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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六百五十五章 赤子心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我的阿楚真的長大了。孫策由衷的感慨,她不再是那個青澀的小姑娘,四年不見,她已經是一朵含苞待放的鮮花,即將綻放燦爛的光華。

  孫策綺念叢生,但他的理『性』又讓他不忍。雖然在這個時代的觀念中,十六歲的少女已經是可以生兒育女的女人,可是在他心里,十六歲的黃月英只是一個中學生,遠遠還沒有到為人妻、為人母的時候,過早的采摘只會傷害她。何況他身邊不缺女人,大可不必因為一時沖動而精蟲上腦。

  見孫策遲遲沒有動作,黃月英悄悄地睜開眼睛,見孫策靜靜地看著自己,眼神清澈溫柔,充滿憐愛之情,不禁心中一動,悄聲問道:“怎么了?”

  “阿楚,你真好看。”

  “嗯?”黃月英眨眨眼睛,長長的眼睫『毛』扇起微風,臉上的熱撩撥著孫策的心弦。“所以呢?”

  孫策咽了口唾沫,『舔』了『舔』嘴唇。“你還可以更好看。再過幾年,等你二十歲,我娶你過門,到時候……”孫策想了想。“應該能比現在更風光一些,讓你不會有太大的遺憾。”

  黃月英目光一閃,低下頭笑了。她知道孫策的意思。孫策正在謀求立國,雖然難度很大,卻也不能說一點機會也沒有,而且以孫策的發展趨勢,將來封王甚至稱帝是意料中的事,即使不可能在四年之內完成,也是可以預見的結果。孫策知道她的母親有遺憾,想用這種方式來彌補她也是一片心意。

  “你真傻呀。我只是……又沒有……”黃月英微微抬頭,斜睨了孫策片刻,忽然抱著孫策的臉,在他唇上親了一下,不等孫策反應過來,就從欄桿上跳了下來,拉著孫策向前跑去。“好了,蓋完章了,我帶你去看我們研制的船模。”

  孫策被黃月英拉著向前走,悄悄地『舔』了一下嘴唇,嘴唇溫溫的,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香甜。

  陳列室的三面墻壁都是直到屋頂的柜子,柜子里擺滿了大大小小的船模,大半是海船,從甲字至丁字,從一號到十號,大大小小有二十多種,有些船模的形狀非常怪異,就連孫策都覺得不可理解,也不知道黃月英是怎么想出來的。

  “看,這就是我們這四年來的心血。”黃月英張開雙臂,得意的轉了一圈,裙擺飛起,宛如荷蓋。

  “你們?”

  “對啊,我和宛姊姊,還有木學堂的同僚,尤其是吳郡本地的,他們對船非常熟悉,提了很多實用的意見。海船能夠這么快成型和他們有很大的關系。你看,這艘船就是他們設計的。”黃月英從柜子里取出一只船模,遞給孫策。這船模有些奇怪,船體兩邊各有一片板狀結構,像是展開的翅膀。

  “這是什么?”

  “飛魚船。在船的兩側裝上這兩片像魚鰭一樣的東西,在風浪里更容易保持平衡,減少搖晃,對體型較小的船有不錯的效果。前幾天剛剛下水測試,年后就可以試制了。”

  孫策連連點頭,轉身在柜子里查看,突然發現了一艘看起來有點眼熟的船,高高翹起的船頭、船尾,船體兩側密密麻麻的槳,都讓他有似曾相識的感覺。他伸手取了出來,托在手上。

  “這是什么船?”

  “夷船。聽說在很遠的地方有一片海,海邊住著幾個大大小小的國,他們之間就通過船來往,這種船是一種戰船,水手比較多,最多的可至兩百人左右,分居三層艙室,戰士在艙頂上面……”

  聽了黃月英的解釋,孫策猜到了可能的原型,這是地中海的三層漿戰船啊。黃月英沒有見過實體,只是聽人描述,細節上有不小的誤差。不過沒關系,萬事開頭難,只要能睜開眼睛向外看,隨著對外界的了解,她的誤解會逐步得到更正。華夏從來不缺聰明人,只是被儒門誤導,太多的人一心仕途,無暇向外看,這才養成了內斗內行、外斗外行的惡習。

  如果能扭轉這個方向,便不枉此生,又何必追求十全十美呢。

  孫策托著船,忽然有種說不出的輕松,嘴角自然而然的挑起淺笑。

  “你怎么了?”黃月英雙手背在身后,側著身,歪著頭,打量著孫策。“笑得這么陰險。”

  “我笑得陰險嗎?”

  “你當然陰險。”黃月英撇了撇嘴,故意做出一臉不屑的模樣。“分明是貪心不足,非要說是身不得已。嘴上說男女平等,卻只肯自己多娶,不接受女子多嫁。”

  孫策哈哈大笑。“這叫矛盾,不叫陰險。況且我也對你阿母承認了,我不反對女子多嫁,只是我自己不接受而已。”他捏捏黃月英的鼻子。“你也有選擇的權利。”

  黃月英打開孫策的手,『揉』『揉』鼻子。“不準捏我的鼻子,我的鼻子本來就尖,被你一捏更尖了,像犀牛似的,你就不怕戳破你的臉?”

  “不怕,我的臉被犀牛皮還要厚。”

  “真的嗎?讓我掐一下試試。”黃月英笑嘻嘻地伸出手,捏著孫策的臉晃了晃。孫策跟著她的手左右晃著腦袋,兩人笑成一團。

  ——

  辭別黃月英一家,孫策與袁權出了小院,沿著湖邊的棧道緩緩而行。孫策背著手,腳步輕松,面帶笑容。袁權與他并肩,卻有些沉默。孫策開始沒注意到,走了一半,發現袁權縮著肩膀,才意識到她穿得有點少,連忙解開大氅,披在她肩上。

  “不用了。”袁權推辭道:“拖在地上,弄臟了。”

  孫策低頭一看,覺得有理。袁權雖說是女子中身材高桃的,和他相比畢竟還差大半頭,他穿著正好的大氅披在她身上長出一截,拖在地上。他想了想,轉身半蹲在袁權面前。“我背你。”

  “別,讓人看見多不好。”

  “黑燈瞎火的,誰看啊。”孫策不管三七二十一,強行將袁權背了起來,雙手托起袁權的『臀』,感覺到豐潤細滑,情不自禁地用手指撓了撓。袁權吃不住癢,掙扎了一下,險些掉下來,連忙抱住孫策的脖子,在他耳邊低聲央求道:“別『亂』動,癢。”

  “回去殺癢!”

