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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小陸議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漢末雖然已經獨尊儒術兩三百年,但還沒有以德報怨的說法。當然,更沒有以怨報德的說法。施恩者最多不圖報,受恩者最多也是坦然受之,卻絕對不會有以怨報德這么奇葩的理論。

  陸康身為吳郡世家子弟,官拜廬江太守,被人當面指責以怨報德,看似輕飄飄的一句話,卻是難以承受的指責。一旦坐實了罪名,他在士林中的名聲肯定受損。而對于他來說,名聲就像是鳥的羽毛,是不能有任何損傷的。

  陸康沉下了臉,有點壓制不住心里的火氣。他雖然是世家子弟,卻不是什么謙謙君子,相反,他也是個脾氣火爆的耿直老漢。若非如此,他也不可能把對孫堅父子的不屑擺在臉上,不管是從同郡的關系還是從孫堅有恩于陸家的事實來說,他都應該勉為其難的見孫策一面,而不是讓主簿出面接待。

  “原來孫君是來興師問罪的。”陸康沉聲道:“孫君希望我如何報答?若是錢帛,我雖然沒什么積蓄,多少還能拿出一些。若是其他,只怕難以從命。國家公器,不敢謀私利。”

  孫策笑了。陸康這句話說得看似軟弱,實則軟中有硬。孫堅救陸康的侄子,那是公事,他如果拿這個來要挾陸康圖謀好處,那就是謀私利,陸康不僅可以拒絕,而且名正言順,傳出去不僅不會有人說他以怨報德,反而會說他公私分明。

  “明府君過慮了。”孫策站了起來。“我孫家雖然不是什么世家,卻也小有積蓄,不愁衣食。求見明府君,不過是想在學問上有所請益。現在看來,只怕是緣木求魚,白跑一趟。”他緩緩走到門口,又轉過身,看著面色發青的陸康。“明府君,董卓禍亂天下,家父身先士卒,浴血疆場,某雖然年幼,又沒什么學問,卻也要去南陽效力。明府君名門之后,身為二千石,又深得先帝器重,也該做點實事報效朝廷,而不是坐而論道,吹枯噓生,白費朝廷俸祿。”

  孫策緩緩環視一周,幽幽地說道:“這太守府正堂可是國家公器,不是明府君的私邸,更不是陸家精舍啊。”

  你不是說國家公器不能謀私利嗎,那用太守府講學算什么?若是郡學,自有郡學的場所,若是私學,請去你們陸家的精舍,別在太守府,至少不能在正堂,哪怕是帶到你家人住的后院去也行啊。

  周瑜看著孫策,驚訝不已。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孫策這反應也太快太狠了。陸康剛剛大義凜然的說國家公器不能謀私利,孫策立刻反唇相譏,正中要害,陸康根本沒法還嘴啊。

  孫策瞅著窘迫不堪的陸康,心中暗爽。論扣帽子,你們這些儒生還真不見得比我擅長,儒家自打耳光的規矩可太多了,都不用特意找破綻,怎么打怎么中。誰稀得跟你們引經據典啊,要么不打,要打就挑要害打。

  “孫君此言差矣。”一個稚嫩的聲音從陸康身后的屏風后面傳來。孫策轉頭一看,見兩個小兒站在屏風旁,一個大約十歲左右,一個只有四五歲。大的眼神清澈,小的卻氣得小臉通紅,雙眼死死的盯著孫策,恨不得將他化為灰燼。

  孫策眨眨眼睛。“你是誰?”

  稍大些的少年拱拱手,欠身施禮。“吳郡陸議,敢向孫君請教。”

  陸議?孫策恍然大悟,原來這粉嫩的小娃就是后來的陸大都督陸遜啊。嗯,貌似他還是自己的女婿,不過他現在還沒娶媳婦,女兒更沒著落,看來陸遜還得多等些年。他是陸遜,另一個大概就是陸康的小兒子陸績了吧?這位好像也是易學大家。當然了,現在他什么家也不是,只會過家家。

  “你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孫策可不會因為陸遜年紀小就放棄主動權,立刻反擊。

  陸議臉一紅,連忙搖頭。“非也,我是說,家叔祖在太守府講學乃是為國綸才,算不得私事。”

  “是嗎?”孫策眨眨眼睛,看起來有些猶豫。

  “議雖年幼,不敢妄言。在座諸位都是太守府中的掾吏,孫君可以一一查證。”

  孫策差點笑出聲來。人小鬼大,一一查證,我看起來有這么傻嗎,那豈不是與所有人為敵。不好意思,我只是來找陸康的麻煩,不想擴大化。我不怕事,但也不想多事,你未來老丈人我很忙的,沒空跟你一個小屁孩打嘴炮。

  “你說是,那就是了。”孫策轉身就走,走了兩步,又停了下來,走到陸議面前,蹲了下來,捏捏陸議的小臉蛋。“你躲在屏風后面,是在聽講嗎?”

