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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六百二十章 虞翻論士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孫策心中暗喜,卻還有些忐忑。雖說在座的都是心腹,即使是荀攸也在虞翻的逼迫之下主動表達了稱臣的意思,但他們是不是都像虞翻這么堅定,這么迫切,他心里并沒有把握。或者有人覺得沒必要這么急也說不定。

    孫策輕輕地蹙起眉頭,神情疑惑。“仲翔,你究竟在說什么?”他又轉向張纮。“先生,正名……有這么重要?”

    張纮起身離席,整理了一下衣擺。雖然他的衣擺一絲不亂,連一點皺紋都沒有,但他這么做卻顯得非常莊重。“將軍,虞長史說得有理,名不正,則言不順,將軍統領五州,造福萬民,誠天下之幸,但鎮北將軍乃權宜之計,兼領豫州尚可算是代父行職,其他各州難免惹人非議。欲使五州為一,必先正名,使各州文武知有所歸,安定民心。”

    說完,張纮向孫策深施一禮。“將軍,虞長史乃是謀國之言,臣附議。”

    話音未落,郭嘉、龐統離席而起,躬身施禮。“臣附議。”

    杜畿眉頭緊皺,沉吟片刻,起身離席。“臣附議。”

    周瑜相互交換了一個眼神,回頭看看荀攸和辛毗。荀攸點點頭,率先起身,辛毗也站了起來,向周瑜施禮。周瑜起身離席,與杜畿并肩,荀攸和辛毗也站在周瑜身后,一揖到底,齊聲道:“臣,附議。”

    孫策如釋重負,欠身還禮。“得諸君錯愛,策不勝惶恐,愿與諸君并力,為天下求太平,共富貴。諸君請還座,我們再議議當如何正名。”

    “喏!”眾人轟然應喏。再次施禮,返回座位。

    虞翻再次施禮。“正名之前,敢為將軍說天命。”

    孫策點點頭。

    虞翻環顧四周,朗聲道:“盤古開天地,女媧生人,伏羲創易,其后三皇五帝、又有三代、至于今不知凡幾千年,論說天命者不知幾許,至于如今,則有三統五行之說。翻五世傳易,浸淫易學近三十載,亦曾膺服此說。然數年前得遇將軍,東海觀濤,茅塞頓開,方知昔日所學縱使不能稱為謬誤,至少也不是全面的。”

    虞翻轉身看向孫策,向孫策再施一禮。“多謝將軍,啟我蒙昧,令我知昨日之非。”

    孫策哈哈一笑。“那是仲翔自己的悟性,非我之功。”

    周瑜等人有些茫然。他們不知道這是虞翻和孫策互相吹捧還是真有所指。論學問,虞翻無疑是在座眾中的佼佼者,也就是張纮能和他相當,其他人的經學水平都不堪與之匹敵,孫策本人就更不用說了,說他目不識丁可能有些過份,但他對經學的理解最多相當于蒙童。虞翻給他啟蒙還差不多,他給虞翻啟蒙?

    張纮略有所思,忽然說道:“仲翔所說,莫非是指將軍與爾等東海觀濤,證張平子大地如雞子之說?”

    虞翻笑笑。“原來長史也聽說過?”

    “聽說過,盛孝章的文章里提過一句。”

    虞翻贊了一句:“長史不愧是廣陵名士,春秋名家,能于細微處見精神。不過長史沒有親歷其事,也難知我當日之震撼,說是天地傾覆也不為過。那日之后,我用三年時間反思昔日所學,始有天地初開,云散天青之感。諸位,三統五行,不過表相,真正的天命是什么?是人心,更準確地說,是士人之心。”

    眾人面面相覷,不知道虞翻想說什么,但他們知道虞翻雖狂,學問卻是真的好,三年反思,想來必有所得,自己聽不懂是正常的,正說明虞翻的領悟有價值。所以一個個聚精會神,等著聽虞翻的解釋。

    孫策也很好奇。當日東海觀濤,郭嘉、楊修等人都在,但他寄予希望最大的就是虞翻。這幾年,虞翻一直沒有任何表示,此刻突然重提此事,想來是真的有了收獲。

    “什么是士人?”虞翻頓了頓,給眾人思考的時間。

    眾人沉默著,等待著虞翻的回答。自從孫策在講武堂開講,蔡琰做《士論》,士人的定義有了變化,什么樣的人才是士人已經引起了很多議論,此刻虞翻再提此事,想必有所創見。

    過了片刻,虞翻說道:“所謂士人,我認為就是有智慧、有能力、有擔當、有堅守的人。不論男女老少,只要符合這四點,都可以稱為士人。”

    張纮興趣大增。“仲翔,你這四有頗是新穎。不知有何據?”

    “士志于道。有智慧,能悟道。有能力,可行道。有擔當,敢行道。有堅定,能守道。圣人生而知之,中人學而知之,皆可聞道,而愚人學而不能,不足以為士;知道而不能行,不可謂真知道、知真道,不足以為士;有擔當,方愿披荊斬棘,為道犧牲付出,怕苦怕累,貪生怕死之人不能行道,不足以為士;有堅守,不為富貴而淫,不為威武所屈,不為貧賤所移,如孟子所謂之大丈夫,乃可謂士,否則一步踏錯,便是小人、佞臣,不足以為士。”

    虞翻停了一下。“諸位以為然否?”

    杜畿頜首附同。“然則,此與天命何干?”

    “因為唯有士人當道,才能實現天下大同。”

    杜畿若有所思,微微頜首,眼睛也變得亮了起來。周瑜背后的辛毗和荀攸交換了一個眼神,也露出驚異之色。張纮笑道:“仲翔,快些說,當吊人胃口。”

    “人生于世,不論智愚、賢與不肖,皆愿生于大同治世,但能實現天下大同的人唯有士。農夫黔首雖終日辛勞,面土背天,耕桑稼穡,但他們不知道,汲汲一生僅能溫飽。士乃民之精英,他們知道、行道、守道,若人人皆士,大道可行,天下大同可翹足而至。”

    張纮點頭附和。“果能天下皆士,大同可不求而至。”

    “士乃民之精英,故能順應士人之心的舉措便是符合天命,違逆抗拒士人之心的就是違逆天命。若有道之士流竄江湖,而小人佞臣滿朝堂,則天下大亂,天命失也,必待革命而后能安。諸位以為然否?”

    “然!”這次眾人沒什么猶豫,都表示贊同。不管他們是不是符合士的標準,卻幾乎都以士自居,對虞翻這種士人之心即天命的說法自然不會反對。倒是孫策心里有些惴惴。聽虞翻這語氣,怎么感覺比黨人還要激進?

    “由古至今,戶口藩盛,士人漸眾。天地之初,無有文字,百姓唯知結繩計事,口耳相傳,無士,唯有圣人。伏羲創易,倉頡造書,乃有文字,先有官學,世卿子弟可學,乃有士人之始。夫子有教無類,士人漸眾,至戰國則游士行于天下,朝秦暮楚,興國亡國但在一言之間。漢興,孝武帝興儒術,光武帝重氣節,大儒列于朝,三萬學生聚于太學,自儒門創建起未有今日之盛也。以此觀之,則上古乃圣人之世,三代乃公卿之世,而今乃是士之世。以此觀之,今勝于古,漸近于大同,言必稱三代乃腐儒之見,不足與論。”

    郭嘉“噗嗤”一聲笑了。“以仲翔之見,現在不是末世,乃是自古未有之盛世?”