  “就知道『亂』說。”袁權大羞,張開檀口,輕咬孫策的耳垂。“再『亂』說,咬死你。”

  孫策背好袁權,大步流星的向前走去。兩個侍女邁開步子,緊緊跟隨,一邊跑一邊互相看看,忍著笑。孫策也不理她們,一邊走一邊說道:“這么恨我?”

  “當然恨你。我為你沖鋒陷陣,你在前面和阿楚說笑,聲音那么大,簡直是向我示威。”

  “向你示威?這話從何說起?”

  “你跟我在一起的時候,怎么從來沒有這么笑過?”袁權抱緊了孫策,將臉貼在孫策的脖子上,有些幽怨地說道:“進院子之前,你還一臉不情不愿的樣子,出院子之后,你看你的臉,都笑酸了吧?”

  孫策恍然,卻也有些意外。他一直以為袁權是喜怒不形于『色』,有大家閨秀風范的女強人,沒想到她也有這種小情緒的時候。他仔細想了想,也搞不清是他之前對袁權認識不全面,還是袁權有了變化。不過這樣也好,有大『婦』風范固然是好事,但處處周到通常也只是防御心理在做祟,只要是人,都會有軟弱的時候,只是不會輕易對人袒『露』,尤其是感到沒有安全感的時候。

  “我在你面前是放心,我在阿楚面前是開心,在你們兩人面前,我是虛心。不,準確的說,是心虛。”

  “心虛?勇冠三軍、聞名天下的小霸王還會心虛?這倒是奇聞。”袁權“噗嗤”一聲笑了。她想了想,又道:“阿楚聰明過人,木學造詣冠絕一時,你看到她心虛還有些道理,你在我面前心虛什么?”

  孫策苦笑一聲:“我讀書少,出身又低,不懂你們那些禮節,如果不是手上有刀,你們不知道要把我說成什么樣呢。嘴上不說,心里也要說。當面不說,背地里也會說。嘴上笑嘻嘻,心里……”話到嘴邊,孫策又自覺不妥,下意識地把一句粗口咽了回去。“一想到這一點,當然有點心虛。”

  袁權沉默了片刻,直起身子,將下巴擱在孫策肩上,嘴湊到孫策耳邊,像是自言自語,又像對孫策說話。“人而不仁,如禮何?人而不仁,如樂何?你背著我走路,這就是失禮,可是我真的喜歡啊。夫君,禮儀都是虛的,彬彬有禮的不一定是君子,也有可能是偽君子。相敬如賓的也未必是恩愛,也許是敬而遠之。你出身寒微,因不懂這些禮儀而心虛,我卻希望你永遠也不要學會這些虛偽的東西。如果有一天,我不知道你的高興是真的高興還只是禮儀,那才是真正的可悲。夫君,你有一顆赤子之心,也許有些迂腐之輩會笑話你的失禮,但真正的君子絕不會在意這些細枝末節,他們會看到你的真誠。你如果為了讓那些迂腐之輩滿意,卻失去了這份真誠,那才是真正的損失。”
第一千六百五十六章 夸獎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孫策應了一聲,過了片刻,又問道:“權姊姊,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你是不是想問我為什么在這個時候去見阿楚的父母?”

  孫策笑出聲來。“你果然是七巧玲瓏心。”

  “這是什么典故?”

  孫策剛想解釋,忽然又覺得不妥。這個典故有點不祥,他不在乎,可是袁權未必不在乎。“無典,就是夸你聰明,我想什么,你一猜就中。”

  “你的臉色那么明顯,我再猜不中豈不是太疏忽了。”袁權輕笑道:“不過我還是喜歡聽你夸我。”

  “你缺夸獎嗎?你這么聰明,從小到大,應該有很多人夸你吧。”

  “他們夸我,和你夸我不一樣,我喜歡聽你夸我。你再夸夸我唄。”

  “好,我想想啊。”

  “想就假了,說得像是我逼你似的。”袁權拍拍孫策的胸口。“要用赤子之心。”

  “哈哈,如果用赤子之心,我就有一句話。”

  “什么話?”

  “我想這么背你一輩子。”

  袁權停了片刻,一聲輕嘆。“我也想這樣,不過你還有其他更重要的事要背。我們還是說說今天晚上的事吧。夫君,你怎么看阿楚的母親?”

  “她?”孫策一時找不到合適的詞語。黃月英一家三口都有點特立獨行,蔡玨也不例外。

  “蔡氏出自蔡叔,淵源甚遠,汝南的上蔡、下蔡、新蔡都是蔡國故地,汝南、陳留、南陽一帶的蔡姓都是其后裔。可是相比之下,襄陽蔡氏雖然富有資財,宗族強盛,名望卻不足,蔡諷的姊姊嫁給張溫,他的族人有幾個做到二千石的,但蔡諷本人在仕途上卻沒什么成就。阿楚的母親是蔡諷的大女兒,正常來說,她應該像她的姑母一樣嫁給世家,但她嫁給了阿楚的父親,阿楚的父親雖然是名士,卻無心仕途,這樁婚姻顯然不是家中的安排,而是她自己的主意。”

  “你說得有理,蔡諷勢利得很,他怎么肯將這么能干的女兒嫁給一個隱士。”

  “阿楚的母親外冷心熱,雖然與其父不睦,但她卻不會坐視家族不顧。蔡珂、蔡瑁才具有限,擔不起家族的希望,阿楚的母親心里多少會有些遺憾。蔡家不缺錢,缺的是門戶,她會對這一點格外重視。阿楚是她唯一的女兒,她當然要選一個門戶好的,而且是做正妻。門戶好,才能給蔡家、黃家帶來希望,做正妻,才不至于辱沒了蔡家、黃家。如今阿楚跟了你,只完成了一半目標,她心里能沒芥蒂?”

