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停穩,鄭仁打開手機,先給謝伊人單獨發了一條微信,已平安降落。然后點開微信群,發現群里面一堆留言,一群女孩子在商量在哪給鄭仁、蘇云接風的問題。
在群里面,鄭仁看到了無數飯店的名字,他根本不知道這竟然是海城本地的酒店。
不過聊天截止于1個小時前,估計那時候姑娘們已經匯合完畢,現在正在機場等著接機。
鄭仁和孫佳以及其他空姐告別,終于再次回到海城。
呼吸著熟悉的空氣,越是接近出站口,鄭仁便越是有一種緊張感。
這是一種很荒謬的感覺,所謂近鄉情怯,便是如此吧。
等候行李箱的時候,鄭仁平復了一下情緒,蘇云倒是無所謂的樣子,拿著手機,在群里面和楚嫣之她們聊著。
小伊人會不會給自己一個擁抱?鄭仁心里糾結著,忐忑著,拎著行李箱走出出口。
海城機場的出口和帝都、魔都沒法比,小的有些簡陋。
一出門,鄭仁便看到老潘主任筆直的站在距離出口最近的藍線處等著自己。
習慣性的微笑了一下,鄭仁還沒來得及尋找謝伊人的身影,一個黑影就撲了上來。
老潘主任熊抱了一下鄭仁,爽朗的笑聲在整個大廳里回蕩。
“我就知道你小子行!”老潘主任摟著鄭仁的肩膀,和蘇云招了招手,便直接拖著鄭仁離開。
“小鄭,我看了你的介入手術,感覺水平有了長足的進步。”老潘主任一邊走,一邊說道:“我說什么來著,還是要去帝都那面學習一下。”
鄭仁應著,順著老潘主任胳膊的縫隙,隱約看到了謝伊人的倩影。那幾個姑娘,有說有笑的和后面的蘇云聊著天,鄭仁覺得天好黑,心情好差。
被老潘主任拉上他的車,小小的捷達,老潘主任一坐上去,車身忽悠一下,鄭仁感覺直接刮底盤了。
直到坐上車,鄭仁終于放棄了一路的忐忑夢想,給老潘主任講了去帝都的經過。
從飛機上,遇到了曾經的患者家屬得了1型主動脈夾層動脈瘤,到第二天歹徒傷害方醫生,再到手術選拔,研究新的手術術式,最后大家都放棄的時候,自己終于圓滿完成了手術。
這些日子親身經歷的時候,鄭仁沒覺得什么。
可是,
如今,
和老潘主任一說起來,
鄭仁覺得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這就是成長么?鄭仁不知道。
一路上,老潘主任很興奮的和鄭仁說了很多話,鄭仁能感覺到他已經亢奮的情緒。
沒有回海城市一院,老潘主任直接把車開到一家不大的飯店。
“別看這兒小,做菜的味兒的確不錯。”老潘主任笑呵呵的拉著鄭仁進去,和老板打了個招呼,鉆進包間。
很快,蘇云和楚家姐妹、常悅、謝伊人也進來。
果然,楊磊留在急診病房,負責看家。
終于看到了謝伊人,可是包間不大,這時候做什么,似乎也有些尷尬。
鄭仁好無奈。
老潘主任一路海點,眾人有說有笑。
蘇云說的口水四濺,剛剛鄭仁和老潘主任講述的事情,在蘇云嘴里,變成驚險離奇、跌宕起伏的戲劇一般。
不光是聽過一遍的老潘主任聽得興致盎然,連鄭仁都目瞪口呆。
真是無法相信,蘇云說的竟然會是他和自己。
平時蘇云也不這樣啊,難道說這貨在飛機上受了空姐冷遇的刺激,要把魅力值全部打開?
