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老板，你不是去梅奧那面了么？什么時候回來的？”王總把手里的鈍剪刀和止血鉗子放下，要了一塊溫鹽水紗布，蓋在術區。
“今天下午回來的，想老潘主任了，和小伊人遛彎，說起來就開車回來了。”鄭仁刷手，聲音從走廊里傳來，嗡嗡作響。
“鄭老板，真瀟灑啊。”王總作為一條手術狗，很是羨慕鄭仁這種生活。
這不就是一次說走就走的旅行么？自己什么時候能過上這樣瀟灑的日子啊。
不過鄭老板短時間能打開局面，堪稱奇跡。非但如此，還能跑到梅奧去做手術，這不能不說明人家技術水平真的是高到自己無法揣測的程度。
王總的消息，都是從楚嫣然、楚嫣之嘴里聽來的。楚嫣然還好一點，楚嫣之則活蹦亂跳的，沒一刻安靜的時候。
很快，鄭仁刷完手，和他一起回來的還有謝伊人和楚嫣之。
謝伊人也刷了手，把夜班護士給替換下去。小護士已經累的眼睛都直了，有人替換，還是曾經業務最精湛的那位，她樂不得找地兒去歇歇。
如果有可能，誰也不愿意值夜班。
三十歲白頭發就出來了，要是繼續熬幾年，非得未老先衰不可。監護室更慘，小護士們給患者翻身扣背，不到三十，腰間盤先凸出了。
“鄭老板，您來我這兒。”王總客氣道。
“不用，我給你當助手。”鄭仁直接站到一助的位置上，把和王總一起來912的一名醫生替換到三助的位置。
“今天晚上太忙了，一起車禍，從六點搶救到十一點。剛做完手術，患者送去ICU，各種患者就都來了。下面還有3個闌尾炎，2個膽囊炎沒做呢。”
“真忙。”鄭仁平平淡淡的說到。
“嘿，手術做的慢，嫣之都說了，就是這個問題。”王總和楚家姐妹處的很熟了，當是玩笑話說。
“肯定么。”楚嫣之說到：“要是鄭總在，前半夜就能睡覺。”
“妹子，那能比么。”王總哭喪著臉說到：“鄭老板那是能去梅奧做手術的人，你拿我和鄭老板比，根本不合理啊。有本事你說海城市一院誰的手術比我做得好！”
“鄭總啊，是吧，鄭總。”楚嫣之笑著問道。
鄭仁沒說話，一伸手，鈍剪刀和止血鉗子拍在手心里。
“你這里做的有些問題。”鄭仁淡淡說道，隨即鈍剪刀和止血鉗子像是活了過來一樣，在黏連成一坨一坨的腸道之間游走。
這是一份技術活，要對解剖關系明確到骨子里面，還要手上有準，輕重適宜。
尤其是黏連的腸道壁能承受多大的力量，有經驗的胃腸外科醫生一搭手就能判斷出來。
這種醫生很少，但鄭仁就是這種。
之前王總也就是客氣一下，雖然從912來到海城，但是他對技術的追求從來沒有停止過。
這幾個月的時間，所有手術都自己做。尤其是海城人聽說市一院來了912的專家，便一窩蜂的擠過來，手術量甚至比在帝都還要高。
手術么，唯手熟爾，王總還真就不信自己的水平比鄭仁差了那么多。
但說話么，客氣客氣還是必須的。
然而，
鄭仁一上手，
王總就看傻了。
鄭老板的操作一點都不花俏，嘴里說著，手上做著，簡簡單單，干干凈凈。
要是換幾個月前，王總知道自己都未必能看出這么多細節。然而現在，他獨當一面，在肩負起更大責任的同時，手術技能也有了巨大提升。
可是隨著手術技能提升，他卻發現鄭老板牛逼，是有道理的。
剛剛自己小心翼翼的游離的那段腸道已經有毛細血管開始滲血了，術野有些模糊。
鄭老板上手，鈍剪刀一入，一張，黏連的腸道壁的纖維組織就被撕裂開，力度剛剛好，腸道壁完全沒有破損的跡象，而手術的目的卻達到了。
一分多鐘，一坨腸道被游離開。鄭仁控制著手速，一邊做一邊說，生怕王總聽不懂，說的很是詳細。
