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風和日麗,萬里晴空。
冬天的暖陽難得的露頭了一次,借著這個陽光明媚的好天氣,臨山縣里的許多百姓,大都攜親訪友,出城游玩,或駕馬,亦或乘船沿著大江順流而下。
臨山縣西城門。
兩扇烏黑色城墻大門處此時已是熙熙攘攘,來往的農夫百姓們絡繹不絕。還有幾個穿著戎裝的守城軍官正懶洋洋的依靠在城門上曬太陽,許是曬的太過舒服了,竟還有人掩面打了個哈欠。
城內車水馬龍,百姓們歡聲笑語,一副盛世太平景象。
與此同時,城外離亭旁的柳樹下,一位身穿黑色云錦長袍、眉眼如畫的少年公子看著城門處的繁華景象,卻是低低的嘆了一口氣,道:“虛假的繁榮啊。”
另一旁牽著馬韁的趙四聽到這句話,有些不解的問道:“爺,您說這話是什么意思啊?”
趙廷笑了笑,沒有解釋,而是抬頭看向了遠方,神色迷惘。
見他這副表情,趙四也看出了他有心事,于是不再多問,老老實實的立在了一旁等待著。
沒過多久,穿著一身黑色短袍,打扮的像個胡人一樣的趙泰便牽著一匹棗紅色的汗血馬從西城門內走了出來。
“大哥,我來晚了。”趙泰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咱們這就走吧。”
趙廷微微點頭表示理解,他從邊上趙四的手里接過了馬韁,而后問道:“你現在可以告訴我,咱們要去哪了吧?”
“當然,嘿嘿,”趙泰低頭湊了過來,“咱們去老廟山。”
聽到這個地名,趙廷心中頓時一凜,皺眉反問道:“老廟山?”
趙泰瞥了趙四一眼,然后貼在趙廷耳邊輕聲說道:“哥,你不是想要研究“不詳”嗎?我剛剛得到一個消息,咱們西嶺郡的靈官昨日經過臨山縣時,誤入老廟山后山,與山里的那只二階“不詳”正面遭遇,兩者同歸于盡了。”
“你想想看,我們若是此刻趕過去撿漏,不僅能得到那靈官身上的《沖虛散》,大哥你還能順便收獲一只二階“不詳”的尸體呢!”
趙廷聽得神色一振,連聲音都不自覺的大了幾分:“尸體?你從哪兒得到的消息,靠譜嗎?”
“哥,你小聲點兒,”趙泰被趙廷這興奮的表情弄得有些無語,“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們兩個是變態呢。”
“你別管消息是從哪知道的,反正絕對真實就完事兒了。等咱們到了地方,那只二階“不詳”的尸體歸你,靈官身上的《沖虛散》也歸你,其他的東西歸我,如何?”
“行,”趙廷爽快的點了點頭,“嗯……不過,那個靈官的尸體你要嗎?不要的話也給我吧。”
趙泰一怔,道:“我當然不要,尸體我要來干嘛?額……大哥,你不會是想……嘔……”
“……”
趙廷有些無語的看著他,道:“你至于嗎?反正那尸體沒人要的話,最終也會腐爛風化掉,還不如在我手中廢物利用呢。”
說著趙廷仔仔細細的將趙泰整個人由上至下的審視了一遍,接著道:“等我將其從頭到腳的研究一遍,弄清楚了你們靈族血脈中的靈力到底來自于何處之后,我自然會將其風風光光的下葬,給他一個體面的葬禮,這樣也不算虧待他吧?”
“臥槽,哥,你什么意思?”被趙廷這種奇怪的目光打量的頭皮發麻,趙泰不禁爆了句粗口,“你要研究他就研究他,盯著我是怎么回事?”
“額……”趙廷趕緊收回了目光,有些尷尬的道:“抱歉抱歉,職業病。”
確定了目的地之后,主仆三人翻身上馬,徑直奔著老廟山而去。
……
……
暖日高懸。
祁連山脈里十萬大山連綿起伏,遠峰近嶺重重疊疊成一片,蒼翠峭拔,云遮霧繞。千山萬壑前,近處的老廟山上,一塊龍首巖拔地千尺,直插山間的清池之處,勢如蒼龍昂首,氣勢非凡。
半山腰的山澗處,林海莽莽,積雪為這座大山披上了一層潔白的新衣。
“沙沙沙……”
趙四一行人在趙泰的帶領下,緩緩從林間走了出來,驚跑了山澗間幾只正在低頭飲水的梅花鹿。
趙泰輕輕撥開樹杈,一馬當先的來到了前面的山崖邊上。
山風凜冽,云霧在眼前如同秋水般流動著,山崖下一眼望去,無邊無際,不知這谷底有多深。
“舍生崖應該就是這里了,”趙泰望著腳下有些不確定的道,“只是不知……”
這時趙廷帶著趙四也跟了上來,輕聲問道:“就在這谷底嗎?”
趙泰點頭:“嗯。”
“這……要怎么下去呢?”趙廷又問。
趙泰偏頭給了他一個放心的神色,道:“我知道一條小道,可以直通谷底的,咱們沿著小道下去就好。”
見他臉上自信滿滿,趙廷也放心了許多,調侃道:“你知道的倒挺多啊。”
“額……哈哈,”趙泰意味不明的笑了笑,轉而道:“咱們還是快些下去谷底吧。”
“也好,走吧,四兒。”
“是。”
主仆三人折騰了半晌后,這才在一塊丈許高的青石后,尋到了趙泰口中所說的那條隱藏在亂草中的通幽小道。
沿著這條狹窄曲折的羊腸小道,一刻鐘之后,三人便都已經來到了谷底。
谷底光禿禿的,其間有一條蜿蜒如山崩般的巨大裂縫在谷底爬行,裂縫兩邊還殘留著些許白色的骨架。看其形狀,既有人類的骨頭,也有動物的尸骨。
亂骨嶙峋,堆積在一起,有幾個人類的頭骨上,還留有被獸齒啃噬過的牙印,看的人脊背生寒。
趙泰對這些東西倒是見怪不怪了,他仔細的打量過了山谷四周的情況后,徑直朝谷底南面的山壁處走去。
他身后的趙廷趙四二人,見其有所動作,也緊緊的跟了上去。
繞過谷底的裂縫后,三人很快便來到了南面的山壁下。
“不在這里?”
