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布式計算？
聽到這個意料之外的名詞時，陸舟的眉毛輕輕抬了下。
在這個概念的啟發之下，隱隱約約中他忽然想到了什么。
“可以詳細說明下嗎？”
“沒問題……”
這種東西藏著掖著也沒啥用，與其通過講的云里霧里籟留一手，倒不如全部清除的講出來，說不準還有合作的可能性。
對于陸舟這個直接的要求，米埃爾也只是猶豫了一下，很快便做出了決定，大方地開口說出了自己心中的那條思路。
“簡而言之，我們通過神經調制解調器輸出同一段電信號，在被大腦翻譯的時候可能因為個體對同一段訊息的理解不同，再加上大腦本身對信息的模糊處理，呈現出不同的畫面……就像是兩套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拼圖板，即便給每一片拼圖標號，按照同樣的順序還原，但如果每個碎片上的圖案都各不相同，最終拼出來的畫面也不可能一樣……我說的對嗎？”
陸舟點了下頭，用經過程序處理的聲音說道。
“基本正確。”
“那問題其實很好解決，”臉上浮現了一絲得意的表情，米埃爾教授打了個響指，繼續說道，“大腦對于我們來說是一個黑箱，我們幾乎沒辦法知道它對信息的模糊處理的過程，但它會對外界做出反應。我們可以通過對輸入與反饋結果的統計，建立一個離散數據的統計模型。”
“在物理學上這叫什么？好像叫間接觀測？算了，那不是我的專業，我也不是很懂。總之通過這么一個統計意義上的模型，我們可以不斷地消除拼圖與拼圖之間的差異性，并且在電信號與拼圖之間建立一一對應的關系。”
“用牛，羊，騎士與國王這些模糊的概念拼湊出來的舞臺劇，每個人眼中看到的畫面當然會各不相同，但如果我們用跟基本的三原色定義畫面，用44個基本音定義聲音，然后將這些更加瑣碎、細小的碎片來還原整個場景……”
“我相信除了一些對顏色存在誤解，或者從來沒聽過聲音的人來說，所有人對我們構建的這個虛擬世界都能產生相同的共鳴。”
聽完了米埃爾教授的描述之后，陸舟眼中明顯浮起了一絲明顯的感興趣的神色。
然而，他并沒有立刻給出肯定的答復，而是在權衡了諸多的利弊之后，開口繼續說道。
“很驚人的想法……通過統計學方法找到一套可以被大腦正確解讀的指令集，和神經調制解調器輸出的機械語言建立一一對應的關系，我可以這樣理解嗎？這個方法確實不錯，但物理學上有個概念叫‘多即復雜’，我覺得放在這里是同樣適用。正如我們所了解到的，大腦是個黑箱，現有的技術我們無法去了解它是如何對信息進行處理的，除非我們能在每個用戶的大腦里都下載一個素材庫，但這無論是在技術意義上還是實踐意義上都是不可能做到的。”
米埃爾立刻說道：“是的，大腦是一個黑箱，我一開始就是這么說的。每一個個體都具備獨立思考的能力，都是獨一無二的樣本，但即便如此，我們仍然能從樣本與樣本之間找到他們的共性。”
“所以我提到了分布式計算，這就是我們實現這個idea的方法！”
“簡而言之，讓足夠多的樣本參與到這個研究就行了！”
“當一枚拼圖在1000個人眼中能夠達成統一，這枚拼圖就可以為我們利用起來！而這樣的拼圖我們積累的越多，我們構建的世界就越細致，越完備。而這些所有的這一切，都是可以通過我說的那個方法是實現的！”
接著，米埃爾向陸舟詳細敘述了他的思路。
簡而言之，就是找到那些能夠在人的大腦中產生相同反饋的信息，然后將這些信息和機器語言建立一一對應的關系，然后在通過編程的手段來實現對整個世界的搭建。
比如紅色是01，藍色是10，黃則是00，一段六個字符的代碼通過不同的排列組合就能夠在人的大腦中產生截然不同的色彩。
而在對基本顏色的認知上，每一個人都是一樣的。
當然，這只是基礎中的基礎，甚至用不到分布式計算的方法就可以得出來。事實上陸舟也正是通過這樣的方式，在學姐看到的那個世界中，呈現出了一片藍色的草原。
整套關于虛擬現實系統的分布式計算研究方法的最終目標，就是將那些類似于三原色、基本音這些能夠在每一個人的大腦中都達成毫無爭議的共識的元素，全部挖掘出來，作為整個系統的基礎。
瞳孔中的色彩漸漸明晰了起來，陸舟思忖了一會兒之后，有點興奮地摸了摸下巴。
“……這種通過分布式計算的方法搭建系統的方法倒是挺有意思的，回頭我會試著研究下。”
眼見陸舟的這句話中完全沒有自己屬于的位置，米埃爾頓時著急了，連忙開口說道。