很快，王總也拋卻了私心雜念，
開始認真的聽，
認真的學，
認真的思考，
認真的提出疑問。
手術進行的飛快，這還是控制著手速的結果。王總看到最后都不知道該問什么，涉及到最根本的問題——是自己對解剖甚至是病理生理的認知不夠。
換句話說，手術做的還是太少了。
難道海城的手術真的這么多么？生生的“喂”出來了一個大牛級的鄭老板？
王總心里出現這樣一個想法，雖然很荒謬，但卻是唯一合理的解釋。
黏連的腸道被松解，扭曲、狹窄段被疏通，手術完成。只用了十二分鐘三十六秒，剩下的就是沖洗，檢查有沒有活動性出血點，然后就可以關腹了。
這些步驟，也沒什么好解說的。
做了一臺手術，鄭仁覺得全身都輕松了許多。做手術時候全神貫注的那種過程，他很是享受。
“前幾天在羅徹斯特，我遇到了吳輝。”一邊等溫鹽水沖洗腹腔，鄭仁一邊八卦起來。
手術室文化么，即便是鄭仁這種“木頭”一般的住院總，也難免被沾染些許。
“呀！”楚嫣之隨即跳了起來，“吳輝，是那個吳輝么！”
“是啊，就是演戰龍在天的吳輝。”鄭仁道，“他在社區醫院，闌尾炎沒做下來，說是要二期手術，看著可慘了。”
“……”手術室里所有人都愣住了。
過了幾秒鐘，王總才問道：“鄭老板，你是說闌尾炎，美國的社區醫院沒做下來？”
“嗯。”鄭仁點了點頭，“后來我給做的二期手術，切了闌尾。其實也沒多重，化膿穿孔性闌尾炎，闌尾根部充血水腫比較厲害。”
“那面的醫療水平這么低么？”王總恍惚起來。
“也不是，要有錢、有社會地位，水平高的人還是有的。不過一般水準的醫生，就那么回事吧。”鄭仁道。
“水平高的，有多高？”王總問道。
“嗯，怎么說呢？這次去做手術，是因為那面的一個研究組在做經皮射頻消融腎交感神經治療高血壓的研究，據說已經有了階段性成果。”
這是世界尖端科技，水平要是不高，就真沒什么高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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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總，下次遇到吳輝的時候，幫我要個簽名。”楚嫣之可不管什么醫療技術水平之類的討論，眼睛里全都是小星星的說到。
“嫣之，你粉這么大歲數的明星？是不是也喜歡大叔啊。”王總手里拿著吸引器，嘶嘶的吸著沖洗的溫鹽水，隨口打趣道。
手術做的干凈，后面高難度的鈍性分離幾乎不存在，鄭老板舉重若輕的游離，很快就解決了問題。
現在手術室里進入了最歡愉的時刻。
打完，收工！
無論再有什么難題，都是下一臺手術的事情了。
“誰說我粉吳輝？”楚嫣之道：“這是第一個鄭總給做手術的明星，反正也方便，要個簽名，萬一以后能和人顯擺呢？”
鄭仁觀察著術區，心里想，要是蘇云在，肯定會說出無數不著調的話，讓手術室的氣氛更加和諧。
不過自己卻不知道該說什么。
第一個明星，似乎也不一定吧，在魔都那面還有……
剛想到這里，楚嫣然看了一眼鄭仁，悠然說到：“第一個？可不一定吧。周瑾夕的少女組合，現在可是很火的。鄭總，你注意了么？”
鄭仁感受到一絲異樣，楚嫣然的話閃爍著犀利的鋒芒，讓鄭仁覺得隨時會手起刀落，砍在自己脖子上。然后頸動脈被割裂，鮮紅的血噴涌而出。
好嚇人，鄭仁冷靜下來。
“沒有，在帝都每天就是手術。小妹兒倒是來看過一次病，她以為是癌癥，最后確診是增生，沒什么事兒。”鄭仁假做悠閑的說到。
