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仁回到值班室，找了一個舒舒服服的姿勢窩在床上，拿起手機，打開小說APP。

　　作為生活很少的娛樂，看小說是他為數不多的愛好之一。

　　窩在床上一邊看著小說，一邊和那群“驕奢淫逸”的家伙們閑聊著。

　　原來蘇云把趙姐送回家后，他們就聯系著吃去吃飯。

　　光是吃飯還不夠，因為蘇云不肯和常悅喝酒，所以都還很清醒，一起去了謝伊人家打麻將。

　　這幫家伙……鄭仁從微信群里看到他們聯系吃飯，告訴自己要去打麻將的時候，能感受到手機那面跳動著的一種叫做愉悅的情緒。

　　但這種情緒沒維持多長時間，楚嫣之開始在微信群里哀嚎，她輸光了兜里所有的零錢。

　　一塊錢的衛生麻將，能在一個小時內輸二三百，似乎夠判賭博的了。鄭仁忽然意識到，要是被人舉報的話……急診病房被全窩端，就剩下自己老哥一個，連手術都做不了。

　　接下來常悅不冷不熱的在微信群里說，自己累了，先回家。

　　鄭仁估計也是輸光了零花錢的那一類。

　　至于誰贏，想都不用想，肯定是楊磊。

　　平時沒有存在感的楊磊在麻將桌上也是一樣，以至于上家總是忘記看他的牌，上聽后別人也不注意，隨手炮牌就打給他。

　　下了牌桌的楚嫣之格外活躍，時不時的在微信群里面發著無意義的表情。

　　還記得這個群成立的時候，約定好了只說工作的事情。

　　可事實總是那么的骨感、殘酷。

　　幸福的看著小說，猜測那面的戰局，一個小時便過去了。

　　養了一個月的小說看的正開心，電話鈴聲響起。

　　鄭仁心率瞬間飆升到110次/分。

　　接通電話，鄭仁有些忐忑。

　　還好，不是搶救，只是普通的急性膽囊炎患者。鄭仁有些遺憾的關掉閱讀APP，披上白服下樓去急診科看病人。

　　到急診科后，視野右上角系統面板給出的診斷很明確——急性膽囊炎。

　　但是暫時無法手術，因為患者來之前剛剛吃過晚飯，禁食水時間不夠。

　　這就頭疼了，現在不過是八九點鐘，禁食水六個小時……

　　凌晨做手術？

　　鄭仁帶著患者回病房，和家屬溝通后決定禁食水時間夠了后上手術做腔鏡膽囊切除。

　　護士去忙碌著給患者做術前準備，鄭仁拿出手機，在群里面把這個“不幸”的消息通知大家。

　　群里一片哀嚎，前半夜還好，最怕是后半夜來患者。

　　但抱怨歸抱怨，哀嚎歸哀嚎，大家吐槽的火力點在于鄭仁壓不住事兒。

　　這也是一種臨床醫生習慣性的說法。

　　比如說，值夜班的時候，絕對不能說今晚太閑了。要是說了這句話，有76.34%的概率急診患者會一個接著一個的送來。

　　比如說，夜班晚上睡覺的時候，要脫襪子睡，絕對不能囫圇個和衣而臥，要不然有54.58%的概率半夜會被叫起來。

　　等等，等等。

　　甚至不知什么時候，有了夜班之神的這尊無形的神龕存在。

　　雖然沒有實物，但他的確存在于全國十幾萬、幾十萬、百余萬倒夜班的醫生的精神世界里。

　　每次上夜班的時候，絕大多數臨床小醫生都會祈禱今兒可千萬不要來急診。

　　寧愿柜上藥生塵，但愿世人多安康。

　　不經意間，在值夜班的醫生護士心里就變成了現實。

　　雖然和本意有些不像……

　　群里面哀嚎與對鄭仁倒霉氣運的指責很快結束，大家商量晚上怎么辦。

　　最后決定一邊打麻將，一邊等手術。

　　畢竟謝伊人現在住的房子距離醫院比較近，鄭仁估計，自己去三住會診，路上耽誤的時間都夠謝伊人開著車跑兩個來回的了。

　　蘇云表示自己一夜不睡，完全沒問題，直接把楊磊給攆了回去。

　　安排好了一切，鄭仁去看了一眼剛來的患者，詢問病史。