    “奉孝一言中的。”虞翻頓了頓,目光炯炯。“如今士人眾多,為何有道遠竄,柔佞滿朝,天下大亂,民不聊生?這豈是大同之世應有之相?夫易道唯變,禍福相倚,君主欲得士心,當明士道。明士道者可得士人之心,得士多之利,天下大治。不明士道者雖有士而不明其心,不得其利,反得其害。何也?不明士道,士人越多,危害越大。仕進無門,處士橫議,至乃結黨為亂,黨錮再興,而終至于崩潰。”

    眾人相對沉默,尤其是站在孫策身后的楊儀最有感觸。

    漢家重儒術,儒門自創立以來,沒有一朝一代像漢朝這樣重視儒術,不僅天下郡縣有學校,僅太學就有太學生三萬人。士人之眾,亙古未有。可是這么多士人卻沒有帶來大同之世,反而帶來了大亂。

    這是很多人都覺得無法理解的地方。在此之前,很多人都覺得是朝廷親小人,遠賢臣,重用外戚和閹黨,清流斥退,濁流橫行。現在看來,這個結論恐怕流于膚淺了,虞翻的見解更接近于實際,大漢的崩潰和士人的數量猛增有很大關系。想做官的讀書人太多了,數萬人游蕩在洛陽城,就算把所有的外戚、閹黨清都除掉,也沒有那么多的官職來安排他們。在仕途利祿面前,能行道、守道的人越來越少,私心作祟,門生故吏因此而起,結黨營私在所難免,黨錮之禍幾乎是勢在必然。

    孫策拓展士人的定義,將農工商和武人都納入士人的范圍,不僅沒有對士形成擠壓,反而給了他們一個迅速壯大的機會。仕途畢竟是有限的,但學問是無限的,士人不再汲汲于仕途為念,并沒有因此失去仕途,卻打開了另一片天地,士人的數量不再成為限制。有印書坊,有幼稚園、郡學、木學堂和講武堂,用不了多久,士人的數量就會得迅速提升。從這一點來講,孫策的功德不亞于夫子創立儒門,有教無類。

    “將軍則不然,既明士道,更能養士。使文士著書史,武士戰疆場,醫術治百病,匠士造器物,農士勤稼穡,各展所長,各安其業;興教育,建諸堂,使百姓子弟能受圣人之教,士人日眾,天下皆士指日可待。功不亞于伏羲創易、倉頡造書、夫子立儒門,故士人之心在將軍,天命亦在將軍,不興其誰?”

    辛毗忍不住問道:“長史所言,甚是有理。不過我亦有不解之處,還請長史指教。”

    “說。”

    “將軍明士道,行新政,建諸堂,的確是不世功業,有開創之功,但有開創之功并不等于就有天命。你剛才提及伏羲、倉頡和夫子,伏羲、倉頡久遠,暫時不論,夫子可未曾有天下?如果朝廷西遷關中,荀彧在關中效仿將軍,推行新政。曹操在益州,曹昂在兗州,皆有效仿之舉,就連袁譚在冀州也有繼踵之意,難道他們都得了天命不成?”

    “說得好!”虞翻贊了一句。“你們一定也有這樣的疑問吧?”

    眾人笑笑。雖說辛毗有故意挑刺的感覺,但他們也的確有這樣的疑問。只有郭嘉搖著羽扇,笑而不語。孫策原本也有些疑問,一看郭嘉這副神情,忽然有所領悟。以虞翻的聰明,他怎么可能在這么重要的場合留下破綻,讓別人抓住。如果有破綻,那只有一種可能:他故意留下的陷阱。

    “伏羲久遠,倉頡也不近,這兩人我們都暫且不論,只說夫子。夫子文武兼備,為士之楷模,圣之時者,為何他未得天命,不僅不能用于魯,周游列國也未能立足?無他,未得其地也。魯地多山少田,東有齊,北有趙,南有楚,如何能立國?若他能效舜避丹朱,泰伯避季歷,事則不然。伍員、范蠡之輩,德能不及子路、子貢,亦能乘風云而起,以夫子之德能,遷居于吳,以子路為將,子貢為相,焉知不能立國而有天下?”

    辛毗愕然,盯著虞翻看了半晌,咬咬牙,退了回去。眾人見了,也忍俊不禁,暗自感慨虞翻口才好。虞翻繞了這么大一個圈子,最后居然還留了一個陷阱,真是太陰險了。舜避丹朱是孫策早就在宣傳的故事,其意是暗示自己是舜,長安的天子是丹朱,雖然一時不得不避,但將來終究是要有天下的,是為他自己造勢。虞翻在這里又提泰伯奔吳,等于在為孫策造勢之外,又為吳地造勢,契合東南有王者氣的傳說,為吳地立國造勢。

    有其人,有其地,再加上天命所歸,不改朝換代都說不過去。至于與孔子并世的夫差、勾踐,誰在乎他們,況且現在東吳也沒有有和孫策抗衡的人。

    孫策心里明白,虞翻在為他的陽羨立都計劃打伏筆。不過這個計劃并不容易。在哪兒立都不僅涉及到地理形勢,還有經濟利益。帝都在哪兒,哪怕是臨時的,都會對當地百姓帶來很多好處,名利雙收。只要立過都,哪怕只一天,將來都可以減免賦稅。這可是為本地百姓謀福利的好事,誰敢輕易放棄?

    果然,短暫的沉默后,張纮不緊不慢地開了口。“仲翔之意,是正名之外,將軍返回吳地么?”

    虞翻點點頭。“請長史指教。”

    “仲翔說天命在將軍,我非常贊同。將軍明士道,行新政,使士人各展其長,各得其所,這的確是天下大同的必經之路,非將軍不能當此大任。正名亦是當務之急,使五州一體,知君臣之義,方能同舟共濟,安內攘外。但天下未安,立國于江東,偏居一地,我以為不妥。”
第一千六百二十一章 與時俱進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虞翻不以為忤,說道:“請長史直言,為何不宜立國于江東?”

    張纮略作停頓,調整了一下思路。正名的事,他早有準備,很快就要與楊彪面談,方方面面都考慮得比較周全,可是孫策該在哪里立國,他沒有想過這個問題,雖然之前也考慮過,卻沒有多想。畢竟在他來看,眼下談立國也太遠了些,以孫策占據的地盤,他還是應該以前線為主,或荊州,或豫州,哪怕是青徐都有可能,唯獨不會駐扎在江東。

    現在守成未免早了些。

    “立都城首在地理。地理有三:一是山河險固,有地利可守;二是附近當有產糧之地,便于轉運,盡可能減少糧秣的運輸負擔;三是居國之中,以利四方。有此三者,方可立都。江東水系發達,糧食運輸問題倒是不大,可存而不論,但江東以平原為主,無險可守,偏安江東,居于天下一隅,即使以將軍所控五州而論也未免過于偏僻。又有大江之隔,交通不便,萬一有事,應變不及,非萬全之策。”

    張纮看向虞翻,又道:“仲翔,如果你沒有充足的理由,恕我不能支持你的建議。”

    “無妨,本來就是討論嘛。將軍也說了,各抒己見,對事不對人。”虞翻朗聲笑道:“諸君還有其他意見嗎?”