楚嫣然笑笑，眼睛瞇起來，弧線特別好看。
真是，這幫姑娘們天天不知道在群里聊什么。私底下有沒有小群都說不好，女孩兒么，就喜歡八卦，鄭仁心里腹誹了一句。
“下一個。”鄭仁不等楚嫣然說話，馬上說到。
“鄭老板，你等一下，歇會。我送患者下去，看看下面哪個重一點就先送上來。”王總道。
“一起去吧。”鄭仁道。
回到海城，在最熟悉的環境里做了半臺手術，鄭仁覺得舒服多了。
披了一件外衣，鄭仁和王總在關腹后離開手術室，去看了一眼病房。
自己離開后，急診病房爆滿，現在走廊里都有加床了。
王總真是能干，鄭仁心里想到。王總給鄭仁介紹，最近做了多少手術，這是他很早就想好的。原本以為在海量手術的打磨下，自己的水平一定會接近鄭老板。
可是沒想到，非但沒有接近，反而連影子都看不見了。
這到哪去說理？
王總沒有氣餒，心里給自己打氣，只要努力，總有一天能趕上并超越鄭老板的。
下面的患者還有4個，鄭仁和王總商量了一下，開兩個臺，抓緊時間做完。
天都蒙蒙亮了，白天還有慢診手術。要是兩下碰車，雖然不會有大事兒，但還是不好。
看了圈患者，兩人走出急診病房。
“鄭老板，這面。”看鄭仁慢悠悠的走向錯誤的方向，王總叫到。
鄭仁停住，想了想，訕笑。
這面是去急診科的方向，下樓梯就到急診了。
從前自己有空，總是習慣去急診看兩眼，要不然躺在床上睡覺都會不安心。
這種平均每天心率暴漲到120次/分之上的生活，似乎已經離開了很久，只剩下機體還有本能的記憶，一想起那個走廊心率就隱約有提升的跡象。
“你先去手術室，我到急診看一眼。”鄭仁道。
“鄭老板還是這么敬業。”王總笑道：“一起去吧。”
兩人順著防火通道走下來，王總問道：“鄭老板，912工作還順利吧。抗震救災沒參加上，我們哥兒幾個都覺得缺了點了什么。”
“希望以后沒機會了，這個遺憾就留在心里吧。”鄭仁道：“912那面還……好。”
說著，想到苗主任，鄭仁不說話了。
天色已經亮了起來，凌晨5點多，急診科里的患者也漸漸多了起來。這個時候來的患者，有六成都是因為腎結石導致劇烈疼痛，急匆匆來看病的。
春末夏初以及秋高氣爽的這兩個時間段，凌晨時分4、5點鐘，是腎結石高發的時間段。
因為溫差比較大，凌晨溫度降低，出現的誘因。
這真的是多年豐富的臨床經驗了，而不是大豬蹄子告訴鄭仁的。來到急診科的走廊，鄭仁聞到了汗腳、嘔吐物、鮮血混雜在一起的那股子熟悉的味道。
這就是急診科的味道，鄭仁覺得有些小小的親切。
袁立在和家屬交代什么，幾名家屬，神色有些慌張，袁立說什么他們就連連點頭。
是他值班啊，鄭仁還記得自己剛來的時候袁立挑釁自己的事情。似乎已經過去了好多年，鄭仁心里并不記仇，這都是小事兒。
要不是看見，估計自己一輩子都很難記起袁立這個人來。
“鄭……鄭總？”袁立看到鄭仁走近，有些恍惚起來。這是自己值了一夜的班，產生幻覺了么？
鄭仁那家伙去了帝都，不可能還回來的。好好的，能去帝都912，誰愿意在海城上班。
“袁哥，忙著呢？”鄭仁先打招呼。
咦？說話了……袁立愣了幾秒鐘，才意識到是自己想錯了。應該是鄭仁回來了，但自己怎么不知道？
“鄭總？”袁立試探的問到。
鄭仁笑了笑，問到：“什么患者？”
他掃了一眼，圍在袁立身邊的估計只有一個中年女人是家屬，其他的都是來幫忙的朋友和鄰居。
作為一名醫生，察言觀色是很重要的技能。
作為一名急診科醫生，察言觀色是必須點、而且要投入大量技能點，把這項技能升高很高級別才行。
很多出色的急診科醫生一搭眼就能看出特別多問題來，要是做不到這點，估計離挨打也不遠了。