  陸議尷尬地點了點頭,有些氣沮,如果孫策說他不是太守府的人,陸康教他還是以公謀私,他還真沒辦法解釋。他吶吶說道:“家父早逝,議蒙家叔祖不棄,隨行左右。”

  孫策哈哈一笑。“你誤會了。我只是說你應該學點經國濟世的真學問,將來建功立業,光大門楣,別在這破牘舊簡里打滾,做尋章摘句的老蠹蟲,虛耗青春,誤人誤已,懂嗎?”

  陸議愣了一下,覺得孫策說得有理,下意識地點頭附和,隨即又意識到孫策這句話是個坑,這不是說叔祖陸康是尋章摘句的老蠹蟲嗎?他連忙搖頭,搖了兩下,又覺得不妥,再次換成點頭,點了兩下,又覺得不合適,左右為難,只好僵在那里,滿臉通紅的看著孫策。

  孫策忍不住哈哈大笑,揚長而去。

  周瑜連忙向陸康等人拱手作揖,強笑道:“明府君,伯符少年意氣,并無惡意。其實我們今天來是有事要和明府君商量。我們要去南陽從軍,伯符說府君忠義,也許會派人入京進貢,說不定我們可以順路護送,照應一二。”

  陸康很意外。“你們真要去南陽?”

  周瑜用力的點點頭。“明府君面前,瑜不敢妄言。”

  陸康盯著周瑜看了一會。“我正要派人上計,如果能與你們隨行,一路上倒是多了幾分保障。公瑾,你能有此心,我甚是欣慰。我有幾句話想和你說,還希望你能考慮考慮。”

  周瑜略作思索,躬身領命。“明府君有令,在所不辭。”

  陸康拉著周瑜的手臂,低聲說道:“孫將軍勇冠三軍,孫伯符應當不弱,你若是能與他同行,當是一大助力,可惜董卓對孫將軍非常忌憚,他若去長安只怕難以保全。公瑾,你周家久沐天恩,你從叔位列九卿,你有沒有想過去長安,留在天子左右,護佑天子。”

  周瑜遲疑了片刻。“我回去與家兄商量一下。”

  陸康嘆了一口氣,憂色忡忡。“爾等如此人才,若不能為國效力,著實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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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各按天命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得知陸康要算舉周瑜為孝廉,讓他趕往長安,侍奉天子左右,孫策很是意外。歷史這就改變了?在他的記憶中,周瑜可沒舉過孝廉——對于他的家世來說,這其實很吊詭——不久之后,他應該隨他叔父周尚去丹陽才對。

  “你覺得怎么樣?”孫策翻身上馬,挽著韁繩。

  周瑜搖搖頭。“我可以去,你不能去。令尊多次破大破董卓軍,董卓若是知道你去了長安,肯定不會讓你活著離開。”

  孫策也這么覺得,不過讓周瑜一個人去長安,他又覺得不放心。不管是本尊孫策還是他這個穿越者,都不可能看著周瑜一個人冒險。“到了南陽再說吧。”到時候讓老爹孫堅攔著周瑜,不準他去,別人又能說什么。

  周瑜用眼角余光打量著孫策,越看越覺得不可思議。在他印象中,孫策可不是什么沉得住氣的人,否則也不會來爭這一口氣,既然在眾人面前駁倒了陸康,掙回了面子,他應該春風得意才對,可是現在孫策臉上看不到一點取勝的喜悅,反倒是有幾分擔憂。雖然知道孫策這是關心他的安危使然,他還是覺得孫策與以往大有不同,多了幾分沉穩氣度。

  兩人回到周府,在門口分手。周瑜進了內宅,徑直來到兄長周瓘所住的西院。

  周瓘正在屋里聽人匯報收成,秋收即將結束,田莊的各項收入都要統計。他們的父親周異在洛陽做官,家里的事都由周瓘操持,俗物纏身,他更像個市儈庸人,只有眼中偶爾閃過的光芒依稀能看到一絲世家子弟的影子。