待趙泰抵達了山壁下,發現那里空空如也,只有一堆灰白色的亂石之后,他臉上頓時露出了詫異的神色,“怎么會不在呢?不可能啊!這……”
“難道是……有些事情的軌跡已經被改變了?臥槽……”
一想到某種可能,趙泰立時臉色大變,亂了心緒,他有些后悔了,后悔自己這般貿然便將趙廷置身到了如此危險的地方,后悔自己沒有事先前來查探一番。
他急急地轉過頭,拉住趙廷的手臂,道:“大哥,我們快離開這里,事情有變!”
見他臉色煞白,神情焦急,鼻尖上都微微滲出了幾滴冷汗,以趙廷的智商自然也知道情況不對了,他朝趙四遞了個眼色,主仆二人誰都沒有說話提問,而是跟在趙泰身后腳步匆匆的順著原路的山道返回了谷外。
好在趙泰預想中最糟糕的情況并沒有發生,三人來也匆匆,回也匆匆,很順利的便撤出了谷底,回到了山崖之上。
站在山崖邊的大青石旁,趙泰總算是松了一口氣,神色稍斂。
畢竟若是此行將趙廷給害死了,那即使他僥幸活了下來,恐怕余生都要帶著后悔渡過了。
還好,還好,萬幸。
三人依靠在青石旁稍稍喘息了一會兒,趙泰才神色嚴肅的道:“大哥,我們快些下山吧,出去了再說。”
“好。”
趙廷沒有多問,而是乖巧的跟在他身后,主仆三人一前一后的鉆進了來時經過的老林子里。
待三人漸漸遠離了那座山谷,趙泰終于是神情徹底放松了下來。
“看來是消息有誤,”憋了半天,趙泰總算憋出了一句解釋,“哥,《沖虛散》……恐怕暫時是拿不到了。”
趙廷心里雖然有些失望,但也沒有表現出來,而是點了點頭,表示理解。
倒是趙泰此時神情頗為愧疚,喃喃道:“這……消息怎么會有誤呢?我實在是想不通啊,以前都沒錯過……”
這時趙四插了一嘴,道:“二爺,你的消息是從哪買的?不會是被騙了吧?”
雖然趙四并不清楚此行的目的,趙廷也并沒有告訴他,但這并不妨礙他質疑趙泰消息渠道的可靠性。
趙泰聞言,眼睛一瞪道:“爺我行走江湖好些年了,怎么可能會被騙?”
“可是……”
“可是什么?把后面的話給我憋回去。”
“……”
搶白了趙四一頓后,趙泰的心情這才好轉了不少。
正當他想要轉頭跟身后的趙廷說話的時候,這才發現,
趙廷不知什么時候不見了!
本就枝干叢生密不透風的林間陡然暗了下來,剛剛還投射在林間的陽光斑點,一眨眼間竟全部被陰影所替代了。
趙泰的臉色頓時黑了下來,他再扭頭去看剛才還在身旁與他說話的趙四,
身旁空空如也。
趙四也不見了!
“咔咔咔……”
沒等趙泰回過頭,攔在他面前的一顆參天大樹的枝丫上,已經響起了一陣尖利的,如同嬰孩打噴嚏時發出的聲音,這聲音在林間不斷回蕩著,余音不絕,聽的人毛骨悚然。
趙泰聞聲看去,只見這顆古木距離地面最近的第一枝分叉上,一只皮毛呈灰白色的、牛犢般大小的黃皮子正如人一般站立在樹枝上面對著他,那對猩紅恐怖的鼠目此時在緊緊的盯著他,一副蓄勢待發之勢。
……
……
另一邊。
趙廷笑著制止了趙四,道:“四兒,你快別說了,小心你二爺一會兒惱羞成怒了,直接把你從這山頭上給扔下去,到那時,我可攔不住他。”
“額……”趙四轉過頭,悻悻的道:“好吧,小人只是擔心二爺被騙而已。”
“行了行了,別貧嘴了,快些下山吧。”
趙四點了點頭,扭頭看向前方的山路,這一看,他頓時詫異道:“咦,二爺人呢?”
聽到他的話,趙廷偏頭朝趙泰原來站立的位置看去。
那里空無一物,哪里還有什么趙泰的影子?
“這……”趙廷也愣住了,“小泰不會是……”
正說著,趙四的聲音再一次響了起來,不過這次卻是帶著幾分驚恐的哭腔:“爺,那是……那是什么東西啊?”
趙廷心里一驚,猛地扭頭朝趙四所指的方向看去。
只見一棵枝干光禿禿的老松樹下,那些被白雪覆蓋的黑色土壤居然不知被什么東西頂的松動了起來。緊接著,一只毫無皮肉的灰白骨手從土里中率先探了出來。
雪白的頭骨,頭骨上兩個幽黑的眼眶里,居然還殘留著一顆沒有徹底腐爛的黑色眼珠子,眼珠子上的息肉與眼眶里腐爛的臭肉連在一起。
半截被啃噬的殘缺不全的身軀,白骨嶙峋的兩截大腿骨干。
這具顯然已是死去不知多久的尸體居然從土里爬了出來,而且正一步一步搖搖晃晃的朝著趙廷主仆二人走來。
趙四被嚇得臉色發白,腿一軟直接癱倒在了地上,同時嘴上又哭又喊道:“爺,有鬼啊……”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見趙四在這種情況下竟坐在地上念起了佛經,趙廷一臉恨鐵不成鋼的在他頭頂重重的敲擊了一下,斥罵道:“你念個錘子啊?”
“佛祖遠在西天,還能上這兒來救你?你清醒一點行不行?”