  “那你之前為什么不去?”

  “你以為她今天這么客氣,是給我面子?”

  “難道不是?”

  “當然不是。汝南袁家雖然也是四世三公,實力要比弘農楊家強太多,但名聲已經壞了,遠遠比不上弘農楊家。姑父愿意為你效力,其實是他自己相信你能實現儒門的愿意,但外人不知,肯定認為與我有關。我為夫君招攬了姑父,證明了我的價值不弱于阿楚,才能讓她相信阿楚與我比肩并不辱沒蔡家、黃家。”

  孫策覺得有點繞,已經厘不清里面的邏輯了。袁權敏銳的感覺到了孫策的疑惑,忍不住又笑了一聲。“簡單點說吧,在阿楚的母親眼里,阿楚的父親能和我姑父同為祭酒是榮幸,阿楚能和我姑父的外親做姊妹也不辱沒她,只有如此才能讓她解開心結,否則就算我再客氣,她也不會當回事。”

  “你們這彎彎繞太難了,比解數學題還難。”

  “所以說嘛,其實這些都很無趣,不管多清高的人都跳不出這些算計,而且樂在其中,反而忘了一個最根本的問題。”

  “什么最根本的問題?”

  “沒有你的實力,不管是弘農楊家還是汝南袁家,其實都不值一錢。”袁權再次將臉貼在孫策肩上,閉上了眼睛,嘴角挑起幸福的淺笑。“萬丈高樓從地起,地基不披錦繡,卻是高樓的根基所在,帷幕再漂亮,終究是裝飾,沒有堅實的地基,再高的樓也是華而不實的危樓,隨時可能傾覆。沒有弘農楊家,你一樣能成事,只是慢一點而已。可是如果沒有你,我姑父和德祖能有什么成就?最多做烈士,留名青史。”

  “哈哈,你這么說,我會驕傲的。”

  “夫君,在這一點上,袁家比楊家現實,總就清楚名與實之間的區別,只不過袁本初劍走偏鋒,黨人習氣太深,又遇到了你這個奇才,一敗涂地。楊家則不然,他們還固守圣人教誨,一心要做忠臣,縱使退一步,也要固守儒門的經義。你能讓姑父留下當然是好事,他有豐富的施政經驗,但你也要留意他的短處,別讓他教出一群書生來。他的經驗可用,他的想法卻有些不合時宜,與你的新政并不合拍。”

  孫策停住腳步,想了想,轉頭對袁權說道:“姊姊,你提醒得太及時了。我只顧著高興,差點把這事給忘了。你說,我該怎么謝你?”

  袁權無聲地笑笑。“夫君不責我饒舌干政,我已經很慶幸了,豈敢邀賞。”

  “哈哈,干政?”孫策找著袁權往上竄了竄,接著往前走。“我能鼓勵女子入仕,還怕女子干政?說不說在你,用不用在我,以后你有什么建議就說,我相信自己有這個判斷的能力。”

  “真想聽?”

  “想聽。”

  “那我就再說一件事。”

  “你說。”

  “你要學會放權,不要怕屬下犯錯,只是犯錯之后要總結教訓。失敗的教訓有時候比成功的經驗更有價值,持家都會有失誤,更何況治國?圣人也只是說不二過,沒有說不犯錯。你就算再用心,哪怕一天十二個時辰不合眼,也無法憑一己之力解決所有的問題。與其如此,不如交給其他人負責,你來監督獎懲。很多時候,具體負責的人更清楚哪些地方可能出問題,而不是你,你管得太多,反而讓他們無處措手,最后所有的責任都落在你一個人的肩上。夫君,你要做執鞭的耕夫,而不是牽犁的牛。”

  孫策想想這幾天的辛苦,深有體會。他就算再用心也無法避免海商出問題,只是遲早的事。說白了,他對真正的治道其實并不了解。

  “好,從現在開始放權。”孫策加快腳步。“我們回去耕田。”

  “什么?”

  “你懂的。”孫策笑道:“你不想嗎?我看到你前兩天就在我面前轉了。”

  袁權恍然,忍不住啐了孫策一口,張開嘴,輕咬孫策的耳垂,呢喃道:“那你得多背我一會兒。要不,你先背我去宛妹妹那兒吧,看看她在忙什么,我有好些天沒見她了。”

  “沒問題。”孫策心領神會。“要不要叫上阿姁,我怕你們倆不是對手啊。”

  袁權竊笑起來。“行,你愿意多背一會兒,我求之不得。”

  兩人一邊說一邊往前走,眼看著快要到馮宛住的小院時,袁權拍拍孫策的肩膀要下地自己走,孫策不肯,她卻堅持,還不讓孫策把背她的事說出去,說是想獨享久一點。孫策欣然從命,牽著袁權的手來到小院前,侍女上前敲門,過了一會兒,有侍女披著衣服來開門,見孫策和袁權站在門外,又驚又喜,連門都顧不上關,匆匆向后院跑去。

  孫策進了后院,馮宛剛剛打開門,穿著單衣,披著一件冬衣,赤著腳站在堂上。袁權見了,連忙推了推孫策。孫策會意,上前將馮宛抱起,袁權上前,用孫策的大氅裹住馮宛的腳,兩人將馮宛抱到臥室里。一看屋里的擺設,才知道馮宛已經休息了,連燈都是剛剛撥點的。

  “睡這么早?”

  馮宛很不好意思。“江南的冬天冷,晚上沒什么事,我都喜歡鉆進被子。習慣了,這幾年都這樣。”

  孫策很驚訝。“這屋子沒鋪地暖?”

  “鋪了,舍不得用,木炭太貴了,一夜要幾百錢呢,一個人不合算,還不如多加兩床被子。”

  孫策愣了一下。“吳郡木炭這么貴?”

  “最近漲得厲害,年關將近,很多人家都在儲積木炭,幾個炭場都忙不過來。”馮宛鉆進被子,招呼侍女取點熱茶來,又往里面讓了讓,讓袁權與她并座。“你們怎么有空來,不是說將軍最近很忙嗎?”