這個好強啊……
一邊吃,一邊聊,直到最后,蘇云說到做完前列腺介入栓塞術后,鄭仁拉著自己去給大家買禮物的事情,所有人都很驚訝。
鄭仁這個脾氣,竟然還能想起來給大家帶禮物?真是不容易啊。
“鄭總,買什么了?”楚嫣之心里藏不住事兒,先嘰嘰喳喳的問到。
“呃……也沒什么。”鄭仁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是拎出來行李箱,把箱子打開。
楚嫣之已經快鉆到箱子里去了。
倒不是貪圖鄭仁能買什么東西,就他那窮樣,再買能花多少錢。
大家好奇的是,鄭仁這貨到底能花多大心思。
先拿出來給老潘主任帶的酒,老潘主任笑呵呵的接了。楊磊沒來,鄭仁把送給他的禮物往里面塞了塞,隨后把給四位女生買的毛絨玩具拿了出來。
眾人驚呆了。
比看到鄭仁手術碾壓德國教授的驚訝還要濃烈一萬倍。
整個包間里的空氣,幾乎是凝固的。
就這?
就拿這?
就拿這糊弄大家?
糊弄大家也就算了,連謝伊人都只送了一個毛絨玩具?
楚嫣然、楚嫣之拿著毛絨玩具,忍不住笑,看著鄭仁。楚嫣然還算是穩重,擺弄著玩具沒說話,楚嫣之把玩具一拋一拋的,好幾次想說話,都被楚嫣然給拉住。
常悅倒是無所謂,拿過毛絨玩具,只是小聲說了句“幼稚”。
謝伊人眼睛一亮,“哇,好漂亮。”
蘇云腦袋上隱約有白煙升起。
是不是鄭仁隨便撿根樹枝送給謝伊人,她也會愛不釋手?
戀愛中的人,果然沒有理智、沒有邏輯、不講道理。
但是看到謝伊人水汪汪的眼睛閃閃亮的看著毛絨玩具,蘇云心里嘆了口氣,鄭仁這狗日的,運氣還真是好。
鄭仁把毛絨玩具拿出來后,略遲疑了一下。
“都完事兒了,還在那裝神秘。趕緊起來,繼續吃飯了。”蘇云知道自己陪著鄭仁買了什么,該拿的都拿出來了,這廝竟然還在那蹲著。
難不成還想變魔術么?
就他那木頭性子,能買東西,也不會拉著自己。在帝都的街頭,不知道嘲笑了鄭仁多少次。
鄭仁忽然站起來,一下子轉過身,表情嚴肅,仿佛面對一場急診大搶救一般。
眾人嬉鬧的聲音戛然而止。
在急診病房,在急診手術室,一旦鄭仁身上散發出這個氣場……
“伊人,這個送給你。”鄭仁一臉堅定,說到。
鄭仁手里拿著一個不大的心形物件,雙手捧著,交給謝伊人。
滿屋子人目光注視下,謝伊人霞飛雙頰,低著頭不敢抬起來。
“切,俗氣。”蘇云鄙夷。
不過看謝伊人的樣子,似乎很吃這套,蘇云不僅感慨,鄭仁的運氣可真好。現在的妹子,哪還有這個好撩的?
就這氣運,可以去買彩票中大獎了。
不過他看了一眼,眼神便挪不開了。
這個心形……這個心形……
看著好古怪,絕對不是買的,而且材料很特殊。
蘇云愣住了,茫然問道:“這是……這是……你前幾天盤的微導絲?”
鄭仁點了點頭,見謝伊人光顧著害羞了,沒有伸手,便向前走了半步,堅定的像是一名沖鋒陷陣的戰士,沉聲說到:“伊人,這是我親手做的。”
謝伊人用鼻子哼了一聲,聲音比冬天屋子角落里的蚊子聲音還要輕。
要不是鄭仁經過系統空間的鍛煉,五識敏銳了一些,怕是都聽不見。
鄭仁雙手向前又送了送微導絲制作的心,一副謝伊人不接,自己絕對不縮手的樣子。
“小伊人,接啊。”楚嫣之看著那根由微導絲做成的心,有些著急,連聲催促。
謝伊人聽到楚嫣之的話,下意識的一伸手,卻沒想到碰到了鄭仁的手上。
溫暖,安定,堅不可摧的依靠。
“呀!”謝伊人嚇了一跳,小兔子一樣向后蹦去。
“出息。”常悅伸手,拿起鄭仁手里的心形物品,道:“我幫謝伊人收著。”
老潘主任笑呵呵的看著年輕人之間的你儂我儂,相互猜心思的游戲。
年輕,真好。
楚嫣然摟住謝伊人的肩膀,在她耳邊竊竊耳語了幾句。楚嫣之則跑到常悅身邊,仔細看那個鄭仁用微導絲親手制作的心形物品。
“咦,鄭總,做的不錯啊,挺用心的。”
蘇云還在發呆,這樣也行?