“等一下，不考慮讓我加入到你的項目中嗎？你指望一個人就能完成這么龐大的工程？不可能的……好吧，就算可能，你也得花上不止一倍的時間。如果你能承擔全部的研究經費，我愿意將專利之類的東西全都讓給你。我的要求并不高，讓我參與進來吧！我肯定能幫上忙的！”
米埃爾說這句話的時候相當的干脆，甚至于一點兒也不心疼。
畢竟專利這東西，原本就和他沒有半點關系。
一般幫助企業從事類似的研究，專利這種東西都是發明人不用想的，合約上一般會將專利的歸屬規定的清清楚楚，只有那種頂尖的大牛才有和產業界談判的資格，而一般的教授或者研究員能拿到企業許諾給開發者的分成，都已經是相當不錯的了。
事實上，米埃爾也不在意這種東西。
倒不是他不愛錢，只是他很清楚，名聲才是一名學者真正重要的資本。
這種名聲不僅僅是知名度，更是一種學術資歷的展現。
一旦擁有了足夠的名氣，成為了所有人眼中的真正意義上的大牛，他還需要為科研經費這種小事兒發愁嗎？
如果真的成為了虛擬現實系統的創始人之一，只怕想掏錢讓他做實驗的人可以從日內瓦排隊排到蘇黎世去。
從那熱切的語氣中聽出了米埃爾教授的盼望，坐在電腦前的陸舟笑著搖了搖頭。
真是膚淺。
不過，倒也挺真實的。
雖然這位米埃爾教授的性格不是那么的討喜，但他的有一句話倒是說到陸舟心坎里去了。
作為一名精通于生物神經網絡和神經網絡算法的領域研究的學者，有他的加入的話，確實要比自己一個人搞這套系統輕松一些。
畢竟，再怎么說這個idea也是他提出來的，對于如何去實現這套算法，他肯定有更好的想法。
思索了大概十秒鐘的時間，陸舟開口說道。
“想加入我的項目，那得看你有沒有誠意了。”
聽到這句話，米埃爾微微愣了下。
他實在想不出來自己還有什么東西值得這個人圖謀的。
眉頭輕輕皺起，他有點兒緊張地說道。
“你要什么？錢嗎？事先聲明我是個窮光蛋——”
打斷了他那無聊且可笑的猜測，陸舟直入正題地說道：“這個月二十號，全球人工智能應用創新峰會在滬上召開，如果你愿意來，我可以和你面對面聊聊參與研發的事情。”
幾乎沒有一秒鐘的猶豫，在聽到了這句話之后，米埃爾立刻問道：“到了滬上我該怎么找你？用這個郵箱？”
陸舟淡淡笑了笑，說道。
“你不用來找我。”
“等你到了，自然會見到我。”
人生就像是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在無數選擇的岔路口上做出抉擇，最終達到一個自己都不知道會停在哪里的終點。
米埃爾教授覺得，此時此刻的自己就站在這么一個岔路口上。看似光明一片的前途背后卻藏著各種各樣的風險，雖然毫不猶豫地答應了下來，但仔細想想，自己的決定其實還是有些太草率了。
不過，在經過了整整三天的反復糾結之后，最終他還是收拾了行李，踏上了前往滬上的旅途。
雖然這位Z博士的身份相當可疑，但如果就這么待在這家研究所里默默無聞一輩子，卻又不是他想要的生活。
與他同行的還有他的老朋友薩羅特教授。
雖然材料學的教授和人工智能領域的峰會放在一起好像怎么都有點兒不搭邊的樣子，但這些年來碳材料的應用越來越廣泛，尤其是最近華國弄出來的那個碳基芯片，碳材料這一塊的研究和信息技術之間的聯系，忽然就變得緊密了起來。
對此，他曾不止一次表示過羨慕。
明明大家都是搞計算機出身的，明明一樣都是半路出家搞起了別的，轉眼之間連人工智能都開始蹭起了碳材料的熱度，憑什么他的研究方向到現在都還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
每次想到這個問題，他都覺得好氣。
“……這大概是我參加過的最無聊的學術會議。”
顯然，和羨慕嫉妒恨的米埃爾教授有不同的想法，從報告會的現場出來之后，與他一同走在大街上閑逛的薩羅特教授，用略感無聊的聲音說道，“一群根本不了解石墨烯究竟是什么東西的人，期待著它能變成解決一切問題的靈丹妙藥，這種想法實在是太蠢了。不管是人工智能還是量子通訊，問題的關鍵根本就不在材料上……這群蠢貨為什么就是不懂？”
“……也許是因為他們已經嘗試過了可以嘗試的所有方法？”不想承認自己也是那樣的蠢貨，米埃爾教授用了個委婉的說法，“當本領域的知識已經無法在這個問題上打開突破口時，從其他研究方向甚至是截然不同的領域中借鑒經驗，這不是很常見的一種研究思路嗎？”
“話是這么說，但我還是覺得這些不切實際的期待實在是太蠢了……說起來這還是我第一次來華國，”環顧四周的街道，薩羅特感慨道，“沒想到這邊已經變得這么發達了。相比之下，阿姆斯特丹簡直就像是鄉下。”
米埃爾：“BBC的新聞看多了確實容易產生這樣的想法，不過說實話，我還是更喜歡阿姆斯特丹一點。那里的建筑雖然矮了點，但更漂亮，就像美麗的荷蘭姑娘……”