  “剛從阿楚那邊過來。她父母來了這么久,一直沒過去拜見,今天去了一趟。回來的路上,夫君便說來看看你,擔心你一個人悶。還真是虧他有心,要不然還真不知道你受罪。”

  “我受什么罪?”聽說孫策關心自己,馮宛眉開眼笑,非常開心。她撓撓頭。“我只是最近開銷有點大,平時不這樣的。”

  “你最近花什么錢了?”

  “我……我看中了一座宅子,想買下來讓我阿翁、阿母住,以后他們來看我也方便。”

  “你父母來看你為什么要住在外面,這個院子不夠?”

  “不僅有我父母啊,還有一些從關中來的族人,他們也需要住的地方。”馮宛咂了咂嘴,吐吐舌頭。“是我反應太慢了,最近吳縣房價漲得有點嚇人。以前一座三進的新宅子只要一百多萬,半年時間漲到五百多萬了,還搶手得很,連還價都不行,尤其這兩個月,一天一個價。”
第一千六百五十七章 楊彪論治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孫策明白了。大量人口遷入,吳縣又有成為都城的可能,這房價還不猛飚?上漲的恐怕不止房價、木炭,其他的民生物資都難逃漲價之風。

  馮宛是他的妾,又是吳郡木學堂的匠師,雖然她的水平無法和黃月英相提并論,卻也不比其他人差太多,又有著先發優勢,也算是木學堂的頂梁柱之一。她如果都買不起房,天冷不敢燒炭取暖,其他人就可想而知了。吳郡本地人也許還好一點,畢竟他們沒有買房的剛需,但那些新遷來的文臣家屬就不同了。搬家如破家,損失本來就不小,再加上他麾下文武以寒門居多,家產本來就不豐厚,再被這飚升的房價一壓,很多人可能只能租房了。

  蔡瑁這混賬東西!

  孫策怒火中燒,耕田的心情都沒有了,只想把蔡瑁叫過來捶一頓。袁權見孫策臉色不佳,連忙說道:“夫君,你火氣大,陽氣足,幫阿宛焐焐腳,看她這腳涼的像冰似的。”

  孫策醒悟,脫了外衣上床,將馮宛摟在懷中。馮宛欣喜莫名,抱著孫策的腰,將腳伸到孫策兩腿之間,像蛇似的纏著孫策,愜意地閉上了眼睛。“真暖和,真舒服。”

  袁權出去吩咐了幾句,又轉身回來,坐在床邊,拍拍馮宛的臉。“是我沒盡至姊姊的責任,讓你受苦了。從今天起,你們這個冬天的炭錢我給了,算是陪罪。”

  馮宛連忙說道:“姊姊,這怎么使得,你住在大營里,比我還辛苦呢。”

  袁權含笑擠了擠眼睛,又湊在馮宛耳邊,低聲嘀咕了幾句。馮宛恍然大悟,偷偷地看了孫策一眼,隨即掩著嘴笑了,連連點頭。袁權聲音雖然小,但孫策耳力過人,聽得一清二楚,只是裝沒聽著,臉上很平靜,小心臟卻有抑制不住興奮,怦怦的跳動加速,強勁有力,如同大戰前的戰鼓聲。

  屋外,幾個侍女忙碌著,屋里慢慢暖和起來,當尹姁披著風衣推門而入時,兩個侍女低著頭,將洗浴用的水盆、布巾送了進來,又悄悄地退了出去,順手帶上了門。尹姁解下風衣,掛在一旁的衣闌上,扭著腰肢來到床邊,臉蛋紅撲撲的,看看孫策,又看看袁權和馮宛,掩唇而笑。

  “今天這算是什么名目,圍三闕一么?”

  ——

  孫策翻身下馬,大步走進縣寺。

  正在忙碌的縣吏看到孫策臉色不善,紛紛屏氣息聲,匆匆問好后便避在一旁,誰也不敢自找沒趣。縣令魏騰收到消息,匆匆趕來,一見孫策這殺氣騰騰的架勢,不免有些心虛,連笑容都有些勉強。

  “將軍,你這是……”

  孫策皮笑肉不笑。“年關將近,州郡上計,吳郡以吳縣政績為冠,我來看看明廷。”

  魏騰苦笑,轉身邀孫策上堂,轉身命人去搬賬目。孫策擺擺手,示意他不用這么多事。“成績我已經看到了,有沒有水份,自然會有人去查,我想聽聽你有哪些難處。”

  魏騰沉吟了片刻,咬咬牙。“難處的確有,主要是兩項:一是人口增長太快,各地的人都有,風俗各異,時有爭端,縣中掾吏不足,疲于奔命;二是物價上漲,民生艱難,怨聲不小。”

  “不用急,明廷慢慢說。”

  魏騰躬身致謝,把事情大致說了一遍。前年起,他開始擔任吳令,一直很平穩,沒什么太大的問題,唯一的意外就算是年初沈友出擊,抽調人馬、錢糧,征發徭役,不過那也只是一陣子,吳縣完成得還算圓滿。真正的麻煩來自于下半年,孫策在官渡擊敗袁紹后,便開始有人陸續遷入吳縣,入秋之后,人數越來越多,魏騰這才意識到麻煩來了。

  吳縣是吳郡治所,戶口本來就比較多,發展得也比較早,周邊的空閑土地有限,大多是有主之地。如果來的只是流動人口,可能還好一些,但很多人是要來定居的,這個就麻煩了。他們要買房,不是那種小院子,是能住幾十口人甚至上百口人的大宅子,而且一下子是幾百幢的需求量,一下子就將吳縣的房價、租金提了起來。其他物價也有增漲,但價格是由供需關系決定的,只要從外地調撥外資,價格很快就能回落,唯獨房價解決不了。

  房子是不動產,沒法從外地調撥,而且外來人口會越來越多,這價格一時半會的降不下來。

  孫策不動聲色。“明廷沒有預料到這個情況?”