　　這是一個三十六歲的女患，下午就肚子疼，也沒在意，晚上同學聚會，喝酒吃飯，還沒結束就疼的受不了被120急救車送到醫院。

　　真是什么都耽誤不了一個吃貨對美食的熱愛啊，鄭仁感慨。

　　不過還是謝伊人那種更高級一些，不光訂餐、去飯店吃，每一樣好吃的她都琢磨自己要怎么做出來。

　　這就是老夫子說過的知其然，知其所以然的道理。

　　那丫頭……想到謝伊人毛茸茸的樣子，鄭仁沒有意識到嘴角不知什么時候多了一縷微笑。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安排好的一切在二十分鐘后就被打的七零八落。

　　一前一后兩個急性闌尾炎的病人被送到急診病房，鄭仁馬上召集大家，準備連夜手術。

　　這必然是一個不眠之夜，反正都習慣了，也不覺得怎么辛苦。

　　患者們的病情都比較單純，不像是急診外傷搶救，醫生的血壓快呲出頭頂，患者的血壓已經到了腳脖子。

　　那才是一忙一夜，手術前后也要處理無數的問題。

　　眾人有素的在二十分鐘內趕到醫院，各自準備著。只有楊磊在微信群里默默的留言，說是下次請大家吃飯。

　　詢問急性闌尾炎患者病史的時候，鄭仁把病史的要點記錄下來，準備給常悅明兒書寫病歷。

　　這時候他有些羨慕常悅，能睡一個囫圇覺，是多么美好的事情啊。

　　攢了十幾萬字的小說還沒看完呢，可惜自己今晚興沖沖的要準備開宰。

　　還是膨脹了，腦子穿刺才會覺得今晚不來急診。

　　鄭仁做術前交代的同時，夜班護士完成術前準備，備皮、埋針，膽囊炎的患者還要留置胃管、尿管。

　　交代完畢后，蘇云帶著患者上臺，鄭仁繼續下一個患者的交代，然后去手術室換衣服，上臺。

　　等鄭仁上臺的時候，蘇云已經把手術做了大半，并且像是等教授一樣，等鄭仁上來看一眼，并且完成最關鍵的步驟。

　　鄭仁站在手術臺上做手術的時間，都沒有刷手的時間長。

　　系統給出來的獨木不成林的任務，就算是沒有獎勵，似乎也不錯。

　　手術，的確不是一個人做的。

　　兩臺闌尾炎做完，眾人休息的時候，鄭仁美滋滋的想到。

　　忙忙碌碌的、睡的細碎的一夜很快就過去了。

　　第二天常悅精神抖擻來上班的時候，鄭仁還沒起床。

　　她看到鄭仁留給自己的文件，她又親自詢問了一遍，確認無誤后，開始了一天的忙碌。

　　鄭云霞也辦理了住院手續，她沒有一再的表示感謝，很淡然，也很平靜。

　　從某種意義上來講，鄭云霞的肝癌介入手術，是急診病房做的第一例慢診手術。

　　據說普外科獲悉后，有點不高興。但在老潘主任一句你行你上的話后，普外科的意見被強行壓制下去。

　　不是所有的肝癌都能做外科手術的。

　　像鄭云霞這種，屬于外科術后復發的患者，原則上有手術禁忌。

　　適合她的是介入栓塞治療，等腫瘤小一些后，可以選擇做射頻消融術。

　　因為是第一例慢診病人，大家都給予了高度重視，很少見的開起了術前討論的小會。

　　常悅先介紹病情，上次手術術前檢查的片子和剛剛做的檢查片子掛到閱片器上，腫瘤縮小程度，一目了然。

　　這無疑是很提氣的一件事情，老潘主任雖然在書本上獲得了一些對介入手術的知識，但他絕對沒想到效果會如此明顯。

　　“潘主任，我還有一個擔心的事兒。”輪到鄭仁發言，他看著片子，心里想的卻是另外一件事。

　　“你說。”老潘主任專心致志的看著兩張對比的片子，眼神不斷閃爍，似乎在想著什么。

　　“預定是明天一早八點三十分開臺，可是這個時候要是有急診，怎么辦？”鄭仁說到。

　　“地球離了你還不轉了？”老潘主任大手一揮，說到：“搶救、手術，我都能來，姜還是老的辣，你沒聽說過？”

