覺系”VR設備來說,還是相當牛逼的。
至少,不用擔心“暈動癥”,也不用擔心傷眼睛。
而且從畫質的角度來講,將圖像直接呈現在大腦中,也遠遠要比通過屏幕呈現在人的眼前,再經過視網膜和視覺神經二道傳遞到大腦中,要有效率的多。
最理想的情況是讓用戶忘記自己在現實中的身體,無需時刻擔心自己的雙手此刻正在做什么,就像是在做一場夢一樣完全沉浸到虛擬世界中,只需要專注“眼前”發生的事情。
畢竟,也正如某位VR概念開創者所說的那樣,無論是多么先進的成像技術,創建新現實的理想硬件都不是外部頭顯,而是“大腦中的一塊芯片”,或者與之類似的東西。
“拋開這些技術性的問題不談,”陸舟停頓了片刻,忽然笑著說道,“怎么樣,我沒有騙你吧?”
陳玉珊微微愣了下,隨即莞爾說道:“確實……我收回前面的話,這確實是一項顛覆性的技術。我甚至有種預感,它將改變的不僅僅只是VR這個概念,甚至是改變人們對網絡交互的理解。”
陸舟點了下頭說:“我也是這么想的。”
很快世界就要進入5g時代,隨著網速提高一個數量級,發生改變的不僅僅只是沙雕網友們的下載速度,改變的將是整個互聯網的運行生態。
人們會更加頻繁的依賴于互聯網,甚至連馬桶和水池上都連上WiFi或者藍牙。在這樣的大時代中,虛擬現實技術的突破,必將能對整個互聯網生態帶來顛覆性的變化。
同樣想到了這一點,陳玉珊的眼中寫上了一絲明顯的興奮,語氣充滿了期待地說道。
“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事情嗎?”
陸舟想了一會兒說道:“其實……沒有。”
陳玉珊:“……?”
看著學姐臉上的表情,陸舟有些不好意思。
他當然不好說自己只是為了“分享一下成功的喜悅”才將她叫過來這里,于是輕咳了聲說道。
“畢竟你也看到了這項技術還不完善……不過你要是有心幫忙的話,倒是可以幫我想想辦法,弄幾個實驗者過來,或者直接將實驗機型推向市場我也不反對,畢竟我這邊也需要通過實驗者反饋的數據來完善整個研究。”
當然,這玩意兒畢竟不便宜,陸舟不確定真要賣的話,一般人能不能買得起。
相比之下他還是更傾向于前者。
如果有人愿意給他當小白鼠的話,他的研究也會順利的多。
一聽到陸舟的需求,陳玉珊立刻問道:“整套設備的成本大概多少?”
陸舟想了想說:“量產說不好,但這臺的話……算下來大概得十萬多。”
陳玉珊倒吸了一口涼氣。
不是因為太貴了。
而是因為……
“我敢說,如果十萬一臺……這玩意兒絕對會賣瘋。”
十萬塊錢買臺電腦打游戲,恐怕絕大多數人都不會舍得。
但十萬塊錢買個“世界”的話,說不好還真有一堆人會趨之若鶩。
當然了,夢想是美好的,事實上陸舟計算成本的方式存在不少問題,因為他用到的很多資源其實都是不要錢的。
比如在設計神經調制解調器時用到的芯片,是吳天群教授提供的。
整個碳基芯片項目的經費都是自己掏的腰包,這一塊自然是沒人收他錢的。再比如制作整套設備時消耗的一些碳材料,這一部分是找中山新材訂購的。
只不過說是訂購,其實和白送也沒啥區別了。倒不是陸舟想站劉老板的便宜,只是當他想掏錢的時候,被劉老板義正言辭地就給拒絕了。
