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肝癌切除術，有什么好看的。”國主任道：“你就說吧，術中出了多少血。”
解剖結構清晰，出血量就少，這是一個常識。
提前把該結扎的血管都結扎掉，出血量能明顯變少。肝癌手術，還是劈肝做，出血應該在1000ml左右，這還是手術水平相當高的那種外科醫生。
可能鄭老板水平能比這個更高？也有可能，怎么說人家也是諾獎候選人。
但術中出血絕對不會少于800ml。
國主任想著，愣住了。
不對啊，他不是TIPS手術新術式獲得諾獎推薦的么？怎么搞起來外科手術了呢？
“看直播，術中出血，我估計不會多于50ml。”王主任急匆匆的一邊趕路，一邊說到。
“……”國主任怔了一下，他第一感覺是自己聽錯了。
“王主任，你再說一遍？”國主任道：“是500ml吧。”
就算是500ml出血，也不對勁兒。怎么可能只出這么點血，劈肝手術就做完了呢？
“看，跟你說你也不信。找時間給你發手術錄像，50ml血，都是高估。目測7cm的腫瘤，很完整的切下來，那水平，太硬了！”
國主任愣住了。
他還有一種猜測，是王主任故意把術式說的難了很多。
不是劈肝手術，而是肝緣表面的一個小腫瘤，1-2cm，再大一點的腫瘤都不可能出這么少的血。
直徑7、8cm的腫瘤，還要劈肝做，只出了不到50ml血，這是人干的事兒？
兩人一邊說，一邊來到二教。
階梯教室的講臺上，講課的設備已經安裝完畢，工程師在做最后一次測試。
“我去……”國主任驚訝，“好先進的玩意，現在912的教授們都這么會玩了？”
“你懂啥。”外科教研室的王主任鄙夷道：“鄭老板據說已經被聘為梅奧的客座教授，這些很可能都是梅奧的東西。”
以訛傳訛最是容易，人們總是會找出一種他們自己相信的理由來解釋看到的事情。
就像是眼前的投屏。
這個說法，王主任也不知道是聽誰說的，但他直接就信了。
912的教授自己又不是沒見過，都老老實實的站在講臺上一點點講課。
排場這么大，肯定是和梅奧診所有關系。
學生會的人已經安排好了位置，王主任坐下，看著周圍鶯鶯燕燕的女生，有些恍惚。
這是安排的講課，還是安排的娛樂活動？怎么這幫女生臉上都洋溢著迫不及待的或是羞澀靦腆的笑容呢？
大階梯教授里，青澀的臉龐流淌著年輕的活力與青春的張揚。
男男女女，交頭接耳的聊著。
哄哄聲在大階梯教室里回蕩，心臟產生共鳴，讓國主任有些不舒服。
今天來聽課的學生真是多啊，國主任感慨。
一般情況下，只有各種院系舉辦的晚會才會在2教進行。因為這里太大了，不管是誰的課，都會空一半的座位。
沒想到，這個看著憨厚的年輕醫生，頂著諾獎候選人的稱號，竟然有這樣的人氣。
可能一會就要失望吧，國主任心里想到。
也不知道912是怎么想的，TIPS手術，那不是介入手術么？為什么要找影像科的醫生來做解剖教學？
他把王主任說的劈肝手術給遺忘掉，那根本不在他的世界觀里，一點都不科學。
唉，現在臨床真亂，一輩不如一輩了。
國主任把裝著腸道的盒子放到講臺上，看著工程師在安裝嶄新的設備，心里略有鄙夷。
這都是花活，當不得真。
講課么，重要的是深入淺出，通俗易懂。
況且是全院授課，各個年級的學生都有，接受能力也都不一樣。
這對講課的教授能力，是一個很嚴峻的考驗。