　　鄭仁笑。

　　蘇云鄙夷的瞥了鄭仁一眼，這家伙要不是手術做得好，估計早就被人懟死了。

　　老潘主任，退休之前可是軍區醫院的高干病房主任，不管是診療還是搶救，都是一等一的強者。

　　要不是因為年紀大了，一些新的手術術式學得慢，身體也不允許，海城市一院的急診大樓早就煥然一新。

　　“放心吧，我見過的急診患者比你見過的人都多。”老潘主任給鄭仁吃了一顆定心丸。

　　鄭仁想想，也是這么個道理，便開始講明天自己要如何做手術。

　　手術的過程說起來特別簡單，尤其是有64排CT三維重建的片子，該怎么做，一目了然。

　　老潘主任聽鄭仁說得簡單，回想起來第一次手術的時候做了足足4個小時，便擔心的問到：“這是三維重建發現的腫瘤供養血管，要是有意外怎么辦？”

　　“不會的。”鄭仁微笑，回答。

　　“不會？”老潘主任詫異。

　　“嗯，因為這個三維重建，是我去CT室做的，異常增生的血管只有這一根，還是新長出來。”鄭仁肯定回答，“雖然新長的血管比較細，難度比較大，但我估計做下來的可能性很大。”

　　鄭仁說的比較“謙虛”了，老潘主任疑惑的看著鄭仁，這小子什么時候學會做64排CT三維重建的？

　　“那好。”老潘主任還是有所保留，這也是一名合格的臨床醫生應該具有的素質。

　　懷疑一切，否定一切，用事實來說話。

　　在角落里，一點都不起眼的楊磊也很詫異。

　　身為一名臨床醫生，楊磊經常開64排CT，三維重建的片子也看過無數，卻從來沒聽說過哪位臨床醫生會自己去CT室親自做三維重建。

　　鄭仁在不知不覺中這么強了？自己怎么沒注意到？

　　這不可能吧……楊磊有些懷疑，心里琢磨著明天一定要親眼看看鄭仁手術。

　　雖然看不懂，簡單的影像，他還是沒問題的。手術順利與否，一目了然。

　　只有當天和鄭仁去CT室的常悅、蘇云才知道，這一切都是鄭仁努力得來了。

　　將近兩個小時的三維重建，還是以術者的角度去做，和普通的三維重建完全不一樣。

　　就像是普通的制式衣服，再怎么合身，也沒有找裁縫量身定制來的合身。

　　當然，付出的代價則是鄭仁這個手術醫生的休息時間。

　　就像是CT室副主任趙姐說的那樣，鄭仁不說外科手法有多高超，光是憑著量身定制的64排CT三維重建和介入手術，就可以在南方的醫院尋求一個年薪百萬的工作……還是稅后。

　　私人訂制和制式裝備，那能一樣嗎？

　　術前討論工作在半個小時內被急診科送上來的急性闌尾炎患者打斷，眾人再次開始忙碌起來。

　　潘主任看著一個個精干的醫生，老懷大慰。

　　在幾個月前，他根本不敢想急診病房竟然這么快做的有聲有色。

　　即便是自己年輕時候，要一手支撐起來海城市一院的急診病房，怕是也力有未逮。

　　這幫小家伙們不錯，真的不錯。

　　日子在繼續，急診手術不多不少，一天三四個，只要不是后半夜來的，大家都無所謂，反正無論是鄭仁還是蘇云做起來都很快。

　　第二天，老潘主任早早的就趕到急診病房，檢查鄭云霞術前的一切準備工作，事無巨細，全部詢問了一遍。

　　沒有任何遺漏，老潘主任這才讓蘇云送患者去手術室。他和鄭仁稍后一邊聊著，一遍去換衣服。

　　“小鄭啊，最近辛苦你了。”老潘主任說到：“過幾天你在北京多玩玩，家這里不用太操心。”