  “去過太守府了?”周瓘瞥了一眼周瑜,嘴角帶笑,目光隨即又回到眼前的賬簿上。

  “去過了。”周瑜在一旁坐下。對這位看似平庸的兄長,他一直尊敬有加。

  “去南陽還要準備哪些東西?別的還好說,甲胄可能需要一點時間。你和孫伯符身材都高于常人,普通的甲胄怕是不合身,需要定做。”

  周瑜沒有吭聲,思索了片刻,才緩緩說道:“大兄,陸太守愿舉我為孝廉,派我去長安侍奉天子。”

  周瓘有些意外。他放下賬簿,抬起頭看著周瑜。“他怎么突然有這樣的心思?你呢,怎么想?”

  “大兄,父親在洛陽,從叔應該是去了長安,從兄前年去洛陽,至今未歸,一點消息也沒有,我心里不安,想去看看究竟。”

  周瓘沉吟良久。“去南陽可以,若是孫將軍能派人保護,洛陽也勉強去得,長安卻是萬萬不可。董卓乃是西涼羌種,嗜殺成性,袁家殷鑒在前,我周家可不能繼其后塵,能多留一點薪火總是好的。這樣吧,你先去南陽,與孫將軍商議,然后再做決定。”

  周瑜點頭答應,卻沒有離開。周瓘不解地看著他。“還有事?”

  “大兄,今天我陪伯符去了太守府。”

  “那又如何?”周瓘眉頭微挑,隨即又意識到了什么。“陸季寧(陸康)可不是好說話的人,軟硬不吃,你們去了太守府,他卻突然要舉你為孝廉,難道是你在他面前小露鋒芒了?”

  “不是我,是伯符。”

  “他?”周瓘驚訝不已,轉頭看著周瑜。“說來聽聽。”

  周瑜從早上孫策與他討論天下大勢開始說起,一直說到孫策從太守府出來,大勝而歸卻面無得色。最后,他露出幾分困惑。“大兄,我忽然覺得有些看不懂他了,仿佛一夜之間,他就變了個人似的。”

  周瓘微微頜首,卻遲遲沒有發表意見。過了好一會兒,他起身走到周瑜身后,輕按著周瑜的肩膀。

  “公瑾,論看人,你比我有眼光。”他頓了頓,又道:“若無孫伯符同行,你不得離開南陽一步。至于孝廉,我周家不在乎,得之不足喜,失之不足怨。”

  “為什么?”周瑜有些不服氣。聽周瓘這意思,竟是要他唯孫策馬首是瞻。

  “你熟讀兵法,還要我來提醒你嗎?”周瓘輕笑一聲:“南陽天下之中,荊州戶口百萬,孫家父子要爭南陽,奪荊州,你不助他們一臂之力,跑去長安干什么?長安有從叔在,勝敗存亡,各按天命,不用你操心,你抓住你自己的運數就行了。公瑾,這是你自己選的,現在機會來了,你卻要放棄?”

  周瑜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地吐了出來,默默地點了點頭,眼神變得堅定起來。

  ——

  孫策去了南宅,見了母親吳夫人,輕描淡寫的說了一句去過太守府,見過陸康便打住了。吳夫人打量了孫策兩眼,見他臉色平靜,不像是受了氣回來的,只當是陸康大人大量,孫策心愿達成,消了氣,便也沒有多說。

  孫策陪著吳夫人說了一會兒閑話,幾個弟弟妹妹圍了過來。看著這一群十歲以下,還不知道憂愁為何物的孩子,孫策的心情也變得輕松起來,和他們有一搭沒一搭的閑扯。

  四個弟弟中,二弟孫權最為顯眼,不僅是因為相貌,氣度也略顯深沉。想到以后孫權大帝的手段,孫策只能說“三歲看大,七歲看老”這句古話有道理,孫權一看就是兄弟幾個中最有城府的。不過就目前而言,孫權也只是安靜些,倒不至于腹黑。

  三弟孫翊比較像孫策,調皮好動,說話也有些不經大腦。他和孫策一樣繼承了母親的容貌,可以想見將來也是一個美少年。四弟孫匡、五弟孫朗還小,一個五歲,一個四歲,還看不出太多,幺妹孫尚香和孫翊差不多,是個美人坯子,只是眼神過于活潑了一些,像個男孩子。和她的同母兄長孫朗不同,她一點也不覺得生分,經常膩在吳夫人身邊。