    眾人都搖搖頭。張纮已經把理由說了,他們沒有其他什么需要補充了。實際上這兩個不利已經足夠了。立都首先要考慮安全,無險可守,敵人會長驅而入,兵臨城下。過于偏僻,不管是平時的政令聯絡還是危急時的軍事增援,都會非常不方便。

    虞翻點點頭。“首先要說明一點,在江東立都,只是權宜之計。以天下而論,江東的確過于偏僻,不宜立國。若將軍得天下,鼎立新朝,都城必然會在中原。”

    張纮說道:“即使是權宜之計也不該在江東,合肥更適合一些。”

    虞翻搖搖頭,嘴角微挑。“長史,你是希望將軍一直割據五州嗎?”

    張纮一時不解。“仲翔這是何意?”

    “若以五州立國,從此保持戰線不變,合肥的確比江東更適合,但這只是權宜之計,維持不了太久。快則三五年,慢則十余年,形勢必有變化,或是將軍席卷天下,或是將軍退守江東。不管是哪種結果,合肥都不適合作為都城。”

    “我不認為將軍會退守江東。”

    “沒錯,將軍退守江東的可能性的確不大,甚至可以說微乎其微,但這不代表在江東立都就是浪費,也不代表從此就可以忽略對江東的經營。長史,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張纮皺起眉頭。“你又想說什么?”

    “你是廣陵人,郡治廣陵城即吳王夫差所筑之邗城,可知當時地理與如今有什么差異?”

    張纮沉吟道:“你是滄海桑田,將來之江東也會變成內地嗎?”

    “然!”虞翻挑起大拇指,贊了一聲:“不愧是將軍倚重的名士,舉一反三。”他轉身看看眾人,笑容燦爛。“在諸君眼中,江東是偏僻之地,但我要提醒諸君,易道所重,唯易不易,在立都這樣的大事上,不僅不能拘泥于過去,甚至不能拘泥于當下,還要看到將來。依過去論,江東的確是偏僻之地。依當下論,江東不僅不偏,而且是將軍所控區域的正中心。依將來論,江東固然不會成為天下之中,卻是不可或缺之重鎮,四方四隅,江東當得起一隅。”

    虞翻頓了片刻,然后意味深長的說道:“諸君何不將眼量放遠三十年?我再提醒一句,黃大匠這幾年在吳郡造船,而且造的是海船。”

    聽到“海船”二字,孫策靈光一閃,突然明白了虞翻的用意所在,不禁羞愧不已。別說張纮等人,就連他這個穿越者的思維都是眼前局限住了,不如虞翻開闊,缺乏預見性。作為一個想引領華夏文明大方向的人來說,這未免有點丟臉。當然這也不是他一個人的問題,即使是在重視海權的二十一世紀,很多人提及華夏疆域時也只記得九百六十萬平方公里的陸地面積,常常無意間忽略了四百多萬平方公里的領海。

    這是一種根深蒂固的大陸意識,很多人甚至意識不到這種差異的存在。

    黃月英在吳郡造船,用力最多的就是海船,能在大海里航行的大型船只。即使眼前的海船不過是近海航行的船只,可這卻是一個方向。海船越造越大,抗風浪能力明顯增強,海路已經成為南至交州,北至幽州的主要運輸方式,獲取的利潤足以支持這個產業循環發展。不久的將來,這些海船就將承載著華夏精英走向四方,天竺、埃及、地中海、羅馬,甚至有可能發現美洲大陸,大航海時代有可能提前到來,怎么還能把目光僅僅局限于陸地?

    吳郡是邊疆?對于純粹的大陸來說,的確如此,可是如果算上海域,那吳郡就不能稱為邊疆了。虞翻說吳郡完全有資格作為四隅之一,這實在太謙虛了。在后世,長江三角洲可是全世界的經濟中心。

    張纮等人沒有孫策這么深的感觸,但他們也意識到自己的眼界不如虞翻開闊,不如虞翻深遠。海船不是什么新鮮事,魚梁洲旁就停著巨大的樓船,荊州也早就是海鹽的銷售地,來自遼東的貂皮、鹿茸、人參,為自交州的寶石、象牙,都是常見的禮物,周瑜、龐統成親,他們收到的禮物中就有不少來自交州和幽州。但他們都沒有真正意識到這些海船將帶來的變化,至少沒有虞翻這么深刻。

    張纮面露慚色。“仲翔的意思是說,將來天下太平,江東也可以作為陪都?”

    “沒錯。將軍造海船,開拓海外,雖然還不清楚海外究竟有什么,可是就我們目前了解的情況來看,至少東南方向有不少土地,可通商,可征服,即使謹慎而言,再增一州是不成問題的。且揚州之南還有交州,欲征交州,固然可以從陸路,海路也是應該考慮的手段之一,吳郡完全可以作為水師集結之地。”

    張纮沉吟片刻,微微頜首。“如此說來,在江東立都倒也是個不錯的選擇。即使將來天下太平,遷都中原,所造之城也可以作為東南陪都,成為邁向大海的出發點。”

    “正是如此。”虞翻接著說道:“除此之外,在江東立都還有一個好處,可安朝廷之心,有助于正名。”

    “哦?說來聽聽。”

    “將軍承天命,稟民意,占據五州,已成有進無退之勢,但尚無席卷天下之力。長史剛才說荊州有兵五萬七千人,豫州、青州呢?粗略估計,總兵力不下二十萬,一年養兵之費少則二十億,多則四十億,一旦開戰,則消耗更加驚人。更麻煩的是這二十萬兵大半屯守各地,可調動的兵力不會超過十萬,不管對哪一面,我們都沒有必勝的把握。萬一兩面受敵,則敗少勝多,難以支撐太久。欲以武力平定天下,我們至少要準備五年,甚至十年,才有傾力一戰的機會。在此之前,立都合肥,示天下以進取之心,與天下為敵,竊以為絕非上策。”

    張纮若有所思,連連點頭。“仲翔說得有理,三五年內,甚至十年以內,我們的確沒有席卷天下的實力,立都合肥示強不如立國江東示弱,以合舜避丹朱故事。如此一來,正名也會少一些阻力,多一些可能。”

    虞翻笑了。“長史,立都江東,示弱于朝廷還有可能讓長史不戰而勝。”

    張纮一愣,隨即明白了虞翻的意思,他展顏而笑,撫著胡須,淡淡地說道:“我與荀彧的勝負不足掛齒,但是讓天下人有機會看清天命所在卻是一件好事。若能不戰而天下太平,免得將士流血,百姓流離,將來恢復起來也會快得多。此誠大功德也。”

    張纮轉向孫策,拱手道:“將軍,纮雖年長,論才德見識皆不如仲翔遠甚。將軍能有仲翔為輔,何愁德業不就,大事不成?臣謹向將軍賀。”

    孫策一直在靜靜地聽著,看著虞翻接連折服眾人,連他覺得不太靠譜的立國江東都能說出這么多道理來,既高興又有些慚愧。高興的是虞翻的確是個人才,尤其是經過這三年反思,眼界大開,不僅達到了他的預期,而且遠遠超過了他的預期。慚愧的是自己作為一個穿越者,雖然有外掛,論智商卻還是遠遠不如虞翻,大有被碾壓之勢。

    “先生不必謙虛,你與仲翔各有所長,皆是良輔。所謂遇強則強,若非諸君,虞仲翔也不會準備得如此周密。他最初提及此計時可沒有這么多道理。”他笑了笑。“虞仲翔,你是不是看不起我啊,隨便說兩句糊弄我?”

