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院長帶隊，主管臨床工作的袁副院長跟在身邊，一眾人來到了手術室。
沒人說話，氣氛壓抑的讓人想要吐血。
沉默的換了衣服，來到手術間。胸外科的手術已經接近尾聲，普外也縫完皮，眼看著就要下臺了。
嚴院長板著臉，問到：“手術怎么這么快？”
“院長，鄭老板先進來搶救的，我們上來的時候，肝脾都切除了。”楊教授匯報道。
“你們到的這么晚？”嚴院長嗆火的說了一句，“下次我去科里請你們來做手術，好不好？”
楊教授的手頓了一下，剪去最后一針縫合線，轉過身，無菌衣都沒顧得上脫，解釋到：“院長，我聽到信兒就跑過來了，前后耽誤了十分鐘都不到。”
嚴院長瞪了他一眼，很明顯不相信楊教授說的話。
“院長，是這樣。我看著鄭老板下深靜脈穿刺，平車把老苗推走，抄近路過來。等我來的時候，介入手術都做完了。”孔主任連忙打圓場。
這要是因為某種誤會，讓人對鄭仁懷恨在心，那就沒意思了。
“介入？先做的介入手術？”嚴院長疑惑。
“嗯，右側股動脈雙導絲，一根……”
“主任，不可能吧。”趙文華也來到手術室，他一聽鄭仁的名字，就打心眼里膩歪。當聽到孔主任說雙導絲的時候，忍不住打斷了孔主任的話。
雙導絲？即便是股動脈粗，也沒人能用雙導絲操作。
“怎么不可能了？手術過程就在外面的電腦上，你自己去看。”孔主任瞥了趙文華一眼，很是不高興。
這是什么地兒？參加搶救的臨床科室大主任跟院長匯報病情，有你個后來到的帶組教授什么事兒！
這種時候，壓根沒有帶組教授說話的份，除非像楊教授一樣上手術了，才有發言權。
看來找時間得好好敲打一下趙文華了，最近這貨上躥下跳的有點兇。
“繼續說。”嚴院長看著胸科手術已經關胸，監護儀上的數字顯示最起碼苗主任現在還是活著的，心情松了幾分。
“右側股動脈，雙導絲操作，一根粗導絲進胸主動脈，下了胸主動脈支架。另外一根微導絲進肝臟，栓塞了破裂的左半肝。”孔主任道。
“我上來的時候，脾、左半肝已經切除。右半肝和腸道做完了修補，手術很順利。”楊教授跟著補充道。
袁副院長在一邊察言觀色，幾個人說的事情很難讓人相信。但都是臨床的大手，在這方面騙人也說不過去。
再說，普外手術沒有錄像，介入手術可都在電腦里存著呢。正常來講，介入手術的圖像可以保存3-6個月。
這可是沒辦法騙人的。
“馬主任，你們那面怎么樣？”袁副院長問到。
“雙側大量創傷性濕肺，肋間動脈出血，肺破裂，都止住了。只是……”
“只是什么？！”
“探查縱膈的時候，發現胸主動脈夾層。已經到了血管外膜，差一絲絲就破了。幸虧鄭老板的支架下的早，要不估計下不來臺。”馬主任已經沒有了最開始的驚愕，或許是驚訝的深沉，只是沒有表現出來而已。
手術，只是很簡單的手術，平時都是讓方林去做的。整臺手術，他主要精力都在琢磨那枚胸主動脈的支架。
下的簡直太牛逼了！
術前沒有任何輔助檢查，上臺就判斷有胸主動脈夾層動脈瘤，還是要破裂的那種。這種診斷水平，讓人覺得不敢相信。
可是這是自己親眼目睹的，雖然沒看見介入手術的過程，但越是這樣馬主任就越是不敢相信。
得知消息的時候，他正在手術臺上。
匆匆做了胸腔鏡下肺葉楔形切除，就把其他的小事兒扔給管床醫生，自己帶著方林就趕過來了。
從得知消息到自己進入術間，有十分鐘？絕對沒有！馬主任對自己的手術技法還是充滿自信的。