  吳夫人有一個親生女兒,十五歲,去年剛剛出嫁,丈夫是曲阿弘咨。孫家是富春人,號稱是孫武之后,實際上是個寒門,在本地沒什么勢力,鄉里觀念也很淡,孫堅在外征戰,他的家屬也是到處搬遷,并沒有留在本地。后來孫堅戰死也沒有回葬富春,而是葬在了曲阿。

  孫家的崛起基本可以說是白手起家,孫堅奠基,孫策開拓江東,孫權發揚光大,一路走得很艱難。不過三國霸主沒有一個容易的,特別是和劉備比,孫家還算是順利的。

  看著嘰嘰喳喳的弟妹們,孫策心里暖暖的,穿越帶來的惶恐感不知不覺的淡了幾分,臉上浮起一絲淡淡的笑容,眼神也平靜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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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穿越者也要冷靜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孫策握緊長戟,一戟刺出,隨即收回,用力猛拉。

  戟胡劃過木人樁,卻沒能割斷,只要木人樁的頸部位置留下一道深深的劃痕。如果是真人,免不了頸動脈受傷,失血過多而亡。

  孫家父子都有練武的天賦。孫策年紀輕輕就能打下一片江山和他這方面的天賦分不開。雖然才十六歲,他已經身高八尺,蜂腰乍背,力量過人,反應也超人一等。即使不論家傳的武藝,僅憑這身體素質,他就是難得的猛將。

  唯一遺憾的是孫家家傳的武藝也是大路貨,無非是劈砍戳刺那幾下,沒有傳說中的斷魂刀、奇門槍之類的秘笈,他們與普通人的區別只在于從小就練,更加精熟,不是農閑時才練兩下的農夫可比。

  盡管如此,孫策還是練得非常用心。亂世之中,有一身好武藝總是沒錯的,何況他底子這么好,荒廢了太可惜。雖說他不想做匹夫之勇式的莽夫,但誰能保證不會有落單的時候。好容易穿越一回,又是赫赫有名的小霸王孫策,如果被路人甲砍了,那可就成了笑話。

  武術嘛,其實也是大道至簡,好看的都是花架子,能殺人的就那么兩招。就像后世的那些所謂宗師一樣,擂臺下姿勢擺得有模有樣,上了擂臺要么改用王八拳,要么被人秒殺,打得鼻青眼腫。網絡時代,各種各樣的宗師層出不窮,被打回原形也數不勝數,雷人頻出,他看得太多了。

  長戟在手,策馬奔馳,孫策胸中便有一種莫名的豪氣,仿佛原來的孫策又回來了。每當這時候,三弟孫翊和剛剛會走路的八妹孫尚香就是他最忠誠的啦啦隊,跺足拍手,樂此不疲,讓孫策很有成就感。如果不是只有改變老爹的命運才能繼續自己腐朽的富二代生活,他都不想去南陽了。

  孫翊、孫尚香大聲叫好,孫權也目露羨慕之色。孫策卻不怎么滿意。熟諳戰爭史、兵器史的他知道,隨著冶鐵技術的革新,甲胄的防護能力提升,戟側枝勾割的功能弱化,很快就會從戰場上消失,只保留刺的功能,以后將是槍矛稱王的時代。不過槍矛成為騎戰的主戰兵器還需要一個助力:馬鐙,沒有馬鐙保持平衡,絕大部分人無法僅靠雙腿坐穩馬鞍,雙手握槍沖鋒。

  不過他暫時還不打算拿出馬鐙這樣的神器。

  在三國時代,能用矛戟在馬上戰斗的都是高手。孫策就是這樣的高手,但這是他的天賦,不是所有人都能擁有的。以江東為根基爭奪天下最大的短板之一就是騎兵不足,沒有足夠的戰馬,沒有訓練有素的騎士,一旦過了長江,面對策馬奔馳的北方鐵騎,以步卒為主的江東軍很難有取勝的機會,這時候讓馬鐙提前面世豈不是給自己找麻煩。

  如果不能解決戰馬來源,割據江東就是坐以待斃,除非北方出現重大失誤,否則不可能有逆襲的機會。張纮的廣陵對也好,魯肅的榻上對也罷,甚至包括諸葛亮的隆中對,都有一個前提:北方有變。如果北方沒有變,那江東、西蜀都只能等死。