    虞翻連忙拱手道:“將軍言重了,臣豈敢。臣能知昨日之非,有今日之得,全賴將軍點撥。立國江東這樣的事對將軍來說不言自明,何須臣多言?”

    孫策擺擺手,哭笑不得。他看得出來,虞翻不是說客氣話,他很可能是真的這么想的。不過這讓他壓力很大,這以后和虞翻說話要多留幾個心眼了,要不然露破綻是遲早的事啊。

    “行了,天命說過了,立國的事也順便說了,正名的事交給你們去談,現在該議議益州方略了吧?畢竟今天的正題是益州方略。你不會覺得這個問題也是不言自明吧?”

    “不敢。”虞翻微微一笑,嘴上說不敢,眼神卻沒什么不敢的。“臣之所以說這么多,并非是說益州方略無足輕重,而是覺得不該就益州而益州,應將益州置于天下來考量。常言道,一引其綱,萬目皆張。明白天下形勢,則攻與不攻,皆可進退自如。”他轉頭看向周瑜三人。“我想,周將軍此刻再考慮益州方略,一定會有不同的感覺,不知周將軍對之前的方略可有修改之處?”

    周瑜欠身施禮。“長史高屋建瓴,令人大開眼界,愚以為方略可大致保持不變,略作修改,以配合長史所建言之方略。”

    虞翻撇撇嘴角。“將軍不妨說得詳細一些。”

    “長史建言立都江東,有示弱天下,以便正名之意,然則文武之道,一張一弛,示強還是示弱當因時而變,不可偏廢。愚以為立都江東示弱,陳兵南陽示強,朝廷果能明形勢,為將軍正名,則奪數縣,略施懲戒,掩護襄陽。若朝廷不循天意,則直逼關中以耀兵威,示天下以形勢。”

    虞翻點頭。“還有呢?”

    周瑜有點猶豫,目光轉身孫策。孫策笑道:“公瑾毋須顧慮,直言無妨。”

    “喏。”周瑜躬身施禮。“臣以為,雖說示弱,卻不能一味固守,養兵不戰,必然懈怠,徒耗資糧。正名以后,臣希望能移兵江南,深入零陵、武陵,且戰且練。將來不論將軍取交州還是益州,臣皆可率偏師,或南下,或北上,以建微末之功。”

    孫策笑了起來。“公瑾謙虛了,我怎么讓你這樣的大將閑著呢。不管能否正名,該打的還得打,區別只在于兵力多寡,目標大小。當然,那都是以后的事,現在先配合正名。公瑾,我去吳縣,你且都督南陽,整兵備戰。”

    周瑜松了一口氣,躬身領命。

    “先生,仲翔,你們以為如何?”

    張纮點頭贊同。“臣以為將軍安排甚妥。”

    虞翻也點頭贊同。“臣以為周將軍所言甚善。不過,與其直逼關中,不如取漢中。關中有西涼人、有并州人,騎兵優勢明顯,一旦交戰,我軍取勝的機會不大。不如漢中,雙方皆以步卒爭鋒,我軍優勢較明顯,害少而利多。集三州之力,三十億軍費雖然不少,卻還是拿得出的。即使戰事不利,拖個一年半載也無妨。周將軍說得對,養兵不戰,必然懈怠,以戰代練方是上策,屆時將漢中戰場當作講武堂,諸部輪番上陣,用幾年時間培養出一批精通山地戰的將領,將來取交州、益州,可一鼓而下。”
第一千六百二十二章 不爭之爭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月朗星稀,十幾艘樓船停泊在岸邊,看起來比遠處的峴山還要高大,燈光從樓船的舷窗里透了出來,像一排閃亮的星。

    辛毗和荀攸并肩而行,一邊走一邊嘆息。荀攸開始沒理他,直到辛毗第三次嘆息才笑了一聲:“佐治,這可不像你啊。小小受挫而已,至于這么沮喪嗎?”

    辛毗苦笑。“你看過盛孝章的那篇文章嗎?”

    “沒有。”

    “我讀過,但是我當時沒有留意。”

    荀攸轉頭看著辛毗。辛毗眼神沮喪,看起來比他剛剛到長沙的時候還要心灰意冷,近乎絕望。他向前走了兩步,說道:“佐治,這世上是有天才的,敗給天才并不是什么恥辱,也不會有人因此笑話你。如果有,你也不必在意,那只是愚人之見,根本不必介懷。”他頓了頓,又語重心長的說道:“你看看子綱先生,他可曾有什么芥蒂。”

    辛毗苦笑不語。兩人慢慢地向前走,出了中軍,來到周瑜的大營。進了營門,值夜的士卒過來查看,見是他們,恭敬地行了禮,繼續繞營巡視。大部分士卒都已經睡了,營帳里偶爾有人翻身或是夢囈,還有人在輕笑,不知道夢到了什么好事,抑或還沒有睡,在說悄悄話。這些普通士卒不知道隔壁的大營里正在發生什么,他們只知道訓練、戰斗,然后等著輪休,回家探親。

    辛毗漸漸平靜下來,看著自己的帳篷就在不遠處,他說道:“公達,此次會議過后,我就要離開周將軍了。”

    “去哪兒?”

    “去洛陽,做魯子敬的軍謀。”

    “好啊,努力。”

    辛毗有些意外,轉頭盯著荀攸看到了好一會兒。“你已經知道了?”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這是必然的事。”荀攸在大帳門前停住腳步,轉身看著辛毗。他背對月光,帳篷前的火把從他后面照過來,照亮了他小半邊臉,但大部分的臉還是隱在黑暗之中,看不清楚。“辛陳杜趙,你是潁川年輕一輩中的佼佼者,怎么可能一直久居人下?”

    “那……周將軍知道嗎?”

    “我不清楚。不過周將軍是大度之人,他會理解你的決定。”荀攸笑笑,伸手按在辛毗的肩膀上。“你女兒是蔡大家的得意弟子,你就算離開周將軍,將來見面的機會也很多,有機會解釋。”

    荀攸說完,輕輕地拍了辛毗兩下,轉身進帳去了。辛毗在荀攸的帳門口站了一會兒,掀起帳門,進了帳。“累了嗎?不累的話,我們說會兒話。”

    荀攸看了辛毗一會兒,無奈地搖搖頭,吩咐侍者準備酒食。侍者取來酒食,荀攸和辛毗舉起酒杯,剛要說話,外面響起一聲輕笑,郭嘉挑帳而入,笑瞇瞇地看著兩人,吸吸鼻子。

    “喝酒也不叫我,你們是不是不把我當潁川人了。”

    辛毗笑道:“我們把你當潁川人,可是你能喝嗎?我們可沒興趣陪你喝果漿。”

    郭嘉咂咂嘴,神情糾結。他從懷里掏出一只瓶子。“辛佐治,你喝你的酒,我喝我的漿。你也別得意,酒有酒的滋味,漿有漿的滋味。酒的滋味我清楚,漿的滋味你卻未必知道。”

    辛毗眉梢輕挑,招呼侍者取幾個杯子來。“又是哪兒來的新奇果漿?倒一杯來嘗嘗,我不就知道了?”