薩羅特怪笑著說道：“我總感覺你真正感興趣的不是建筑。”
米埃爾教授糊弄了一句說道：“這是一定是你的錯覺……說起來你不是有個華國的老朋友嗎？每次我問你他是誰，你都不愿意告訴我。難得來一趟，你不打算去拜訪一下？”
聽到這句話的瞬間，薩羅特的表情忽然變得有些微妙了起來。
“關于這件事情我還沒想好，畢竟已經有些年沒聯系了，他現在又混得不錯，我不知道他還記不記得我……”
自從那個電話之后，陸舟處理掉了在硅谷的實驗室，回到阿姆斯特丹之后的他也再沒有和陸舟聯系過了。
事實上，他還是有些害怕的。
以前就經常聽到類似的傳聞，某些研究人員和美國“不喜歡”的國家往來太密切，結果被秘密處理掉。那個最著名的吉拉德·布爾，不就是在接到了匿名電話之后，被槍殺在了比利時布魯塞爾的家中嗎？
他曾經憑借自己的經驗，幫助陸舟在鋰硫電池領域建立了一系列的專利壁壘，而這些專利現在正讓美國佬的新能源企業叫苦不迭。也正是因為這個，自從被FBI調查了之后，他一直都有點兒神經過敏。
停頓了半秒鐘，他岔開了話題說道。
“那邊有個咖啡廳，我打算喝點什么，需要幫你帶嗎？”
米埃爾教授：“一杯卡布奇諾就行。”
薩羅特：“在這等我。”
看著薩羅特教授轉身朝著星巴克走去的背影，米埃爾教授將手插進了兜里，有些無聊的站在路邊上左右踱步著。
就在這時候，一名穿著褐色夾克的男人忽然走了過來，用流暢的英語禮貌問道。
“您好，請問您是米埃爾先生嗎？”
停住了腳步，米埃爾回頭向他投去了疑惑的視線。
“是的，有什么問題嗎？”
他不記得自己在這個國家有什么很熟的朋友。
那個男人開口說：“有人找你。”
一瞬間，聯想到了臉書上那個關于Z博士是一名華國人的猜測，米埃爾立刻問道。
“是Z博士？”
那個男人的表情忽然有些微妙，左右看了眼，才輕聲說道。
“算是吧。”
也不管那個去星巴克買咖啡的老朋友了，米埃爾立刻迫不及待地催促道：“帶我過去吧……你怎么不走？”
“Z博士讓我問你一句，是否想好了。”
聽著這莫名其妙的話，米埃爾微微愣了下，盯著那個男人皺眉道。
“這還用問嗎？如果不是想好了，我會坐飛機來幾千公里外聽一場我根本不感興趣的學術會議？”
似乎是接受米埃爾教授的這個說法，那男人點了點頭。
“行吧，那請跟我來。”
說罷，他想米埃爾教授打了個手勢，便轉身帶著他向停在旁邊的一輛黑色別克走去了……
也幾乎就是同一時間，手中拎著兩杯咖啡的薩羅特，從星巴克走了出來。
回到了先前和米埃爾教授分開的路邊，看著周圍人來人往的人潮，薩羅特微微愣了下。
人呢？
怎么不見了？
……
關于Z博士的身份，華國的安全部門其實是知道的。
當時能夠接觸到火星細菌的就那么幾個人，提取液送到了地面發射中心之后，甚至連國門都沒有出過，光憑推測就能斷定這個Z博士肯定在華國境內。
不管拯救沒拯救世界，火星細菌這種不穩定的東西如果握在不安全的人手上，毫無疑問是相當危險的。
幾乎是第一時間，總參便介入了調查，一把手甚至親自打電話給陸舟了解下情況。
然后……
然后就啥事兒也沒有了。
畢竟本來也不是什么值得隱瞞的事情，見國家的安全部門還以為是病原體泄露了一樣，搞的這么緊張，陸舟直接就告訴他了。
當然，這事兒也只有華國安全部門的人知道，甚至是只限于高層和部分負責陸舟安全工作的保衛人員，就連同樣參與過那個項目的劉作冰教授都被蒙在鼓里。
倒不是陸舟有意去賣這個關子，只是許多東西解釋起來實在是太麻煩了，不如直接套件馬甲穿在身上。
反正他也沒打算用這個馬甲干什么傷天害理的事情。
然而，米埃爾并不知道，也跟本沒有想到。
在來這里的一路上，他做過許多猜測。
包括這個Z博士實際上是一個像史塔克一樣的軍工巨頭，包括這個Z博士其實在為華國秘密開發一種強大的信息技術武器……
卻沒想到，居然是這位……
當看到到坐在辦公桌后面的那個轉著筆的男人時，米埃爾整個人都驚呆了，指著他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你，你，你……我認得你，你就是那個——”
“重新自我介紹一下，陸舟。”微微一笑，陸舟用輕松的口吻說道，“歡迎來到華國，米埃爾先生。”
見陸舟如此干脆的坦白了自己的身份，前一秒大腦還在宕機狀態的米埃爾，整個人忽然緊張了起來。
“你的身份直接告訴我真的好嗎？”
陸舟隨口說道：“本來也不是什么說不得的事情，只是我個人比較怕麻煩，所以才要求有關部門保守了下秘密，滿足一下你的好奇心也沒什么。”
米埃爾戰戰兢兢地說道：“我發誓，我一定不會到處亂說。”