“我……”
望見趙四還在猶豫,趙廷伸手一把將他拉起,而后他挺身擋在了趙四身前,與那個正不斷逼近過來的骷髏尸對峙了起來。
走著走著,那骷髏尸左眼眶里牽扯著眼珠子的那半截息肉猛然斷裂,一顆黑色的眼珠子頓時從其眼眶中掉落,滴溜溜的滾到了趙廷腳下。
即使是脫落了出來,這顆黑眼珠子卻還在不斷眨動著,像是活物一般。
就當趙廷想要俯身將這枚眼珠子撿起來查看的時候,身后傳來了趙四膽怯的聲音:“爺,這怪物似乎走的很慢,咱們還是……還是快跑吧。”
見他被嚇的膽戰心驚,連說話都說不囫圇了,趙廷便也熄滅了與面前這只骷髏怪物搏斗的心思,他轉過身安慰道:“好,我們走吧。”
“你別害怕,你看他的速度比烏龜還慢,怎么能追上你我二人呢?”
趙四戰戰栗栗的應和道:“公子說的是。”
兩人朝前走了一段山路,擺脫了那個骷髏尸后,趙四又突然側過身子,道:“爺,還是您走在前面吧,小人害怕。”
“我走在前面?你害怕?”趙廷詫異的打量了趙四一眼。
片刻,他還是答應了趙四的這個奇怪的要求,越過了趙四身旁,道:“罷了,既然你害怕,那就讓爺走在前頭為你開路吧。”
說罷他也不再理會趙四,而是一個人率先走在了前頭,邊走邊問:“四兒,你還記得爺跟你說過,爺最喜歡的東西是什么嗎?”
問出這句話后,半晌也不見趙四的回答。于是趙廷慢悠悠的轉過身子,看向了身后的趙四。
只見“趙四”正站在原來的地方未曾動過半步,一雙眼睛瞪得渾圓,脖子也伸的老長,正一眨不眨的盯著趙廷那只懸在空中的左腳。
看他臉上古怪的神情,似乎是極其希望趙廷這一腳踩下去一樣。
趙廷見狀心頭一緊,面無表情的收回了左腳,同時道:“四兒,爺問你話呢,怎么不吱聲?”
“趙四”見他收回了腳,目中失望的神色一閃而過,方才臉上掛著的渴望表情也在一瞬間被其掩蓋了下去,整個人恢復了正常神態。
“啊?小人……小人不知道啊!”
“不知道?”趙廷袖中的龍牙悄無聲息的滑落到了手心里,他攥緊龍牙,臉色緊繃。
就在此時,剛才從土里鉆出來的那頭骷髏尸又突兀的出現在了不遠處,而且一步步的朝二人緊逼了過來。
“爺,你快跑啊……小人為你斷后!”
看著“趙四”臉上突然變得有些悲壯的神情,趙廷冷笑了一聲,大步朝著骷髏尸走了過去,同時道:“爺跟你說過,爺最喜歡的,就是鬼物!”
說著他猛地一腳踹向了面前這頭骷髏尸,直接將其本就快要散架的軀體踢得四分五裂,散了一地。
然后,他扭頭看向了一臉驚訝的“趙四”,手中的龍牙沒有絲毫猶豫,狠狠朝著“趙四”當頭砸落。
噗嗤~
龍牙剛與“趙四”的軀體一接觸,“趙四”整個人便化為了一團灰色的霧氣,漸漸隨風散去。
與此同時,趙廷眼前猛然一陣天旋地轉,身邊的松樹林、前方的狹窄山道,一切景色都變幻了模樣。
他身旁此時空空如也,左側屹立著一塊丈許高的大青石,右側是萬丈懸崖!
“呼呼~”
山崖下的冷風如刀般吹打在他的臉上。
站在山崖前,趙廷面色凝重的深吸了一口氣,肺中傳來的陣陣涼意讓他立時清醒了不少。
看到自己現在所在的位置,他哪里還會不明白?
著道了!
在山間兜兜轉轉了這么久,竟又回到了原來的起點。
更加恐怖的是,方才那個幻境居然逼真到了如此程度,即使趙廷心頭始終沒有放下警惕,卻還是不知道自己何時陷入了幻境。
還有,幻境中的那個“趙四”,從行為,聲音,到走路的姿態,跟真實的趙四也是無一差別,若不是最后關頭,趙廷察覺出了一絲異常,恐怕此刻早就步了先前進山的那些農夫們的后塵,摔到萬丈懸崖底下變成一灘肉泥了。
趙廷退后幾步,遠離了懸崖邊緣,摸著下巴思索了起來。
“這感覺,真的……好真實,看來,誤入老廟山,然后失蹤了的那些農夫們,只怕跟我有過同樣的遭遇,”他心里暗想著,“那頭看起來很恐怖實則沒有絲毫戰斗力的骷髏,作用恐怕只有一個,就是將陷入幻境的人一步步的逼退到懸崖前。”
一想到此,趙廷忍不住贊嘆了一句:“妙啊!真是精妙的殺人手法。”
“嗯……得盡快找到趙四才行,遲了他恐怕兇多吉少。”
心里打定了主意之后,趙廷也不再猶豫,握緊手中的龍牙順著狹窄的山道大步朝山下走去。
每經過四五棵樹,他便用龍牙在樹干上刻下一個彎鉤般的印記,以防止自己再度忽而陷入幻境中。
就這樣獨自走了一刻鐘,約有半程山路后,前方突然突兀的響起了一陣急促而又驚恐的呼喊聲。
聽到這聲音,趙廷心中暗暗警惕,停下腳步駐足傾聽了起來。
“爹,娘,快來救救孩兒啊……”
“救命啊……你,你別過來……啊~”
是趙四的聲音!
趙廷急忙小跑著朝聲音傳來的地方趕了過去。
只見趙四整個人正手腳并用的跪在雪地上,連滾帶爬,表情驚恐,似乎是想要遠離身后的,空氣?