只是袁立交待病情的患者家屬們，看著好奇怪。像是患者家屬的女人，一臉戾氣，有些擔心、焦慮，但更多的是不耐煩與急躁。好像是一座火山，隨時會爆發一樣。
至于其他人，大多都是冷漠、平淡，有焦慮也是裝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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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個高空墜落傷的患者，是從四樓跳下取得，家里不想住院。”袁立含含糊糊的解釋道。
鄭仁心中一動，跳樓、不想住院，這兩個關鍵詞聯系起來，他想到了幾種可能性。
“是因為保險？”鄭仁小聲問到。
王總很是感慨與欽佩。
醫療技術是醫療技術，而剛剛袁醫生說的事兒，就是另外一個位面的事情了。
他在帝都，很少接觸保險的事兒。住912醫院，預先交的押金是5萬。換句話說，不交5萬塊錢，連院都住不進去。
至于患者能不能報銷，不在王總考慮的范圍之內了。
但海城的情況就完全不同。
在這兒看病，能不能報銷，絕對是患者家屬選擇在哪住院、選擇什么樣的治療方式的一個重大的考慮因素。
但鄭老板一搭眼就知道是因為保險的事兒，這到底是什么鬼？王總也意識到了問題。
袁立楞了一下，點了點頭。
鄭仁微笑，“你們接著聊。”
說完，和王總繼續往前走。
“鄭老板，這是怎么了？”王總詢問到。
“跳樓，屬于自殺，保險不給報銷的。”鄭仁道，“沒有保險，骨科的很多鋼板都用不了。要是用國產的便宜鋼板，傷者大多都在下肢，以后要承重，鋼板有可能會折。”
“……”
“這在以后，都是醫療風險。所以急診科要是收這樣的患者上去，不是很急，又不能報銷，骨科醫生會很不高興。要是特別急的，倒也不會。
但袁醫生不是說了么，四樓跳下來的，估計傷不是很重，有小腿骨折，或者粗隆間骨折、股骨干骨折都說不定。”
“這些，只要沒開放，都不是什么大事。所以換一家醫院，和醫生說是不小心摔的，也就糊弄過去了。”
“呃……這么做真的好么？”王總一直在全國最頂尖的大型三甲醫院當醫生，來海城幾個月了，手術沒少做，但這種很隱晦的小心思卻沒有掌握。
“我也不知道好不好，甚至說的嚴重點，這屬于騙保。”鄭仁很平淡的說到：“但畢竟是給人治病，總要比那些社區小醫院，每天套保變現好。海城社區小醫院，住院不花錢，還每天發錢。”
“發錢？這么厲害？”
“嗯。”鄭仁一邊走，一邊點了點頭，“我聽人說起過，一天一百左右，大概是這個價錢。掛床開藥，院方拿著去出賣，這是套保的一種。還有很多方式，都能做。醫保大額虧空，并不在于三甲醫院，而在社區。”
“這不是……”王總義憤填膺。
“冷靜，基層么，都這樣。管的嚴點，就收斂點。管的松了，就抓緊時間開藥。”鄭仁笑笑，“大家都有好處的事兒，誰都不會去多事兒。其實吧，說是大家都有好處，到最后所有人都沒好處。可是要怎么做，誰知道呢。”
鄭仁擺出一副只是醫生，只負責看病、手術的態度，這種事兒不歸他管，他也管不著的態度。
王總有些唏噓，下面的漏洞這么多啊，從前自己就不知道。
走到搶救室門口，鄭仁張望了一眼。
身子微微一僵，馬上快步走進搶救室。
搶救室里有護士在忙碌著，患者躺在搶救床上，心電監護顯示出來的數字還很平穩。
鄭仁快步走進去，引起了護士的注意。
她轉頭，驚喜道：“鄭總，你回來了。”