“別緊張，”看著大氣不敢喘一個的他，陸舟開了句玩笑，“這里是文明國家，就算你把這種事情到處亂說了，我也不可能讓你人間蒸發。”
頓了頓，他繼續說道。
“頂多，清空掉你所有社交賬號和郵箱……還有硬盤。”
一聽到這句威脅，米埃爾的臉頓時垮了下來，愁眉苦臉道。
“……你還是殺了我吧。”
在這個時代。
失去了這些東西，基本上等于社會性死亡了。
“所以說，你只需要管住嘴就不會發生任何不愉快的事情，”陸舟聳了聳肩說道，“我允許你參與我的項目，本身也不是讓你來打聽八卦的。”
米埃爾教授小雞啄米似的點頭：“我明白……說起來，我真沒想到，沒想到陸教授居然還是個電腦高手。”
感受到兜里手機邀功似的震動，陸舟臉上的表情變得有些微妙：“算是吧……業余的時候我會研究些數學之外的問題。”
“我懂，一般數學學得好的人，對于計算機的領悟也相當的——”
輕咳了一聲打斷了米埃爾教授的話，陸舟繼續說道：“別急著拍馬屁，我先和你簡單地說下這里的工作……”
這時候，擱在他兜里的手機，忽然響了鈴聲。
這回不是小艾的短訊騷擾，而是真正的來電。
止住了話頭，陸舟取出了手機。
“稍等，我接個電話。”
電話是學姐打來的。
沒有停留，他按下了接通的按鈕。
就在他正想問是什么事情的時候，興奮的聲音便從電話那頭飄了過來。
“實驗者的問題已經解決了！”
“你大概什么時候需要？”
電話打了足足十分鐘。
聽著陳玉珊想到的那個幫他解決實驗者的方法，陸舟臉上不禁露出了古怪的表情。
從某種意義上而言，這確實是一個好辦法。
甚至于，連這項技術的第一個用途和第一位客戶，都順便一起解決了。
暫時沒有做任何評價，陸舟點了點頭說道。
“……好的，我知道了……”
“辛苦你了。”
說完，他便掛斷了電話。
一直觀察著陸舟的表情變化，眼看著這通電話終于打完，已經等得急不可耐的米埃爾教授，連忙開口問，“發生什么事了？”
陸舟想了想說：“……和你有點關系，但關系不大，過后我會向你詳細說明。”
頓了頓，他繼續說。
“關于需要你具體去做的工作，可能得等到明天才能幫你安排了。住的地方我暫時幫你安排在了附近的星級酒店，過兩天會幫你更換一個穩定的住所，我建議你今天可以先構思下整條技術路線的大綱。我相信你腦海里大概已經有一張藍圖了，但具體該怎么做，我們還是得交流一下。”
聽到陸舟的后半句話，米埃爾教授明顯愣了下，當他從愣神中回過了神來，那眼睛瞬間瞪大了。
“等等，你的意思是，我得留在華國才能參與你這個項目？我之前怎么沒聽你說過？我在瑞士還有我自己的工作，還有簽證的事情，這些我都沒準備——”
不想聽他嗶嗶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情，陸舟不耐煩地開口說道。
“年薪一百萬。”
“歐元。”
滿肚子的抱怨都已經涌到了嗓子尖，米埃爾教授張了張嘴，又將它們咽了下去。
“……好吧，我這就寫離職信。”
陸舟點了點頭，沒說多余的廢話，只扔了一句話給他。
“快去。”
……
經過了先前的打通電話，陸舟總算知道學姐想到的辦法是什么了。
此時此刻，幾名穿著軍裝、站姿筆挺的人站在會客室里。
打頭的那位老人，陸舟是認識的。
此公不是別人，正是空軍裝備部的一把手秦莊嚴部長。
當初搞空天飛機項目的時候，金陵高等研究院的航天科技研究所在包括動力部件在內的不少項目上和空軍裝備部都有合作。
不只是秦部長，科工局的李局長此時也站在他的旁邊。
同兩人視線中的熱切來看，陸舟覺得自己大概可以省略掉不少解釋說明的環節了。
“哈哈，陸院士，好久不見啊。”
主動握住陸舟的右手使勁晃了晃，秦部長的臉上洋溢著熱情的笑容。
同這位老人握了握手，松開手之后，陸舟也笑著說道。
“確實好久沒見了。”
自從上次在航天發射中心見過一面之后，再之后就沒有見過了，沒想到這么久不見，這位秦部長倒是越活越有精神了。
和李局長也打了聲招呼，幾句話的寒暄結束之后，秦部長立刻直入正題道。
“聽說你們最近把那個神經接入式虛擬現實技術弄出來了？我能否請教一下，那個神經接入式虛擬現實設備……究竟是個什么樣的東西啊？”
聽到這個抽象的問題，陸舟實在是不想解釋一遍了，尤其還是對外行解釋。
何況他大概也能猜到，這位秦部長關心的并不是技術細節上的問題，于是便言簡意賅地說道。
“解釋起來很麻煩，我還是直接帶你體驗一遍好了。”
秦部長心中如釋重負的松了口氣，邊上露出坦誠的笑容。
“如此最好！”
跟隨著陸舟的腳步，一行人很快來到了實驗室里。
看著那臺模樣和牙科操作臺一樣的設備，兩位老人面面相覷，交換了一下古怪的眼神。