就算是專業的講師怕是都沒這份功力，一個臨床的醫生，還特么是放射科的醫生來講解剖，能講明白？
國主任很不相信。
設備不錯，工程師竟然是外國人，就這套都系，怎么都得幾萬塊錢吧，國主任猜想到。
和自己沒什么關系，國主任只是覺得等待上課的學生們有點吵。
人太多，他也不準備擺出師者尊嚴，讓學生們肅靜一下。
讓這幫臭屁的醫生知道講課的難處，他看了一眼人頭攢動的階梯教室，心里有一點幸災樂禍的情緒衍生。
這得有多大的氣場，才敢在2教上課。他嘿嘿一笑，隨便找了個前排的位置坐下。
看著最后調試儀器的工程師，國主任覺得有些無聊。
忽然，教室里的聲音猛然小了一點。
就像是瘟疫蔓延一般，聲音海浪一般的變小，卻沒有完全消失。
學生們小聲嘀咕，風吹雜草一般響著。
國主任回頭看去，學生處的處長和912醫務處的葉處長站在后面，相互之間在說著什么。
他沒上趕著去拍學生處處長的馬屁，他們是管學生的，管不到老師的頭上。
但正處級的干部，怎么都得尊重一下，自己坐在第一排，好像有點不太合適了。
國主任換到第二排的位置，穩穩的坐下去。
他看著講臺側方正在觀察大體老師腸道標本的那張年輕的臉龐，心里有些困惑。
有912臨床主任捧場，是一回事。有醫務處葉處長捧場，其中的含義似乎更加不同了。
這是誰家的孩子，怎么912擺出一副全力以赴的姿態去捧呢？
想到這里，國主任心里羨慕的同時，鄙夷的情緒也更濃重了幾分。
現在臨床都墮落成這樣了么？
那里是醫院，靠技術吃飯的地兒！光是這么捧，難道想的是臨床轉機關，然后去當912的院領導？
就這個年紀，也小了點。
今兒的大體老師的腸道，怕是真的要被糟蹋了，國主任心里嘆了口氣。
交頭接耳的嗡嗡聲真是讓人心煩意亂，什么時候能開始講課？國主任拿出手機，看了一眼時間，還有5分鐘。
這時候，他格外的期待著教學趕緊開始、趕緊結束，至于那個年輕的鄭醫生怎么出丑，國主任都不是很期待了。
完全沒意義，他已經看穿了事實真相！
真相，只有一個——他肯定是誰家的孩子。要不然912這種龐然大物，根本不會派出醫務處……
剛想到這里，階梯教室本來已經小了很多的吵雜聲猛然響了起來。
現在的學生們對學生處長一點敬畏都沒有了么？他們心里就不能有點數？
國主任很不滿意的回頭，卻愕然看見常務副校長張德順和912的袁副院長走了進來。
學生們沒想到一堂公開課，把校長都招來了。
頓時一片嘩然。
階梯教室里學生會的骨干力量在學生處處長的指揮下，開始維持秩序。
國主任有些不解，但他很快就想到，這應該是諾獎光環帶來的效應。
看來自己還是小看了諾獎光環。
有這玩意在腦袋上掛著，就算是那個年輕的鄭醫生站在講臺上給大家講解微積分，似乎也有人來聽。
聽課都是其次的了，來看看諾獎候選人長什么樣子才是真的。就像是動物園來了一只恐龍，那不得萬人空巷。
他很謹慎的站起來，沒去第三排，而是垂首站在一邊。但還沒站穩，他馬上覺得不對勁。
可以不理睬學生處處長，卻不能不把常務副校長當回事。
“張校長。”國主任連忙跑過去，恭恭敬敬的說道。
“都準備好了么？”張校長問道。
“準備好了，雖然大體老師比較緊缺，但還是要首先保證教學，尤其是諾獎候選人親自出手的高質量的教學演示。”國主任一臉堅毅的說著言不由衷的話。
“嗯。”張校長很滿意，點了點頭，道：“鄭醫生這么年輕，可是沒想到。”