    “果漿不新奇,但是你未必能嘗得出其中的微妙之處。”郭嘉倒了三杯果漿,給荀攸、辛毗一人一杯,然后自己端起一杯,示意了一下,美滋滋的品了一口。荀攸與辛毗也嘗了一下,互相看了一眼,“噗嗤”笑了。辛毗說道:“奉孝,你居然偷酒喝?”

    “將軍同意的,只限葡萄酒,每天一耳杯。”郭嘉笑瞇瞇地說道:“將軍說這酒與普通酒不同,適量飲用,有益健康。”

    “原來這就是葡萄酒?”荀攸和辛毗互相看了一眼,露出驚異之色。他們只聽說過葡萄酒的名字,卻是第一次品嘗,剛才喝的時候還以為郭嘉在作弄他們呢。這酒的口感實在不怎么樣,沒想到居然是聞名遐邇的葡萄酒。

    郭嘉看得分明,得意地曲指一彈手中的酒瓶。“誰能說說這果漿的妙處?”

    辛毗又喝了一口,低頭慢品。荀攸卻瞅了一眼郭嘉手中的酒瓶。酒瓶不大,也就是兩尺高,細長的瓶頸和把手,圓圓的瓶腹,通體黑色,瓶腹上用金漆畫著一個女子,頭載羽狀冠,一手持長矛,一手持盾牌,身上卻不著一縷,竟是裸著的,整個酒瓶的形制帶著濃烈的異域風情,與中原器物截然不同。

    “這是海路來的西域葡萄酒?”

    郭嘉大笑,沖著荀攸挑起大拇指,又道:“猜猜,這一壺酒值多少錢?”

    “這個真不清楚。以前在洛陽的時候,聽說有人用一石葡萄酒換了一個涼州刺史,想來不會便宜,至少要百金吧。就算涼州是苦寒之值,值不了五六百萬,一兩百萬總是有的。”

    郭嘉淺淺的呷了一口。“這種酒在吳郡的價格是十金一石,很久以前就是這個價,那人用葡萄酒換涼州刺史是物以稀為貴,欺負管事的人不知道行情。坐井觀天,被人騙也是活該。”

    辛毗沒好氣的說道:“郭奉孝,你是故意來羞辱我的嗎?”

    郭嘉連忙搖手。“我可沒有這個意思。若說羞辱,我今天也是被羞辱的那一個。你們都沒有隨將軍東海觀濤,我可是親歷者。說起來,還是公達反應快。”他將手中的酒瓶遞給荀攸。“我是特地來感謝你的。要不是你,今天潁川人的臉就丟光了。”

    荀攸接過酒瓶,看了看,將瓶里的酒倒在他和辛毗兩人的杯中,又將酒瓶扔了回去。“酒我喝了,酒瓶還給你,我欣賞不了這種蠻夷之風。”

    郭嘉“噗哧”一聲笑了,舉起酒瓶,對著燈光欣賞了一會兒。“公達,剛夸了你,現在又要批評你了。蠻夷之風?你知道這女子是什么人嗎?這是西方大國的戰士。說不定哪一天,我們就會與他們面對面的廝殺,一決雌雄。作為謀士,從現在開始,我們就是留心他們,收集相關的信息。如果僅僅以蠻夷視之,將來見了面,你憑什么來打敗他們?”

    “女子上陣,而且不穿甲胄,天下還有這樣的大國?”荀攸慢悠悠的品著酒,又拈起一枚果餞放進嘴里,慢慢的嚼著。

    “這下面放的不就是甲胄?只是太簡略,看得不甚清楚。”郭嘉將酒瓶放在案上,又舉來一盞燈,將酒瓶照亮。“公達,佐治,你仔細看這幅畫,看看他們與我們華夏的畫作有什么不同。”

    見郭嘉說得這么鄭重,荀攸和辛毗湊了過來,仔細觀看,看了一會,辛毗忽然直起身,笑罵道:“奉孝,你這是什么餿主意,讓我們三人湊在一起看一個赤身露體的異域女子,成何體統?”

    荀攸一愣,隨即又笑了,卻沒說什么。他端起酒杯,淺淺的呷了一口,若有所思。郭嘉嘴角微挑,抬手指指辛毗。“你啊,本是一個聰明人,只是名士習氣太重,不如公達灑脫、務實。”

    辛毗尷尬地笑了一聲,低頭喝酒,眼睛卻瞟向案上的酒瓶。郭嘉拿著這個酒瓶讓他們看,荀攸這副表情似乎也的確看出了什么東西,他卻什么也沒看出來,不免有些著急。

    郭嘉轉頭看著荀攸。“公達?”

    荀攸閉上了眼睛,沉思不語。郭嘉也不催他,慢慢地品著酒。過了一會兒,辛毗突然哦了一聲。若有所悟。郭嘉說道:“佐治,看出了什么?”

    “奉孝,公達,這圖畫雖是酒器裝飾,但繪制得非常精美,觀此女體形精準,栩栩如生,想來此國必重實務,對人體觀察極為精細,否則無法畫出這么準確的體型。”

    郭嘉點點頭,挑起大拇指。“佐治,你這個說法很有見地。還有呢?”

    辛毗摸著頜下短須,接著說道:“這酒既是對外銷售,商賈自然知道最后這酒瓶會出現在異鄉人手中。通常來說,若非對這樣的圖畫非常推崇,引以為傲,他們不會選用。既然用了,說明此國風氣如此,不以裸露身體為恥,卻以此為榮。依我看來,此國要么是質樸尚武,要么是風氣奢侈。”

    郭嘉再次點頭,荀攸也點了點頭,表示同意。辛毗受到鼓勵,勁頭更足。他拿起酒瓶細看,翻來覆去的打量了一番。“此物制作精良,工匠手藝不俗,應該不是蠻夷之國,也許猶有質樸尚武之風,但奢侈也在所難免。風氣如此,亂世不遠,也許情況和我大漢相似。”

    辛毗抬起頭,目光灼灼。“奉孝,這是一個征服的機會啊。奉孝,此國離我大漢有多遠?”

    看著激動萬分的辛毗,郭嘉差點笑出聲來。他探身過去,拍拍辛毗的肩膀。“佐治,稍安勿躁,你想立功的心情我理解,但這事真急不來。此國有萬里之遙,走海路要走兩年多呢,而且風高浪急,非常危險。即使用我們造的海船,危險也不可忽視。”

    “那些商人有海船嗎?”辛毗反問道。

    “沒有。聽說他們的船都非常小,別說海船,連我們的普通船都不如。”

    “既然他們沒有海船都能來,我們有了海船,為什么不能去?”辛毗冷笑一聲:“奉孝,你說我坐井觀天,我卻覺得你暮氣太重了。若非如此,正名立都這樣的事怎么會由虞翻首倡?”

    郭嘉翻了個白眼,瞅瞅辛毗,欲言又止。荀攸咳嗽了一聲,攔住了辛毗。“佐治,你太激動了,奉孝又不是你的對手,何必如此。”

    辛毗驚醒,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沒有激動啊,我只是覺得……”

    “你說得也沒錯,這的確是一個機會,不過萬里征伐絕不是幾年內就能實現的事,還是要慢慢來。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與其暢想萬里之外,不如先解決眼前的問題。”荀攸若有所思。“奉孝,你這時候趕來,是為正名的事嗎?”