　　要是換了劉主任，鄭仁肯定會琢磨是不是不想讓自己做手術了。

　　而老潘主任說出這番話，卻是純純的推心置腹，想讓自己睡幾個安穩覺罷了。

　　鄭仁嘿嘿一笑，沒有說話。

　　“這次去帝都，你要多注意。”老潘主任不厭其煩的叮囑，“人脈，很重要，尤其是高端人脈。我和301的戰友打聽了一下，這次新術式的研究工作，已經取得了突破性進展。你猜，是什么手術？”

　　鄭仁怔了一下，自己哪能猜得到？

　　可是看著老潘主任像是孩子一樣頑皮的眼神，他還是硬著頭皮猜了幾次。

　　毫無疑問，全部都錯了。

　　“我告訴你吧，這次新術式的研究，是全球首創的！”老潘主任開開心心的說到。

　　“什么手術？”鄭仁驚訝，全球第一這個，他可從來都沒想過。

　　“前列腺介入栓塞治療。”老潘主任笑吟吟的說到。

　　前列腺……那也叫病？

　　鄭仁剛剛飛舞的心情，一下子被打落到了谷底。

　　“小同志，你這是什么表情。”老潘主任做嚴肅裝，說到。

　　“沒。”鄭仁低頭，快速換衣服。

　　“你想想，那么多老同志，為了新中華的建立，嘔心瀝血，老了老了，不應該有更好的生活質量么？”老潘主任表情很嚴肅。

　　鄭仁想想，也是這么個道理。老年男性，前列腺增生嚴重，那可真是生不如死。

　　普通的軟尿管都下不進去，需要用金屬的尿道探子。

　　在急診，對付那些裝死不肯起來的無賴漢的時候，幾次尿道刺激，就足以讓一個大漢告饒，更不要說尿道探子這種了。

　　“可是前列腺沒有供養血管。”鄭仁回憶解剖書，有些猶豫的說到。

　　“是沒有大的供養血管，毛細血管網還是有的。”老潘主任顯然做好了功課，“尤其是嚴重增生的病人，毛細血管增粗，變大，是可以嘗試一下介入栓塞手術的。”

　　呃……鄭仁還是一頭露水，既然老潘主任說了，那就去帝都看看也可以。畢竟是裴教授和老潘主任的一番好意，不過鄭仁卻并不怎么看好這種手術。

　　肝癌的供養血管都那么難找，就不要說前列腺了。

　　飛快的換好衣服，鄭仁先一步沖出更衣室，“我去穿鉛衣。”

　　老潘主任微笑，搖頭。

　　系統空間里取出輻射射線能量轉化鉛衣，穿上后鄭仁才松了一口氣。

　　來到介入手術室，見蘇云已經鋪好了手術單，正在和鄭云霞閑聊著。

　　介入手術治療肝癌，是局部浸潤麻醉，在大腿根的股動脈附近做麻醉，然后穿刺。

　　可以說，這是微創中的微創，和扎針點滴一樣，所有操作全靠著手術術者的技術。

　　要說缺點也有，那就是手術醫生要承受很多X光射線，患者倒無所謂，一臺手術，滿打滿算不過幾十分鐘的吃線時間，下次不一定是什么時候的事情呢。

　　而醫生，有可能這臺手術做完就要做下一臺手術，累積吃線量要大很多。

　　幸好鄭仁有系統裝備，這一點不用太過考慮。

　　見鄭仁上來，蘇云道：“我穿刺？”