“自古英雄出少年么。”袁副院長笑道：“您可別看著鄭醫生年輕，最近解決了很多例疑難手術了。”
“呵呵。”張校長看樣子也是不信，但沒有反駁，只是笑了笑。
“最開始我也不信，孔主任說要編制的時候，我還覺得他小題大做呢。”袁副院長看著在講臺上已經戴上手套，開始擺弄、熟悉腸道標本的鄭仁，覺得很好笑。
一截腸子，看的那么仔細，竟然沒注意到自己這個院長親自來聽他講課。
“哦？”張校長也來了興趣。
“時間差不多了，先聽課。”袁副院長看了一眼時間，笑道：“哪天一起吃飯的時候，我給你講鄭醫生的事兒。”
“真這么厲害？”
“嗯，不光是介入手術厲害，外科手術也做的特別好。不是一般的好，而是特別好。”
時間要到了，張校長雖然好奇，但也知道今天似乎是聽不到八卦的事兒了。
正襟危坐，準備聽課，忽然學生處孫處長的手機響起來。
他有些歉意的站起來，走向門口。
可還沒等他聽明白，大門被推開，一個外國教授大步走進來。
他張望了一下，完全無視了孫處長伸出的手，風風火火的走向講臺。
在他身后，跟著一群人，有些茫然，有些慌張。
張校長愕然，他皺眉看著外國教授，又看了一眼孫處長。
“校長，史蒂芬教授聽說鄭醫生來講課，直接就過來了。”孫處長連忙小聲的和張校長解釋這件事情。
史蒂芬·瓊斯教授，來自梅奧診所。他是醫大的客座教授，這次來國內講學，帝都醫大這面只是其中一站。
為了接待國際知名學者，帝都醫大煞費苦心。
只是沒想到史蒂芬·瓊斯教授直接闖到2教來，難道嫌棄給他安排的教室小了？
可他是國際知名專家，是給帝都醫大諸多講師、教授上課的，安排這么大的階梯教室完全沒意義啊。
國主任看見史蒂芬·瓊斯教授闖進來，怔了一下。
這是怎么了？
難道因為搶奪2教，還要引發一場恩怨情仇？
不可能吧！
一堆帝都醫大的講師、教授在后面追著，翻譯在身后不斷的解釋著什么。國主任看見李兆森遠遠的跟在后面，他心里覺得很荒謬，很好笑。
亂糟糟的，誰都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
在2教的學生們一片哄然。
沒想到來看看諾獎候選人，竟然還有這種戲碼。
史蒂芬·瓊斯教授怎么都是國際知名的學者，就這么闖進來……
正想著，國主任見史蒂芬·瓊斯教授來到講臺前。
想象中的爭執，沒有發生。
他深深的對著鄭仁鞠了一個躬。
“……”
大階梯教室里，一片啞然。
當時國主任進來的時候，沒有這么安靜過。
學生處孫處長進來的時候，也沒有這么安靜過。
甚至連張校長進來的時候，依舊沒有這么安靜過。
無數道目光投射在史蒂芬·瓊斯教授與鄭仁的身上。
張校長愣了一下，隨后問道：“小孫，怎么回事？”
孫處長反應極快，他聽到史蒂芬·瓊斯教授在鞠躬之后開始說話，便上前一把抓住身后尾隨的翻譯，拉倒張校長這面。
他的英語水平，考考試還是可以的。但真要是這種日常對話，80%的老師、學生都跟不上史蒂芬·瓊斯教授的語速。
所以還是直接拉翻譯過來比較省心省力，孫處長考慮的很周到。
“史蒂芬教授在說什么？”孫處長直接問道。
“……”翻譯一直在愣神。
孫處長更是覺得奇怪，這都哪跟哪啊，怎么史蒂芬·瓊斯教授來了之后上來就鞠躬，同聲傳譯還不給翻譯？！
難道說的是什么秘密？
也不能夠啊，光天化日的，自己外文不好，可有人外文好，能聽懂。