鄭老板,你確定你是第一次撩妹子么?
手法純熟,表情真摯,誠意滿滿。
蘇云確定,即便是自己披掛上陣,能做到的也只會比鄭仁略好一點點而已。
說笑了一會,謝伊人的情緒漸漸穩定下來,眾人開始吃下半場。
飯店老板和老潘主任很熟悉,上了兩個敬菜,便一直沒有露頭。
大家正吃著,老板忽然敲門進來。
“小孫,怎么了?”老潘主任大馬金刀的坐在主位,正和蘇云、常悅喝的酣暢。
“老主任,您看電視嗎?”孫老板問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
“嗯?沒事看電視干什么?”老潘主任奇怪。
“這不是在電視里看到你們醫院了么,好像還有您的鏡頭,似乎是個紀錄片。”孫老板回答道。
“看看,什么記錄片。”老潘主任一揮手。
孫老板馬上打開包房里的電視,調到海城電視臺。
電視打開后,首先出現在眾人眼中的是海城市一院急診大樓。
鏡頭從遠方拉進,正對急診大樓標志性的紅十字標。
一個柔和的女聲配音講述著海城市一院急診科的歷史。
這是……老潘主任怔了一下,最近沒誰找自己要宣傳急診科啊,這紀錄片到底是什么意思?
鄭仁和蘇云也不解,那聲音……
鄭仁在苦思,這個聲音聽起來很熟悉。
蘇云也在苦思,湯秀湯主編,那天被硬生生的攆走,怎么回頭就做了一個紀錄片?報社的主編做的紀錄片,會在電視臺播放?
難道她要報復鄭仁的怠慢與自己的尖酸,特意做了紀錄片,來引起民憤?
包間里,氣氛有些古怪。
幾個女孩子,要么還沉浸在禮物中難以自拔,要么就不明所以,在電視里以不同的視角看到自己工作的地兒而興奮。
老板也沒走,站在電視機旁,用很偏的視角看著。
“秋末,一場亞硝酸鹽集體中毒事件突然發生在我們海城。”電視機里,女聲配音用不疾不徐的語氣說道。
隨后,在畫面即將碰撞到急診大樓紅十字標的一瞬間,切換到市電視臺在那場集體中毒事件中現場采訪,卻并未公布于眾的影像資料中。
120急救車的尖銳叫聲當成背景音樂,畫面剛一切換,整體的風格為之一變。
肅然,壓迫感十足。
攝像師扛著攝像機,鏡頭一路顛簸,跟隨著前面一家人。
中毒的患者被家人背在身上,患者全身泛著詭異的藍色,加上鏡頭不斷晃動,給人一種恐怖片的觀感。
患者身上的藍色并不鮮艷,而是帶著一股子灰蒙蒙的感覺,好像身上滿是塵泥,又像是昭示著患者在不久的將來就要被埋入地下,與世長辭。
電視機里傳出來凌亂的腳步聲與絕望的呼喊聲。
急切之間,私家車出了問題。
一個身材不錯的女人背影出現在鏡頭前,手里還拿著采訪用的話筒,指引著患者家屬一路來到電視臺的采訪車前,準備用采訪車把患者拉到醫院。
“這一天,全市數百名市民出現亞硝酸鹽中毒反應,120急救車奔走于市區之間,我們眼前看到的這種情況比比皆是。”
畫面隨后切換,看樣子是被剪輯掉一段。
隨后電視臺的采訪車來到海城市一院的急診大樓前,車門一打開,急救平車就已經出現在門前。
患者隨即被抬上平車。
醫護工作者們沉默著,扛著攝像機的攝影師好像要找一個良好的角度來抓拍某個鏡頭。
但因為略擋住了搬運患者的角度,被一名抬患者的醫生用肩膀毫不客氣的頂開。
鏡頭劇烈震動,最后的視角落在醫生的肩膀、脖頸之間。
白服已經被汗水浸透,聲音嘶啞,比北風還要凜冽。但在灰藍色的病患為背景的渲染下,格外有震撼力。
攝影師沒說話,又扛起了,跟隨著平車一路狂奔來到急診搶救室。