　　“嗯。”鄭仁點頭，應了一聲，開始刷手，手消毒，穿無菌衣。

　　站到手術臺的時候，穿刺已經做好了。動脈鞘整整齊齊的擺放好，導絲已經進入了十公分左右，蘇云站在助手的位置扶著導絲，靜靜等待鄭仁開始手術。

　　有助手的感覺真心不錯，鄭仁再一次的心中贊美。

　　杏林園里，直播開始。

　　【大神最近很少開直播了，你們知道為什么嗎？】

　　【是沒有新的手術病人吧，總是重復一種直播手術，看都看膩了。】

　　【就是，以前做的手術，都有視頻錄像。】

　　【你沒發現所有視頻錄像在三天前都消失了么？以后開直播就好好看吧，大神也不會無償傳授技能的。】

　　【呀！我怎么沒注意？幸好我都有保存。難道大神想用手術直播錄像賣錢？】

　　杏林園直播間的彈幕亂飛，漸漸的，大家在這里都相互熟悉起來，尤其是那些發彈幕速度快的家伙，明顯都是小醫生，只是不知道他們身后是不是站著某位大牛。

　　【這次是……我去，竟然是肝癌！】

　　【大驚小怪，肝癌介入手術雖然不常見，但絕對不少見。】

　　【的確，介入手術是肝癌最有效的治療方式之一，射頻消融更是號稱效果堪比外科切除。】

　　【小地方，沒有介入科，苦惱。看了大神的手術后，我都想改行學介入了。】

　　【披著三四十斤的鉛衣做手術，還要手穩眼準，你能做到嗎？別做夢了少年郎，好好從事你外科這門很有前途的工作吧。】

　　直播中，術者正在盲送微導管，沒什么好看的，大家在皮著。

　　很快，視角轉換到術者的位置，屏幕上的影像出現在直播里。

　　【咦？不對呀。】

　　一般開始手術后，不碰到意外情況，大家都很有默契的少發彈幕。因為彈幕會影像手術的視角，妨礙手術的觀看。尤其是一些細小的角度、操作，那才是手術的精華。

　　可是當影像出現后，就有一個條彈幕孤零零的出現。

　　看ID，明晃晃的寫著介入科醫生，不要太明顯。

　　有人對他有印象，應該也是介入科的醫生，不斷抱怨介入醫生的苦，你們不知道的那位。

　　也幸虧是比較少的介入科醫生，要是普外醫生都這么標注……和沒有ID根本沒一點區別。

　　【發生什么了，講來聽聽呀。】

　　【是啊，沒看出……我去，不是做肝癌嗎？怎么奔著胃短動脈就去了？】

　　【我沒看錯吧，難道要栓塞胃短動脈？然后開刀做胃大部切除術？】

　　隨著微導絲的深入，不光是介入科醫生，連其他普外科醫生也都看出不對勁來了。

　　正常的動脈走形，基本的解剖結構，大家都知道。

　　肝癌，介入手術，難道不是栓塞肝癌的供養血管肝動脈分支嗎？他奔著胃短動脈去是做哪般？

　　【介入科醫生，你來講講，胃短動脈被栓塞，有沒有事兒啊，是不是和子宮動脈一樣？】

　　隨著微導絲走向的確認，大家心中的疑問越來越大。

　　因為不是很了解，所以紛紛詢問介入科醫生。

　　【和子宮不一樣，胃短動脈一旦栓塞，將會導致胃短時間內缺血性壞死。后果，就是必須要切除！】

　　介入科醫生很少見的在一句話結束的時候用了驚嘆號。

　　甚至一個驚嘆號都不夠，他又發了三個驚嘆號，來表達自己內心深處的驚愕。

　　如果直播號是第一次直播的話，大家會認為這是一個生手，手術做呲了。

　　可是幾十天，上百臺手術的直播，所有曾經質疑過直播號的人都被無情的打臉。

　　現在，可沒人敢說術者手術做呲了。一般情況下敢說這話的，不出三分鐘，一記響亮的耳光就會呼到臉上。

　　【大神是有什么新的意圖嗎？】

　　【我也不知道……】

　　【靜靜的看吧，我對大神有絕對的信任。】

　　彈幕很少，直播間里的氣氛漸漸凝滯下去。

　　三四線城市的介入科醫生看著手里手機屏幕上的視頻直播，眉頭皺成一團。

　　術者手術水準的確非常高，這一點毋庸置疑。

　　或許第一次看直播的時候，自己還有比較一下的想法。

　　但隨著看的手術越來越多，他很清楚自己水準和術者之間的差距。

　　肝癌的介入治療，他也做。

　　只不過介入手術的費用比較昂貴，有錢的人家都去了帝都、魔都看病，沒錢的也承受不了高昂的高值耗材錢，選擇放棄。

　　所以他做過的肝癌介入手術并不多，一年也就十幾臺而已。

　　但這并不妨礙他對肝癌介入手術的認知。

　　術者難道是發現了異常增生的腫瘤供養血管？介入科醫生坐在一個安靜的角落里，手里捧著手機，手心滿滿都是汗水。

　　對了！他忽然靈機一動。

　　術前的患者病情介紹，似乎有64排CT的三維重建，要不要去看看？

　　他猶豫了幾秒鐘。

　　想看，但是又怕錯過術者精彩的手術。他非常好奇，術者微導絲直接走胃短動脈這樣的“非常規”操作的意圖。

　　但幾秒鐘后，他還是把畫面切換到患者的病情簡介上。

　　嗯，之前做過一次介入手術，這一點介入科醫生看的很清楚。64排CT三維重建……

　　當肝臟64排CT三維重建出現在他眼前的時候，介入科醫生整個人都驚呆了。

　　多么細致、細膩的64排CT三維重建啊，這是所有介入科醫生夢寐以求的輔助檢查。

　　因為做過一次手術，所以肝臟動脈供養血管被栓死。現在腫瘤組織重新建立的供養血管，就是發自胃短動脈。

　　原來是這樣！

　　這位術者果然不是一個人在戰斗，他身后有巨大的團隊，而且有著旁人無法想象的政策、財力、物力、人力的支撐。

　　肝臟64排CT三維重建，這種高難度的技術手段……看著那張圖片，胃短動脈伸出的分支清清楚楚的擺在那里，雖然難度系數有點高，但總要比穿著鉛衣在里面盲目的尋找強多了不是。