  魏騰很尷尬,拱手致歉。“騰預見不足,措手不及。”

  孫策沒有再追問。魏騰本質上是個名士,對實際事務并不精通,能把既有的事務處理好,不太離譜,已經很不容易了,讓他預知發展趨勢,提前準備,的確有點難為他。不僅是魏騰一個人如此,這個時代絕大部分的官員都這樣,能夠積極主動的解決現有問題的都是能吏,很少有人具備統籌規劃的能力和習慣。

  在這一點上,他們遠遠不如商人的敏銳。對于重農抑商的農耕社會來說,官員首先是求穩,不要出事,其次求名,不要找事,所以他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沒有主動考慮問題的習慣。

  當然商人的敏銳也未必就是好事。蔡瑁倒是很敏感,但他把這些聰明才智全部用來為自己牟利了。吳縣房價漲得這么厲害,固然是因為空閑土地少,但除此之外還有一個不可忽略的原因:有限的空閑房子被他先買走了。不是他直接經手,而是他指使的一些荊襄人,用句通俗的話說就是荊襄炒房團。

  這些事魏騰不說,孫策也有辦法查得到。他來見魏騰,只是想看看魏騰這個吳令的態度。蔡瑁搞這些手段,最難瞞過的人就是魏騰。魏騰不附和,不制止,不舉報,明哲保身,是無法做好吳令的。歷史上說他堅持原則,那是因為孫策的舉止傷害到了會稽世族的利益,現在傷害的是吳郡人和外地人的利益,與會稽人無關,他才不在乎呢。

  所以此刻他只有尷尬,沒有自責。

  孫策了解了一些情況,起身告辭。魏騰不明所以,將孫策送到門外,看著孫策上馬離去,嘴角挑了挑,哼了一聲,背著手,回到正堂。

  ——

  離開縣寺,孫策在城里轉了一圈,與一些剛搬來的部下家屬見面,了解他們的情況,命人一一記錄在安,承諾十天之內一定解決他們的困難,請他們不要擔心。在了解情況的時候,他也聽到了不少與周異有關的消息。周異接替吳郡太守之后,這半個多月一直在協調,試圖解決這個問題。

  傍晚時分,孫策回到大雷山,來到楊彪住的小院。

  楊彪正在后花園閑坐,做出決定之后,他明顯輕松了很多,連眉眼都舒展開了,額頭的皺紋也淡了。見孫策走來,他起身相迎,笑道:“將軍怎么有空來?”

  “有事向楊公請教。”孫策從楊儀手中接過記錄,遞給楊彪。楊彪接在手中,伸手邀請孫策去書房說話。兩人進了書房,張鈞進來調亮了燈,又奉上熱茶。孫策與楊彪對面而坐,孫策喝茶,楊彪將記錄翻看了一遍,眉頭微蹙。

  “這魏騰是魏朗之子?”

  “楊公對魏朗有印象?”

  “見過一次面,我出仕的時候他在朝中做尚書,很快就因黨錮被免了。不過聽到的傳聞很多,在朝臣之中,他也算是文武全才的那一類。當然,他的武不能和你相提并論,有一定夸大的成份。”

  “楊公,你覺得這個問題怎么解決?”

  “解決起來并不難。”楊彪放下記錄,用手指輕輕敲了敲。“你不用太著急,周異完全可以解決。他接任這么多天,相關的情況應該比你更清楚,只是需要從整體上統籌解決,不能頭痛醫頭,腳痛醫腳。”他頓了頓,又道:“將軍,你關心下屬,這是好事,但你不宜親自解決,甚至說得嚴重點,你親自去查這件事都是不合理的。關心和查訪,這是兩個不同性質的舉動。”

  孫策皺皺眉。

  楊彪見狀,接著說道:“你讀,知道法術勢的區別嗎?”

  孫策讀過,但此刻顯然不是賣弄的時候,他很客氣的拱拱手。“還請楊公指教。”

  “君王受命于天,宰治天下,居高臨下,掌賞罰,能貴人,能罪人,這就是勢,此乃天然。善用勢,則如利刃破竹,無可擋者。如何用勢?當依法。制立法度,君臣依法而行,各施其能,各負其責,不相逾越,這就是法。那術又是什么?術是馭下之術,仁義不施,禮又有所不足,則輔以術,這已經墮落了下乘,實質上是對臣的不信任。可以從權,不可為經。老子說為而不恃,夫子說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如果一味的倚重術,貪圖眼前之便利,難免逾越了君臣界限,影響治道。”

  孫策笑了,調侃了一句。“楊公數言之間,融儒道法于一爐,果然是高屋建瓴,佩服佩服。”

  “漢道本是霸王道,外儒內法,法生于儒禮,只是下流而已。若能執法而善,上溯至禮,再輔以仁義,庶幾近乎道。人食五谷雜糧,既有稻麥,又有魚肉,方能身體強健,治國也當參用儒法,只是有所偏重,不可亂了主次,忘了經權,執小術而忘大道。”
第一千六百五十八章 自作自受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楊彪侃侃而談,孫策心里卻有些打鼓。他本來擔心還擔心楊彪守舊,想開導開導他,現在一聽,楊彪雖然家傳歐陽尚書,但他絕不是一個迂腐的人,相反,他很現實。難怪歷史上的他一路跟隨漢獻帝去長安,不離不棄,搞得曹操都很怕他,但他最終卻全身而退,建安末年那么多針對曹操的叛亂,他一次都沒有參與。如果不是楊修牽連進曹丕、曹植兄弟的爭斗,楊家甚至有可能毫發無損。

  這是一個很務實的老臣。就算有什么落伍的地方,只要給他機會,他很快就能追上來,根本不需要他開導。相反,他倒是要提防這老頭跑得太快太遠,把他甩在后面。他和楊彪相比,優勢也就是年輕,體力好點,另外有點外掛,智商、經驗、學問,楊彪都能把他碾成渣。如果他相信了沒有天命這回事,皇帝也不是必須的,他會不會搞個虛君共和,真把我當菩薩供起來,垂拱而治?

  這事還是緩一緩,慎重一點比較好。

  “楊公,如果由你來解決這件事,你會怎么解決?”