“喂，跟你說話呢。”孫處長很不高興的用手拍了拍翻譯的胳膊。
“啊？”翻譯被拍了兩下，這才說道：“史蒂芬教授說，他的老師最近一直在觀看這位鄭醫生的手術直播，并且說對手術直播很不滿意。”
張校長只是靜靜的聽著，沒有評論史蒂芬·瓊斯教授的話。
這事兒肯定有轉折，他猜想應該不會是對鄭醫生表達不滿，而是含蓄的夸獎才對。
“史蒂芬·瓊斯教授的老師是諾獎得住查爾斯博士。”孫處長做過功課，在一邊跟張校長介紹到。
張校長點了點頭，依舊沒說話。
“老師說，你專心外科手術就可以了，他能看到你在手術上的突飛猛進。但過多做介入手術，會影響一名最出色的外科醫生的手感。”
“鄭醫生說，我不這么認為。”
“……”張校長啞然。
查爾斯博士，那可是諾獎得主，全球醫學界赫赫有名的一位泰斗級的人物。
人家說，你就聽著唄，還不這么認為！
什么時候輪到你有想法了？現在的年輕人，什么時候變的這么狂了？！
這要是自己手下的講師、教授，張校長肯定會在一切結束后把他叫到自己辦公室，認認真真的嘮叨上幾個小時。
可是他用眼角余光瞥身邊的袁副院長的時候，看到的是一抹淡淡的微笑。
老袁這也太寵愛自己手下的大夫了。
這么慣孩子，是要慣出事兒的，張院長心里想到。
“老師說，你什么時候有時間再去梅奧，他要現場觀看你的手術。他有感覺，你的手術水平在不斷進步，進步的速度還很快，而且有很大的可以提升的空間。”
“好的。”
“鄭醫生，你這是準備做什么？”
“腸道解剖教學。”
說到這里，史蒂芬·瓊斯教授沒有再說話，而是轉身找了一個空位置坐下。
他放棄了講學、交流，竟然準備觀看教學？！
國主任認為這一切簡直太瘋狂了。
不過自己好好的在這兒坐著，史蒂芬·瓊斯教授身后追過來的那幫講師、教授們覺得有些尷尬，紛紛就近找位置坐下。
至于李兆森，連個座位都沒找到，傻乎乎的跑到第一排的前面，直接坐到地上。
真是個傻子，國主任心里想到。
大家都準備靜觀其變。
“喂，喂。”鄭仁試了試麥，隨后露出憨厚的笑容，道：“那么，現在就開始吧。”
沒有寒暄，沒有客氣，甚至沒有自我介紹。
窗簾拉上，把陽光遮擋的嚴嚴實實。
沒有開燈，窗簾拉上的同時，一道光柱從天而降，落在鄭仁的身上。
雪白的白服，反射著微微耀眼的光澤。
雖然沒有當紅流量小生那種顏值，但聚光燈下的鄭仁看起來就像是在手術臺上，準備開始手術一樣，滿滿的專心與一種……
一種出場就贏定了的感覺。
“哇哦~”
有十幾個女生，在2教不同的角落里發出驚嘆聲，不管身邊的人是自己男朋友還是平時嚴厲的老師。
甚至有的人已經拿出手機，準備拍照。
“這堂課，有兩個內容。”
渾厚的聲音傳遍2教的每一個角落，低沉、穩重。
“首先，講解的是腸道的解剖。這是一段大體老師的結腸，我們……”鄭仁在聚光燈下，開始滔滔不絕的講了起來。
兩邊，是對稱的兩個大屏幕，他的全息影像出現在屏幕上，每一個動作都展現出來。
聽了幾分鐘，張校長感慨，小聲和身邊的袁副院長說道：“老袁，鄭醫生可以啊。”
袁副院長知道他說的是鄭仁對解剖結構的清晰認知，不是第一流的術者，絕對無法說的這么清楚。
他笑了笑，可以？這個評價有點低。
“何止是可以，今兒第二個內容，才是重頭戲。”袁副院長道。
“第二個？接下來是什么？”張校長問道。