不過驚喜只是一瞬間，當小護士看鄭仁身后，隨即陷入無邊的失望之中。
鄭仁知道，真正能讓小護士驚喜的人是蘇云。那貨，現在也不知道和常悅喝沒喝完。
點了點頭，鄭仁來到患者身邊，一伸手，道：“聽診器。”
王總有些疑惑，從白服兜里掏出魚躍聽診器，交給鄭仁。患者血壓150/100毫米汞柱，心率102次/分，呼吸28次/分，血氧飽和度98%。
心電示波為竇性心律，這是一個急診患者，卻又不是重癥患者。
患者的傷處和鄭仁判斷的一樣，在小腿，王總估計是脛腓骨骨折。只是骨折的有些嚴重，左側小腿充血水腫，皮膚有些發亮。
骨筋膜室綜合征，很明顯，很簡單就能辨認出來。
這個患者要是王總處理，既不會像袁立那樣和患者家屬講醫保的事情，也不會像鄭仁這樣用聽診器聽腹腔……
鄭老板聽腹腔干個毛線？這特么不是扯淡么？
生命體征平穩，估計腹腔臟器沒事兒，要不然袁立也不會悠閑的和患者家屬說醫保的事情。
退一萬步講，就算是有事兒，也不應該聽診啊。
“床頭B超，打電話，馬上！”鄭仁沉聲說到，一瞬間，他已經重新回到海城市一院急診科住院總的角色里，“硝普鈉，降壓，高壓保持在120以下。”
小護士怔了一下，雖然鄭仁走了小半年，但積威猶在，身體本能是服從，而不是質疑。
她連忙喊人去打電話，而她自己抓緊時間加藥。
“鄭老板？”
“懷疑胸主、腹主動脈有撕裂。”鄭仁直接給出診斷，“去叫袁立進來。”
鄭仁剛剛看了一眼搶救室，鮮紅的系統面板背景顏色把他吸引了進來。系統診斷，嚴重的讓鄭仁不敢耽誤時間。
聽診，只是一種方式，很少有人用。因為患者比較瘦，使勁壓聽診器，能聽到主動脈的血流聲音。但雜音特別多，真正的診斷并不是這么做的。
這只是鄭仁逆行推斷的一種方式，別人可學不來。
“……”王總詫異的看著鄭仁，又看了看患者，很是無語。這都哪跟哪？
不過P-J綜合征的患者診療經驗告訴王總，一定要服從。
他連忙快步走到門口，把袁立叫了進來。
袁立有點不高興，他那面剛和患者家屬隱晦的說完事情，并且在自己不說，卻又讓患者家屬明白該怎么做。
下一步工作，就是要簽一個出現一切后果自行負責的字，然后由120急救車送到市里另外一家醫院去進行診治。
在袁立看來，只是骨折而已，哪家醫院不是治？
鄭仁這貨，是回來找自己麻煩的么？！他有些憤怒了。
……
……
注：這是10年接的一個患者。我的水平不高，看胸部CT，沒找出來夾層。解釋一句，剛開始的夾層動脈瘤，也比較難分辨。只是心里有疑惑，家里要走，我硬壓著等到第二天天亮，聯系急診血管CT重建。
最后確診夾層，直接去ICU了。后面的事情，也是真事兒，人活了，但花了很多錢，家里吵的一塌糊涂。出院的時候，他愛人看我的眼神都不對，惡狠狠的那種。
不過，就這樣吧，微笑。
再說句閑話，我的體質是屬于比較吸引夾層動脈瘤的體質。肋骨骨折合并主動脈夾層的患者，科室十幾年來了8個，都是我值班來的。
這個，很是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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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患者有什么檢查？”鄭仁問到。
“頭、胸部CT，腹部B超，雙下肢X光片。”袁立下意識回答道，話剛一出口，就后悔了。
他是海城市一院的住院總么？
不是！