“這些技術都是你研究出來的,我怎么好意思收您錢呢?何況你也是中山新材的股東,幾萬塊錢的小事兒咱們就別這么見外了。”
陸舟是個怕麻煩的人,見掏錢比不掏錢還麻煩,這事兒也就作罷了。
除了這些看得見的成本之外,還有看不見的。
比如超算——事實上也就是陸舟那臺量子計算機提供的運算力支持。如果將這部分的運算力,折算成一般超算中心的服務費的話,也是一筆被節省掉的隱性成本。
這么嚴格算下來的話,也許他估算出來的那個十萬塊,至少得翻個兩三倍才是真實成本也說不定。
總之,在和自己的CEO商量了一番之后,陸舟最終還是采納了陳玉珊的建議,暫時先不公開這項技術。
畢竟這玩意兒涉及到敏感的大腦。
在經過嚴格的安全性檢測之前將產品投放市場,不但有拿消費者當小白鼠的嫌疑,更有違反倫理道德的爭議。
等到技術完全成熟之后在開放出去,推廣的阻力無疑會比直接將這項技術在不成熟的時候拿出來要小得多。
何況星空科技和Neuralink、EyeMynd這些硅谷出生的公司不一樣,不但是資金還是來自國家層面的支持,都使得他們根本沒有依靠提前炒作吸引資本的必要。
就像那個主動找到陸舟的葉南一樣,從來都是別人盯著他的實驗室流口水,還從來沒有出現過研究因為缺錢搞不下去了的狀況。
陳玉珊:“實驗者的事情我會想辦法幫你解決,你大概需要多少?”
陸舟:“十個以上,上不封頂,這個當然是越多越好。不過找不到的話其實也不用太勉強,我和金大那邊打聲招呼……應該還是有辦法的。”
讓學生來當志愿者也是個不錯的方法,相信只要聽說了是他的研究項目,且測試的是神經接入式的虛擬現實技術,肯定一堆人都會搶著報名參加。
至于安全性的問題,也是根本無需擔心。
雖然將大腦當成顯卡、GPU之類的東西處理圖像數據聽起來可能有些滲人,但事實上人只要睜著眼睛,處在工作狀態的大腦本身也是在干著同樣、且更復雜的事情。
而相比之下,由神經信號調制解調器主動輸出的仿神經微電流產生的干涉,對大腦增加的負荷還是比較小的。
至少肯定比盯著手機屏幕連續看幾個小時要健康得多。
如果存在安全隱患,陸舟怎么也不會讓學姐就這么躺上去體驗。
然而,他剛剛把這個想法說出來,就被學姐毫不猶豫地否決了。
“別!你可千萬別這么搞,這種事情要是曝光了出去,你覺得那些媒體會用什么標題?”
陸舟皺了下眉頭,想起來和他曾經打過交道的那些非官方媒體,表情頓時微妙了起來。
“……你這么一說好像也有道理。”
“相比起事實的究竟,絕大多數人更愿意相信,他們愿意相信的東西。”
有些頭疼地看著陸舟,陳玉珊嘆了口氣繼續說道,“……總之實驗者的事情你不用操心,反正交給我來做就行了。”
做了個無奈的表情,陸舟點了下頭。
“那行吧。”
有人替他操心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情自然是好的。
如果能專注于研究上的事情,他當然不會將精力浪費在研究之外的地方。
送走了學姐之后,陸舟轉身回到了地下實驗室里,得到他正準備繼續琢磨怎么改進這套系統的這時候,兜里的手機忽然震了震。
掏出來一看,沒有任何意外是小艾發來的消息。
小艾:【主人,有人在暗網上懸賞調查你!∑(?Д?)】
“調查我?”微微愣了下,陸舟下意識道,“誰?”