只是一個楔形切除肺小結節而已，有五分鐘就完事了。可鄭老板這面介入手術已經做完，普外手術也接近了尾聲。
手術做的這么快，在馬主任從前看，肯定會有些草率的、沒有觀察到的地兒。
然而肝膽的楊教授上臺，什么都沒做，就是沖洗了一遍腹腔，然后就關腹了。
這手術做的，太特么牛逼了。
察言觀色，兩位院長第一時間都了解了整個手術的過程。胸腹手術都做完了，接下來要處理開放性股骨干骨折等事情。
對于治療來講，這只是一個開端。
“院長，腹膜后有大面積血腫，要介入科做栓塞治療。”楊教授補充了一句。
“我給鄭老板打電話。”孔主任說完，拿出手機。
“老孔，你怎么不做？”嚴院長雙眼直視孔主任，逼問道。
“院長，我的水平比鄭老板，差了好多。”孔主任直接承認，沒有一點不好意思。
“嗯？”
“抗震救災的數據統計，您也看了。鄭老板在蓬溪鄉醫院，三天三夜做了267臺骨盆骨折介入栓塞術。扣除一些浪費的時間，平均15分鐘一臺。要是換我去做，1個小時能做完就是萬幸了。”
嚴院長和袁副院長沉默。
他們雖然不是搞介入的，但對介入手術多少有些了解。重度骨盆骨折的介入栓塞術，至少需要2-3個小時才能完成。孔主任說自己要1個小時，已經是國內頂尖水準了。
而鄭仁，那個年輕的醫生，竟然15分鐘能完成一臺？
說起來這件事兒，兩人馬上回憶到抗震救災的表彰大會的發言稿。上面有鄭仁在蓬溪鄉醫院做介入的具體數字和事跡，這都是要表彰的。
可是誰都沒想到被一場突如其來的橫禍給打斷了。
數據真實，是前線總指在閑下來后做的統計。軍隊辦事，是很嚴謹的，這一點兩位院長都沒有懷疑。
之前看到數字，也只是冰冷枯燥的數字。雖然這個數字很大，但混在其他人做清創縫合的數字中，也不覺得有多突兀。
可是此刻被孔主任單獨說出來……
“走，去看看手術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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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文華已經偷偷摸摸的來到操作間，在兩位院長詢問情況的時候，看了手術過程。
當嚴院長和袁副院長走到操作間的時候，趙文華還坐在椅子上，似乎沒有聽到兩位院長以及其他人進來的聲音。
“小趙，起來。”孔主任心里這個不高興，馬上小聲嚴厲的說到。都特么多大的人了，怎么連個眉眼高低都不知道。
趙文華依舊沒聽到一樣，坐在椅子上，右手握著鼠標，左手放在腿上，一動不動。
孔主任連忙拍了拍趙文華的肩膀，很用力，啪的一聲。
“啊？”趙文華像是看到鬼了一樣，猛地一下蹦了起來，一臉茫然。
“院長來看手術過程，站一邊去。”孔主任還是給趙文華留了面子的，很小聲的說到。
“主……主任……手術過程有問題。”趙文華結結巴巴的說到。
孔主任心里一緊，但隨即明白。
他沒說別的，用胳膊把趙文華攔到一邊，道：“院長，您坐。”
嚴院長也不多說話，直接坐到了操作臺前的椅子上。
孔主任把手術調到開始的那一幀，開始播放。
術者盲操，雙導絲到了髂外動脈的分支，這才踩線，直視下操作。兩根導絲出現在視野里，相距很近，卻沒有糾纏。
光是這一步，就很強了，更何況是雙導絲操作。
“老孔，雙導絲操作，你做過么？”嚴院長點下暫停，問到。
“院長，據我所知，全世界都沒人操作過。”孔主任苦笑，回答。
“為什么要雙導絲操作？”嚴院長追問道。