在搶救室外,海城市一院的院長與老潘主任正在居中坐鎮,負責指揮搶救的各項工作。
攝影師習慣性的把鏡頭對準大院長,準備來幾個特寫。但還沒有幾秒鐘,就被人拉了一下。
鏡頭隨即轉換,越過一眾機關領導,來到急診搶救室。
搶救室像是一條成熟的流水線,而中心設備就是站在搶救床前面的鄭仁。
……
……
(看到本章說了,果然被喵大人等猜到了。鋼鐵直男,這樣比較符合人物設定。)
鄭仁看的目瞪口呆。
從另外一個視角看當時的自己,即便是當事人也心生些許恍惚。
自己站在急診搶救室的急救床前,其他人都在配合。把患者抬上床,床的頭部搖起三十度角。身邊的謝伊人干凈利落的準備著穿刺包、套件、針線等事物。
毫無耽擱,十幾秒、幾十秒一個患者。
深靜脈穿刺完畢后,美蘭立即被掛上。鄭仁趕奔下一張搶救床,繼續著上面的動作。
“那天,海城市一院的醫護人員,在院領導的指揮下,眾志成城,以超高的技術手段、及時的搶救措施,把一個又一個的患者從死亡線上拉回來。”
“畫面里的醫生,就是在這次搶救中發揮了重大作用的海城市一院急診病房的住院總,鄭仁鄭醫生。”
這是記錄片里第一次提到某個人的姓名,鄭仁一愣,蘇云也愣住了。
怎么和想象中完全不一樣?
這幫聽風就是雨的家伙,那啥還能改得了那啥?奇怪!
蘇云嘴角露出一絲嘲笑。
老潘主任在看紀錄片的時候,不自覺的漸漸坐直,雙手放到膝蓋上,仿佛當年在上戰場前,政委在給大家做最后一次戰前動員。
孫老板笑了,但他知趣的沒有說話,沖著老潘主任豎起大拇指。
畫面繼續凌亂、顛簸,很快便有人上來阻攔,客客氣氣的把電視臺的工作人員給“請”走。
出去的時候,攝影師的鏡頭下,出現了靜點美蘭的患者情況。
灰藍色漸漸消退,視覺上的反差無比巨大,讓人真切的感受到生與死的距離,或許只有一瞬間。
“海城市一院的急診科圓滿的完成了這次亞硝酸鹽中毒事件的急診急救工作,他們的守護,是海城從一個勝利走向下一個勝利的堅強基石。”
搶救畫面后,幾秒鐘飛舞的白云,時間流逝無情。
美中不足的是,搶救完畢后,并沒有采訪亞硝酸鹽中毒的病患的鏡頭。
畫面隨即拉到公園,廣場舞、太極拳、遛彎、遛狗的人川流不息。
一派安靜祥和。
“正是有他們的守護,廣大市民才會有這樣的安寧的生活。”話外女音傳來,“我們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到底哪一個先到。而正是他們,守護在生命最后一條防線上,永不退縮。”
一個頭發花白的老者出現在鏡頭前,指著身邊的樹說到:“那天是11月6號,我記得很清楚。我下午沒事,像往常一樣在公園里遛彎。見幾個老哥們在撞樹,平時我不信撞樹能讓人身體康健之類的話。但那天……”老爺子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繼續說到:“他們說我身體不好,不敢撞樹。我哪會服氣,誰成想撞了一下,就覺得肚子疼。還想著是不是拉肚子,要再撞幾下。但很快就看不到東西了,發生了什么我自己也不知道。等醒過來的時候,已經躺在ICU里,嘴里插著管子,難受死我了。”
本來一直作為畫外音的湯秀此刻出現在畫面里。
她精美的面龐在鏡頭下泛著一層光華,鏡頭轉過來,她似乎在想什么,怔了一下,下意識的問道:“到我了么?”