  欲爭中原,必爭江淮。欲爭江淮,就要面對北方的騎兵。孫策遇刺后,孫權多次攻擊合肥都未能成功,固然因為軍事非孫權所長,又遇到了曹操這個三國最杰出的軍事家,但歸根結底,騎兵數量不足也是個關鍵的因素。沒有足夠的騎兵,就算孫策沒死,偷襲許都的計劃也沒多少成功的可能。

  未能逐鹿中原是孫策的遺憾,在這方面,他的戰績含金量不如曾經大破西涼軍的孫堅,但從另一個角度來說未嘗不是他的幸運。面對曹操麾下的虎豹騎和后來的烏桓名騎,孫策也沒有必勝的把握,這是客觀條件決定的,不以某個人的意志所轉移,別說小霸王孫策,就算是真霸王項羽也不可能憑一已之力橫掃千軍。正因為知道這一點,如今的孫策才迫切希望保住孫堅的性命,至少爭取幾年緩沖的時間,好讓他找到對付騎兵的對策。

  苦練武藝,不等于迷信個人武力,這是兩碼事。

  身為穿越者,孫策很冷靜。

  ——

  周瑜婉拒了去長安的計劃,陸康很失望,卻還是舉周瑜為孝廉,委托他和孫策護送上計吏到南陽。

  數日后,太守府傳來消息,上計吏已經準備妥當,可以起程了。孫策辭別了母親和弟妹,和周瑜一起出了門,來到太守府門口。時間不長,陸康出來了,遠遠地看了一眼孫策,欲言又止。孫策微微欠身致意。陸康見狀,有些尷尬的回了一禮。

  孫策覺得陸康雖然有些自以為是,有時候還太天真,但嚴格來說并不是什么惡人,至少比后世那些道貌岸然的偉君子要好得多。漢人還講氣節,再往后就只剩裝瘋賣傻、嗑藥果奔的魏晉風骨了,再然后就是世家大族稱雄的南北朝,無數世家子弟嘴里講著仁義道德,手里卻捧著胡族賞的飯碗。

  在家千日好,出門一時難。對孫策這個來自出遠門不是高鐵就是飛機的現代人來說,在漢代出遠門絕對是一個艱巨的挑戰。因為沒有馬鐙,僅靠兩條腿夾著馬鞍保持平衡太累,他本想和周瑜一直坐車。可是在車上坐了不到一分鐘,他就改變了主意,決定還是騎馬,美名其曰練習騎術。

  沒辦法,坐車太難受了。一是要跪坐,膝蓋疼;二是漢代的車沒有減震系統,路又不平,顛箥起來撞得骨頭疼。孫策覺得,他要是坐車到南陽,不光是腿要坐廢了,全身的骨頭都得顛成粉。

  還是騎馬吧。

  對孫策的決定,上計吏一臉冷漠,但看得出來他眼中的鄙視,周瑜也不同意。車不僅是一種交通工具,更是一種身份的象征,不是所有人都能坐車的,騎馬出行是很沒面子的。即使是領兵作戰的將軍,行軍時也是能坐車盡量坐車,迫不得已才會騎馬,一直騎著馬的那是身份卑賤的人,比如隨行扈從的騎吏。周家的十個部曲就是騎馬趕路,孫策騎馬而行,豈不是與他們為伍?

  孫策拒不接受周瑜的意見,他甚至要求周瑜也騎馬,當然也被周瑜毫不猶豫的拒絕了。兩人各執一詞,最后只能各取所便,周瑜坐車,孫策騎馬。

  “這是你自愿的啊。”周瑜伏在車軾上,壞笑道。

  孫策立刻還以顏色。“公瑾,你雖然聰明,卻畫地為牢,從心理上就屈從世俗,這樣是很難有真正見識的。要想與眾不同,先要高人一等,跳出固有的層次。只在高飛的鷹才能總覽全局,在草叢里啄食的雞是不可能理解鷹在想什么的。”

  周瑜郁悶不已,卻又不得不承認孫策說得有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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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十章 汝南黃巾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孫策本以為中原正在交戰,路上會不太平,出了門才知道不是那么回事。出了舒城,沿著大別山北麓西行,他們倒是在泄水渡津遇到了一隊黃巾軍,但這些黃巾軍并不兇狠,只是設了一道關卡收稅,和其他的關卡沒什么區別,甚至比官府的人還要客氣一點。聽說他是孫堅的兒子,黃巾軍將士非常客氣,近乎謙卑。一交談,孫策才知道這些黃巾軍是劉辟、龔都的部下,而劉辟、龔都現在是孫堅的同盟,所以他們也算是孫堅的部下。