最近史蒂芬·瓊斯教授來訪，張校長全部精力都用在接待史蒂芬教授身上，所以忽略了912的一次“尋常”的講課。
“我聽羅主任說，應該是ESD技術，就是內鏡下黏膜剝離術。”袁副院長小聲說道：“據說鄭醫生的ESD技術已經達到了世界領先水平。”
張校長撇了撇嘴，但馬上注意到史蒂芬·瓊斯教授在一邊坐著，目不轉睛的看著鄭醫生做解剖。
“你們這位鄭醫生，什么時候得到查爾斯博士的認可了？”張校長小聲問道。
“前一陣子梅奧找鄭醫生去會診，不知道怎么就認識了。他現在是梅奧診所的客座教授，和我們一般的臨床帶組教授可是不一樣嘍。”袁副院長淡淡的說道。
別說，手下有一名梅奧的客座教授，和人顯擺起來，這個感覺真是挺爽的。
袁副院長嘴角的笑容越來越濃。
梅奧診所的客座教授？！張校長怔住了。
那是什么身份？史蒂芬·瓊斯教授也是梅奧診所的客座教授，來國內交流，被奉為上賓。想讓人家當帝都醫大的客座教授，都要看人臉色。
這種人竟然和912的鄭醫生是一個檔次的？
不對！
張校長馬上回憶起來見面的時候，史蒂芬·瓊斯教授深深的鞠了一個躬。
這絕對不是平等的關系，如果說平等，臺上那個看上去有些憨厚的鄭醫生應該和查爾斯博士是平等……
不可能。
袁副院長用欣賞的眼光看著講臺上的鄭仁，解剖知識真的是很踏實，一段結腸的大體標本被他玩出了花。
講解通俗易懂，這時候整個2教才真正的陷入了沉默之中。
漸漸的，有人開始用各種聊天工具召喚同寢室、同班級的人來聽課。
這么精彩的局部解剖學課程，可是不容易聽到。
大門不斷開開關關，偶爾有驚呼聲打破沉默，夾雜在鄭仁沉厚的聲音中，像是被激起的一朵朵小小的浪花。
時間過的飛快，20分鐘過去，鄭仁講完了第一段課程——結腸的局部解剖。
“下面，我將為同學們展示一下ESD技術。”鄭仁也不停頓，繼續說道：“ESD技術，又叫內鏡黏膜下剝離術，是一種針對于早期消化道癌癥或是癌前病變的治療技術。”
一邊說著，鄭仁一邊摘下剛剛的無菌手套，用速干洗手液洗手。
“和以往的外科手術相比，ESD技術針對的是早期癌癥。它有著創傷小、患者可以接受多個部位多次的治療、對于面積較大且形態不規則的潰瘍組織有針對性的減少創傷的手術剝離。”
“從前，很多癌前病變或是比較嚴重的消化道潰瘍的患者，他們進行選擇的時候，要么面對的是創傷很大的外科手術，切除一部分腸道或是胃部。
要么在猶豫、忐忑中等待，一直到癌前病變確定變成癌癥。
但這些患者大多喪失了治療的最佳時機。”
魏主任坐在一個角落里，聽鄭仁這么說，臉色有些不好看。
但鄭老板說的是實話，魏主任這輩子見過有上述情況的患者至少成百上千了。
要是有一種技術能減輕患者的損傷，或許早期癌癥、癌前病變就能被遏制，不再進展。
身為一名醫生，這也是魏主任的夢想。
“小草，你好好聽著。”魏主任小聲卻又很認真的說道。
權小草用力的點了點頭。
對于魏主任來講，權小草就像是她的名字一樣，微不足道。可她在某種意義上來講，代表著未來！
特定設備固定大體老師的腸道，鄭仁覺得蘇云這貨真是天才。
這套設備真是太適合做演示了，雖然剩余的結腸只有二十厘米，但完全不影響腸鏡操作以及展示ESD技術。
這次他沒來上，患者不知道確沒確診胸腺瘤，有沒有做手術。至于如果手術，會不會成功，鄭仁沒想。
帝都心胸外科明日之星，連臺胸腺瘤都做不下來，那才是個笑話。