這段看起來略有瑕疵,但是沒被剪輯掉,特別有生活氣息。
“大家好,我是海城都市報的湯秀,剛剛的老人家就是我的父親。11月6日那天,我在單位工作,忽然接到電話,說是我父親生命垂危,正在海城市一院急診科搶救。”
湯秀說到這里,笑了笑,撩了一下空氣劉海。
“當時我沒相信,現在騙子多多啊,估計接下來是要我打錢之類的。可是對方把電話直接掛了,根本沒有后繼的事兒。我馬上意識到不對,通過114查詢了來電,真的是市一院急診科打來的電話。”
“我急壞了,跑的高跟鞋什么時候掉了都不知道。第二天才發現腳上有好多口子,怎么受的傷自己都沒注意。”
湯秀并不介意說出當時的糗事,委婉大方,有些可愛。
“我到了急診科,是急診科的潘主任接待的我。和我說明了事實,然后補簽了手術知情同意書。當我們趕到手術室的時候,我父親的搶救工作已經結束,當時我以為我父親……”
說著,湯秀的思緒好像飛回了那天,那晚。
聲音微微顫抖。
但她很快控制住了情緒:“我父親得到了及時的救治,很快就康復出院。在這里,我代表我的全家,對市一院急診病房的所有醫生、護士表示最衷心的感謝。”
采訪畫面一轉,播放的是市一院急診病房的工作照片。
老潘主任的頭像后,就是鄭仁那張普通而憨厚的臉。
往來一周后,鏡頭畫面定格在鄭仁身上。
“就在不久前,鄭仁鄭醫生受邀去帝都參加一項新的手術術式的研究工作。可就在鄭醫生抵達帝都之后,就卷入了一場惡性事件之中。”
湯秀解說的聲音不知不覺變得凌厲起來,畫面上鄭仁憨厚的笑容漸漸模糊。
隨之而來的是一段手機視頻。
這是湯秀在帝都的收獲之一,獲知一個公眾號在事發之后上傳了視頻,但因為某種不可抗力,2個小時候就自行刪除了視頻內容。
湯秀便找到這個人,高價買到了這段寶貴的視頻資料。
視頻不斷顫抖,讓人頭暈眼花。但是這種沒有節奏的顫抖,卻給人一種特別真實的感覺,錄制視頻的人內心深處的恐懼仿佛會傳染一般,透過屏幕播散到每一個看視頻人的心里。
一片殷紅,一個人躺在血泊之中,鄭仁低頭搶救,面對著視頻。
鄭仁忽然抬頭,嘶啞吼了一句話。脖頸的靜脈高高膨起,看上去有些嚇人。
因為緊張而嘶啞的聲音,讓觀眾們的心驟然一緊。因為混亂,并沒有聽到鄭仁喊得是什么。
很快,一名醫生推來切開包等物品,鄭仁在處置之后,撕開地上那人的衣服,一刀劃了下去。
沒等鮮血噴涌出來,鄭仁的手便伸了進去。
而此時,他的左側肩膀也流淌著鮮血。
視頻內容太過于血腥、真實,鋪面而來的氣息讓人為之一滯,連呼吸都不順暢。
別說普通觀眾,即便是在包間里看視頻的幾個女生都驚呼出聲。
“呀!”