“我估計是鄭老板判斷胸主動脈夾層動脈瘤要破裂，而且肝臟大出血，兩個都很緊急，所以才同時操作的。”孔主任畢竟是臨床多年的大主任，已經猜到了當時的情況。
嚴院長點了點頭，繼續看手術。
手術過程孔主任看過一次，然而再次看，依舊一臉不解。他能猜測到鄭老板應該是雙手雙操，后面是蘇云扶著導絲，并且送進來支架。
可是單單看雙導絲在動脈里行走，完全沒有絲毫生澀，順暢的讓人無法相信。
髂外動脈乃至于腹主動脈看上去很粗，但孔主任做了多少年介入手術了？他怎么會不知道可不像是看上去那么簡單。
血管里的血流速度很快，越是粗大的動脈，血流速度越快。即便是粗導絲也不可能像是鋼筋一樣，無視血流的效應。
兩根導絲在里面，還要面對很復雜的湍流影響。鄭老板雙手的手腕，此時不知道有多少微操，才能看起來毫不費力的讓兩根導絲如此。
孔主任不知道，在電子競技里，這叫做APM，鄭老板當時的手速，平均600以上，神級水準。
趙文華那貨，也知道這種操作的難處，所以才嚇傻了吧。
很快，微導絲順著肝動脈進入肝左動脈的分支，粗導絲直接進入胸主動脈。
支架先順著粗導絲進入，隨后微導管順著微導絲進入。
一面做胸主動脈的支架，一邊做著肝動脈栓塞止血。
如果分開看，孔主任只能感慨年輕人，手速真快。不單單是快，還又快、又穩，手術做的已經像是做夢一樣，奇幻迷離。
可是兩根導絲，兩種不同的操作合在一起，卻讓孔主任覺得自己真的是在做夢。
什么夢幻迷離，什么水平高超，都是扯淡。這特么是機器在操作，絕對不是人在操作。
手術過程很簡單，下了支架撐住胸主動脈內膜破裂處。左肝動脈打了一個彈簧圈，又加上海綿徹底止血，手術就結束了。
全程不過3分鐘多一點點。
一般情況下，這么點時間，還沒開始踩線呢。
而鄭老板，手術已經做完了！
孔主任第二次看手術過程，依舊無法理解。這手術做的，簡直……
心里嘆了口氣，鄭老板這么妖孽，自己根本都不知道啊。要是早知道的話，怕是都沒有勇氣和鄭老板提出讓他來912的事兒。
“孔主任，我來了。”一個憨厚的聲音從操作間門口傳進來。
“鄭老板，胸科做完手術了，骨科要上。”孔主任連忙收斂心神，和鄭仁說這面的情況。他可不想自己變成趙文華那樣，看手術看傻了，這不是丟人么。
“嗯，我做骨盆骨折栓塞手術。”鄭仁說完，沖屋里的幾個認識的醫生打了個招呼，略一猶豫，沒從操作間進入，而是轉身從手術室大門走進去，看了一眼手術情況，然后去刷手。
“孔主任，鄭老板的水平真的很高啊。”嚴院長很少見的發表了看法。
作為院長，他很少說話。
只是這一次，他在詫異之余，終于忍耐不住，評論了一句。
手術有多難，嚴院長沒做過，不知道。但是他卻知道，三分鐘，做完兩個術式……
這簡直要比闌尾切除還要快，鄭老板的手術真的是做得好，梅奧聘請他為客座教授，也算是實至名歸了。
孔主任點了點頭，沒說什么。
趙文華站在角落里，眼神空洞茫然。他還在回憶雙手雙操的過程，只是無論他怎么模擬，都完全做不到。
就算是正常操作，也根本沒辦法在3分鐘左右做完胸主動脈支架或是肝左動脈栓塞其中任何一個術式。
技術水平的碾壓是肉眼可見的，但只是能看到碾壓，卻完全不知道相差有多遠，要怎么追趕。
趙文華有些后悔了。
這種人，也是自己能得罪的？
“袁院長，ICU那面準備好了么？”嚴院長問到。
“準備好了，ICU的張主任正在調撥人員。”袁副院長回答道。
這種突發事件，肯定要從家把技術水平最高的醫生、護士調來，幾天幾夜床頭不離人的看護。