很明顯，他們此刻心中的想法，已經寫在臉上了。
對于這玩意兒究竟能否達到星空科技那位CEO描述中的效果，無論是秦部長還是李局長，心中都相當的懷疑。
若不是因為站在這里的是德高望重的陸院士，他們的反應肯定不會像現在這么淡定。
“這就是那個……虛擬現實設備？”終于還是忍不住將心中的困惑問了出來，端詳著這臺毫無科技感可言的設備，李局長皺著眉頭說道，“是不是有點兒太單調了？”
“是的，賣相很一般，畢竟只是實驗機，”頓了頓，陸舟看了二位一眼，“說的再多也沒用，你們誰先來。”
秦部長和李局長交換了一下視線，用眼神互相謙讓了一番。
最后，李局長站了出來。
“我先來吧。”
陸舟點了下頭，沒說什么，很快吩咐旁邊的工作人員，幫助李局長將設備連接了上去。
信號燈閃爍，設備順利啟動。
一群人就這么大眼瞪小眼地圍在旁邊等了十來分鐘的時間。
就在秦部長等得都有些著急了的時候，躺那設備上的李局長終于動了動腿，接著摘下的頭盔，露出了那張寫滿震撼的臉。
眼見李局長醒了，看到他臉上震撼的表情，秦部長連忙問道：“什么感覺。”
二話不說將頭盔遞給了秦部長，臉上寫滿震撼的李局長，默默說道：“……我說不清楚，你試一下就知道了。”
“趕緊起來，讓我來試試。”
催促著李局長趕緊把位子讓開，早就躍躍欲試了的秦部長，迫不及待的爬了上去，將頭盔罩在了腦袋上。
陸舟向旁邊的研究員點了下頭，依照著同樣的方法，再次啟動了設備。
同樣是運行了約莫十分鐘的時間，結束體驗的秦部長摘掉了頭盔，臉上的震撼比李局長還要強烈，甚至于握著頭盔的手都在輕輕顫抖。
原因無他。
那個世界中的一切，都實在是太真實了。
不，用真實這個說法還不夠準確，準確的來說那個世界就像是活著的一樣。
翻滾的紅云在天上涌動，如同燃燒的熔巖，隨著聽不見的風聲擺動著的碧藍色草葉，晃動著一圈一圈的波浪，讓他不禁想起了故鄉秋收時的滿眼金黃……
除了壯觀，他匱乏的詞匯量中，再也找不到一個準確的詞來形容，自己眼中看到的一切。
此刻他終于明白，為什么李局長說不清楚自己的感覺了，因為這種震撼的感覺，確實很難用一句話的篇幅概括出來。
“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
頓了頓，秦部長臉上的表情忽然嚴肅了起來，看著陸舟誠懇問道。
“如果用這套設備來訓練飛行員，技術上可行嗎？”
對于秦部長問出的這個問題并沒有感覺到任何意外，事實上陸舟都能猜到，學姐在和有關部門安利這玩意兒的時候，大概都說了些什么。
想了想，他開口說：“我不太懂飛行員的訓練流程，但由專業人士開發一套訓練程序，將飛機的各種器件還原出來，理論上應該是可行的。”
一聽說理論上是可行的，秦部長立刻問道：“整套設備大概多少錢？”
見他如此心急的樣子，陸舟不禁笑著搖了搖頭。
“別急著下訂單，這個技術還是個半成品，目前我才做到了一半。”
“才做到一半？”秦部長微微愣了下，“可是我感覺——”
“感覺已經很完美了是不是？”點破了他心中的想法，陸舟繼續說，“簡單的場景是這樣的，但如果是用來構建復雜的場景，就是另一回事兒了。”
“尤其是像是戰斗機這種東西，如果你打算用它來訓練飛行員的話，我們不只得還原戰斗機機艙內的細節，還得對整個飛行過程的物理環境以及空氣動力學環境等各方面的因素進行優化。”
“簡而言之，我們現在需要為整個虛擬現實技術搭建一套完善的系統，然后在針對這個系統推出一套開發工具。”
被這些概念弄得頭都大了，秦部長按了按眉心，有些頭疼地直接問道：“您直接說，有什么我們能幫得上忙的地方不？”
陸舟默默點了下頭。
“……不管是通過分布式計算的方法，還是用常規的方法，我們都需要大量的志愿者參與進來。”
秦部長和李局長交換了一下視線，嚴肅地看著陸舟問。
“……技術安全嗎？我的意思是，實驗會對大腦造成影響嗎？”
陸舟搖了搖頭說：“完全不會，事實上相對于大腦正常工作情況下處理信息量，這套設備施加在大腦皮層上的神經微電流對大腦造成的負荷可以說是微乎其微，你甚至可以將潛入虛擬現實世界的過程當初一種放松……當然，畢竟大腦還在工作狀態，這種放松不能完全代替睡覺就是了。”
整句話秦部長聽的一知半解，隔了好一會兒才捋清了陸舟想表達的意思。
皺著眉頭，他繼續問，“也就是說沒有副作用？”
陸舟點了下頭。
“是的。”
秦部長立刻問：“你需要多少人？”
陸舟：“總之越多越好吧，這倒沒有一個固定的數。”
“越多越好，”有些為難的皺起眉頭，秦部長思忖了片刻，試探著的開口問題，“一個團夠不夠？”
陸舟：“……？”