而在他的正前方,卻是一處死地。
從山頭流下的溪澗在溝壑間慢慢流淌著,溪水到了此處改道易張,從陡峭的山谷溝壑間飛流而下,從溪水流下濺起的水花來看,這處山壁的高度至少也得有四五丈。
這要是踩空掉下去了,百分百穩死,不存在什么殘疾重傷的。
眼看趙四就快要置身在了峭壁懸崖邊上,趙廷臉色一變,匆忙小跑著朝他追去,一邊跑一邊呼喊道:“四兒……醒醒,快醒醒!”
誰知趙四卻對他的呼喊聲充耳不聞,還是我行我素的在向前爬行著,仿佛與趙廷處在兩個不同的時空。
千鈞一發之際,趙廷終于是扯住了趙四的衣擺,將他緊緊拽住,使其不能前進分毫。
被趙廷拽住以后,趙廷仍然沒有放棄“求生”,還在不斷掙扎著,力氣大的讓趙廷簡直都快要拉不住了。
“娘啊……救救我吧……我被怪物定住了……快來人啊……”
看趙四這副哭天喊地的樣子,趙廷便知道,光是靠吼叫恐怕是無法讓他從幻境里掙脫出來的。
他也沒有猶豫,上前猛地一腳踹翻了趙四,然后就是兩個清脆、響亮的大嘴巴子。
“啪,啪!”
趙四的臉肉眼可見的迅速紅腫了起來。
半晌,側躺在雪地上的趙四似乎是清醒了過來,他狐疑的打量了趙廷片刻,揉著發胖的臉嘟囔道:“這怪物怎么還打人呢?”
“……”
趙廷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道:“你清醒一點,你娘已經走了十年了。”
“還有,誰是怪物?”
“咦?”聽到趙廷開口問話,趙四這才猛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有些不確定的問道:“公子爺?”
趙廷伸手將他從地上拉了起來,道:“是我。”
確定了他的身份后,趙四頓時激動的差點沒哭出來,仿佛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
“爺,您不知道,小人剛剛看到,您突然暴斃了,連尸體都在一瞬間爛掉了,整個人臭烘烘的,而且……而且您剛剛還在追殺小人,小人……”
被如此詛咒,趙廷的臉色頓時黑了下去:“行了行了,你別說了。”
趙四也察覺到了話語中的不妥,趕緊將剩下的話憋了回去,閉上了嘴巴。
過了片刻,他看著周圍的環境,突然爆了一句粗口:“臥槽,這他嗎是哪兒?”
眼看著自己距離前方的陡峭山崖只有不到一丈的距離,趙四的額頭上頓時有冷汗滲了出來。
顯然,他也意識到了什么。
半晌,趙四用衣袖擦了擦額上的冷汗,轉頭看向趙廷,心有余悸的道:“爺,這世上,可能真的有鬼……小人以前還不信這些,可是剛剛……”
“好啦,”趙廷拍了拍他的肩膀,示以安慰,“下山再說吧。”
“那二爺……?”
“不用去找他,咱們兩個趕緊離開這里就是,”趙廷神情嚴肅,“反正也幫不上他什么忙,別到時候還成了他的累贅。”
“是。”
沿著山道兩旁的樹木留下標記之后,主仆二人快速的順著來時的山道回返而去。
……
……
老廟山腳下。
石頭村。
趙四從一戶農家的后院里牽出了兩匹火紅色的高頭大馬。
“爺,咱們是要先回柳莊,還是再等等二爺?”
趙廷立在院門處,仰頭觀望著眼前的這座神秘大山,半山腰間,云霧繚繞,一群黑色的飛鳥似乎被什么東西驚起,不約而同的飛向了另一處山頭。
“再等等吧。”
又是一刻鐘的時間,拴在院門外石墩上的馬匹都有些煩躁的打起了響鼻,圍著石墩轉來轉去的。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忽然,一個高大的男子身影出現在了山腳下,看方向是朝著村口兒過來了。
趙四眼尖,指著前方道:“是二爺,二爺回來了。”
……
不過半炷香的功夫,趙泰已經來到了石頭村村口,腳力極快。
只是,他身上所穿的黑色短衫上,此時已經被撕開了好幾個大小不一的口子。胸口處,更是留有一道寸許深的四指爪痕,觸目驚心。
不僅如此,這道傷口處朝外翻出的血肉儼然呈烏青之色,看情況似是中毒不淺。
見趙廷一直目不轉睛的盯著自己胸口處的爪痕,趙泰將手上倒提著的那只如同牛犢般大小,渾身灰白色皮毛的老黃皮子尸體往地上一扔,神色淡然道:“大哥別擔心,我沒事兒!小傷而已,回去修養兩天就好了。”
趙廷見他中氣十足,說話聲如洪鐘,頓時提著的心也放下來了。
這時一旁的趙四也湊了上來,仔細的打量起了被扔在地上的老黃皮子尸體,片刻,他嘖嘖驚嘆道:“哇,好大的一只黃皮子,這都快成精了吧?”
“額……成精?”趙四突然聯想到了什么,震驚的捂住了嘴。
趙泰沒有理會他,而是從懷中摸出了一個玉白色的長頸小瓷瓶,遞給趙廷,道:“喏,大哥你要的東西。”
趙廷伸手接過,揣進了懷里。
“四兒,去把你二爺的馬牽出來,順便再找個布袋,將這只老黃皮子綁在馬上,帶回柳莊。”
“好嘞!”
見趙四走進了農院里,趙泰的臉色漸漸沉了下來,低聲道:“哥,我們惹上麻煩了!”
對他的話趙廷是早有預料,因此也沒有半分驚訝,只是抬起頭淡淡的看著他,等待著下文。
趙泰又從懷里摸出了一柄精致的白色折扇,道:“這把『山河扇』,是我在那黃皮子的老巢里翻找出來的。”
“而且,那里還殘存著一具渾身被啃噬的七零八落的靈族尸體,面貌有些慘不忍睹,已經辨不清了,不過這尸體很有可能就是咱們西嶺郡的靈官大人,因為據我所知,西嶺郡的靈官——林子楓手里也有一把與這類似的「山河扇」。”
趙廷神色稍動,道:“這么說來,是林子楓技差一籌,死在這老黃皮子手里了?”