他第一反應是那個Z博士的馬甲,自己掛在Arxiv上的那篇論文大概是引起一些人的注意了。
只不過閉關的這個半個月里他都沒怎么關注這件事情。
原本還指望著找幾個經驗豐富且志同道合的牛人一起完善這套系統,但一忙起來他就把這事給忘了。
沒想到這才過了半個月,自己的馬甲居然又被掛在暗網上懸賞了。
小艾:【不知道!但我可以幫你調查一下……可以允許小艾出擊嗎?(??????)??】
陸舟:“準了……但也別玩的太過火了。”
小艾:【收到!(///ω///)】
根據陸舟設定的指令,只有出于防御目的時,才能采取包括不限于駭入電子設備的手段對攻擊源主動出擊。
而如果只是疑似有損害他人身安全的線索時,則必須經過他的批準才能動手。
自己的馬甲被掛在了暗網上懸賞,這事兒其實算不上什么大事,但出于保險起見還是查一查比較好。
只不過看這家伙的顏文字……
陸舟不禁有些懷疑,這家伙究竟是在保護自己,還是在玩。
……
搜集證據并沒有花費太久的時間。
挖出了那個發布懸賞內容的賬號的真實IP之后,小艾很快鎖定了目標,成功拿到了他個人電腦的管理員權限,第一時間接管了他的攝像頭。
真相很快水落石出。
看著出現在屏幕中那個大腹便便、腦門油光滑亮的男人,陸舟忽然覺得有些好笑。
原本他還以為是FBI或者CIA的人盯上了自己,沒想到居然只是個搞生物神經網絡研究的教授。
【主人主人,要我給他一點教訓嗎?比如清空他的硬盤。(?*`?′*)??】
陸舟:“……把他發布那個懸賞拿掉就行了。”
小艾:【誒?這樣就可以了嗎?“(oДo*)】
陸舟:“嗯,反正也不是什么危險的人,就別為難他了。”
小艾:【那……好吧。QAQ】
喝了口咖啡,無視了那個“QAQ”的陸舟思索了片刻,繼續說道:“對了,幫我從數據庫里檢索下他的學術履歷,我需要一份詳細的資料,包括十年之內他投稿過的論文,審稿經歷,參加過的學術會議等等。”
雖然想花一個比特幣就弄清楚連全球各國的情報人員都感興趣的東西有些天真,但一比特好歹也能換不少錢。
看他生活好像也沒富裕到能夠隨便花個幾千上萬美元不心疼的地步,陸舟很好奇,究竟是什么讓他如此迫切的想要聯系自己。
并沒有讓他等待很久。
半杯咖啡的功夫,一份打印好的資料便被一只粗長的機械臂擺在了他的面前。
對于小艾的執行效率一如既往的滿意,拿起資料的陸舟隨手翻了兩頁,眼中很快浮起一絲意外。
在拿到這份資料之前,他的心中做過許多大開腦洞的猜測,卻沒想到他的學術履歷如此的干凈,甚至于干凈到讓人有些心疼。
怎么說呢?
他的論文是發過不少篇的,從影像因子和被引次數來看,也不是隨便水出來的那種。他的研究領域也相當的廣泛,同時涵蓋了生物神經網絡與機械神經網絡兩個領域,并且在這兩個領域均做出過較為突出的成果。
然而問題就在于,他在瑞士國家神經網絡科學研究中心混的卻似乎有點兒……
不怎么樣?