只要有一絲可能，就要盡全力搶救。
如果沒留住人，那也是命。但全力以赴，是必須的。
“輸血科那面血漿沒有了，我讓醫務處林處長親自去血站取血。纖維蛋白原有很多，其他的搶救用藥，我會親自督促。”
嚴院長點了點頭。
胸科手術結束，一個嬌小的身影忙碌著，為即將做的手術準備著導絲、導管、栓塞劑。
蘇云消毒，手術準備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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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仁沒有和從前一樣，先看片子，等魯道夫·瓦格納教授消毒。
他和蘇云一起穿上鉛衣，刷手、消毒。
兩人沉默著，水聲嘩嘩嘩的，透著無比的單調與乏味。
沒人說話，也沒什么好說的。鄭仁心里安靜如水，就連介入手術邁過最后一步，到了巔峰之后的興奮也沒有，一切都似乎變的索然寡味起來。
一人消毒，一人鋪單子，手術前的準備工作有條不紊的進行著。
嚴院長坐在椅子上，透過鉛化玻璃看著里面忙碌的兩個年輕人，忽然問道：“鄭仁醫生剛回來？”
“是，通知他今天開表彰大會，就從海德堡急匆匆趕回來了。”孔主任在一邊說道。
“鄭仁同志，為人民群眾做了卓越的貢獻。”嚴院長自言自語的說到。
孔主任一下子不知道該怎么接了，只能沉默的站在一邊，看著鉛化玻璃那面的鄭仁和蘇云消毒、鋪單子，小伊人在準備手術器械，一個小小的團隊秩序井然。
好像海城的那個晚上，他們也是這么忙碌吧，孔主任心里泛起了一個沒來由的想法。
趙文華站在墻角，隱約聽到嚴院長和孔主任的對話，雙手握拳，牙緊緊的咬著，咯吱咯吱，像是夜深人靜磕東西的老鼠。
術前準備完畢，謝伊人從手術室里出來，關上氣密鉛門。
此時手術室里，老賀穿著鉛衣，把徐主任給替換出來，看著全麻的機器以及各種藥物。
“我聽我在蓉城的戰友說，鄭醫生做手術錄像，現在他們還在學呢。”袁副院長說到。
嚴院長微微頷首，沒有說話。
鄭仁做股動脈穿刺，內置動脈鞘，直接順進去微導絲。雖然苗主任的狀態已經略平穩了一些，但還是能節省一點時間就是一點時間。
自己做完手術后，骨科還要做。至于神經外科要不要做，那是去ICU之后的事情了。
在蓬溪鄉，重度骨盆骨折的介入栓塞手術做到吐。回到912，還是第一次做這個術式。
駕輕就熟，微導絲在鄭仁手里，安靜的像是一個聽話的孩子，直接盲操，到了位置。
踩線，打藥，造影，繼續超選，栓塞。
這一套流程，蘇云配合了不知道多少次，早已經熟練至極。可是這一次，他卻覺得哪里不一樣。
鄭仁的操作比從前更加……柔順了一些？似乎用柔順來形容是可以的。
但也不確切。
蘇云感覺微導絲的動作簡單而干脆，沒有一絲一毫的多余動作，再細的血管也如履平地。
順著造影劑指引的方向，一根血管超選完畢。
鄭仁的水平和以前有不同，蘇云能明確感覺到。但骨盆骨折的栓塞手術，對鄭仁來講，可能難度也就那么回事，與之前區別不大。
蘇云一邊推栓塞劑，一邊睜大了眼睛仔細觀察屏幕上微導絲的動作。
他的水平很高，用鄭仁的話說，其他人無論怎么努力，最多也就達到蘇云的水準。
雖然在蘇云聽起來這并不是贊揚，但這的確是事實。
可是蘇云也看不出來，鄭仁的水平到底有多大的提升。
手術很順利，鄭仁很謹慎。栓塞了5根小血管之后，他還造了個影。