“不,”趙泰神情嚴肅的搖了搖頭,“要只是如此倒還算不上什么麻煩。我查探了那具尸體后發現,致命傷來源于腦后,而且是一擊致命。”
“可是,死在我手里的這只老黃皮子只是初入二階,像它這種實力,連我都尚且不如,又怎么可能將林子楓一擊斃命呢?”
趙廷接過話來,分析道:“所以有兩種可能,一種是,黃皮子老巢里的那具尸體根本就不是林子楓。第二種,那尸體是林子楓,但是殺害他的另有其人,而且黃皮子老巢并不是第一案發現場,這只黃皮子也不是兇手!”
“對,”趙泰收起了手中的山河扇,面上隱隱有痛楚之色一閃而過,顯然胸口的傷勢并不如他嘴上說的那般輕松,“我懷疑是第二種。”
“若真是別的什么“東西”害了林子楓,那我們,恐怕有大麻煩了,”趙泰說的隱晦,眼中不可避免的浮現出了一抹憂色,“以林子楓接近三階的實力,再加上其手中的靈兵「山河扇」。想要將他一擊致命,除非是修煉到了三階深處的“不詳”出手,否則不可能如此輕松。”
“而這正是我所擔心的!三階“不詳”出手殺死了林子楓,其尸體卻又出現在了黃皮子的老巢里。”
“這不明身份的三階“不詳”,會不會跟這只已經被我殺了的黃皮子有所牽連呢?”
兩人相視了一眼,心頭皆是浮起了一股危機感。
趙泰正欲張口再說些什么,去院子里牽馬的趙四和這間屋子的主人已經一并走了出來,見此他只好又閉上了嘴巴。
三人同農戶老伯告別之后,一路無言,回到了暫時落腳的西城柳莊。
……
……
眨眼間又過去了三日。
自打回到柳莊后,趙廷便再也沒有出去過,而是埋頭在靜室里一心一意的研究起了那只老黃皮子的尸體。
而趙泰經過短短一天的自我療傷之后,就不知所蹤了。他臨走前倒是留了個話兒,說要找個辦法,防備有三級“不詳”前來尋仇。
好在趙泰走后這些天里,并沒有發生如兩人預想中,有三級“不詳”找上門的情況。
日子過的是波瀾不起,平淡無痕。
“趙四,趙四,”屋內的趙廷用手捋了捋額前亂糟糟的長發,對著院中大聲喊道:“爺叫你去買的黃皮子呢?”
趙四聞言,提著個寸許來長的鐵籠子小跑了進來,道:“爺,買了,都在這呢。”
鐵籠中兩只小貓般大小的黃鼠狼此時似是有些害怕,一對又黑又圓的鼠目滴溜溜的轉著,悄悄的打量著趙廷。
“放這兒吧。”
待趙四將鐵籠放在了地上后,趙廷轉過頭來問道:“這幾日城中可曾發生什么大事兒?”
趙四想了想,不確定的道:“嗯……大事兒……有,還真有,自從鄭府被滅門之后,他們名下的多處商鋪、產業,都被咱們趙家和姜家聯手吞沒了。就在這幾日,鄭家的藥材一條街都變成了我們趙家的產業,老爺這一高興,連帶著我們這些下人的例錢都翻了一番呢。”
“……”
趙廷很想說這算個屁的大事兒!
但是他設身處地的一想,工資猛的漲了一倍哎,這對趙四來說還真是個天大的好事兒。
額……沉默了片刻,趙廷又有些疑惑:“誒,我爹怎么這么快就回城了?難道說牛首村那邊兒已經結案了?”
“這倒沒有,”趙四搖了搖頭,“不過,老爺帶去的官兵和捕快們查了許久都沒查出什么結果,上面郡城的大人們沒耐心了,敕令老爺將此案移交給駐扎在咱們縣里的「黑鱗軍」。”
“如今牛首村已經被那些「黑鱗軍」圍的死死的,連老爺都進不去了。”
“移交給了「黑鱗軍」?”趙廷的眉頭頓時皺了起來,心中產生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從這支「黑鱗軍」進城以來的種種行為來看,趙廷懷疑,他們就是來搞事的。
那兩只被囚禁著的影魘,可千萬別被放出來了啊!
他在心里暗暗祈禱著。
“哦對了,”趙四一拍腦袋,從胸前摸出一物,“爺,小人還忘了一件事兒。”
“小人這次回府聽府上的門房“山炮”說,姜家大少爺從江州回來了,而且他還差人去府上找過您呢,不知道有啥事。”
“這是他給您的信。”
說著趙四將手中的白色信封遞給了趙廷。
趙廷接過,順手放在了桌子上,道:“嗯,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打發走了趙四之后,他關上了靜室的屋門,坐在椅子上拆開信封閱讀了起來。
大致讀了一遍,趙廷不禁啞然失笑。
因為姜如海在信中是這樣說的,
他這次去江州的路上,途徑青、江兩州間的明珠海峽,并且從海峽沿岸的漁民們手里高價收了幾顆珍珠。
這個“高價”二字,姜如海特意強調了好幾遍,以暗示趙廷。
據那些漁民們說,這些珍珠是居住在滄海海底的一種魚尾人身的神秘生物,鮫人,眼里留下的眼淚。
不止如此,這珍珠似乎還有避水之能。
哦,信中還提到了那些沿海的漁民們捕獲海底鮫人的辦法,以此來佐證事情的真實性。
據說每當沿海兩岸的颶風天象一過,海面平靜再無波瀾的時候,這些美麗的鮫人們就會趁著星空晴朗的夜,偷偷浮至海面,倚靠在礁石上低聲歌唱,聲音凄美動人。
臨海的地方多有鰥寡漁夫,他們為了解決生理需求,常在颶風過后的午夜于海上礁石旁等待,等這些鮫人們一露頭,就撒網捕捉,而后養在池沼,便于排遣寂寞。
信中姜如海除了想要將收來的“鮫人淚珠”高價賣給趙廷外,還極力的邀請趙廷與他一同前往明珠海峽捕捉鮫人。
按姜如海的話來說,這可是一本萬利的生意!