不是的話自己憑什么回答他的問話？只是袁立見鄭仁臉色凝重，并沒有引發事端。之前的無數病例告訴袁立，最好不要質疑鄭老板的診斷。
而且這個患者如果真的有事兒，按照自己的判斷送到其他醫院，半路出事兒，被患者家屬糾纏、告狀甚至是威脅、打罵的人還是自己。
正說著，B超室的醫生推著床頭B超打著哈氣的進來了。
折騰了一夜，只有這個點才有可能好好睡一覺。要是碰到入睡困難的醫生，怕是一夜都不能好好睡。
三四十歲的人了，一夜不睡，對身體損傷很大。
她進來后，看到了鄭仁，揉了揉眼睛，詫異道：“鄭總？你不是去帝都了么？”
“回來看看主任。”鄭仁一邊說著，一邊把床頭B超機拉了過來，打開機器，在患者腹部涂上耦合劑，開始做B超檢查。
“鄭老板，您連這個都會？”
“略懂。”
“……”王總心里腹誹了一句，略懂，略懂個毛線！P-J綜合征是略懂，床頭B超也特么是略懂！
還有什么是您老人家不懂的么？
“鄭總，肚子我看過了，腹腔沒有積液，實質性臟器沒有被膜下血腫，不考慮遲發性出血。”B超室的醫生小聲說到。
患者家屬已經進來，交流起來還是要謹慎一點的。
“考慮腹主動脈、胸主動脈聯合夾層動脈瘤。”鄭仁道，隨即B超的探頭壓在患者的肚子上，開始仔細看了起來。
鄭總還是一如既往的牛逼啊，B超室的醫生感慨。床頭B超，分辨率極低，能看個大概也就夠了。至于再多的，真是看不出來。
患者家屬一臉懵，看著這么多醫生在搶救室里，空氣里彌散著一股子緊張的氣氛。袁醫生不是說沒事兒么？這是怎么了？
很快，鄭仁把探頭放了回去，招呼袁立道：“和患者家屬交待病情，診斷胸主、腹主動脈夾層。聯系ICU，馬上送過去控制血壓，鎮痛治療，等手術。”
說完，回頭問王總：“我走后，還有人做支架么？”
王總迷茫的搖了搖頭。
鄭仁猜到了這一點，可惜回來的匆忙，馮旭輝沒有拎著那個大的有些夸張的拉桿箱跟著。
有他在的時候不覺得什么，一旦要用，卻沒有耗材的時候就覺出來馮旭輝的重要了。
鄭仁也沒什么好辦法，拿起手機，看了一眼時間，略一猶豫，還是打了出去。
“王主任，你好。”
“嗯，我是鄭仁。你那有主動脈支架么？”
“麻煩你幫送一下，我這面有急診。”
“不是帝都，是市一院。嗯嗯，我回來看看老主任，這不是正好遇到了一個患者。那麻煩你了，我這面著急，你盡快。”
說完，鄭仁掛斷了電話。
“鄭老板，給誰打電話？”王總有些疑惑。
“二院介入科王強王主任。”鄭仁道。
妮瑪……王總心里罵了一句。使喚其他醫院的主任，跟使喚自己家小大夫一樣。
鄭總真是很讓人無語。況且這是凌晨五點，讓人直接來送支架……這得多大的面子？
可是鄭老板說要支架，是那么的簡單、直接，連句稍微客氣點的話都沒有。
真特么的！
人和人真是不能比，要是比的話，得被氣死。
袁立坐蠟了，之前一切交代都歸零，還要重新和家屬解釋。解釋什么？自己診斷有問題？他恨恨的在心里罵了一句，隨即有些迷茫。
鄭總是怎么知道有夾層的？
說實話，他并不恨鄭仁，這種事兒雖然打臉，卻也是救命。在命和臉之間，該怎么選擇，很好做出判斷。
要恨就只能恨自己運氣不好，只是一個骨折而已，怎么就出現夾層了呢？
要說夾層這種病，說多見并不多見。說少見，整個急診科合起來一年也得碰上3、5個。每一個急診科的醫生對夾層都如臨大敵，但卻無法提前預知。
總不能每一個患者來看病，都要做血管CTA吧。那樣的話，一個過度醫療的大帽子扣上來，誰能受得了？
但要明確診斷可是一個難點，所以每個急診科的醫生都小心謹慎，如履薄冰。