  楊彪笑笑。“你只要發布一道命令,遷來的將士家屬無須在吳縣附近定居,只要在吳郡就可以,吳縣的房價應聲而降。如果你離開太湖,在別的縣過年,并將大營移到那里,囤積的房子也就一文不值了。吳縣周邊空閑土地少,可是吳郡的空閑土地卻很多,我聽說毗陵、無錫、陽羨一帶屯田有成,增加的良田數以萬頃,可以安置萬戶,就算是新建一城也是綽綽有余的,何必局限在吳縣。”

  孫策想起了虞翻的計劃,不禁暗自佩服。虞翻建議立都陽羨的時候就提到了這一點,如今楊彪解決吳縣房價的方案如出一轍,可謂英雄所見略同。只不過虞翻是提前預料,而楊彪是解決實際問題。

  孫策和楊彪聊了很久。他提到了龐山民、棗祇合著的,希望楊彪也能寫一部官制方面的專著。楊彪學問很好,曾經和蔡邕一起在東觀著史,是的作者之一,對典章制度也非常熟悉。他如果能寫一部官制演變的歷史,了解皇權、相權是如此一步步到這一步的,并從中吸引經驗教訓,肯定會有收獲。

  楊彪沒有反對,只是深深的看了孫策一眼,眼中閃過一絲笑意。剎那間,孫策有種被老狐貍盯上的感覺。天啦,我不會搬起三萬金砸了自己腳吧?

  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了孫策的猶豫,楊彪將孫策送到堂上的時候,幽幽地說了一句。“將軍,古人云:克己復禮曰仁。老子說,自勝者強。努力,不要辜負你的天賦。”

  孫策微微一笑,拱手拜別。

  ——

  不出楊彪所料,兩天后,吳郡太守周異趕到大雷山來拜見。他利用這大半個月的時間走了吳縣周邊的幾個縣,發現一個問題,吳郡的發展極不均衡,吳縣十三城,僅有吳縣的戶口超過萬戶,今年上計的數字是六萬七千余戶,三十余萬人,將近全郡戶口的一半,而其他十二縣沒有一個超過萬戶的。吳縣周邊的土地已經開發殆盡,沒什么潛力可挖,如果不加以調整,吳縣的房價抑制不住。

  周異提出了兩個建議:要么孫策遷離吳縣,另換地方立營,要么將遷來的人口安置在其他諸縣,比如曲阿、毗陵、無錫,而最好的選擇莫過于太湖西岸的陽羨。孫策一旦離開吳縣,不僅數萬大軍會跟著他撤離,文武家屬也會跟著他離開,相關人口將達到五萬人以上,幾乎就是一個移動的縣城。

  孫策沒有立刻做出決定,召集張纮、虞翻等人議事,蔡瑁也參加了。周異的話剛出口,蔡瑁的臉色就變了,然后就開始不停的擦汗。孫策看著他笑,這么一折騰,蔡瑁至少要損失幾千金,雖然傷不了筋骨,可是對蔡瑁來說,賺的時候不嫌多,虧的時候當然越少越好,別說是幾千金,幾百金他都覺得肉疼。

  不過蔡瑁現在后悔也遲了。他去探訪文武家屬,了解情況,并承諾十天之內解決問題,之前想買宅子的人現在都不會買了,除非蔡瑁把價格降到合理的區間,而他又確定不會撤離吳郡,是不會有人動心的。這些人是因他而來,當然要追隨他的腳步。

  周異調查得很細致,他手里不僅有各縣上計的結果,還親自勘察了周邊數縣的情況,再加上虞翻在側,可以佐證不少數據,補充情況,眾人仔細詢問之后,基本贊同他的結論,只是對如何解決有一定的分歧。

  主要意見有兩種:一種無需徙治,將遷來的移民安置在丹徒、曲阿、毗陵、無錫一線。理由是廣陵、丹徒是長江最東的渡口,是青徐一帶百姓南遷時必經之路,這一線以平原為主,又經過水利修整,數年屯田,已經有不錯的基礎,能夠安置大量人口,簡便快捷。一種是遷到陽羨,理由也很充足,基本不出虞翻所說的范圍,與前一種意見相比,這個意見更偏向中原,只是費事一些。

  反復討論后,孫策決定綜合考慮,先采納前一種方案,將移民安置在丹徒、無錫諸縣。這些縣有比較好的基礎,又有新開墾的土地,不需要大動干戈。吳縣畢竟還是吳會的經濟中心,徙治影響太大,倉促之間難以完成。不過這并不影響加強對陽羨的開發,可以先遷一部分人過去,先做前期準備,條件成熟的時候再將郡治遷過去,逐步縮小吳郡各縣之間的差距。

  眾人散去,只有蔡瑁被留了下來。孫策看著他。“賺了多少?”

  蔡瑁抹了一下額頭的汗。孫策最終決定暫時不遷郡治,他心里已經安定了很多。“哪里還能賺錢,不虧就不錯了。”

  “怎么會虧,最多少賺一點吧。你們當初買入那些房子的時候可沒這么貴。”

  “也不便宜,吳人精明呢,一看有人收房子,他們就開始囤積居奇,不斷的提價,等到官渡之戰結束,那價格更是瘋了,一區兩進的小院子就敢要百金。”蔡瑁嘆了一口氣,神情沮喪。“這么一搞,最后便宜都被他們掙走了,我們等于替他們忙的。將軍,不是我說啊,這周異可有點偏心,你看他提吳郡世家一句沒有?一句沒提吧。我敢說,他收集的那些數據都是吳郡世家提供給他的。”

  孫策心知肚明。蔡瑁雖然有泄憤的嫌疑,說的卻也基本是實情。吳郡世家——尤其是吳縣世家——才是最大的贏家。“究竟虧了多少?”

  “算了,做生意嘛,有贏有虧很正常,幾百金的事,就當買教訓了。”蔡瑁有點不好意思。“那個……我真不知道馮夫人要買宅子,她也沒說,要不然我送她一座也好啊。要不這樣,我在姑射山還有一個院子,不算大,但是很清靜,送給她,當作賠罪,如何?”

  孫策眉頭一皺。“這事和馮宛有什么關系?”