十年的時間都在研究員的位置上打轉,雖然好歹有一個辦公室算是自己的實驗室,但無論是研究經費還是生活費都不怎么寬裕的樣子。
對于一名在神經網絡算法和生物神經網絡領域鉆研了數十年的學者而言,這是極為不尋常的。即便他選擇的研究方向確實冷門了點,但也不至于連實驗室都這么的寒酸。
除非……
是因為學術不端的問題被研究所處理過,要么就是得罪了什么人。
總之,陸舟可以下的結論就是,這家伙論文中反映出來的實力還是不錯的,但在學術界混的卻很一般。
這倒是讓他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一位合作者。
那個心灰意冷地離開硅谷和康奈爾大學,回老家阿姆斯特丹去教書的薩羅特教授。
思索了片刻之后,陸舟開口說道。
“小艾。”
小艾:【嗯?0.0】
“替我編輯一封郵件,發到那個米特爾教授的郵箱,”頓了頓,陸舟繼續說道,“我想和他聊聊。”
……
瑞士國家神經網絡研究中心。
夾著課本從宣教室里走了出來,和研究生們上完課的米埃爾教授一邊哼著小曲,一邊朝著自己的辦公室走去。
如往常一樣打開了電腦,然而正當他準備檢查一下自己懸賞的那個委托有沒有結果的時候,郵箱里卻是忽然多了兩封陌生地址的未讀郵件。
懷著疑惑的心情打開了郵件,然而當他的視線落在了正文上的時候,整個人都被嚇了一跳。
只見那正文中只有一句話。
【聽說你在找我?】
冷汗唰的一下從額頭上冒了出來,米埃爾教授臉上的表情,就像是撞上了鬼一樣。
居然有人能夠駭入他懸賞的那個網站?
不只是弄到了他的真實IP并且鎖定了他身份,甚至還弄到了他工作用的郵箱?!
雖然那個網站談不上多么深厚的背景,但能夠躲避國際警察的眼線,從事非法交易這么多年,沒有一點網絡安全防護的本事,怎么也不可能活到現在還沒好好的。
更何況,那個網站面向的用戶還是最精通服務器攻擊、最愛通過搞事情來彰顯自身存在感的那類人群……
其實米埃爾并不知道,對于擁有量子計算機的陸舟而言,基于傳統加密技術的網絡安全防護手段,基本上和不設防沒什么兩樣。
也只有那種物理隔離的數據庫,小艾是進不去的,而對于那種開放式的網絡來說,它基本上都是來去自如,有門沒門都沒什么兩樣。
馬甲被揭穿了的感覺,就像是被扒光了衣服扔在大街上一樣。
用顫抖的食指,米埃爾點開了第二封郵件。
這一次,他愣住了。
【想聊聊嗎?關于虛擬現實的話題。】
郵件的末尾,還附帶了一個20mb大小的附件。
看著這個附件,米埃爾猶豫了一下。
但想到對方連暗網上的那個黑市的安全系統都能攻破,要害自己也不至于耍這些小花招了,于是他還是將附件下載了下來,雙擊程序運行。
程序啟動。
如他預料之中的那樣,是個類似于通訊軟件一樣的東西。
雖然界面做的很業余,但進行音頻通話是沒有任何問題的。
很快,被處理過的電子音,從對面電腦里傳來了。
“你好,米埃爾教授。”
“你好……Z博士,”臉上寫滿了無奈,看著漆黑一片的視頻窗口的米埃爾教授聳了聳肩,說道,“看來你已經調查過我的個人信息了。”
陸舟:“我更愿意將其稱之為一種禮尚往來。”
米埃爾:“別誤會,我沒有指責你的意思……至于那個懸賞,請相信我,我沒有任何的惡意,僅僅只是想和你交流一下關于你的那篇論文。”
仿佛是為了增強自己這句話的說服力一樣,米埃爾教授清了清嗓子,繼續說道。
“事實上,我也在從事這方面的研究,并且取得過一些不錯的進展。但你知道的,這玩意兒實在是太冷門了,雖然也有不少人在搞,尤其是硅谷的那些互聯網公司,但那些吸血鬼門只想坐享其成,指望著我們能給他們提供新鮮的噱頭卻又不愿意為我們的研究掏錢。”
陸舟眉毛挑了挑問:“所以,你現在很拮據?”