-
原本在陸舟的預想中，能夠從部隊那邊要過來一百多個志愿者，差不多也就夠了。
沒想到秦部長直接扔出一句“一個團夠不夠？”這句話來，著實把他給雷得不輕。
陸舟汗道：“一個團的也太多了，你能弄得來這么多人，我也弄不出來那么多實驗設備啊。”
一個團少說得一千多人了，搞不好還得兩千人。
就算他這玩意兒確實需要很多人幫忙，但也不至于多到這種程度。
秦部長無語道：“那你總得給我個數吧，你和我打啞謎，我一個外行哪猜得到你要用多少人？”
“差不多兩百來個就夠了。”原本陸舟是打算報一百個的，但見這事兒居然談的這么順利，于是到了嘴邊的數字又翻了一倍。
聽到只需要兩百人就夠了，秦部長也是松了口氣，雖說只要能將這技術弄出來，別說是一個團，就是兩個團他也能想辦法給陸舟弄過來，但涉及到這么多的人員調動，終究是一件麻煩的事情。
而且參與項目的人越多，保密工作便越是困難。
大手一揮，秦部長立刻打了包票道：“行，沒問題，只要你們能把這個技術搞出來，我們能幫得上忙的地方，您千萬不要客氣！”
就這項技術目前展現出來的潛力而言，完全值得他做出這樣的承諾。
如果這項技術發展成熟之后，真的能實現對現實的全方位模擬，到了那時候何止是訓練空軍，甚至連一般不以戰略威懾為目的的常規軍事演習，都可以在虛擬現實設備中完成。
到了那時，PLA每年至少可以節省數十億乃至上百億的軍費。
而這些節省出來的軍費，則可以用到更需要它的地方。
比如科研，比如國防設施建設等等……
毫不夸張的說，只要能用的好，往小了說這技術能改變一支軍隊的訓練度，往大了說，甚至能改變一個國家的國防力量。
無論是出于哪一種目的，為這項技術支付的一切代價都是值得的。
……
現場觀摩了之后，秦部長和李局長也沒在這里多做停留，打擾陸舟的研究。
在臨走之前，秦部長和陸舟表示，協助他進行實驗的單位會在一個星期之內安排到位，讓他不需要為研究之外的事情操心云云。
就這樣，這項虛擬現實技術的頭上，多了一塊名為軍工的標簽。
也正是因為這個標簽，整個技術瞬間具備了非凡的意義，不管是實驗者還是保密性的問題，在這層光環的照耀下，都不再是問題了。
對于學姐想到的這個辦法還算是滿意，陸舟幫米埃爾教授將住所和簽證的問題解決了之后，整個項目就算是開始了。
在開始搭建整個系統之前，他們需要先制定好整個技術路線的大綱，然后在此基礎上做好算法的框架，再接下來的事情就是按部就班地從那些實驗人員身上采集數據并加以分析了。
就在米埃爾教授抵達這里的第三天，陸舟忽然接到了一個意料之外的電話。
“喂？”
“嗨……我是薩羅特，沒想到這個號碼居然還能打得通？”
薩羅特？
聽到這個意料之外的名字，陸舟微微愣了一下，隨即笑著說道。
“我又沒換過號碼……說起來，這么久沒聯系我，怎么突然想到和我聯系了。”
薩羅特輕咳了一聲，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我原本是沒打算打擾你的，只是……我的朋友好像走丟了，能幫我想想辦法嗎？”
陸舟：“……走丟了？在哪里？”
“滬上。”
陸舟有點兒不敢相信的問道：“……你確定他是走丟了？”
“是的，我們原本在滬上參加學術會議，但開到一半他忽然不見了……準確的來說是在大街上閑逛的時候，我去買了杯飲料，回來的時候他人就沒了。我試著發過郵件也打過電話，但直到現在為止他都沒有回我消息。”
在說這句話的時候，薩羅特也覺得自己的說法有點奇怪，但事情的原委就是這么離奇。
整個華國，他只認識一個人，發生了這樣的事情，他能想到的也只有打電話給陸舟了。
在聽完了薩羅特教授的話之后，陸舟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問道：“你的朋友男的還是女的，叫什么名字？”
“男的，荷蘭人，長期居住在瑞士，名字叫米埃爾……”
“噗——！”
聽到了電話那頭傳來的略顯激動的聲音，薩羅特微微愣了下，問道。
“怎么了？”
抹了下從嘴角露出來的咖啡，陸舟表情尷尬的說道。
“沒什么……我會托我認識的人，試著找一下他。”
薩羅特教授點了點頭，感激道：“那就拜托你了。”
陸舟笑著點了下頭。
“不客氣，有空可以來我這坐坐，我就在金陵。”
薩羅特：“沒問題！”
……
金陵高等研究院。
臨時成立的虛擬現實技術實驗室中，陸舟敲開了米埃爾教授辦公室的門，看著正在電腦前忙活著的他，一臉無語地說道。
“雖然我理解你很興奮，但也不至于連老朋友的郵件也不回一個吧。”