確認沒有問題，鄭仁抽出導管、動脈鞘，轉身下臺。
蘇云看不出來，但鄭仁能感覺到巔峰水平和巨匠水平之間的區別。
手術做的更穩，更細致。
雖然對絕大多數手術來講這種改變沒有意義，但一些超高難度的手術體現的就很明顯了。
比如說剛剛的雙導絲操作，巨匠級別是無論如何也無法在幾分鐘內完成的。即便是用小二十分鐘完成，手術完成度和巔峰級別相比，也差距很大。
巔峰了么？鄭仁也有些恍惚，希望苗主任能活過來吧，他只想了一下，腦海里便只剩下這么一個念頭。
……
“骨盆骨折介入栓塞術很難？”嚴院長看完手術，又看了一眼手機。
12分鐘，至于多少秒，嚴院長沒有理會。又不是奧運會，注意這么仔細干什么？完全沒有必要。
一臺12分鐘的手術，孔主任竟然說很難？嚴院長有些不解。
雖然他也是臨床出身的軍醫，但他進機關的時候，介入手術剛剛興起，幾乎沒有交織。
所以他對介入手術不是很了解，但從常識角度來看，12分鐘一臺手術，這個也叫難？
孔主任欲哭無淚，這個問題要怎么回答？他很無奈，偷偷看了一眼周圍，想要尋求幫助。
骨科的景主任站在一邊，看的眼睛都直了。
表彰大會的通告，他昨天看了一眼。對于那個駭人聽聞的數字，景主任本來表示極為不屑。一輩子干的都是骨科，他怎么能不知道重度骨盆骨折介入栓塞術的時間？
在最早沒有介入手術的時候，重度骨盆骨折患者能不能活，要看命運的安排。腹膜后壓力大，壓迫小血管，止住出血，患者就能活。
一旦出血血管比較粗，患者就死定了，絕對沒有任何機會。
當二十多年前介入手術出現后，就不用再看命運的安排了。介入栓塞術，止血治療，挽救了不知道多少患者的生命。
那時候，手術景主任都是坐在操作間里看的。一臺手術從最開始的7、8個小時到4個小時左右，就再也無法大幅度的縮短了。
這是一般醫生的平均水準，而且還不是特別難的骨盆骨折介入栓塞手術。
要趕上特別難的，患者在臺上失血性休克了，手術還是拿不下來。甚至死在手術臺上的，景主任也見過。
至于孔主任……景主任對他的水平心知肚明。
最難的重度骨盆骨折手術，能在1個半小時拿下來。這已經是特別牛逼的介入科醫生了，可惜他的巔峰期很快就過了。隨著年紀越來越大，眼花、手抖，已經很少上這種手術。
現在年青一代的教授，做重度骨盆骨折的手術，和孔主任巔峰時期差不多，就算是好也好不到哪去，沒有本質的區別。
只是眼前這臺手術……哪里是本質區別，簡直是會與不會的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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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長，鄭醫生的介入栓塞術是我……肯定是世界頂級的。”景主任修改了一次定語，還是覺得不夠。
只是世界頂級？似乎也不能夠吧。
他在美國約翰·霍普金斯醫院學習過。在那面見過切除腰椎前栓塞腰橫動脈的手術，即便是和梅奧診所齊名的約翰·霍普金斯醫院的介入科大牛，也不會把手術做成這個樣子。
但要景主任換個新詞，他短時間內絞盡腦汁也想不出來。
世界頂級，已經是景主任三觀里最牛逼的形容詞了，還要怎樣？再牛逼的，景主任真不知道說什么才好了。
“嗯。”嚴院長沒說話，只是用鼻子嗯了一聲。
他們在說話，謝伊人從門口走了進來，手里拎著一個白色的金屬箱。
小伊人溜邊走，盡量不去打擾到諸位主任和院領導。