  孫策對這兩個黃巾軍將領有點印象。這兩人是汝南黃巾,的確依附過袁術和孫堅,不過后來又投靠了劉備,最后被曹操干掉了。孫策對他們追隨劉備的經歷印象比較深,對他們依附孫堅的經歷卻不甚了了,之前做規劃的時候甚至沒想到他們。

  看來老爹這個豫州刺史也不完全是空架子。孫策立刻動起了心思,老子要創業,正愁沒兵,既然你們送上門來了,豈能放過。

  “帶我去見劉將軍、龔將軍。”

  劉辟四十多歲,面皮白晰,圓圓臉龐,一點也不像賊,反倒像個富家翁。龔都三十多歲,相貌不如劉辟,多了幾分粗豪之氣,但也不像賊,最多是鄉里豪強一類。

  實際上他們還真不是天生的土匪,他們都是汝南小土豪,衣食無憂。之所以跟著黃巾軍鬧革命,不是因為活不下去,而是因為看不到未來。用新時代的名詞來說,是沒有上升空間了,這才想跟著張角改朝換代,撈個開國功臣當當,提升一下階層。

  蒼天已死,黃天當立,漢家氣數已盡,這可不是張角的發明,從西漢就有這樣的說法,根據則是各種讖緯,“代漢者當途高”只是其中比較有名的一個。不僅野心家們信,皇帝也信,西漢著名的基佬皇帝漢哀帝就曾經自稱劉太平皇帝,東漢開國皇帝光武帝也和割據益州的公孫述一本正經的討論過誰才是應天命的真命天子這個問題。

  所以這還真不是張角的發明,張角有掠美之嫌。

  現在的劉辟、龔都雖然還相信天命,卻已經不指望天命和他們有什么有關系了。那場轟轟烈烈的革命已經過去了七八年,現在的黃巾軍早已沒有了當初的聲勢,他們只想活命。誰能給他們一條生路,他們就依附誰。若非如此,他們絕不會和孫堅一個陣營。當初孫堅隨朱儁征討南陽、汝南黃巾,和黃巾軍可是有血海深仇的。可以說,孫堅的官爵至少有一半是用黃巾軍的尸骨堆起來的。

  看到孫策,劉辟很客氣,竭盡所能的準備了一席豐盛的接風宴,又請孫策上座。上路以來,孫策人單勢孤,既沒有上計吏的官方身份,也沒有周瑜的世家氣派,現在到了黃巾軍的大營里,他卻成了最重要的客人,周瑜只能陪坐,上計吏干脆沒座,只能在外面吃。

  “孫郎少年英雄,不亞于孫將軍。”劉辟很客氣的舉起酒杯。“請為孫將軍壽。”

  孫策舉杯還禮,兩人客套了一番,劉辟問道:“孫郎去南陽,可是助孫將軍討伐劉表?”

  孫策正想問這個問題。孫堅在南陽與劉表作戰,劉辟、龔都怎么會在汝南按兵不動,沒有去助陣。“正有此意。劉將軍,你們在汝南干什么,為什么沒去南陽?”

  劉辟和龔都不經意的交換了一個眼色,掩飾道:“我們奉孫將軍之命,駐扎在此,防備兗州刺史劉岱。孫郎有所不知,劉岱依附袁紹,一直對豫州心懷不軌,前段時間來奪豫州的周禺原本就是袁紹的人,好一場大戰。若非孫堅將軍英勇,豫州恐怕就要易手了。”

  孫策知道不久前的那場戰斗。這場戰斗在歷史上只有寥寥幾筆,關注的人不多,其實影響深遠,現在還沒有完全顯現出來。公孫瓚的弟弟公孫越就死在那場戰斗中,公孫瓚和袁紹翻臉和這件事有很大關系。不過,他現在沒時間去想后續的發展,他注意到劉辟有明顯的敷衍之意。

  他稍微一想就明白了。劉辟、龔都招待他,并不是真和他們父子有多好,更多的是客氣,而這個客氣是建立在對孫堅武力的畏懼之上。從內心來說,孫堅不相信他們,他們也不相信孫堅,大家互相提防,所以干脆分兵駐扎,井水不犯河水。