  蔡瑁眨眨眼睛,隨即又笑了。“我猜的,當我沒說。”說著,拱手就要告辭。

  “等等。把話說清楚再走。”

  “呃……”蔡瑁苦笑。“這個……也不難猜啊。你去吳縣巡視,詢問房價,我就收到消息了。稍微一打聽,知道你前一天晚上先去見我姊夫,后來又沒回大營,是在馮夫人那里過的夜,后來又聽說馮夫人曾經托人買房子,因為價格太貴,沒買成,這前因后果不就全清楚了嗎?”

  “你消息挺靈通,就是腦子不太靈光。”

  蔡瑁尷尬地笑,卻不說話。孫策也不理他,揮手讓他自便。蔡瑁一頭霧水,離開了大營,想來想去不太明白孫策的意思,轉身去找姊姊蔡玨。孫策說他腦子不太靈光,這個也許是玩笑,也許是真的對他不滿,如果搞不清楚究竟錯在哪兒,以后這出海摸金的好事未必會落在他的頭上。

  轟走了蔡瑁,孫策也很無語。這蔡瑁眼界太低了,難怪歷史上降曹之后沒什么大出息。這樣一個人不適合獨領一部,只能因人成事,這出海摸金的事還要找個靠譜的人。

  孫策正在盤算著,諸葛亮走了進來。“將軍,中山無極甄家來人了,估計是談贖甄儼的事。”

  “無極甄家?”孫策愣了一會兒,才想起來是誰。官渡之戰結束半年,他這些天又被江東的事纏得脫不開身,已經把甄儼忘得一干二凈。

  孫策讓諸葛亮把人領進來。時間不長,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走了進來,面色微黑,看起來久經風霜,中等身材,身形矯健,穿著一身貼身的武士服,款式很普通,但做工很精致,腳下蹬著一雙皮靴,像個騎士。孫策打量了他一番,忍不住笑了。

  “足下莫不是騎著駿馬而來?是不是我要的三千匹駿馬送到了?”

  來人含笑拱手。“在下張鴻,是甄儼的母舅,姊夫早逝,甄儼又被將軍所俘,家中沒有成年男子,阿姊無奈,只得委托我前來拜見將軍。之所以來遲,是因為之前一直在草原上經商,八月才回無極。我的確是騎馬而來,不過沒有三千,只有三十匹上等烏桓駿馬。”

  “三十匹?就算是烏桓駿馬,也抵不上甄儼一臂吧。”

  張鴻拱拱手。“將軍誤會了。這三十匹烏桓駿馬不是贖金,是禮金。”
第一千六百五十九章 中山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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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孫策頓時警惕起來。禮金?什么禮?你可別說是甄儼想投降我,這根本是不現實的事。中山甄家不是小家族,那是冀北世家的代表,甄儼要是敢投降,就算袁譚厚道,也會立刻抄了甄家。就算不殺他滿門,至少也要軟禁起來。

  再說了,甄儼如果敢投降,何至于等到現在,當時就降了。

  “這話從何說起?”

  張鴻嘆了一口氣。“將軍仁厚,不殺甄儼,甄家感激不盡。只是將軍所索之三千匹戰馬實在過于龐大,甄家就算傾家以購也無法送到將軍手中。實在無奈,只好出此下策,愿以一人換一人,再奉上駿馬三十匹,以謝將軍厚意。”

  “一人換一人?”孫策已經明白了張鴻的意思,卻覺得很可笑。“可是我只對贖金和戰馬感興趣,對人不感興趣。我聽說甄儼的父兄早逝,他現在就是甄家家主,甄家還有誰能和他相提并論?”

  張鴻不說話,卻看看四周,孫策擺擺手。“你有話就直說,我這兒都是心腹之人。”

  “喏。”張鴻點頭應喏。“將軍所言極是,甄儼父兄早逝,如今只剩下兄弟二人,幼弟尚未成年,他是甄家家主,對甄家來說須臾不可離,數年之內,的確無人可以替代。不過這也只是對甄家來說,對將軍而言則不然,將軍麾下群英薈萃,人才濟濟,他不過是一敗軍之將,文不過縣令,武不過校尉,可有可無。作為俘虜,若不能換來贖金,除了每天消耗糧食之外,對將軍又有什么意義呢?”

  孫策很意外。這張鴻看起來像個武夫,說話卻頗是周到,很有策士風采,難怪他會到草原上經商。他沒吭聲,示意張鴻接著說。張鴻躬身致謝,接著又說道:“甄家雖然男丁不旺,女子卻不少,甄儼有姊妹五人,皆身體康健,小有姿容,尤其是幼女,不僅聰慧,頗讀詩書,而且命相貴重,相者劉良曾相甄家諸子女,唯言此女貴不可言。家姊思忖,將軍少年英雄,弱冠便威鎮天下,當是她命中注定的良配,愿獻此女為將軍奉帚箕,以謝將軍不殺之恩。”

  張鴻說完,靜靜地看著孫策,眼中多了幾分自信。他相信自己的說辭可以打動孫策。甄儼的家書中說孫策好『色』,尚未弱冠便納妾數人,俘虜他時又特意提及他的妹妹甄宓,想必是垂涎于甄宓的美貌,這才不顧體面的強索。雖然不喜歡孫策的為人,但甄家別無選擇。甄逸早逝,甄儼的長兄甄豫前幾年也病逝了,如今只剩下甄儼和甄堯兩個兒子,甄堯年幼,如果甄儼被殺,甄家在十年內都無人當家,更談不出仕。在這種『亂』世,家中沒有成年男子當家作主,實在太危險了。

  所以無論如何都要將甄儼換回去,哪怕是犧牲甄宓。反正袁家已經沒什么希望,嫁給袁熙那個廢物不如嫁給孫策,至少這個江東兒看起來還有幾分爭霸天下的機會。也許甄宓的命相就應孫策身上也說不定。真要如此,那甄家也是賺住了。

  當然,他不能說甄宓漂亮,這太直接了,等于說孫策好『色』。說甄宓命貴就不同了,這是夸孫策命貴,前途遠大。像他這種寒門出身的武夫想爭霸天下,最缺的就是名望,要不然也不會以袁術的繼承人自居,還娶袁術未成年的女兒為妻,對這種天降吉兆應該沒什么抵抗力。

  孫策打量著張鴻,哭笑不得。他再遲鈍,也聽得懂張鴻的言外之意,更能理解張鴻的邏輯。如果換作幾天前,他可能對什么命相貴不貴重的說法嗤之以鼻,可是現在不同了,就算自己不信,似乎也沒必要公諸于眾,畢竟其他人信啊。

  “你說的相者姓甚明誰,在哪兒能找到他?”