“老朋友？哦哦哦，忙的有點忘了，回頭我會和他聯系。現在我正在寫離職信……你知道的，我以前是在瑞士國家神經網絡研究中心工作，我們研究中心的主任非常器重我，不止一次表示過打算將我提升為項目主管，現在我突然離職，辜負了他一直以來的栽培，總得向他說明下原因。”
“離職手續？”臉上露出了古怪的表情，陸舟說道，“那個啊……我已經幫你辦好了。”
“……辦好了？”
米埃爾愣住了，擱在鍵盤上的手也停了下來。
陸舟點了下頭：“我用你的郵箱給那個神經網絡研究中心的人事部發了個郵件……他們好像很快就同意了。”
空氣一瞬間安靜了下來。
整整十秒鐘的時間，整個辦公室里一分貝的聲音也沒有。
“伊內斯院士的回信呢？他是怎么說的？”
米埃爾從椅子上站噌地站了起來，激動的眼睛泛起了血絲，那表情就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似的……雖然陸舟也不知道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伊內斯？我不清楚這個名字……”
仔細搜索了記憶，對這個名字一點印象也沒有的陸舟，搖了搖頭，“如果是那個人事部辦公室的回信，我倒是可以念給你……反正也就兩句話。”
臉上的表情有些僵硬了。
木然地立在那里站了半天，米埃爾忽然頹然地坐倒在了椅子上。
“……不用了。”
擺了擺手，他的右手放下之后，重新握住了鼠標。
將自己寫了快兩千個單詞的離職信扔進了回收站，他接著打開了未完成的研究方案大綱，開始了原計劃于明天開始的工作。
雖然他這消沉的樣子有點兒讓人擔心，但看在他不但有心情工作，甚至變得更有干勁了的份上，陸舟覺得自己還是不要多此一舉安慰他比較好……
鼓勵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扔下了一句“別忘了給你的老朋友回信”，陸舟便轉身走掉了。
陸舟沒想到是，被總裝部那邊協調調來配合他研究的，居然李高亮團長。
如此說來的話，和他們展開合作的部隊單位就是……
“東部戰區第一軌道空降旅第一團團長李高亮——”
眼看著立正挺胸，向自己報告番號的李高亮還打算敬禮，陸舟連忙阻止了他。
“打住，我不是你首長，你也不是來打仗的，在我這里還是別這樣了。”
李高亮不好意思笑了笑，摸了把后腦勺。
“我們這兩百來號人原本就是帶著軍令來的，首長臨走之前還特地囑咐我，要配合陸院士，打好這場虛擬技術的攻堅戰。直到項目驗收為止，您就是咱的首長，您說啥，咱就干啥。”
陸舟搖了搖頭說：“不至于那么夸張，需要你們做的事情其實挺簡單的，稍后我會給你們介紹下接下來你們即將參與的項目，以及安排具體的工作。”
沒想到秦部長居然從軌道空降旅那邊幫他調了兩百號人過來。
看著一臉斗志昂揚、甚至于精力旺盛有些過頭的李高亮同志，陸舟不禁有些頭大。
不過仔細想想，他們好像也確實是離這里最近的部隊了。
作為號稱一小時內全球部署的快速反應部隊，軌道空降旅駐扎的區域就在金陵航天發射中心的旁邊。
帶著李高亮來到了實驗室，兩人一邊走著，陸舟一邊向他簡單地介紹了這里的情況。
就在這時候，李高亮忽然注意到了實驗室里的米埃爾教授，不由微微愣了一下，疑惑問道。
“怎么還有個外國人在這里？”
他在接到命令時聽說這是保密項目，而一般這種項目是不可能有外國友人參與的。
陸舟簡單介紹道：“米埃爾，瑞士人，整個項目分為兩個部分，一個是虛擬現實系統的搭建，這一塊是民用部分。國內缺乏這方面的人才，我就把他從瑞士國家神經網絡研究中心挖過來了。”
“至于設備的硬件，以及軍用訓練程序那塊，他不會參與。”
“當然，如果他有什么可疑的舉動，你多盯著一點就行了。”
雖然這種可能性很小，甚至于可以說是微乎其微，但多小心一點總是沒錯的。
一聽到陸舟這句吩咐，李高亮表情立刻嚴肅起來，點頭道：“這個您放心好了！我一定會看緊他。”
“也別太緊張，”陸舟拍了拍他的肩膀，“米埃爾教授雖然說話不太靠譜，但人還是不錯的。”
站在旁邊不遠處的米埃爾教授，一直在偷偷聽著他們的對話。
倒不是因為有意打探，只是因為他隱隱約約聽見了自己的名字。
然而遺憾的是，他并不會中文，因此根本不知道陸舟和那個個子高高的、皮膚看起來有些黝黑的男人在有說有笑著些什么。
也不知道是不是察覺到了自己的事情，那個男人忽然看見了他這邊。
在視線對上的一瞬間，他心里沒有的一陣不自在、甚至于毛骨悚然的感覺，于是迅速挪開了視線。
等到那個人走了之后，米埃爾教授輕咳了一聲，上前向陸舟問道。
“說起來，今天研究所里好像多了些陌生人。”