鄭仁腦海里想著那臺被自己阻止的誤診手術，深深吸了口氣。
吐出濁氣，戴上顯微鏡，又取了一副新的無菌手套戴上。
“顯微鏡？”
“是啊，我見習的時候見有老師做過顯微手術。”
“不是內鏡下黏膜剝離術么？為什么要戴顯微鏡？”
學生們見鄭仁戴上裝備，有認識的開始顯擺自己的見識，議論紛紛。
張校長側身，靠近袁副院長，問道：“老袁，鄭醫生戴顯微鏡是想做什么？”
袁副院長也不知道，但身邊有人知道。
“羅主任，鄭醫生為什么要戴顯微鏡？”袁副院長問道。
“是這樣，前兩天鄭老板做了一臺ESD手術，剝離了一個侵犯肌層的癌前病變。正常來講，現在的ESD技術是無法切除侵犯肌層的病變組織，但鄭老板就是用顯微鏡配合腸鏡做到了。”羅主任目視前方，直勾勾的看著鄭仁，給院長講解道。
“手術禁忌？”袁副院長也有些詫異。
“是現有技術下的手術禁忌，鄭老板用技術攻克了這一難關。”羅主任看著鄭仁已經準備完畢，匆匆的辯解了一句，便不再說話，而是目不轉睛的看著鄭仁的操作。
這一刻，袁副院長被嫌棄了。
隨著鄭仁準備完畢，兩邊的大屏幕上，有了巨大的改變。
屏幕上出現的影像是腔鏡的屏幕與鄭仁穿著白服，手持腸鏡的身影。
兩者合二為一，無比自然，一點都不做作。
“結腸分為黏膜、粘膜下層、肌層、外膜4個解剖結構。這一點，我們剛剛講過。”鄭仁的聲音在2教里回蕩，此時越來越多的學生涌入。
兩邊的過道，已經站滿了人。
最早來的那一批人無比慶幸，最起碼有一個好一點的位置。
因為蘇云用心思設計的原因，2教不存在盲區，每一個角落都能在投屏上看到最詳細的操作。
這項技術在臨床上剛剛開展沒幾年，能剝離胃壁黏膜的都算是大手了。
用腸鏡切闌尾炎，更算是天外飛仙的舉動。
別說是帝都醫大的學生們了，就連912的大主任——魏主任和羅主任都不是很了解ESD手術。
學生們看的是熱鬧，羅主任和魏主任看的是門道。
史蒂芬·瓊斯教授則一聲不吭，安安靜靜的看著鄭仁的動作。
“小草，剛才的解剖結構，你看清楚了么？”魏主任問道。
“看清楚了！”權小草有些興奮的說道：“鄭老板解剖的很細致，想聽不懂都難。”
魏主任搖了搖頭，看樣子權小草是真的興奮了，平時她只會低著頭說話，來掩飾自己的羞怯。
此時，鄭仁已經開始操作，魏主任便沒繼續說，而是專心致志的看著。
操作……
一上手，就是顯微操作，是魏主任技術上的盲區。
胃腸外科，根本不用顯微鏡的。
從前不用，現在不用，將來……魏主任看著鄭仁的操作，心里嘆了口氣。
將來，可就不好說了。
鏡頭前方的鉗子鈍性分離結腸粘膜，隨即一點點的分離粘膜。
視野是鄭仁的顯微視野，之前對結腸粘膜只有廣泛概念，卻沒有實際印象的學生們一片此起彼伏的驚呼聲在2教里響起。
與此同時，在羅主任和魏主任身體里，激素水平就像是2教的驚呼聲一樣升高、回落、再升高。
學生們看的是熱鬧，可912胃腸內外科的兩位主任看的卻是實實在在的門道。
鈍性分離的手法細膩到了極致，速度很快，手法輕柔，粘膜、粘膜下層從肌層被快速分離出去。
這段大體標本，是正常的人體組織，沒有病變。
但兩位主任知道，細膩分離到這種程度，癌前病變之類的根本阻擋不住鄭老板的手法。
要是再大的腫瘤，那就超出ESD手術的范圍，可以進行外科切除了。
那是另外一種概念。
“羅主任，你會用顯微鏡么？”魏主任感慨之余，問身邊的羅主任。