    郭嘉收起笑容。“是的,正名的確是當務之急,我們未能首倡,先失一著。不過,虞仲翔雖有首倡之功,要想促成此事,卻是千難萬難。公達,佐治,也許這是我們扳回一局的機會。”

    荀攸垂下了眼皮,沉默不語,辛毗連連點頭。“奉孝說得沒錯,該不該做是一回事,能不能做成又是一回事。以眼前的形勢,要想得到一個統領五州的名份倒還不算太難,大不了拜孫車騎為太尉,或者讓他持節鎮關東軍事即可,要立國……”辛毗咂了咂嘴。“難!”

    “難肯定是難,這個我也知道,我想問的是能不能辦成?”

    辛毗轉頭看向荀攸。荀攸閉著眼睛,面無表情,過了一會兒,他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放下杯子,十指交叉,置于腹前。酒水在嘴里停了好一會兒,喉嚨一動,咽了下去,同時睜開了眼睛,淡淡地說道:“奉孝,此事不宜你我出面。”

    “為何?”

    “這件事是虞翻首倡,將軍又明確指定交付兩位長史去辦,你我主動請纓,有爭功之嫌。潁川人勢眾,又分居各方,本來就容易引人猜忌,這時候爭功不太合適。就算辦成了也會讓人覺得我潁川人互相勾結,有賣主之嫌。”

    郭嘉笑了笑,不以為然。

    荀攸瞅瞅郭嘉,無奈地搖搖頭。“奉孝,你別以為這件事好辦。異姓封王,干系重大,我從叔不可能答應。就算他愿意答應,并且說服了天子,朝廷那群老臣絕不會作壁上觀,他們會提出很多要求,從中作梗,將軍免不了要付出一些代價安撫他們。萬一他們得寸進尺,漫天要價,將軍是給還是不給?給,割肉飼虎,不給,你我白費心機。”

    郭嘉點點頭,神色稍緩。“你說得有理,我也覺得這事只宜威逼,不宜利誘,否則反有示弱之嫌。”

    荀攸接著說道:“正名固然重要,卻不是很急。將軍攻有不足,守則有余,有名份當然更好,沒名份,只要不輕舉妄動,暫時也不會有人敢跳出來。既然如此,你又何必著急?可以等一等嘛,真要是兩位長史遇到了難處,需要你我出面聯絡,也來得及。”

    郭嘉眼皮一翻,看了荀攸一眼,一抹笑意從嘴角一閃而逝。
第一千六百二十三章 2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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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纮拱著手,縮著脖子,慢慢地往前走。虞翻跟在一旁,看了張纮片刻。

    “先生冷嗎?”

    “秋意漸濃,夜寒襲人。”張纮輕聲笑道:“年過四十,不管是身體還是頭腦都跟不上你們年輕人了。”

    “要不進帳說話,我為先生把把脈。”

    張纮回頭看了虞翻一眼,想了想。“好,我也的確有些好奇,正好領教一下仲翔的醫術。”說著,伸手相邀,請虞翻進入他的帳篷。

    張纮和虞翻都是長史,各有一個單獨的帳篷,離孫策的大帳不遠,卻在兩個方向。張纮的帳篷旁還有兩個帳篷,一個是侍者住的,一個是隨身衛士住的,再遠一些就是黃承彥的帳篷。黃承彥的帳篷里亮著燈,想來還沒有睡。再遠一點是麋蘭和尹姁的帳篷,已經滅了燈,一片漆黑。

    兩人進了帳,正趴在一旁打瞌睡的侍者連忙起來,張纮讓他去準備一些茶水和點心,請虞翻入座。虞翻沒有坐,卻端過油燈,對著張纮的臉仔細照了照,這才坐了下來,擼起袖子。張纮伸出手,虞翻將手指搭在張纮的手腕上,垂簾閉目,過了半晌,慢慢地收回手,攏在袖中。

    張纮收回手腕。過了一會兒,侍者端著茶水進來,在案上擺好。張纮親手給虞翻斟了一杯茶,又給自己倒了一杯。茶香四溢,溫暖而濕潤的茶霧在兩人之間繚繞,連面目都有些縹緲起來,模糊不清,似真似幻。張纮一時出神,嘴角露出淺淺的笑意。

    過了一會兒,虞翻睜開了眼睛,端起案上的茶杯,向張纮舉手示意。“賀喜先生,你有長壽之相。七十不足奇,八十亦可期。”

    “是嗎?”張纮笑道:“可是我這幾年總覺得精力不濟呢。”

    虞翻微微一笑。“那是先生太累了。先是勝負未定,先生擔憂將軍安危。勝負既定,先生又擔心將軍進退。案牘勞形,憂思勞心,先生覺得疲憊是情理之中的事。如今進退分明,先生可以放心了,很快就會起來。”

    張纮撫著胡須,微微頜首。

    “不過,我還是要提醒先生一句,先生不可伏案太久,有些文書上的事可以交給年輕人去做,你年輕時讀書作文用功太過,目力、心力損耗都太大,留下了隱疾,秋冬之季注意保暖,不要受寒,夏季不要貪涼,尤其是要避免大汗淋漓,以免心火損耗太過。保養數年,適量運動,先生一定能看到太平盛世。”

    張纮的眼神中露出幾分驚訝。“仲翔,你是猜的,還是真從我的脈象上得出的結論?”

    虞翻笑了。“有一部分是推理,但主要是脈象。”

    “脈象還能看出我年輕時留下的隱疾?我前些日子身體不爽,在本草堂請張仲景診脈,他也沒說這些事啊。”

    “他可能沒看出,也可能看出了沒有說。不過,就算他看出了什么,他也不敢肯定。先生度量過人,凡事看得開,當年的隱疾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一般的醫匠看不出來,即使看出一些端倪也不敢輕斷。”

    “你比張仲景斷脈還準?”

    “張仲景修的是醫術,我修的是醫道。他主治已病,我主治未病。”見張纮還是將信將疑,虞翻將兩個茶杯放在一起,說道:“先生看這兩個杯子,哪個熱,哪個涼?”

    張纮伸手摸了摸,仔細的鑒別了一下,剛要說話,虞翻說道:“是不是我這個涼,你那個熱?”

    張纮露出驚異之意。兩只杯子是同時倒的茶,溫度差不多,他是摸了很久才勉強辨認出來的,虞翻怎么一樣子就能分辨出?

    虞翻得意地笑了,伸手指指茶霧。“其實很簡單,看茶霧就能知道。熱茶霧水多而濃,流動快,涼茶少而淡,流動慢。”

    張纮轉頭盯著兩只杯子上方的茶霧看了好一會兒,說道:“仲翔,我看這茶霧也沒什么區別啊,莫非是你的目力比我好,看得清楚一些?”

    “先生,這當然和目力有關系,不過也和平常的觀察有關系,有些細微的區別難以言表,只能靠感覺。就比如先生作書,一筆一畫,好與不好,如何評價?又如先生作文,一字一句,達與不達,如何細品?這都是感覺。要練就這種感覺,不僅需要目力好,還要平時留心,目到心到,才能身心合一,品其微妙之處。”

    張纮嘆了一聲:“仲翔果然是通人,說得透徹。這么說,你斷定我的隱疾是因為你比張仲景更敏銳?”

    “我和他各有所長。他經驗多,我感覺準。他勝在博,我勝在深。他的醫術可學,我的醫術難學。”

    張纮深有同感。“博則易,深則難。仲翔不愧是五世傳易,既博且深,又明易變,境界非等閑可比。”

    “先生謙虛了。當世若有人堪為翻之知音者,先生必是其一。”

    張纮笑笑,沉吟片刻。“仲翔,如果在江東立都,你覺得在哪兒比較好?”