從前胸科有個單純肋骨骨折的患者，入院后好人一樣，點完滴就走來走去。忽然第二天直接死了，事情鬧的特別大。
患者家屬說什么都不肯把尸體拉走，要醫院給個解釋。
其實這種事兒換誰都受不了，好好的人就這么死了，一點緩沖都沒有，怎么接受？
但醫生也沒辦法，總不能所有患者入院就來個全套檢查吧。
這種事兒，還是特么的看命吧。
自己的命似乎不錯，一只腳已經邁出懸崖了，被鄭總生生的拉了回來。袁立一邊和患者家屬解釋，一邊心里想到。
手術的時候，自己去看一眼，要真是，從前的過節一筆……MD，人家眼皮子里面根本沒有自己好不好，袁立嘆了口氣。
這不是去年的鄭總了，人家半年的時間，就已經成龍，翱翔九天。回來“簡簡單單”的救自己和患者一命，估計鄭總過一兩天都不會記得這事兒。
人吶，還真是不一樣。
鄭仁不知道袁立內心的糾結，他和王總往回走。那面手術患者已經送上去了，要是不抓緊時間趕回去，患者躺在手術臺上，會很害怕的。
“鄭老板，診斷準確么？”王總問道。到現在他還是不太敢相信鄭仁的診斷，但卻又無法質疑。
“嗯？”鄭仁楞了一下。
王總看了鄭仁一眼，也不知道他為什么愣神。
“診斷？”
“是啊。”
“不是做B超了么？夾層血流挺明顯的，你沒注意到么？”
“……”王總終于知道鄭老板為什么困惑了。
“哦哦，你是普外的醫生。診斷明確，是夾層，支架送來做手術送骨科治療骨筋膜室綜合征就行。”鄭仁淡淡的說到。
王總內心淚流成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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夾層患者送去ICU，要等王強送主動脈支架來。鄭仁瞄了一眼急診，就跑回去和王總兩人一起做急診手術了。
手術很快，只是闌尾炎、膽囊炎這類最基本的手術，兩人分開做，不到七點就完事兒了。
送患者下去，似乎和幾個月前一樣。只是身邊少了一個助手，下面少了一個得力能干的住院醫。
“王總，這種情況不多吧。”鄭仁換衣服，和王總生硬的交流。
“不多，我估計是你要回來，這才多起來的。我聽醫生護士說了，你值班的時候，特別忙啊。”王總笑道。
醫院的醫生有忙和不忙的區別，有的人天生的忙碌命，值班的時候一晚上急診，能把人干到崩潰。
但有的人，就很閑。不來急診不說，病房的患者病情也都平穩，一點屁事都沒有，一覺睡到大天亮。
這都是毫無根據的說法，但幾乎所有醫護人員都相信這一點。就像是傳說中連神龕都沒有的夜班之神一樣，都屬于信則有不信則無的典型。
回到熟悉的辦公室，鄭仁直接坐到自己最是熟悉不過的向陽位置上，拿出手機。
小伊人留言，她和楚嫣之出去買早飯了，很快就回來。
吃過了早飯，大家陸陸續續上班來了。鄭仁沒在辦公室等著，他跑到老潘主任的主任辦公室門口，等老主任上班。
心中的迷茫，似乎在幾臺手術之后略好了一些。站在主任辦公室門口，一股子近鄉情怯的感覺油然而生。
最近好忙，早就應該回來看看老主任了。鄭仁心里做著自我檢討，只是視頻聊天還是不夠。
很快，老潘主任出現在走廊的另外一端。
鄭仁立正站好，行注目禮，看著老潘主任走過來。
“鄭仁？你什么時候回來的？”老潘主任開心，但疑惑的問到。
“剛從國外回來，想主任您了，就跑回來看看。”鄭仁小聲說到。
“家里沒什么事兒，要把注意力放在工作上。諾獎的項目怎么樣了？”老潘主任一邊開門，一邊問到。
“主任，我有些小困惑，這不想問問您的意見。”
進了屋，老潘主任坐在辦公桌后的椅子上，聽鄭仁講述最近發生的事情。