平車、傷患、鄭仁、別扭的姿勢、一路醫護人員的匯入,仿佛是一首無字的詩,無聲的歌,敲打著所有人的心扉。
大家只是通過蘇云了解到鄭仁在帝都經歷了什么,但此時畫面出現在眼前時,看著那熟悉卻又陌生的一幕一幕,即便是蘇云都陷入了沉默。
行動永遠比語言更有說服力。
一路狂奔的平車,一路滴滴答答落下的鮮血,被鄭仁一腳踹開的醫生,那一張張焦急的臉龐,匯流成河,激蕩人心。
謝伊人捂著嘴,另一只手死死的捏住鄭仁用微導絲做成的心形,盯著屏幕在看。柳肩微微顫抖,雖然只是看紀錄片形式的回放,但依舊緊張。
老潘主任的兩只手放在膝蓋上,下意識的握緊。如此用力,拳頭發出咯吱吱的響聲。
蘇云瞠目,他雖然是事情的經歷者,但這時候他在照顧顧教授,沒有跟著一起。電視機里的畫面呈現在眼前,如此具有沖擊力,他年輕的心里熱血沸騰。
飯店的孫老板保持著一個古怪的姿勢,看著屏幕,一動不動。一直到畫面中的平車推進電梯,滿滿的醫護人員,視頻錄制者沒有被允許上去。
隨著電梯門緩緩關閉,一連串的長鏡頭才戛然而止。
緩緩關閉的電梯門隔斷了生與死的界限。
“因為鄭醫生的搶救準確而及時,傷者的傷勢得到了有效的控制,在送去手術室,經歷了數個小時的急診手術后,傷者傷勢得到了初步控制,被送到ICU病房。”
湯秀的畫外音清冷縹緲,給出一個答案,卻又讓人心懸在半空中。
孫老板這時候才“哎呦”一聲,手扶著脖子,一臉痛苦,“潘主任,脖子扭到了。”
“出息。”老潘主任穩穩的坐著,脖子扭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他沒去搭理孫老板。
孫老板皺眉揉著脖子,卻又不舍得把眼睛離開電視。
這個紀錄片做的真好,比那些啰嗦的、沒人看的新聞強多了。好多年沒有這種感受,孫老板向旁邊小心挪了挪,讓自己的視野更好一些,又生怕擋住誰的視線。
隨后出現的畫面,是湯秀在小餐館里錄制的。
不是很專業,略顯粗糙,畫面、燈光都很隨意。
那晚之后,湯秀做了一次正規的采訪,但最后剪輯的時候,她還是選擇了小飯館的包間里,錄制的這份資料。
簡單而樸實的語言,從醫生角度來講述當時的事件,把跌宕起伏做到了極致。
很多人的心里都生出——原來是這樣的感覺。
短暫的采訪畫面過后,鏡頭虛無,湯秀的畫外音出現:“羅曼·羅蘭曾經說過,看清生活的本質后,還能熱愛它,這才是真正的英雄主義。”
很普通的一句話,此刻被湯秀娓娓道來,卻讓人生出一種異樣的情愫。
“他,是我們的英雄。”
“他,一直在尋求新的解決患者病痛的方式。”
“鄭醫生受邀,參加某項介入新術式的研究工作。在工作中,鄭醫生的臨床水平得到了全國專家、教授的認可,并于三日前,成功手術。據知名專家介紹,該項手術填補了全國、乃至全世界空白!”
在湯秀配音中,出現鄭仁的手術直播畫面。
畫面里,鄭仁專心致志的看著對面的屏幕,手里面拇指和食指輕捻微導絲。
透過帽子、口罩,隱約能看見鄭仁嚴肅、認真的表情。
這種表情如此的熟悉……
蘇云的眼睛瞇了起來,怎么這么眼熟呢?奇怪。
心思轉動,瞬間蘇云便恍然大悟。
這不是和剛剛鄭仁給謝伊人送禮物時候的表情一樣一樣的么。
鄭仁這貨!
蘇云哭笑不得。
給謝伊人送禮物,在鄭仁看來,和完成一項世界級的手術是一樣的。
瞄了一眼那個用微導絲支撐的心形,蘇云輕輕嘆了口氣。
“鄭總,你做手術的時候挺帥的啊。”楚嫣之興奮的跳起來,指著電視里的鄭仁,嘰嘰喳喳的說到。
“呵呵。”鄭仁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只好用呵呵來應付了事。
“嘖嘖,鄭總,到底有沒有電視里說的那么厲害,還填補了國內乃至世界的手術空白。”楚嫣之的性子,她要是想說話,哪里是鄭仁一個呵呵能打斷的。
“還好吧,之前沒人做過。不過只是前列腺的手術,算不得什么大毛病。”鄭仁擺了擺手,說到。
“那也很厲害了啊。”楚嫣之笑道。
“何止厲害。”老潘主任沉聲說道,“在鄭仁做手術前,德國的一位教授先完成了手術。但是他的術后患者出現嚴重的并發癥,并不能說是成功。”
“那鄭總做的手術呢?什么教授?水平足夠高嗎?”楚嫣之的話總是那么多,活蹦亂跳的,滿身都是燃燒不盡的卡路里。
“德國,海德堡大學的介入學科領頭人,德國卓越計劃的參與者之一。”老潘主任對這件事情始終保持關注,了解一些具體細節。
“厲害。”畢竟是研究生畢業,楚嫣之這下子知道了。雖然老潘主任沒說魯道夫·瓦格納教授還有一條訂制微導絲的生產線,但光是名頭就足夠了。
“何止厲害。”老潘主任沉默了幾秒鐘,才悠悠說到,“只是海城都市報的一個主編弄的采訪,估計是臨時起意。最后卻制作成了紀錄片,在海城市臺播放。這里面,要是沒有誰的許可,那才見了鬼了。”
“誰呀。”楚嫣之隨口問道。
“我也不知道。”老潘主任笑道。
是誰,重要么?