    虞翻笑了。“陽羨。”

    “陽羨?”張纮很驚訝。

    虞翻從懷里掏出一幅帛書繪制的地圖,鋪在案上,又將油燈移了過來。張纮湊進細看,只見地圖以陽羨為中心,將丹陽大半和會稽沿海諸縣全部畫了進去,標注出溧水、松江、浙江三條重要水系。溧水入江,松江入海,浙江則深入山越腹地。看得出來,虞翻這個在陽羨立都的計劃不是說著玩的,他已經進行了周密的規劃。

    虞翻將在陽羨立都的計劃說了一遍,基本和他對孫策說的差不多了。與吳郡相比,陽羨有土著少,拓展空間大,水陸交通方便,又有山地可以防守,以備不時之需等優點。在陽羨立都,三百里以內有數十座縣城,可以形成輻射效應,不管是政令傳令還是貨物齊散,都有比吳縣更大的優勢。

    張纮聽完,沉吟了片刻,微微一笑。“仲翔,你這個方案得天得地,不得人。”

    “請先生指點。”

    “在江東立國,將來天下太平,則以陽羨為陪都,這的確是一個比較超前的決定,卻符合將來的形勢,可謂得天時;陽羨立都,交通、地理、人口都比較均衡,可謂得地利;可是放棄吳縣,在陽羨立都,又由你這個會稽人提出,吳縣人會怎么想?他們不會同意的。吳會是將軍的根基,你們如果內訌,影響非常不好,可謂失人。”

    “那先生的意思是說,如果不考慮人的因素,陽羨立都可行了?”

    “至少值得考慮,但人……”

    虞翻笑瞇瞇地看著張纮。“既然如此,那我不說,先生說。”

    張纮愕然,盯著虞翻看了好一會,伸手指指虞翻,無奈地搖搖頭。“仲翔,你太過份了。”
第一千六百二十四章 向錢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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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孫策留下周瑜,和他說了兩件事:一是調辛毗去洛陽,擔任魯肅的軍謀。一是委任他的父親周異為吳郡太守。對前一件事,周瑜很爽快地就答應了,對后一件事,他卻有些猶豫。

    “你擔心什么?蔡家?”

    周瑜點點頭。“將軍……”

    孫策抬起手。“此地沒有外人,不必這么拘禮,要不然我都不知道你說的是客套話還是心里話。”

    周瑜尷尬地笑笑,一時有點窘迫。孫策笑笑。眼前的周瑜大概是離歷史形象最遠的一個人。這也難怪,四年前他們一起走出舒縣的時候,誰會想到他今天能割據五州,坐斷東南,甚至開始考慮立國的問題?周瑜雖然年方弱冠便統領一州,足以自傲,奈何身邊全是英才,尤其是有虞翻這么一個奇才,他要是沒有心理壓力就不正常了。

    與天才為伍固然是幸事,壓力之大也是普通人難以想象的。周瑜胸懷再寬廣,畢竟也只是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即使是幾個月前,他還是風流倜儻的美周郎,荊州少女的偶像。

    “伯符,蔡諷老邁昏聵,不足為慮,但蔡德珪姊弟對你還是支持的。蔡諷已經低頭,這時不宜過于緊逼,以免讓人寒心。蔡德珪這個吳郡太守治績雖說不突出,卻也不算太差,你這時候撤他的職不合適。”

    “誰說我要撤他的職?”孫策笑道。

    “那你……”

    “公瑾,你沒做過太守,不知道太守事務有多繁雜。太守府就是一個小朝堂,勾心斗角之激烈,比軍中諸將爭功還要復雜。蔡德珪的興趣在賺錢,做太守不是他的愛好,我打算給他換一個更適合他的職務。”

    “什么職務?”

    孫策眨眨眼睛。“公瑾,你知道我們現在最缺的是什么嗎?”

    周瑜笑笑。“你說的是錢還是馬?”

    “缺錢,不過不是你理解的缺錢,而是真正的錢。”孫策撓撓頭,覺得這事太好解釋,轉身對諸葛亮和楊儀說道:“你們來說,把我們的麻煩向公瑾解釋清楚。我去更衣。”

    諸葛亮和楊儀相視而笑,應了一聲,向前挪了挪。孫策起身,出帳去了。龐統也站了起來,跟著孫策出帳,孫策聽到腳步聲,回頭看了一眼,見是龐統,笑道:“士元,新婚燕爾,感覺如何?”

    “新婚燕爾,感覺當然好啊。”龐統趕上孫策,笑嘻嘻地說道:“將軍多放我幾個月假,讓我多陪陪子夫,順便也在將軍身邊再歷練一番。”

    孫策心中一動,轉頭看看龐統。“怎么,在青州太苦了?還是和一群吳會人混不到一起?”

    “怎么會,我們相處得很好,就是舍不得子夫。這不剛剛成親嘛。我想著,萬一她要是懷上了,身體不方便,我又不在身邊……”

    孫策恍然大悟。“你不會是奉子成親吧?”

    “呃……”龐統面紅耳赤,扭捏起來。孫策停住,撓了撓下巴。“怪不得前天晚上那么安靜,我還以為為你是累了,沒力氣,原來早就嘗過了,沒新鮮感了啊。”

    “將軍,將軍……”龐統連連拱手求饒。“給我留點面子。”

    “你小子有本事。”孫策嘿嘿一笑,伸手攬著龐統的肩膀。幾年不見,龐統長高了不少,也壯實了很多,不再是初次見面時又瘦又小的少年了。“士元,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嗎?”

    “記得,這一輩子都忘不了。”

    “沒想到你這么記仇啊。”

    “豈敢,如果不是得遇將軍,我怎么可能有今天。我記得那次見面,是因為我到現在也沒能回答將軍提出的那個問題。”

    “什么問題?”孫策只記得龐統當時一臉中二的神情,記不得自己和他說過什么。

    “天高,地厚,人量。”

    孫策想了一會兒,這才有點印象,不禁莞爾。“還沒想出答案?”

    “沒有,不過我這幾年一直在考慮這個問題,還是有所得的。”龐統說著,兩人已經來到出恭的地方,并肩而立,對著放成一排的便桶尿了起來。負責清掃的士卒自覺地站在遠處,以免聽見孫策和龐統說話。“我覺得人就和桶一樣……”

    孫策“噗嗤”笑了一聲。“你這比喻還真是清奇。”

    龐統也覺得有點不妥,卻又一時找不以合適的例子。孫策見他窘迫,又說道:“行了,便桶就便桶吧,其實人肚子里也有屎有尿,和便桶差不了多少。”

    “我就打個比喻啊,未必一定是便桶,所有的桶都差不多。這桶能裝多少,一要看桶的容量,而桶的容量取決于最短的木板長度,如果有一片木板非常短,其他的木板就算再長也沒什么用。”

    孫策驚訝地扭頭看看龐統。這小子是聰明啊。不過,他究竟想說什么?

    “除了木板的長度,還要看這桶有沒有漏洞。如果有漏洞,木板再長,這桶的容量都取決于漏洞的高度。如果這漏洞在桶底,那就什么也剩下不了。”

    孫策、龐統尿完,有士卒送來水,兩人凈了手,一起往回走。快回到大帳的時候,孫策放慢腳步,轉身看著龐統。“士元,你對虞仲翔的建議有看法?”