鮫人的皮,能做避水且美麗的衣服。鮫人體內的油膏,售價昂貴,燃點極低,據說皇室用來在大墓中照明的長明燈,便是用鮫油做燃料,一盞燈可燃燒千年。
最關鍵的是,鮫人性情溫和,從不傷人,上半身也與人族美麗女子無異,皮膚、顏值更是碾壓人族,養上一兩只用來在深夜排遣寂寞最為合適不過。
西嶺郡乃至青州,肯定有許多大家族的公子哥兒們會喜歡這玩意,不愁沒有市場。
……
嗯,信中這些話說的很有道理,雖然對于姜如海在賺錢的時候還能想著他的這種行為,趙廷十分感動,但趙廷還是決定拒絕他。
一來,是這種販賣物種用來賺錢的行為,太過冷漠殘忍,他不想為之。
他讓趙四買來黃鼠狼用作解剖,也僅僅只是想要了解黃鼠狼的身體構造,好研究出那只“老黃皮子”的詭異能力到底是從何而來。
但他不會像姜如海這樣,殺死黃鼠狼之后,還用其皮毛來做衣服,用其油脂來點燈,還有,那啥。
這簡直都要形成一條完整的產業鏈了。
二來,姜如海說,鮫人性情溫和,從不傷人。
一種性情溫和,不害人,而且對人類親善無比的“類人”生物,你卻要利用她的善良,將其捕捉來牟利。
這種惡毒的行為,以趙廷的價值觀實在有些接受不了。
而且即使不說心中能否接受的問題,趙廷現在還有一大堆爛事纏身呢,哪里有空陪他去捕捉什么“鮫人”?
不過“鮫人淚珠”這東西,趙廷倒有那么一絲興趣。
將購買的事情吩咐給了趙四之后,趙廷靜下心來,心無旁騖的看向了籠中兩只正在瑟瑟發抖的黃鼠狼。
柳莊。
靜室內。
趙廷戴著自制的蠶絲“消毒”手套,用自制的鑷子夾起了一枚約有半個小拇指長短、烏黑通亮的菱形晶塊,放在眼前細細觀察著。
他腳下靜靜的躺著幾只已被開膛破肚,皮毛顏色發黑的黃鼠狼,這些個小東西顯然已死去多時了。
“按照小泰所說,這枚晶塊應該就是“不詳”們體內的“戮晶”了。”趙廷喃喃道,“從目前的實驗結果來看,這“戮晶”的作用相當一個……轉換器?”
經過長時間的測試研究,趙廷漸漸發現,這塊從二階不詳“老黃皮子”體內,頸下一寸、心臟往右半寸的地方取出的黑色“戮晶”,其功能似乎是……主動吞噬其他生命的生機,并轉化為“戮力”!
最開始取出這塊“戮晶”的時候,其表面的黑光黯淡不堪,絲毫不顯眼。
可就在趙廷嘗試著將這塊黑色“戮晶”移植進普通黃鼠狼體內,想要人造“不詳”的時候,他才發現,這塊黑色“戮晶”與移植的宿主間竟然還產生了排斥反應。
更讓人意想不到的是,兩者不單單產生了排斥反應,在排斥反應過后沒多久,這塊“戮晶”居然將宿主體內的生機完全吞沒了。
移植過后,趙廷眼睜睜的看著地上這幾只黃鼠狼的毛色漸漸暗淡,眼神渙散開來,反倒是這塊“戮晶”,在接連吞沒了幾只黃鼠狼體內的生機后,竟然變得晶瑩剔透了起來。
趙廷覺得,這“戮晶”似乎有自己的意識!
不,也不能這么說,從目前的研究結果來看,“戮晶”更像是……癌細胞,它不但具有強侵略性,可以無限侵入宿主體內的生命系統,奪走生機。更是可以將奪來的生機轉換為“戮力”,儲存在晶塊中。
對于這個結果,趙廷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想。
若是在“戮晶”移植過程中沒有出現排斥反應呢?若是成功移植了,這塊催命符會不會變成發動機呢?
“不詳”們體內的戮力,正是先由“戮晶”這個轉化器從外界轉化而來,再由其充當發動機將戮力一一分配到身體的各個部位。
由此可見,“戮晶”對于“不詳”的重要性。
只是,這天然出現的排斥反應要怎么克服呢?
趙廷默默地思索了起來。
“嗯,還得多做臨床試驗,看看有沒有成功的例子。”
一想到此,趙廷抬起了頭:“趙四,趙四,再去幫我買上些黃鼠狼來……”
……
……
眨眼間又過去了月余。
柳莊外。
不知何時下起了小雪,雪落驅散了原本無根的霧氣,也掩蓋了世間紛亂。
趙泰騎著一匹赤紅色的高頭大馬自官道上而來,馬蹄聲如鼓。
將駿馬拴在了門前的柳樹上,趙泰徑直走進了莊子。
“哥,我剛剛遠遠的看見趙四駕車去了東邊,他干嘛去了?”
趙廷頭都沒抬,依舊在忙自己的事情。
“沒啥,我讓他幫我買東西去了。”
他隨口敷衍了一句,趙泰也沒再多問,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歇息了起來。
過了半晌,趙泰實在沒忍住發問道:“哥,你折騰這些黃鼠狼干啥?”
“……”
“什么叫折騰?”趙廷神色一暗,“我這是在做臨床試驗,誒,我還沒問你呢,你這些天去哪了?”
趙泰攤了攤手,道:“還能去哪啊?以咱們兩個的處境,有家都不能回,哎。”
片刻,他又道:“我去了趟青州府,將“林子楓疑似身死”的消息送到了靈族林家,你猜怎么著?”
“怎么著?”趙廷問。
趙泰苦笑道:“林家的人早就有手段確認林子楓已經死啦,也就是說,黃皮子老巢里的那具尸體,確實是林家的天才人物——林子楓!”