  “姓劉名良,中山、常山一帶頗有名氣。”

  “他真這么說過?”

  “千真萬確。”張鴻接著說道:“其實家姊還說過一件事,只是無外人佐證,所以不敢對將軍直言。”

  孫策笑笑。“說來聽聽。”

  “家姊說,此女出生之后,在襁褓之中時,她常常覺得有人持玉衣覆之,滿室生輝。”

  孫策差點笑出聲來,卻對這張鴻的口才佩服不已。如果他先說這個故事,一般人都不會相信,可是將一個小有名氣的相者所言擺在前面,再加上這個說法來佐證,那情況就不同了,可信度大增。當然,相者也是可以買通的,但這個時代的人對相面非常重視,初生兒都會相一相,請專業相者更是家常便飯,名相師還是很吃香的。

  “我如果放甄儼回去,他接下來會怎么辦?”

  “閉門讀書,等將軍掃平天下,共享太平。”張鴻苦笑兩聲。“既然袁氏兄弟不肯出資贖人,想必也不能再強人所難。當然,甄家也無力與袁氏抗衡,只能自保了。”

  孫策點點頭。“那足下呢?”

  張鴻有些意外,啞然失笑。“在下不過區區一商人,出入草原,販賣一些皮貨馬匹,雖說在中山一帶小有實力,與東海麋子仲相比可就差遠了。如果將軍愿意提攜在下,在下倒是求之不得。”

  “哈哈,足下有所不知,我孫家也是商人出身,生意還沒有你大,真是小本經營。好在運氣不錯,這幾年生意做得大了些,足下如果有興趣,我們可以聯手嘛。馬匹啊,皮貨啊,我都感興趣。不過我最感興趣的還是草原上的消息,不知足下可有我想聽的?”

  張鴻驚訝不已。他經商多年,見多識廣,人情練達,不僅練就了好口才,更有一雙洞察人心的眼睛。他一眼就看出眼前的少年將軍雖然不拒絕這個交易,但他對甄宓的興趣顯然也談不上有多濃。相反,他倒是更愿看重他掌握的信息,顯然對幽州野心勃勃。

  麋竺出沒于渤海四周,由遼東到廣陽、涿郡都有他的身影,但他無法涉及內陸,公孫瓚也好,劉備也罷,對他都非常警惕,不愿意讓他到內陸做生意。這既有壟斷生意的目的,也有限制他打聽幽州消息的用意,誰都知道麋竺滯留渤海絕對不僅僅是為了做生意。

  相反,他有這個便利。中山人善于經商,大商、巨商不在少數,和幽州郡縣和草原上的胡人部落都來往密切,如果能讓中山商人成為他的耳目,就可以彌補麋竺的不足。

  剎那間,張鴻意識到一個問題:甄儼可能低估了孫策,甄宓根本不是孫策的目標,至少不是主要目標,聞名北疆的中山商人才是。張鴻稍一思索,便做出了決定。

  “這么說,將軍是首肯了?”

  孫策點點頭。“你也說了,如果我不肯,只能留下甄儼消耗糧食,別無他用。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我又何必做?不過,這個交易只限甄儼一人,最多帶幾名衛士,他的部下不包括在內。”

  張鴻很為難。甄儼的部下是甄家的部曲,還有一些是冀北豪強的代表,他們是跟著甄儼支持袁紹的,現在孫策只放甄儼回去,不放那些人,怎么向冀北豪強交待?他反復權衡,又向孫策懇求,但孫策很堅決,說好的一人換一人,君子一言,駟馬難追,要放只能放甄儼一人,其他人不能放。

  張鴻無奈,只得先答應下來。惹惱了孫策,連甄儼都不放,那他這一趟就白來了。

  “請足下說說草原上的事。”孫策請張鴻入座,再命人上茶。

  這時,有人通報,馮宛來了。孫策也沒多想,讓馮宛進來說話。過了一會兒,馮宛踩著輕快的腳步走了進來,見有人在座,她有點不意思,吐了吐舌頭,繞到孫策身邊,嘀咕了幾句。她剛剛在路上遇到蔡瑁,蔡瑁說要送她一座宅子,她既想收又不敢收,正好路過,便來問問孫策的意思。

  孫策瞅瞅她。“你知道那套宅子在哪里,什么模樣嗎?”

  “知道,我和阿楚去過幾次。”

  “喜歡?”

  “喜歡,那宅子在姑『射』山下,背山面水,出了門就是船津,既方便又安靜。”

  “喜歡就收下來,不過問清楚價格,回頭我來給錢。”

  馮宛又驚又喜,隨即又說道:“這樣不好吧?你現在……”話到嘴邊,孫策使了個眼『色』,馮宛想起有外人在側,連忙又咽了回去。她高興得手足無措,孫策笑道:“行了,你先去忙,我這兒有大生意要談呢。”

  “好的,好的。”馮宛連連點頭,滿面笑容的出去了。

  孫策對張鴻笑道:“這是我的妾馮氏,故司隸校尉馮方之女,不懂規矩,見笑了。”

  張鴻非常驚訝。他現在算是明白孫策為什么對甄宓興趣不大了,論相貌,這個馮氏絲毫不亞于甄宛,堪稱國『色』。他收攝心神,也收起了心里的不甘,打起精神,為孫策講解幽州和草原上的事。

  “將軍,這兩年幽州的變化很大。刺史張則上任之后,一手扶植劉備,一手安撫鮮卑、烏桓各部,劉和返回幽州后,被他任命為涿郡太守,公孫瓚腹背受敵,不復有驕橫之氣。劉備在漁陽屯田練兵,如今有兵有糧,實力已經超過公孫瓚。他麾下有關羽、張飛、趙云、田豫諸將,各擅其能,幾次出塞都有斬獲,是張則倚重的膀臂。有了劉備和劉和相助,張則這個臥虎如添雙翼,幽州難得的安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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