有時候很重要。
但現在,并不重要。
紀錄片時間并不長,只有十五分鐘,已經播放完畢。制作的有些粗糙,一看就知道是趕工做出來的,而且很多手法都并不足夠專業。
但就是這樣一個紀錄片,帶著滿滿的誠意與震撼,在剛播出的時候便引發了海城民眾的關注。
尤其是那句:看清生活的本質后,還能熱愛它,這才是真正的英雄主義。
震撼人心,
催人淚下。
老潘主任看的意猶未盡,品咂了一下,拿起電話剛想要撥打給海城都市報或是市電視臺的某一位的時候,電話忽然亮了起來,鈴聲大作。
看了一眼來電,老潘主任的眉毛擰了起來。
“剛回來就有事,鄭仁啊,你說說你這勞碌命。”老潘主任隨即接通電話。
“是我。”老潘主任的聲音里充滿了威嚴。
“嗯,嗯,你們考慮什么?”
“我問一下。”
說完,老潘主任用手捂住話筒,看向鄭仁。
“鄭仁,ICU有一名72歲老年男患,14天前因為便血,在我院消化內科住院治療,后轉至ICU病房。
便血在入院6天后得到控制,但患者狀態比較差,一直在ICU里接受治療。今天下午14點,再次出現便血,量比較大,止血藥物無效。普外科會診,不建議手術治療。”老潘主任一連串說出患者病情情況。
鄭仁知道,老潘主任這是在征求自己的意見。
普外科不手術治療,是因為患者年紀較大,而且無法確定出血點。
患者的腸道內都是新鮮血和陳舊血,就算是用腸鏡檢查,也根本看不清楚到底是哪個位置出的血。
這種難題,從前曾經出過無數次。
一旦出現,就是要看患者的命了。
命好,就熬過來。等出血止住,患者狀態平穩,再做進一步的檢查、治療。
命不好,持續出血,等待患者的是短時間內因為出血過量而死亡。
要是做外科的剖腹探查,也只能碰運氣才能找到出血點位置。
在臨床醫療中,碰運氣這種事情……大家都不想,但是總有某種時刻要看命、看運氣的。
鄭仁略一沉思,便說到:“能治。”
回答的很簡單,救命如救火,鄭仁一點都不啰嗦。
老潘主任對鄭仁的信任度很高,馬上拿起手機,說到:“20分鐘后到。”
說完,便掛斷了電話。
“走。”老潘主任站起來,雷厲風行,“多少錢?”
老板笑呵呵的說到:“潘主任,您來我這小店吃飯,就是給臉了,要是收錢的話,您讓我……”
因為有急診,老潘主任也不啰嗦,扔下五百塊錢轉身離開。
一行人像是訓練有素的戰士一般,前一分鐘還有說有笑,后一分鐘便令行禁止。
孫老板哭喪著臉,手里拿著錢,想要塞還給老潘主任。
但是剛一接近,老潘主任斜睨一眼。孫老板如遭雷噬,打了一個哆嗦。
上車,眾人也沒什么廢話,一路開回海城市一院。
作為醫生,不管什么時候都警惕著急診手術。即便是接風、吃飯,楚嫣然、鄭仁、謝伊人也沒喝酒。
雖然不一定每次都會出現急診的情況,但有備無患總是沒錯。
來到醫院,該去手術室的去手術室,該回急診病房的回急診病房,老潘主任帶著鄭仁和蘇云直奔ICU。
“鄭仁,準備怎么做?”路上,老潘主任才抽出時間來問鄭仁。
“介入造影,如果位置典型,就直接開腹找到出血點。要是位置不典型,進行栓塞,然后切除壞死腸道。”鄭仁已經有了腹案。
“……”經驗豐富的老潘主任此刻無語。
鄭仁說的,是破壞性手術!