“伊人？”孔主任想問問謝伊人在海城的情況，謝伊人沒有準備，一回身，金屬箱的右下角正好撞到了躲在角落里發呆的趙文華。
“你干什么！”趙文華捂著腿，怒視謝伊人。
“不好意思，趙教授。”謝伊人連忙道歉，“實在不好意思，抱歉抱歉。”
“你拎的是什么？”孔主任解圍。
這個箱子，下飛機的時候見鄭老板拎著，知道是查爾斯博士送給鄭仁的禮物。但沒想到，謝伊人會拿到操作間里。只是趙文華那貨，竟然吼鄭老板的女朋友，孔主任可不想見手術室里鄭老板和趙文華血濺五步的場面。
“孔主任，是梅奧的一位博士送給鄭仁的手術器械。”謝伊人輕聲說道，沒有緊張，也沒有局促，落落大方。她忽閃著大眼睛，瞬間明白了孔主任是在幫自己。
“呃……”趙文華怔了一下。
“術前鄭仁讓消毒，我看普外、胸外的手術都做完了，估計也用不上，就拎出來了。”謝伊人微微一笑，解釋道。
“是梅奧的醫生送的小禮物？”嚴院長忽然有了興趣，他坐在椅子上，微微扭身，椅子旋轉，面向謝伊人問道。
“應該是。”
嚴院長有些開心。
之前聽葉慶秋說鄭仁被聘請為梅奧診所的客座教授，這種事情可真可假，可大可小。雖然一個客座教授已經能證明了鄭仁的江湖地位和手術水平，但總是覺得他太過于年輕，有些不穩。
而梅奧某位醫生送的禮物，還是手術器械，這就有更多的解讀了。
“是什么廠家的？打開讓我開開眼。”嚴院長少見的露出微笑，溫和說到。
“哦。”謝伊人抬頭，透過鉛化玻璃看見鄭仁已經下臺，便走了過去，把白色金屬箱放到操作臺的屏幕前，打開箱子。
箱子設計精巧，所有立體空間都被用的淋漓盡致。五個層面上下左右打開，悄無聲息，幾近百把手術器械展現在眾人面前。
見多識廣的嚴院長也楞了一下，這絕對不是廠家生產的制式器械，而是私人訂制的手術器械！
在場所有人都是國內醫療界第一流的牛人，各種廠家、品牌的手術器械了若指掌。
只看了一眼，就知道是訂制的手術器械，趁手程度已經到了完美級別。
好是好，可是這價錢，肯定也是世界頂級的。即便是912的主任，也不會沒來由去訂制這么多東西。
景主任靠的比較近，他看的最清楚。
那些手術器械在白色的箱子里面，像是無數妖艷的女孩一樣冷漠的看著他。雖然態度冷漠，但景主任還是無視了院長大人的存在，忍不住伸出手，手指尖輕輕拂過一柄止血鉗子。
還有剛剛消毒后的余溫，溫暖的就像是情人的手。
可惜，沒有錛鑿斧鋸，估計送手術器械的人不是骨科的，景主任有些惋惜，但只是一把止血鉗子就把他的魂魄給勾走了。
光是摸一摸還不夠，景主任溫柔的落手，輕輕取出止血鉗子。入手輕盈，質地堅硬，看卡扣位置幾乎精密到了納米級。
自己之前見過的所有手術器械，在這一柄止血鉗面前，全部黯然失色。
景主任感受著余溫，他伸出左手，用手指輕輕彈了一下止血鉗子，感受著質地。
是稀有金屬的感覺，堅硬卻又有極強的韌性。這要是用來做……景主任的心一片火熱。
孔主任是介入醫生，平時用止血鉗子以及其他手術器械的時候比較少，就沒有太多的感覺了。
只是他看景主任的模樣，心里有數，這是一套寶貝。
“是誰送給鄭醫生的？”嚴院長雖然也覺得這套手術器械好，但他早就脫離臨床幾十年了，這些妖艷的女孩一般的手術器械并無法讓他有多大的感覺。
嚴院長注意的點在于鄭仁和梅奧診所那面的私人關系是怎樣的。
“是查爾斯·摩爾博士送我的。”鄭仁走出手術室，微微一愣，心里有些不高興，從人群中穿過去，擋在銀白色箱子前，阻止住其他人覬覦的目光。
“查爾斯·摩爾？是……”