　　好羨慕啊，介入科醫生心里泛起無限的羨慕、嫉妒等情緒。

　　只是羨慕、嫉妒，卻沒有恨。

　　又不涉及到獎金、晉級，有什么恨的。

　　他只是羨慕大神的資源，身后龐大的團隊，連肝臟64排CT三維重建都能做出花來。

　　不像是自己，身邊連個交流的人都沒有，只能上杏林園來看看增長技術水平。

　　而身邊的醫生，絕大多數，連杏林園是什么都不知道。

　　每天，被家庭的重壓，無窮無盡的夜班，晉職稱的科研弄得焦頭爛額，誰有功夫上杏林園來學技術？

　　至于科研……介入科醫生嘴角訕笑，大多病例都是瞎編的，反正國家級以下的醫療期刊只要花錢就能發表，國家級的……除了少數幾本外，區別是得花更多的錢。

　　一想到發表SCI文章要花好幾萬，介入科醫生的心就像是被一把小刀子扎進去，反復攪了幾下似得疼。

　　不對，自己在看手術，怎么會想這些亂七八糟的？

　　確認了64排CT三維重建的精確后，介入科醫生馬上切換頁面，回到直播間。

　　手術很順利，微導絲已經順著胃短動脈進入肝臟，停到距離腫瘤1cm的位置。

　　【術者身后的團隊是很厲害的。】

　　介入科醫生很快發了一條彈幕，因為不想錯過精彩的手術操作，所以彈幕也沒說明前因后果。

　　【喂，你怎么知道的？】

　　【這位大仙兒，你人肉到術者在哪了？】

　　【求術者地址，我要去進修，誰也別想攔著我，不行就辭職，我必須去進修！】

　　一條彈幕，引發出來幾十條彈幕，密密麻麻的讓介入科醫生連微導管進入的細微動作都看不清了。

　　他特別苦惱，自己抱著手機在這里看，就是為了看這些細微的地方啊，結果卻什么都沒看到。

　　【都別嗶嗶，去看患者術前的64排CT三維重建。】

　　【只是三維重建而已，有什么好看的？】

　　【難道三維重建能做出花來？】

　　網絡上就是這樣，杠精無數，即便都是醫生，一句別嗶嗶，引來眾人的群嘲。

　　介入科醫生無奈，知道其他人基本都是外科醫生，很少能看懂介入手術，所以他們可以肆無忌憚的發彈幕。

　　有心把彈幕關了，但這時候正好是科普介入的最佳時機，他又不愿意放棄。

　　捧著手機，介入科醫生開始辛苦的打字。

　　【64排CT三維重建發現胃短動脈形成異常增生的血管，給腫瘤供養。所以術者一開始就尋找胃短動脈，而不是按照常規，去尋找肝動脈。】

　　【如果哪位不明白的，可以去問問你們CT室的醫生。當然，他需要會做64排CT三維重建。】

　　這段介紹并不長，但彈幕消失后，介入科醫生發現手術直播中，已經開始給腫瘤打藥了。

　　普通的奧沙利鉑，加伊立替康，沒什么好看的，自己也是這么做的。

　　最精彩的部分沒看到啊！！！

　　他想用頭撞墻。

　　幸好術后還能看錄播，想到這里，他的心情平復了不少。

　　打藥，局部灌注化療，栓塞劑栓塞，再次造影，腫瘤影像完全消失，干干凈凈的，仿佛那里根本就沒有長過腫瘤一般。

　　這手術……做的簡直太干凈了，介入科醫生心里感慨。

　　今晚自己有事兒干了，手術錄播一定要看一百遍啊一百遍！

　　二十五分鐘，手術干凈利落的做完了。

　　介入科醫生很是感慨，看著空空蕩蕩的屏幕，愣了幾分鐘，這才把界面切換到錄播的頁面。