“不會。”羅主任有些苦悶，正經八百的ESD手術剝離胃粘膜，自己做的都不能算是完美，就別說更高級的顯微鏡下粘膜剝離的手術術式了。
魏主任放心了，微微笑了笑。
羅主任感覺有些異樣，眼睛死死的盯著屏幕，看著鄭仁剝離結腸粘膜以及粘膜下組織，鉗子就在肌層和粘膜下層之間游走，不傷肌層。
手法妙到毫巔，羅主任心生感喟。
“你什么意思？”他隨口問到。
魏主任只是微笑，也在認真的看著大投屏上鄭仁的操作，沒有回答羅主任的問話。
他的手輕輕動著，模擬鄭仁的操作。可魏主任知道，看上去自己應該能做，但只是看上去。
這是顯微操作，而不是肉眼直視下的操作。
要是自己戴上顯微鏡，是絕對無法在狹小的空間里進行這么熟練的微操的。
他略有些愁苦，自己還是年紀大了，對新技術的掌握肯定要比年輕人差很多。
回去就把權小草攆到鄭老板組里面去，魏主任心里想到。或者以后自己出門診，也找一部分患者做ESD手術，所有手術都讓權小草跟著。
就不信胃腸外科還找不到一個人學習新技術了。
就算是養，也得養一個專門做ESD手術的大拿出來，要不然幾年后胃腸外科就要和心外科一樣落寞。
2教的所有人沉迷于鄭仁的ESD手術技巧中，忘記了時間的流逝。
直到前面再無結腸粘膜組織，屏幕上的鉗子開始順著腸道壁游離，最后輕輕一捏，抓住結腸粘膜。
他，竟然把結腸粘膜整體從肌層上剝離下來！
魏主任和羅主任都沒想到會是這么個結果，一瞬間兩人都覺得頭皮發麻，整個身體像是有電流穿過一樣，麻酥酥的。
簡直是完美的操作！！！
看著腸鏡鏡頭前的鉗子，抓著一張“完整”的結腸粘膜，出現在屏幕里，整個2教都沸騰了。
學生們像是在觀看電子競技的比賽一樣，為完美的表演歡呼。
他們不知道操作的難度，只知道這一定是最頂級的操作。
神一般的操作！
不光是他們，連兩位912內外科的主任都不知道這種操作難度到底有多大。
因為，
他們不光做不到，連想象都想象不到。
這種操作，已經超出了他們想象的極限。
“基本就是這個意思。”鄭仁抬起頭，摘掉手套、口罩，露出憨厚的笑臉。
“嘩~~~”
2教里掌聲雷動。
魏主任和羅主任不顧袁副院長在身邊，起身鼓掌，手拍的通紅也沒有覺察到疼。
“怎么樣？”袁副院長笑呵呵的問身邊的張校長。
“沒見過這么操作的。”張校長嘆了口氣，說到，“不過，真牛逼！”
但他很快發現自己說出的話淹沒在雷鳴般的掌聲中，根本聽不到。
這種時候，只能提高音量扯著脖子吼著說。
袁副院長看見史蒂芬·瓊斯教授也站起來，用力的鼓掌，微微笑了笑。
鄭老板這水平，真的是可以。
他雖然不明白操作的難度，但是看史蒂芬·瓊斯教授、魏主任、羅主任的表情就能猜到一些端倪。
必然是水平極高的，這一點毋庸置疑。
“那么，這堂課就上到這里。”鄭仁說到。
雖然有擴音器，可是鄭仁的聲音在雷鳴般的掌聲里也顯得很微弱。
鄭仁無可奈何的看著起立鼓掌的人群，一張張鮮活的臉龐，興奮的冒著紅光，整個2教里洋溢著腎上腺素和多巴胺的味道。
“咳咳，謝謝。”鄭仁再次說到，隨即微微彎腰，道：“這堂課，就上到這里。”
隨著他的禮節性的鞠躬，掌聲沸騰起來，這堂課結束的話語完全被掌聲淹沒。
鄭仁很是無奈。
站在無影燈下，看著這么多臉龐，他忽然想到自己在做手術直播的時候，屏幕后面也是有這么多人在觀看著手術。