“好在我此行也不是沒有收獲,我得知,林家已經派出了一位煉神境靈修前來臨山城調查林子楓的死因,嗯……那位前輩可能是路上有什么事耽擱了,不然應該會比我早到才對。”
“等他到了臨山城中,調查清楚了解了一切之后,咱們兄弟倆就不用整天再提著心吊著膽過日子了,這滋味……不好受。”
趙廷點了點頭,表示贊同。
與一只隱藏在暗處且至少是三階的“不詳”結了仇,嗯,這滋味確實不好受,睡覺都不敢閉眼,生怕哪天還沒睡醒人就忽然沒了。
想到此處,趙廷漸漸攥緊了拳頭,腦海中涌出了一股無力感。
說實話,面對這些能力千奇百怪,嗜血好殺且殘忍詭異的怪物們,趙廷實在想象不到,凡人能有一絲一毫的活路!
沉默,還是沉默。
半晌,趙廷突然出聲問道:“靈族有沒有人嘗試過,將“不詳”體內的“戮晶”移植到自己體內?”
趙泰被他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嚇了一跳,道:“這是……自殺啊!誰敢嘗試?嫌自己活得太久了嗎?”
“也就是說,沒人嘗試過咯?”趙廷反問。
“這……”趙泰被他灼灼的眼神看的猶豫了起來,“我也不敢保證沒人嘗試過,畢竟世上瘋子那么多,但是我確實是沒聽說過有人敢這么做的。”
“畢竟稍微有點常識的靈族都知道,戮晶在離開了原宿主體內后,就是一無是處的毒藥,誰會把毒藥移植到自己體內呢?”
趙廷沒有說話,臉上卻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過了約有半個時辰,趙四推門走了進來,垂著頭道:“爺,獵戶們手里的黃鼠狼都被咱買光了,沒啦!小人不得已只能買了些田鼠。”
趙廷臉色一黑,片刻,才道:“田鼠就田鼠吧,拿進來。”
“是。”
看著這一窩子憨態可掬的胖田鼠,趙廷心中:“……”
無語歸無語,臨床試驗還是得做的。只是這跨越物種的“戮晶”移植,嗯,貌似有點兒懸。
戴上自己的“消毒手套”,趙廷吩咐道:“趙四,你來記錄每只田鼠移植戮晶后的生存時間以及臨床反應。”
“爺,啥叫臨床反應?”趙四弱弱的問。
趙廷道:“就是田鼠身上發生的一系列身體變化,不管是什么變化,你都要記錄下來。”
“哦,小人知道了。”
“把我制作的麻沸散拿過來。”
“是。”
趙泰在一旁聽著,臉色逐漸變得懵逼。
“零零七號,生存時間半刻鐘,臨床反應為抽搐、翻白眼、狂躁不安、瞳孔放大……”
“零零八號,生存時間不到半刻鐘,臨床反應為裝死、狂躁不安、瞳孔放大……”
“零二十號,生存時間一刻鐘,臨床反應為跳舞、尖叫、口吐白沫……”
……
不知不覺間,天色慢慢黑了下來。
“零七十八號,生存時間……額,至今存活,臨床反應為毛色泛黑、身體變大、眼圈發紅、明顯對人類有攻擊傾向……”
“爺,這只田鼠好像瘋了……”趙四有些驚訝,他一邊說一邊在冊子上奮筆疾書的記錄著。
鐵籠中,那只頸下移植了“戮晶”、正在漸漸清醒過來的田鼠給人的感覺確實是有些不正常了,它渾身的皮毛上泛起了黑氣,力氣也似乎變大了不少。
“砰……砰砰……”
鐵籠子的門都被它用頭給撞的搖晃了起來,嗯,看樣子,身體的堅韌程度也有小幅度的提升,或者說,是身體的抗擊打性變強了。
趙廷也將目光投向了籠中這只狀若瘋癲的田鼠,仔細的打量了起來。
可以清晰的看到,這只田鼠的眼窩深陷,瞳孔一片赤紅。
它惡狠狠的盯著趙四,鼠目中透出了一股濃濃的渴望。
連一旁的趙泰也被籠中田鼠身上出現的這一異狀所吸引了,他摸著下巴,驚訝道:“這小家伙不會是要進化成一級“不詳”了吧?”
打量了半天,趙泰又搖了搖頭,道:“應該不是,嗯……體表還沒有形成“戮晶膜”,體內也沒有“戮力”的氣息,這應該只是在“戮晶”的刺激下產生的單純變異。”
“這小家伙活不了多久了。”
趙泰目光如炬,給出了自己的判斷。
果然,不出他所料,只是片刻,這只碩大的田鼠如同氣球被放了氣一般,身形快速的萎縮了下來,最終,皮毛干枯失去了光澤,兩只小短腿一蹬,沒氣了。
“能撐這么久,而且各個身體部位還產生了不同幅度的異化……”趙廷摸著下巴沉思了起來,“嗯,這只田鼠不簡單。”
“趙四,把我的手術箱拿過來。”
半晌,趙廷小心翼翼的用鑷子從這只變異田鼠的胃中夾出了一小截雪白色、形如胡須的草植,放在眼前觀看了起來。
還沒等他看出個什么結果來,趙泰卻已是驚訝的站了起來:“這是……雪髯草?”
“通體晶瑩雪白,狀若髯須,果真是雪髯草!”確定了這截草植就是“雪髯草”之后,趙泰頓時心如滴血,捶胸頓足,“暴殄天物啊,這“雪髯草”若是給我,足以讓我的血脈濃度進一大步了。可惜啊,可悲啊,這等靈草,竟被一只畜生給糟蹋了……”
趙廷見他一副悲痛欲絕的神情,不由問道:“這玩意兒有這么珍貴?”
趙泰黑著臉解釋道:“若是單論靈力、藥效,“雪髯草”自然不是最頂尖的靈草。但“雪髯草”生于風雪交加的凜冬時節,天氣越是嚴寒,便越有利于“雪髯草”的生存。同時,這種靈草只會出現在大山之巔。茫茫萬丈雪山,人類不可踏足!”