　　手術或者說是醫學，是實驗性科學，是經驗性科學，必須要有經驗的傳播，某些術式才能被廣泛學習。

　　要是沒有的話……生疏的手術手法……趕鴨子上架的為難……寧肯不做，也不能讓患者死在自己手里的糾結……

　　那得死多少人。

　　幸好，現在是網絡時代。

　　幸好，現在有術者這樣的大牛，肯無私奉獻。

　　介入科醫生切換畫面，隨后愣了幾秒鐘，一聲慘叫，響徹天際。

　　手機掉落，畫面里空空蕩蕩的，不光是剛剛的手術沒有錄播，連之前的錄播都被清理的一干二凈。

　　鵬城，開發區人民醫院。

　　介入科主任辦公室，穆濤和吳海石吳老目不轉睛的看著直播間的手術。

　　自從這個直播號在杏林園直播介入手術開始，穆濤就給老師申請了一個號，直接連通杏林園。

　　鵬城的條件特別好，對普通醫生來講是這樣，對吳老這種全國知名的專家、學者、教授而言，條件只會更好。

　　得知直播開始后，穆濤就來到主任辦公室，和吳老一起觀看手術直播。

　　吳老的雙手扣在一起，右手中指輕輕敲打著左手手背，一邊看一邊沉思。

　　穆濤則坐在吳老身子側后方，滿眼的疑惑。

　　術者很厲害，這一點穆濤早就知道。

　　但他判斷，術者的水平比自己現在水準高那么一點點，或許在伯仲之間也說不定。

　　可是今天的手術，卻帶給他強烈的不適感。

　　前期步驟，很簡單，唯一的看點是這次術者沒有做動脈穿刺，這證明術者和助手之間的配合已經漸漸默契。

　　可是自從影像打開，穆濤就開始恍惚起來。

　　術者的微導絲不走尋常路，沒有從主動脈進入肝動脈，而是竟然直接超選胃短動脈！

　　他沒有輕易判斷術者的不謹慎，因為肝癌組織很多血管重建都是由胃短動脈提供供血的。

　　果然，當微導絲繼續深入，開始向右側走的時候，穆濤便確定腫瘤的供養血管一定是胃短動脈！

　　不用造影，他就能判斷。

　　可是術者是通過什么檢查才知道這一點的呢？難道是64排CT三維重建？還是其他的手段？

　　因為吳老沉默、專注的看著手術視頻，所以穆濤沒有傻乎乎的提問，而是反復思考著可能性。

　　他想到的點有很多，比如說術者的手感、手術直覺、術前檢查、術中造影等等。

　　但一一被他否定，都不可能！

　　這是現實世界，又不是玄幻小說，怎么可能有人未卜先知？

　　直播手術中開始造影，果然就像是穆濤想象的那樣，整個腫瘤組織都被“點亮”。

　　也就是說，這名患者的腫瘤供養血管，是經過胃短動脈供養，而不是肝動脈的分支。

　　會出現這種情況，必然是多次手術之后，肝動脈分支已經堵塞，其他血管供養的肝癌晚期的患者。

　　但是……他是怎么判定胃短動脈，而不是膈動脈、脊髓動脈甚至是胸主、腹主動脈的呢？

　　造影完成，接下來的在穆濤看來，沒任何看點了。

　　要是他在術前知道患者腫瘤供血血管是胃短動脈的話，一定會做的和術者一樣好……會吧……

　　一定會的！穆濤給自己打氣。

　　那幾個血管分支根本不算什么，超選到肝臟中的血管極其細微，自己應該也能做到……一次做不到可以多超選幾次么。

　　想著，穆濤右手微微捻動，仿佛他此刻站在手術臺上，披著鉛衣，戴著鉛帽，正在做手術一樣。

　　不行……