“從前是外科醫生，后來從事基礎研究，并在二十八年前拿到了諾貝爾生物學、醫學獎。”鄭仁一邊給嚴院長解釋，一邊從景主任手里幾乎是搶過來止血鉗子，放到箱子里，隨即把箱子給關上。
嚴院長只楞了不到0.1秒，見鄭仁孩子氣的動作，微微一笑，道：“查爾斯博士送你手術器械，一定要好好用在治病救人上。”
“嗯。”鄭仁點頭。這一刻，他感受到了無數帶著敵意的目光。
要是一箱子美金放在這里，怕是都不會有這么多貪婪、敵意的目光。但對于醫生，尤其是外科醫生來講，一箱子私人訂制的手術器械意味著什么，不言而喻。
鄭仁用身體擋住白色的箱子，不去看那些覬覦的目光。
“可以消毒多少次？”
“據說我這輩子用不壞。”
“手術刀片怎么辦？”嚴院長心思縝密，詢問道。
“這個比較頭疼，普通刀片按不進去，太粗大了，需要在奧斯特來町的廠家訂制刀片，查爾斯博士送了我三百個。”鄭仁回答道。
嘖嘖，眾多羨慕的目光更是強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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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文華躲在角落里，牙差點沒有被咬碎了。
他能感受出在場眾多主任的目光里帶著多少羨慕，這個小地方來的本科生，住院總，怎么運氣這么好！
去梅奧就不說了，去一次還是被邀請做手術的而不是廠家花錢，出去旅游的。
這簡直太不可思議了！
這還不算，人家去了一次還能弄個客座教授回來，把自己搞的灰頭土臉。現在毛處長看到自己，連話都不說，看樣子是要倒戈了。
客座教授也不算，還能得到諾獎得主的青睞，送了他一套私人訂制的手術器械。
難道孔主任、羅主任、徐主任這些個臨床大科室的主任罩著，橫行912，這還不夠么？
他從景主任手里搶走止血鉗子，景主任也沒說什么，而是像一只可憐兮兮的小狗一樣看著銀色的箱子流口水。
MD！這一切讓趙文華難以忍受。
不看了，不看了！
趙文華真的是無法直視，景主任你一個老牌的大主任，倒是發火啊！怎么一點火氣都沒有？！
簡直太不像話了。
趙文華低下頭，從角落里一點點蹭出去，希望不引起大家的注意。其實也沒人注意，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兩位院長和鄭仁懷里銀色的箱子上。
“老板，完事兒了。”蘇云走出來，“景主任，您上吧。現在血壓什么的還好，抓緊時間，送ICU。”
急診搶救的時候，沒什么好客氣的，雖然蘇云的話略有些過火。
這是搶救苗主任，說的也是病情，景主任沒說什么，點了點頭，帶著自己麾下一彪人馬去刷手、消毒、鋪單子、做手術。
本來骨科的手術沒這么急，但苗主任的股骨干骨折，尖端刺破肌肉、皮膚，暴露在外面。要是不馬上處理，怕是會有骨髓炎等嚴重的并發癥，導致死亡。
“需要什么，直接和袁院長說。”嚴院長站起來，環視四周，道：“老袁，這面交給你了。”
袁副院長點了點頭。
“鄭醫生，你剛回來，又參加了急診搶救，早點回去休息吧。”說完，嚴院長背著手走出操作間。
鄭仁看著嚴院長的背影，心里略松了一下。
“跟著。”孔主任忽然來到鄭仁身邊，小聲提醒。這是嚴院長有事兒找鄭仁說，可是鄭老板沒聽出來。
年輕人，經歷的事兒還是少啊。
“啊？”