“嗯。”
見陸舟沒什么反應，也不像是打算和他解釋的樣子，米埃爾教授忍不住繼續問道。
“……他們是誰？”
陸舟：“志愿者。”
志愿者是什么鬼？
在心里這么吐槽了一句，米埃爾教授繼續旁敲側擊地追問道。
“志愿者？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陸舟言簡意賅說道，“既然我們已經決定用分布式計算的方法搭建整個系統，能動用的大腦自然是越多越好……這句話不是你跟我說的嗎？他們的工作就是配合我們的實驗。”
米埃爾教授有點忐忑地開口道：“可是我總覺得他們的身份好像有點不對勁……”
陸舟輕輕咳嗽了一聲說：“為了各種意義上的安全，不該問的東西，你還是不要問太多比較好。”
看著陸舟不像是在開玩笑的眼神，米埃爾教授下意識地咽了口吐沫，點了下頭說。
“好吧。”
見米埃爾教授如此上道，陸舟也不再敲打他，點了點頭之后，岔開了話題說道：“你的工作進行的怎么樣了？”
米埃爾教授語速飛快地說道：“已經有些眉目了……我這邊搭建了一套機械學習算法的框架，現在我們只需要一臺性能足夠好的計算機……最好是超算，然后由這些志愿者們不斷地重復實驗程序，就能搜集到我們需要的用來設定指令集的素材。”
陸舟的眉毛感興趣地抬了下，走到了他的電腦旁邊，雙手撐在了桌子上。
“讓我瞧瞧。”
……
隨著實驗者的就位，關于虛擬現實系統的研究總算是開始了。
對于陸舟而言，科研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絕大多數情況下，他都能從研究本身中感覺到快樂。
不過，這一次卻有些不太一樣。
大量繁瑣而枯燥的重復性工作，讓他感覺自己就好像根本不是在搞科研，而是在搬磚。
當他將自己心中的想法抱怨給米埃爾教授的時候，米埃爾教授用不敢相信的眼神看著他。
“……難以置信，你居然會產生這樣的想法。”
陸舟：“你覺得處理這些繁瑣的代碼很有趣？”
“不，我的意思是……我從來就沒覺得過，科研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不管是任何研究，本質上其實就是在搬磚。而且知足吧，到目前為止我們的研究都相當的順利，只是沒碰到無磚可搬的讓人頭疼的狀況。”
陸舟聳了聳肩：“那未必，大多數情況下我還是能感覺到樂趣的……除了這個。”
米埃爾：“你可以舉個例子，我來反駁你。”
陸舟：“比如我在尋求解決黎曼猜想時，最開始先是嘗試了從復平面上做輔助線的方法去尋求答案，但最終這條路并沒有走通，直到我想起了曾經在解決NS方程問題時產生的啟發，將微分流形引入到了——”
聽到那些難懂的名詞，米埃爾教授只覺得一陣頭大，連忙打住了他的話頭說道：“好了，你可以停下了，我現在有點浮躁，不太想聽你裝……“
忽然，米埃爾教授停下了。
連同那句說到一半的話，都被卡在了喉嚨里。
看到他臉上的表情，陸舟微微愣了下，隨即問道。
“發生什么事情了？”
“搞定了……”
陸舟：“……？”
“我說我們搞定了！”臉上浮現了一瞬間的狂喜，米埃爾教授推開椅子，猛地從位子上站了起來，“上帝！我忽然想到了一個絕妙的主意！紙上能夠將我們的工足量節省50%……不，至少70%以上！”
看著他激動的樣子，已經習慣于這家伙大驚小怪的套路的陸舟，倒是沒有跟著露出激動的表情，只是揶揄了一句說道。
“我記得某個人剛才才和我說過，科研是一件無趣的事情，但我看某人好像已經能夠開始感受到其中的樂趣了。”
“……這不是重點，”眼中閃爍著興奮，米埃爾教授不斷的搓著手指，說道，“接下來就是驗證我們的猜測了，三天之內我就能將整個虛擬現實系統完成，到時候我打算編譯個小程序來檢驗下我們的系統。”
三天之內？
陸舟臉上終于浮現了一抹驚訝。
原計劃中，他們至少得忙到下個月才能把整個系統給完成的。
定了定神，陸舟問道。
“你打算怎么測試？”
打了個響指，米埃爾教授說道：“很簡單！我們可以試著還原電影中的一個場景。”
陸舟：“聽起來還挺有意思的，你覺得什么電影比較好？”
米埃爾：“指環王或者哈利波特，黑客帝國或者第五元素，不管是什么題材，總之越脫離現實越好，但最好設定不是特別復雜。雖然我們這套系統的可操作性很強，但沒必要在測試上增加那么大的工作量。”
說著，他盯著屏幕的眼神，寫滿了難以抑制的狂喜，喃喃自語地說道。
“真是讓人興奮！”
“沒想到連我這種人也有機會改變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