腸系膜上動脈局部超選,然后栓塞,雖然能起到止血的作用,但也會導致患者某一段腸道壞死。
這可是手術禁忌!
蘇云腳步微微一滯,隨后跟上,快走幾步,在鄭仁身邊小聲問道:“我覺得可以。”
“嗯。”鄭仁點頭。
“鄭仁,有把握吧。”老潘主任問到。
“有,只要患者狀態允許。”鄭仁堅定說到。
“好。”老潘主任也不多說什么,沉默之中,三人來到ICU。
換了衣服走進病房,ICU的錢主任站在一名患者的床頭,一邊抱著膀看著監護儀,一邊和普外二科的孫主任聊著什么。
而呼吸機和監護儀在瘋狂的喊叫著,一股急迫的氣息撲面而來。
好熟悉啊……鄭仁看著這似曾相識的一幕,帝都略為安逸的生活已經一去不復返了。
“小蘇,你回來了。”錢主任見到蘇云也跟了進來,沒先和老潘主任打招呼,而是招呼蘇云。
蘇云笑了笑。
老潘主任來到患者身邊,看了一下生命體征,血壓70/50毫米汞柱,呼吸24次/分,脈搏121次/分,血氧飽和度已經降到89%的水平。
失血性休克,這個診斷是跑不了了。
“潘主任,您來了。哦,鄭仁,你也回來了。”普外二科的孫主任招呼道。
“普外科怎么看。”老潘主任問到。
“沒辦法,下病危通知單吧。這種手術,潘主任您是知道的,我們哪敢開啊。”孫主任搖了搖頭,眼睛卻看著鄭仁。
“唉。”ICU的錢主任嘆了口氣。
老潘主任趕過來,也只是盡到了一名醫生的義務,對患者的病情不會有絲毫幫助。
鄭仁視野右上角系統面板呈現鮮紅色,失血性休克、離子紊亂、下消化道出血幾個診斷赫然列在上面。
病情已經很明確了,鄭仁深深吸了一口氣,有些遺憾。
他是普外科出身,自然知道普外科不敢做這種手術。打開腹腔,腸道里全都是血,你說怎么辦?把腸子切開,一點點找出血點?
怕是沒找到,患者就因為出血過多而去世了。
死在臺上和死在ICU里,那可是兩個概念。
系統那個大豬蹄子在【初露崢嶸】的任務第二階段完成后,給了3000例胃腸道解剖經驗。
但鄭仁的腸道手術經驗還只僅限于闌尾炎、疝氣等小手術上。
這種難度的手術,進入系統手術室消費一番是無法避免的。
想了想手里的手術訓練時間,鄭仁也沒什么猶豫,說到:“我們試試吧。”
“哦?小鄭有什么看法。”孫主任馬上接話,看樣子,他一直在等鄭仁開口。
“用介入的方法看看,能不能找到出血點。”鄭仁道。
錢主任的眉頭皺起來,介入他很陌生,但既然有人提出解決方案,那就照著做吧。
孫主任笑呵呵的說到:“我就知道你行。”
“試試看,說不好。”鄭仁回答。
“小鄭,該怎么做,我們不知道。和患者家屬溝通的事情,你來?”錢主任問到。
“好。”鄭仁道:“血,還剩多少?我至少要10u冰凍紅細胞,要1000ml血漿。凝血功能有障礙么?”
“老板,你去和家屬溝通吧,這面我來負責處理。”蘇云淡淡說到:“我喝了酒,就不和家屬照面了。”
錢主任和孫主任愕然看著蘇云。
老板?這句話是他剛剛對鄭仁說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