正說著，敲門聲響起來。
鄭仁站起，開門，是市二院的王強。
他手里拎著一個箱子，客客氣氣的先鞠躬，也不管歲數上到底有多大的差距。
“王主任，你這太客氣了。”鄭仁連忙說到。
“鄭老板，東西帶來了，您看一眼有沒有不和手的。有的話，我讓人再送。”王強道。
“怎么回事？”老潘主任問到。
“主任，一早有個跳樓的患者，診斷是主動脈夾層，病情比較嚴重，院里沒有耗材，這不是麻煩王主任送點東西來應急。”
老潘主任點了點頭，沒有回答鄭仁的疑惑，也沒有對夾層表示驚訝。
“患者在哪？”老潘主任問到。
“在ICU，控制血壓呢。”鄭仁道。
“不交班了，讓王總看著就行，咱們去看一眼患者。”老潘主任站起來，氣勢如山。
動脈夾層這種病拖不得，可能幾分鐘就決定患者的生死。
不過能做手術的人……實在是不多，王強就做不了，他不是搞血管的。真要是趕鴨子上架，他倒是也能試試，但總是不如專業血管科醫生做的熟練。
而市一院的血管科，沒人做介入手術，都是外科醫生。
介入手術吃線，這是一道天塹。
治病救人倒沒什么了，但要是拿自己的健康來換其他人的健康，絕大多數人都會好好想想。
尤其是在市一院從前介入科的一名醫生得了血液腫瘤的疾病后，就沒人做這方面的手術了。
如果鄭仁不在，有確診的患者，只能冒著巨大的風險轉運到省城。要么等半天時間，等省城某位醫生來跑飛刀。
這之間種種因果，三言兩語很難說清楚。
不過鄭仁在，這一切都迎刃而解，老潘主任也特別放心，連走路的速度都快了幾分。
“主任，最近身體還好吧。”鄭仁沒話找話，老潘主任在系統面板里只有幾樣老年病，還都不重。
不過見到老潘主任，連話都不說？那不是扯淡么。
“我沒事，你別總是亂跑。”老潘主任道：“這面忙完了，中午出去吃口飯，我跟你說說我的想法。”
鄭仁點頭。
王強一路跟著，他可不想就這么走了。好不容易抓到一個在鄭老板面前刷臉的機會，以后進修什么的都要靠著鄭老板了。
鄭老板旺人，這事兒王強心里有數。
程立雪，壓了自己多少年？鄭老板去做了兩次TIPS手術，程立雪又出現了一個布加綜合征的誤診，在眾人面前丟了老臉，現在面對面王強都不怕他了。
要是沒有鄭老板，即便是有高老師撐著自己，王強也知道整個過程順利的話至少要三五年的時間。要是不順利，自己被程立雪壓一輩子也說不定。
再說，省城的高少杰高老師對鄭老板都畢恭畢敬，自己多個毛線！不說高老師，連特么梅奧、海德堡的教授都被鄭老板上教學手術，自己什么時候能輪上一次呢？
王強對形勢的判斷很準確，也放低了姿態，準備把這位小爺給“伺候”好了，最好能找機會把鄭老板請回來，給自己上一堂教學手術。
想到這里，王強美滋滋的。
自己能不能學會是一回事，鄭老板這尊大神往那里一站，就說明自己的人脈。
即便是院長也不能輕忽。
很快，來到ICU，幾人換衣服走了進去。
還沒到交班的時間，醫生們陸陸續續的來上班。他們看到鄭仁后，都很吃驚。
看著老潘主任和鄭仁進了監護室，換衣服的兩名大夫小聲議論起來。
“鄭總怎么回來了？不會是犯事兒了吧。”
“別扯淡，前幾天杏林園的直播你沒看？鄭總拿著止血鉗子，給國外的教授上教學課。”
“看了啊，所以覺得很奇怪。”
“誰知道，估計是回家探親來了。你說，鄭總回來，要拿止血鉗子敲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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