還是那種形式更好一些，最起碼自己做完手術直接就能走。而不用站在這里，手足無措的面對掌聲洶涌澎湃。
現在的情況，蘇云應該更喜歡一些。
自己好尷尬，轉身就走？是不是不太禮貌了。鄭仁有些不知所措，看著眼前的無數稚嫩面孔，他來之前也沒想到會是這樣一種局面。
“我宣布，手術結束！”鄭仁試圖用更大的聲音提醒學生們，課已經講完了。
再一次徒勞無果。
鄭仁無奈的看著人群，因為無影燈的緣故，只能隱約看到一個個身影。
其實對他來講，并沒什么區別。
反正看陌生人都是一臉的馬賽克，鄭仁也比較適應了。
只是第一次面對這么多的馬賽克……鄭仁覺得有點禁忌了……
又嘗試了兩次，不管說什么，掌聲一點停止的跡象都沒有。鄭仁有點無奈，他真的很想就這么離開。
可是會不會讓那些年輕的孩子們失望？
算了，為了把微創、顯微手術在他們心里留下更深的烙印，那就再來一場吧。
鄭仁想到。
他看著大體老師的結腸標本，又戴上顯微鏡、口罩和帽子，拿了一副無菌手套戴上，重新開始操作。
其實大多數的學生都是在湊熱鬧，就像是看不懂鄭仁操作的難度，卻把這一幕留在腦海的最深處。
若干年后，有一天做完某次手術后，會猛然想起來那年、那月、那日，見過一次神級的局解課。
沒人想到，局解課還能返場。
掌聲瞬間就弱了下去，魏主任興奮的血壓都高了一些，額角青筋因為血壓升高鼓了起來。
羅主任雙手生疼，此刻停下，反應過來，在身上胡亂的擦著。
似乎這樣，疼痛能略輕一點。
“袁院長，你們這講課還帶返場的啊。我從教幾十年，沒遇到過。”張校長大聲的說到。
剛剛掌聲雷動，不大聲說話根本聽不到，張校長習慣性的大聲稱贊，卻沒想到掌聲忽然湮滅，他的聲音是那么的引人注目。
返場。
周圍的講師、教授還能忍住笑。可是學生們都忍不住了，2教里洋溢著歡快的笑聲。
“學生們太熱情了，我也沒想到。”袁副院長笑著說道。
鄭仁似乎對周圍環境的變化毫無覺察，開始分離結腸肌層與外膜的一瞬間，他的所有注意力就集中在解剖上。
即便有幾道炸雷劈在身邊，也完全感受不到。
很快，他的專心致志感染了2教里的所有人。
一個……
兩個……
十個……
百個……
整個2教里所有人開始專注的看著屏幕，鴉雀無聲。
好熱，袁副院長看著屏幕上鄭仁的操作，心曠神怡的同時忽然有這么一種感覺。
是自己太興奮了么？
袁副院長笑了笑，都多大歲數的人了，怎么還這么容易激動。
不光熱，還有點悶。
他看向四周……他隨即被嚇了一跳。
過道里站滿了學生，不光如此，連窗臺上都擠滿了人。
我去……袁副院長頓時驚到了。
這種情形，堪比當紅藝人的演唱會現場啊！
除了鴉雀無聲之外，屏幕上呈現出來的操作和周圍那一雙雙認真看他操作的眼睛，都讓袁副院長早已經平靜的心，再次波瀾涌動。
這是我們912的人，袁副院長的胸膛挺的高高的，胸中回蕩著一股子驕傲的情緒。
真是沒看錯鄭老板！
這小子，什么時候都是那么的值得信任。
很快，腸道外膜也被完整無損的摘下來。手術技法穩定，穩定到了極點，根本看不出來波動。
像是機器一樣。
李兆森瘋了一樣跑到講桌前，空著手摸著腸道內外膜和肌層，幾近癲瘋。
這么完美的大體標本，別說自己做出來。即便是做夢，都不會夢到！
“轟~”掌聲再一次雷動，整個2教都微微顫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