  不能說孫堅處理不當,但這顯然不是最佳選擇。黃巾軍是什么?是人口,是兵源。曹操之所以能異軍突起,占據兗州,最后還能和袁紹扳腕子,靠的就是收降的三十萬青州黃巾。強者補兵,羸者屯田,這是曹操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桶金。

  孫堅放著汝南黃巾不管,讓他們自生自滅,實在是太浪費了。孫吳立國,最緊缺的戰略資源除了戰馬就是人口。人口哪兒來?征討山越。山越憑什么要替你打仗?不服就打啊。為此和山越打了幾十年的仗,一直到孫權后期才真正擺平內患。

  孫策動起了心思。他分析,劉辟、龔都留在汝南不走不僅僅是奉孫堅之命防備兗州的襲擾,可能還有另外一個意圖:向北,與黑山軍會師。這是黃巾軍最后的希望,百萬黃巾進青州就是想實現這個戰略目的,只不過被曹操和公孫瓚截胡,會師失敗,最后只剩下張燕在黑山苦苦支撐。

  青州黃巾太遠,暫時撈不著,汝南黃巾卻在嘴邊上,不吃簡直沒天理。要想把汝南黃巾真正拉攏過來,首先要斷絕他們北上的希望。比起青州黃巾,汝南黃巾勢力較弱,一直沒敢大舉北上,先是依附于孫堅,孫堅死后又依附劉備,最后被曹操征服。他們的心理防線遠遠沒有青州黃巾那么堅固。

  “中原百戰之地,非強者不能居。周禺雖敗,袁紹、曹操必然再來,袁紹兵強馬壯,曹操雖然不及袁紹,卻也不可小覷,二位將軍可要做好戰斗的準備才好。”

  周瑜默默地喝著酒,卻豎起了耳朵聽孫策說話。他看得出孫策在嚇劉辟等人,但是他想不出孫策為什么要這么做。身為世家子弟,他對黃巾軍可沒什么好感,從內心里就沒有聯合黃巾的意思,更談不上為他們出謀劃策。從現狀來看,孫堅想必也是如此心思,孫策這么做就有點讓人猜不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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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十一章 我有1計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劉辟愁容滿面。“孫郎說得有理,我們也正為此發愁,多次求救于孫將軍。奈何孫將軍正與劉表交戰,無法分身。孫郎此去,若能為我等美言幾句,請孫將軍盡快派大將來援,我們感激不盡。”

  孫策笑笑。就知道宴無好宴,你們肯定有小算盤。既然你們知道危險,那我就省事多了。

  “家父與劉表作戰,其實也是為諸位著想。”

  劉辟微怔。“孫郎為什么這么說?”

  周瑜心中一動,嘴角不禁挑起一抹淺笑,意味深長地看了孫策一眼。斷絕黃巾僥幸心理,逼他們和孫堅深入合作,孫堅至少可以增加幾千精兵,說不定能上萬。有了這些黃巾軍的全力協助,孫堅攻取荊州的機會又增加了幾分。孫策說是孫堅為黃巾軍作戰,其實是想誘黃巾軍為孫堅作戰。欲取先予,縱橫揮闔,沒想到孫策居然有縱橫家的口才,而且這與虎謀皮的思路堪稱別出心裁,頗合用兵之道。

  “我剛才說了,中原是百戰之地,非強者不能居。當年大賢良師振臂一呼,八州響應,荊州、豫州也在其中,黃巾軍聲勢浩大,最后依然不免于失敗。為什么?因為中原乃京師所在,天子不得不爭。如今天子雖然西遷長安,但袁紹、曹操卻圖謀不軌,欲占中原而稱霸天下。當年有大賢良師在,黃巾軍擁百萬之眾,尚且不能取勝,如今大賢良師已歿,黃巾軍四分五裂,又如何能勝?”

  劉辟、龔都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半晌沒有說話。劉辟盯著孫策看了又看,身體微微前傾,拱手道:“還請孫郎指點,我等該往何處去,才有一線生機?”