“那倒沒有,事實上我的研究經費很寬裕。”
立刻否認了陸舟的說法,米埃爾教授忽然話鋒一轉,開口繼續說道,“要來瑞士嗎?我可以幫你解決工作,幫你解決住的地方,還有綠卡。這里有整個歐洲最先進的神經網絡科學研究中心,而我是這里的……這里的……主管。你現在看到的就是我的實驗室,這里的空間很大,我相信你會喜歡——”
“好了米埃爾教授,我不是來聽你吹牛的。”
聽到這帶著幾分戲謔的聲音,米埃爾教授的老臉頓時一紅,爭辯道。
“我沒有吹牛,我說的都是——”
陸舟:“不管你說的是不是實話,我對一間開在鄉下的研究所也沒什么興趣,對那里的主管更沒興趣。我有自己的實驗室,經費也不存在任何問題,你覺得我有這個必要來瑞士嗎?”
“你有自己的實驗室?在哪里?”米埃爾微微愣了下,立刻補充了一句說道,“當然,如果你那邊條件足夠好,我也可以放棄這邊的工作過去找你……雖然我很快就能升上主管,但為了科學我愿意做出犧牲。”
一句話的功夫,主管已經降級成主管預備役了。
聽著這二五仔般的發言,陸舟不禁笑著搖了搖頭。
用帶著幾分調侃的聲音,他開口說道。
“并不是所有的犧牲都是有價值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嗎?米埃爾教授。”
“我明白,”沉默了一會兒,米埃爾教授聳了聳肩膀,“你在懷疑我的實力,我說的對嗎?”
陸舟沒有接話,算是默認了他的說法。
察覺到了這一點,米埃爾教授也不生氣,繼續耐心地說道。
“這很正常,畢竟你是媒體口中那個拯救過世界的Z博士,而我只是個名不見經傳的研究員……我猜你心里肯定是這么想的。所以我建議我們最好當面聊聊,如果你愿意報銷我的機票,我可以——”
陸舟:“沒有那個必要,我問你幾個問題就知道你有沒有那個本事了。”
米埃爾立刻說道:“你問吧。”
聽到這自信的發言,陸舟笑了笑。
清了清嗓子,他開口說道。
“眾所周知,神經接入式虛擬現實技術的核心部件可以分為三個,一個是神經信號的采集,一個是神經信號的處理,最后是對神經系統的輸出……即,將大腦能夠讀懂的‘語言’,以電信號的形式直接傳輸給相關腦區。”
米埃爾:“我可以肯定這不是眾所周知的東西……”
陸舟:“如果你有意見,我們可以下次再聊。”
米埃爾連忙說道:“沒有沒有,您繼續。”
見他這么直接就認慫了,陸舟也沒有和他計較,繼續說道。
“……概念的部分我就不再一一贅述,目前對于神經信號的采集和電信號的傳輸,我都已經找到了不錯的解決方法,但對于其中最關鍵的一個問題……也就是直接對大腦的信息輸出,卻存在著一個極其復雜的難點。”
“在大腦對神經微電流信號進行解析的時候,我們很難確保每一個個體從同一段訊息中攝取到的信息都是一樣的。”
陸舟將自己先前和學姐說過的那套關于“腦中成像”的原理,用稍微帶點專業性的語言,和這位米埃爾教授復述了一遍。
概念上的東西并不涉及到太多敏感的問題,到也沒什么值得隱瞞的。
相比之下他更想知道,這位從事生物神經網絡以及機器神經網絡方向研究的大牛,到底是如何看待這個學術上的難題的。
在聽完了這位Z博士的問題之后,米埃爾皺著眉頭思索著。
眼見視頻那頭的他半天沒有反應,陸舟隨口說道。
“你不用立刻給我一個答復,事實上我自己也在構思解決這個問題的方案。如果你有什么好的想法,可以發到我的郵箱。”
米埃爾教授頭疼地說道:“如果你想讓我解決這個問題,恐怕有點難度,畢竟你提的問題實在是太抽象了。但只是解決問題的idea的話……”
陸舟:“你有什么好的思路嗎?”
“倒是有一點……”
點了點頭,米埃爾教授用認真的口吻,繼續說,“為什么不考慮分布式計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