“正是因為這種靈草對生存環境的要求太過苛刻,所以才如此難尋。也正是因為人類難尋其蹤,它才會如此珍貴。”
“哦,這樣啊。”趙廷恍然。
看來,這變異田鼠之所以能在“戮晶”的荼毒下堅持這么久,只怕與這顆“雪髯草”有著脫不開的關系。
一想到此,趙廷轉頭問道:“四兒,這批田鼠你是從哪兒買來的?”
趙四弱弱的開口道:“兩位爺,你們說的這什么“雪髯草”真的很珍貴嗎?”
“小人從那個獵戶手里買這批田鼠的時候,還看到他在用這種草喂兔子呢……據他說,這種草是在大庚嶺深處一窩老兔子的老巢里發現的,有很多呢。他原本看這草晶瑩剔透,像是藥草,便撿了回來,結果誰知城里的藥店沒人肯收,藥店掌柜們都說這草不具有藥性,是廢草。所以那獵戶就只能拿來喂兔子了……”
“喂兔子?”趙泰險些沒氣暈過去,“趕緊帶我去尋那獵戶,能救一些靈草便是一些吧。”
“……”
見兩人急著要走,趙廷連忙補充了一句:“記得再幫我買些兔子回來。”
“知道了。”
趙四和趙泰二人趕到那獵戶家里的時候,“雪髯草”已經被其糟踐的只剩下二十幾株了,而且因為儲存不當,藥效也大都流失了不少,氣的趙泰恨不得將這獵戶的桌子給掀了。
還好在趙四的勸阻下,趙泰堪堪克制住了自己的怒氣,并花錢買下了僅存不多的“雪髯草”。
……
……
轉眼又過去了一周。
這些天,趙廷將老黃皮子體內的“戮晶”嘗試移植進了多個不同的哺乳動物體內,梅花鹿、黃兔、田鼠、黃鼠狼等等,通過不斷嘗試,他得出了一個新的結果。
“雪髯草”的藥效確實可以大幅度的抵抗“戮晶移植”所產生的不可避免的排斥反應,就像“茯苓酸”對“心臟移植”的藥理性作用一樣。
在兩天前,第一個成功的人造“不詳”案例已經出現了。
是一只體型非常小的田鼠,在移植了“戮晶”后,這只田鼠不僅成功存活了下來,而且隨著時間推移,它的體表還慢慢的生成了一層“戮晶膜”,體外也浮現出了淡淡的黑色霧氣。
其余身體反應與天然的“不詳”無異。
等到這只田鼠完全進化成功,并且臉上漸漸出現了擬人化的陰冷神情之后,趙廷眼疾手快,用龍牙直接戳死了它。
隨著在不同物種身體上的嘗試,趙廷也發現了,人造“不詳”的成功率是根據“戮晶”被移植的物種體積大小而上下浮動的。
體積越大的物種,成功率便越低,反之便會很高。
這個結果是有數據支撐的,到目前為止,已經有六只普通田鼠在“戮晶移植”后成功進化為了一級“不詳”,同時成功的,還有一只黃兔和一只梅花鹿。
這只梅花鹿由于體型相比來說較大的原因,它足足吞吃了五株“雪髯草”,才堪堪抵擋住了戮晶的排斥反應,成功進化。
而黃兔和田鼠都只需要一株到兩株即可。
看著玉盒內已經所剩不多的十幾株“雪髯草”,趙廷決定,開始嘗試在人體身上進行“戮晶移植”。
“趙四,趙四,”趙廷對著院外喊道。
趙四提溜著手里的水壺小跑了進來,笑道:“爺,這次又要買什么品種?”
趙廷擺了擺手:“不用再買動物了,四兒,爺問你,你想不想擁有特異功能?”
“特異功能是啥?”趙四一臉懵懂。
趙廷微微一笑,笑的像個魔鬼:“就是別人沒有的特殊能力,比如飛天、遁地、噴火、結冰之類的……”
看到趙廷臉上掛著的和煦笑容,趙四頓時打了個寒顫,連連搖頭道:“不了不了,小人不想,小人哪有這種福分啊?”
趙廷看了他一眼,恨鐵不成鋼的道:“瞧你這慫樣,虧你曾經還是個無神論者,連一點為科學獻身的精神都沒有。”
“罷了,既然你不想成為超人,那就讓爺自己來吧。”
趙四臉色垮了下來,試探道:“爺,您不會是想把那塊“戮晶”,移植進自己體內吧?”
“對啊,”趙廷一臉認真,絲毫看不出任何開玩笑的痕跡,“不然我折騰這么久是為了啥?你要知道,所有在動物身上進行過的醫學試驗,最終都是為了服務人類。”
“動物只能替人類受大部分的罪,剩下一小部分的苦,還是要人類自己來吃的。”
“……”
“可是這“戮晶移植”真的會死人啊!畢竟這項手術還不太成熟,咱們并沒有十成的把握。”
趙廷神色一肅,道:“沒有什么手術會有十成的把握!況且抗排斥的藥草“雪髯草”已經快要消耗光了,如果再不用作人體試驗,以后恐怕就沒機會了。”
“這次能買到雪髯草是運氣好,但我們不可能每次都運氣好。這種生于雪山之巔的珍稀靈草,又豈是那般好得到的?”
看著趙廷嚴肅的面色,趙四知道他心意已決,于是咬了咬牙,顫聲道:“爺,既然如此,那就讓小人先做“戮晶移植”手術的試驗對象吧,小人賤命一條,死了就死……”
“噓……”他的話還沒說完,趙廷便笑著制止了他,“你剛才自己都說了,你沒有這福分,所以啊,這變強的機會還是留給爺吧。”
“可是……”
“沒有可是,你來給我打下手。”趙廷正色道,“哦對了,我教你的止血辦法記住了沒?”
趙四神色一頓,猶豫了片刻,慚愧道:“小人……小人沒記住。”
“……”
“罷了罷了,”趙廷有些無語,“那我就不服用麻沸散了,權當是體驗了一回關二爺刮骨療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