    “不敢,只是不敢茍同而已。”

    “說來聽聽。”

    “將軍起自吳會,將來問鼎天下,吳會是帝鄉,成為陪都是順理成章的事。將軍志向高遠,開拓海外,在吳會設立基地也非常合理。帝鄉只有一個,而且必然在江東,做陪都名正言順。基地卻未必。在江東立國,我可以理解,建立出海基地,我也可以理解,但只在江東建立基地,我覺得格局未免太小。”

    孫策明白了龐統的意思。他不是反對在江東立國,建立基地,他是反對虞翻的鄉土意識。虞翻的建議的確有私心,這一點毋庸置疑,也無可指責,但是作為長史,他在考慮這個問題的時候沒有從全局考慮,這也是他的破綻所在,也就是龐統想說的意思:桶下面有個漏洞。

    “你覺得還有哪些地方應該納入考慮范圍?”

    “陪都的事且不說,就出海的基地而言,青州東部良港眾多,可以擇一地設基地。附近山林重多,取材很方便,船只建造、修補都很方便。在此建基地,北可往遼東,東可往樂浪,比陸路方便多了。朝鮮本是箕子故國,很早就臣服中原,只是后來中原漸亂才不受正朔,將軍若得天下,征服海外,朝鮮是好的磨刀石,豈能視而不見,卻把注意力全放在尚未可知的東南?”

    孫策連連點頭。“士元,你說的很有道理。剛才為什么不說?”

    “這只是細節問題,查漏補闕而已,沒必要在眾人面前爭執,亂了主次。”

    孫策看著眼前面色平靜從容的龐統,露出欣慰的笑容。雖說性格決定命運,但際遇也有很大的影響。龐統和周瑜的際遇正好相反,周瑜有壓力,略顯拘謹,龐統卻是春風得意,意氣風發。

    “士元有氣量,甚好。”孫策贊道。“你考慮一下,準備一個詳實些的方案,到時候也像今天一樣討論益州方略一樣提交討論。今天的情形你也看到了,非議責難是免不了的,你要準備得充分一些。”

    “喏。”龐統胸有成竹地應了一聲。

    兩人走回大帳,諸葛亮和楊儀已經向周瑜解釋完了。周瑜眉頭微蹙,正在思考,但眉眼間的擔心已經不見了。見孫策進來,他點頭致意。孫策說道:“說完了?”

    “他們對我說了一下,我大致了解了,只是覺得不太值,荊南、豫章就有黃金,永昌也有,何必出海?”

    “永昌?”孫策一下子沒反應過來。“永昌在哪兒?”

    諸葛亮說道:“益州南部一郡,其地出金,《論衡》里有載。”隨即取過地圖,指出永昌郡的位置。

    孫策有點尷尬。他也讀過《論衡》,卻沒有印象,由此看來,諸葛亮的記憶力沒有變態到過目不忘,但他抓重點的本事還是非常強的。他看了一下永昌郡的位置,有點遺憾,永昌在益州的西南端,離荊州太遠了。

    “荊南、豫章的黃金要采,將來拿下益州,永昌的黃金也要采,但這并不妨礙出海找黃金啊,不找黃金也要出海的,有黃金,積極性更高,這本來也就是長期規劃,反正需要人去做,我覺得蔡德珪很合適,為什么不讓他去?”

    “需要那么多黃金,全是為了鑄錢?”

    “是啊。”

    “我們會需要那么多錢?伯符,錢多物少,物價會猛漲,比沒有錢還要嚴重。”

    “放心吧,我們將來會需要很多錢,錢不夠的可能比錢多余的可能更大。”孫策笑道。周瑜畢竟是武將,對經濟不太關注,荊州的例子就擺在面前,他都沒有意識到發展趨勢有多驚人。

    俗話說得好,因貧求富,農不如工,工不如商,農業社會的經濟總量受限于耕地面積和人口,總量有一個上限。從秦到漢,幾百年時間,經濟總量也就是翻了兩番而已。漢代最盛的時候,國家財政收入每年八十億,官員俸祿用去四十億,皇帝收到手的還有四十億,用一半,留一半,最后節余不到二十億,勉強能支持一場中等規模的戰事。荊州經過幾年的發展,經濟總量迅速增長,張纮現在已經有底氣說一年掏三十億支持周瑜打漢中沒什么問題了,十年內再翻一番應該不成問題。

    經濟總量上升,就需要更多的貨幣,但現在偏偏是錢緊的時候,不僅銅錢少,黃金也少,漢代曾經有大量的黃金,皇帝賞賜大臣動輒就是幾萬金,取個皇后也要二萬斤,可是到了后世,這些黃金都不見了,以至于有人懷疑這些金不是黃金,而是銅。

    黃金當然是黃金,只是后來這些黃金都不見了,有人說是因為佛教流行,黃金都被用去涂佛像了,有人說漢代重儒術,儒家視死如生,很多黃金被陪葬了,也有人說魏晉之后天下大亂,黃金被藏起來了。理由很多,孫策也說不清是哪一種,但缺錢是事實。董卓主政的時候為了鑄錢曾經將長安豫章宮的銅像都拉來熔了,還是不夠,鑄出來的小錢沒人用,物價飛漲,經濟崩潰。

    孫策是經歷過經濟危機的人,來到這個時代,看到這一幕,就知道貨幣問題必將是攔路虎,在開始考慮造船出海的時候,他就在想這些事。他當然知道中國有金礦,但出海探險不是在家游泳,沒有高利潤,有幾個愿意去冒險?

    海外有黃金,就是一個非常不錯的借口。既然蔡家喜歡錢,那就讓他們出海去找黃金吧。蔡珂和他要官的時候,他要封她做摸金校尉雖然是句玩笑話,卻也不完全是玩笑。

    “公瑾,治國如弈棋,你要向前看,盡可能多看兩步,有備無患。人的想法、習慣都有惰性,常常根據過去的習慣來考慮問題,有時候你自己也未必注意到,可是解決問題不能僅依靠過去的經驗,還要有向前看的眼光,要不然事到臨頭才發現有問題,再想改就來不及了。”

    周瑜一聲輕嘆。剛剛被虞翻虐了一頓,他對此深有感觸。

    孫策重新入座。“我們現在做的很多事都是以前沒有做過的,這些事會產生什么樣的后果,是好還是壞,現在誰也說不清,但往前多看兩步總是好的。經濟、商業,這些都是你我以前可能不太注意的,現在卻不能不留意。如果能停戰,接下來的幾年將會是經濟迅速增長的幾年,如果不準備足夠的金銅,除決錢幣不足的問題,我們所有的努力都有可能化為烏有,只會導致災難。沒有穩定的經濟,你我還怎么征伐?戰必有利,沒有利益的戰爭就是勞民傷財,就是窮兵黷武,支撐不了太久。我可不想做秦始皇、漢武帝。”

    周瑜點頭同意。既然孫策已經對蔡瑁有了安排,他就不反對了,同意父親周異出任吳郡太守。孫策要立都江東,大概是吳郡,吳郡太守就相當于河南尹、京兆尹,這既是對周異辭去河南尹的補償,也是對他的格外恩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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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莊不周所寫的《策行三國》為轉載作品,策行三國最新章節由網友發布,找書苑提供策行三國全文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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