　　很快他就認識到一個讓他沮喪的事實——自己即便是知道腫瘤組織由胃短動脈供血，也做不到一次超選成功。

　　臺上一分鐘，臺下十年功。

　　戲臺是這樣，手術臺更是這樣。

　　最基本的認知，穆濤還是有的，而且必然有。作為全國介入新生代的領軍人物，他的水平在四十歲以下的中青年里屈指可數。

　　自己都做不到，那么術者一定是全國的大牛，甚至是世界頂尖教授也說不定。

　　穆濤自己暗暗想著。

　　很快，手術直播結束，接下來的操作，穆濤閉著眼睛都能想象到。

　　微導管順著微導絲進入肝臟，打化療藥，做灌注化療然后栓塞劑栓塞，再造影，發現沒有遺漏，手術就結束了。

　　“看出什么了？”手術結束，吳海石吳老沉聲問道。

　　“術者水平比我高，我估計是五十歲左右的國內頂尖人物，或者是國際知名專家。”穆濤說出自己的想法。

　　吳老右手中指敲打左手手背的速度更快了幾分。

　　“問的不是這個，術者的身份，手術做的有多好，還用你說。”很快，吳老表達出自己的不滿。

　　穆濤是他的關門弟子，說起話來自然不用客氣。

　　“那……”穆濤吃不準吳老的意思，遲疑了一下。

　　“術者沒有超選肝動脈，而是直接奔著胃短動脈去的，你怎么看？”吳老說到。

　　“我有幾個猜測。”穆濤一五一十的把自己所有猜測都說了出來。

　　吳老繼續沉吟，只是手指敲打手背的速度更快。

　　穆濤知道老師的這個習慣，手指敲打手背的速度快慢，代表著老師思考速度的快慢。

　　“我覺得，術者是術前做了64排CT三維重建，判斷出已經大部分壞死的腫瘤組織進行了新的血管重建，并且找出新的供養血管。”吳老最后肯定的說到。

　　“64排CT三維重建……好像沒那么精細吧。”穆濤疑惑。

　　“那是你學的少。”吳老搖了搖頭，道：“這樣的人，我也只見過一個，不過前年因病去世了。”

　　“是誰？”

　　吳老擺了擺手，示意不要打斷他的話。

　　“在國內最開始學習介入手術的時候，先接觸的是放射科的醫生，我算是第二批接觸介入的人。”吳老說到：“搞CT的人接觸介入手術，還是在射頻消融開始大規模開展之后。但射頻消融也是以臨床醫生為主。”

　　穆濤愣了，完全不知道老師在說什么。

　　“看上去，術者身后應該有一個大型團隊的支撐，才能準備的選擇超選胃短動脈。但這么精細的活，可不是CT醫生能做到的。必須是術者，一定是術者做的64排CT三維重建！”吳老越說越激動，到最后站起來，揮舞著右手。

　　“老師，您注意控制血壓。”吳老的動作把穆濤嚇了一跳，連忙阻止。

　　“沒事。”吳老笑道：“把視頻錄播下載下來，今天下午的學習，有資料了。”

　　穆濤點頭，可是當他切換頁面后，一下子愣住了。

　　“怎么？”吳老問道。

　　“錄播消失了。”穆濤怔怔的回答。

　　“……”吳老也楞了一下，隨后道：“搞什么搞！”

　　看著憤怒的吳老，穆濤連句話都不敢說。

　　過了幾分鐘，吳老怒意平息，沉聲道，“你，跟我去CT室。”

　　“嗯？干什么去？”穆濤不解。

　　“去學習做CT三維重建。”吳老一臉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