“院長跟你說完事兒，告訴我，我去找你。”孔主任小聲說完，不動聲色的站到鉛化玻璃前，假裝看著里面的手術。
“走了，老板。”蘇云伸手，鄭仁猶豫了一下。
“你以為我愿意給你拎箱子啊，小爺我可是未來諾獎的得主！要不是你拎著箱子太掉價……你見鄒嘉華什么時候拿過東西？”蘇云鄙夷鄭仁的小氣。
鄭仁想想也是這樣，道：“辛苦了。”
隨后把銀白色的箱子交給蘇云，和謝伊人招呼了一聲，走出操作間。
袁副院長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道：“孔主任，你把鄭仁給我看好了。要是被人挖走，后果你知道。”
這已經是很直白的威脅了，不會有更直白的話。
孔主任很為難，嘆了口氣，道：“院長，東腫瘤那面好說，可是梅奧……”
“我不管！”袁副院長冷森森的說到：“和梅奧診所的合作事情，你盯著。就你這兒最近，你對鄭仁還算是有知遇之恩，小家伙是知恩圖報的，當年連海城都不愿意走。”
話沒說完，剩下的大家心知肚明也就是了。
“院長，不是我說什么啊。”孔主任把握機會的能力極強，這個時候院長是交代任務，也是求自己，要是不把話說明白，可就錯失良機了。
“破格的事兒，還有很多事兒是有人使絆子呢。我只能看住科室，但……”
“有我在，實在不行，我去嚴院長家里坐，不給解決，我就不走。”袁副院長淡然說到，這已經是他能給出的最大的便利條件了。
孔主任笑了笑，不再繼續糾纏。
雖然如此，但是他心里還是沒有底。對手要是梅奧診所的話，自己刷這張老臉，還有用么？
……
鄭仁、蘇云隨著嚴院長的步伐上樓，來到更衣室。嚴院長身邊只有一個院長辦公室主任，看樣子真的是要說點什么。
“小鄭啊，在帝都這面住的還行吧，宿舍的條件可不是很好，習慣么？”院長辦公室主任張揚微笑著關懷道。
“我沒住院里。”鄭仁道。
“在外面租的房子？一定要保證休息好，要是有什么困難，直接找我。”張主任道。
“金棕櫚距離醫院有點遠，正琢磨在醫院附近找個合適的地兒呢。”鄭仁道。
張主任臉上的笑容像是遇到了寒流一樣，直接被凍住了。
他心里在罵娘！
這個鄭仁，怎么特么的刀槍不入啊！
想在生活上關心一下他，讓他感受到院里的溫暖。可是人家住在金棕櫚！
這是很早的一個小區了，里面住的人非富即貴，東三環，靠著朝陽公園，地理位置不要太好。
那面一平米的價錢都要12萬起……院里可拿不出這筆錢給鄭老板做安家費。
金棕櫚啊，自己要是奮斗一輩子能在金棕櫚買一套房子就好了，張主任瞬間出戲。
蘇云拎著白色的箱子，頭微微低著，額前黑發飄呀飄的，心里有些愉悅。
鄭仁這貨總是癡癡傻傻的裝逼于無形之中。
“小鄭，最近有人和你聯系么？”嚴院長在前面忽然問道。離開眾人的視線，嚴院長也開始稱呼鄭仁為小鄭了，透著一股子親切。
“聯系？”鄭仁不明白嚴院長在說什么。
說著，四人走進更衣室。
“就是……”剛說了兩個字，嚴院長便看到坐在更衣室的椅子上抽煙的趙文華。
趙文華憂郁的看著窗外，怎么想都想不明白鄭仁只是一個海城來的小醫生，為什么就像是一塊大石頭一樣，每次對他的攻擊都會被化解于無形，并且對自己造成無限暴擊傷害呢？
“嗯？”嚴院長嗯了一聲，張主任會意，馬上來到趙文華身邊，笑道：“趙教授，歇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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