  孫策舉起酒杯,示意了一下,一飲而盡,豪氣干云。這酒真他么的淡,跟水似的。

  “我有一計,可救百萬黃巾,不知道二位將軍愿不愿聽。”

  “還請孫郎指教。”

  “我剛才說了,家父討伐劉表,并不僅僅是為他自己著想,更是要為諸位奪一條活路。中原即將成為逐鹿之地,你們要想活命,就要避得遠遠的,越遠越好。”

  劉辟越聽越糊涂。“孫郎的意思是……”

  “去荊州,去江南。”孫策收起笑容,目光炯炯。“去江南開荒種地,雖然辛苦一點,至少能活命。堅持十年八載,多了不敢說,衣食無憂是可以保證的。”

  劉辟、龔都恍然,連連點頭。周瑜卻是吃了一驚,不由得想起了孫策至今沒有給他答案的那個問題,若有所思,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他隱約意識到,孫策說要爭霸天下絕非一時戲言,他很可能真有這個計劃,而招攬黃巾可能就是其中一部分,否則他沒必要打破孫堅的既有方案。如果真是這樣,那他所說的退守丹陽就真是一個茍安之策,孫策看不上眼也就可以理解了。

  這讓他失落的同時又有一種緊迫感,還有一絲絲說不出的興奮。

  周瑜打起了精神,傾聽孫策的每一句話,揣摩他的用意。

  孫策打量著劉辟、龔都的神情,見他們雖然連連點頭,卻沒有表示意愿,知道他們還心有疑慮,便又添了一把火。“二位將軍,這幾年可曾覺得冬天比以往更冷一些?”

  劉辟不解,不知道孫策怎么突然說到這個問題上去了。龔都接過了話頭。“孫郎說得沒錯,這幾年的確以往常冷,所以一到秋天,我們就犯愁。如果沒有足夠的糧食和衣物,每個冬天都要凍死人。孫郎如果能在將軍面前美言幾句,撥一些糧草物資給我們,我們感激不盡。”

  “我一定把話帶到。”孫策擺擺手。“糧食衣物其實都是小事,至少不是不可以解決的事,天氣轉冷,更關系到糧食產量,不知二位有沒有留心?”

  劉辟、龔都面面相覷,他們還真沒注意到這個問題。一旁的周瑜忽然心中一動,立刻接過了話頭。“伯符,你的意思是說,天氣轉冷,會造成歉收?”

  “哈哈,我倒忘了,周家良田近千頃,對這個應該影響更清楚。公瑾,你們家這幾年收成怎么樣?”

  周瑜想了想。“這些事都是我兄長在管,我留心不多。不過,這些年我聽兄長說過幾次,似乎畝產量有下滑之勢,雖然幅度不算太大,卻一直如此。以前只當是佃夫不出力,怎么,這和天氣有關?”

  “這當然,種地本來就是老天爺賞飯,冷暖自然不例外。一江之隔,南方一年兩熟甚至三熟,北方卻只能一熟,這就是冷暖不同所致。江南溫度較好,水源豐沛,只要肯用心,做好水利防澇,溫飽是不成問題的。黃巾本來就是農夫,打仗不是你們擅長的事,種地卻是本業。與其在中原與人拼殺,何不避而遠之,耕種自給?”

  劉辟、龔都對孫家父子戒心甚重,招待孫策,只是想從孫堅那里要點好處,問計于孫策也只是客套,他們更擔心被利用了。可是聽了孫策這幾句話,他們忽然意識到孫策所言未嘗沒有道理,至少值得考慮。如果能遠離戰場,耕種自給,溫飽有余,何必在這兒替人拼命?

  心中防線松動,劉龔二人的語氣又親熱了幾分,虛心向孫策請教。孫策也不客氣,將江南的形勢大致說了一遍。

  總休來說,漢末的江南已經有了長足的進步。西漢時,長沙還是卑濕之國,到長沙做官等同被貶,賈誼甚至因此做賦自哀自嘆,現在的長沙卻是魚米之鄉,江南數得上的富庶之地。但這樣的例子還不多,江南大多數地方還沒有得到充分的開發,大有作為。黃巾軍大多來自失地的農民,讓他們去江南開拓最好不過了。不敢奢望出現明清“湖廣熟,天下足”的局面,至少能和魏晉之間比吧。東晉能以半壁江山支撐那么多年,靠的不就是開發江南。

  身為穿越者,最大的優勢就是歷史發展的大趨勢,不好好利用一下簡直對不起自己。如果能將上百萬的黃巾忽悠到江南去開荒,有了人口有了糧,就算劃江而治,也比歷史上的孫吳要牛逼得多吧。

  當然,要想把這個好處牢牢的抓在自己手里,孫堅的長沙太守還不能放——經營了那么久,放棄太可惜——最好能將整個荊州拿下。劉表,不好意思啊,荊州,我要了,你哪兒涼快哪兒呆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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