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莊西廂房。
靜室內。
趙泰推開屋門走了出來。
“這“雪髯草”不愧為《靈珍錄》排名第七十三的靈草,僅僅兩株便使我的靈族血脈又濃郁了一小階。”望著院外的晴空,趙泰伸了個懶腰,心情極好。
他三兩步來到了趙廷的“手術室”,輕輕推開門走了進去。
入目所及,只見趙廷正赤裸著上半身倚靠在屋內的椅子上,雙眼緊閉,脖頸以上皆是呈現通紅之色,看上去像只被煮熟了的龍蝦。
屋里的趙四見趙泰進來了也沒有理會,只是專心的在記錄著趙廷的體征。
“未時三刻,兩臂停止顫抖,面色赤紅,頭頂溢出白氣……”
趙泰看了趙廷一眼,疑惑道:“大哥這是……染上熱病了?”
“你還在這兒記錄啥呢?還不趕緊去喊個大夫來?”說著趙泰的手便想要搭上趙廷的額頭查探情況。
趙四及時出聲制止,神色嚴肅:“二爺,大少爺往自己體內移植了“戮晶”,小人這是在記錄大少爺移植“戮晶”后的生命體征。”
“什么?”趙泰面色大變,“我閉關之前不是說了,讓他不要這么干嗎?”
“這……這不是自殺嗎?”
趙四嘆了口氣,道:“小人勸過大少爺了,可他死活堅持要這么做,還說成功了自己會變成什么“超人”……”
“他移植“戮晶”多久了?”趙泰急急的詢問道。
趙四伸出兩根手指頭:“已經兩個時辰了,大公子說,按照他的體積對比來看,十幾株“雪髯草”足夠支撐他完成進化了。”
趙泰心急如焚,用手臂在趙廷面前搖晃著:“大哥,大哥,醒醒……”
“沒用的,二爺,”趙四搖了搖頭,“大少爺早就失去了意識,聽不到的。”
“……”
對于外界的聲音,趙廷此時確實已經聽不到了,他的意識陷入了一個冗長的、奇怪的夢境里。
在夢中,他變成了一只小黃鼠狼。
夢境的最初,他與幾只同樣幼小的黃鼠狼躲在巢穴里,饑寒交迫的等待著父母親帶回食物。
等啊等,等了許久,他實在是饑腸轆轆,但父母卻久久未曾歸來。
他意識到,父母這趟外出,恐怕不會再回來了。
他想活下去,他拖著幼小的身體步履蹣跚的爬出了窩。
好在他的運氣夠好,憑借嗅覺找到了一個昆蟲巢穴,勉強算是填飽了肚子,活了下來。
就這樣,饑一頓飽一頓,在危機四伏的山林里,他長大了。
在筑巢挖洞的時候,他偶然間挖進了一處地底墳墓,墳是新墳。
這是他第一次嘗到人肉的滋味,如此美妙,令他欲罷不能。
吃完人肉之后,他覺得自己好像聰明了一些。
就這樣,他喜歡上了吃人。
在挖掘過無數墳墓,吃了不知多少尸體之后,他終于進化成了一級“不詳”。
對于體表外出現的這層黑膜,他一開始并不知道這是什么,但他能清楚的感覺到,這層黑膜就像是自己身體的一部分,在保護著自己。
同時他還發現,自己體內多出了一股神秘的黑色半液態霧氣。
這些霧氣有劇毒,并且可以附加在牙齒和爪子上,只需一絲便可讓一棵參天古木完全失去生機。
而且這些霧氣正在不斷的強化著自己的軀體,使自己越來越強壯,吃的也越來越多。
不過他也發現了,這些黑色霧氣并不是用不完的,每次用出一點便要從外界補回一點。
經過長時間的探索,他發現,在夜間,自己的身體可以主動從空氣中攝取黑色霧氣,不過這種辦法的效率很慢。
當然,還有一種比較快的、補充體內黑色霧氣的辦法,就是殺生。
無論是哪種生物,豹子、野豬、還是黃羊,它們在死前的一瞬間,空氣里會產生大量的黑色霧氣,不過,這種霧氣似乎只有他一個能看到。
就這樣,憑借著體外的黑膜和體內劇毒的黑色霧氣,他很快便成為了那座名為“玉華山”的山林之王,百獸們心中的夢魘。
即使是山君,也不是他的對手。
隨著他的食量越來越大,玉華山里的大型野獸要么遠走他鄉,要么被他吃掉,很快,這座山便成了一座禁地。
缺少了主要的食物來源,他不得不從玉華山遷往了其他山峰覓食。
就這樣,他一步步的靠近了人類的領地。
直到有一天,他遇到了一個活人。
一個進山砍柴的農夫。
這讓他想起了曾經在墓穴里吃人時,那種唇齒留香的感覺。
他不假思索的殺死了農夫,而這,也讓他發現了一個新的秘密。
人類在死亡的一瞬間,空氣里不但會出現黑色霧氣,還會出現一種白色的,“靈”!
吞吃了“靈”之后,他驚喜的發現,自己體內能夠貯存黑色霧氣的容量,變多了!自己似乎又強大了一些!
從這以后,他開始刻意的殺人,而不是像以前那樣,隨機捕食。
也不知吞吃了多少人的死前產生的“靈”之后,他發現,自己似乎又進化了,自己多出了一個能力,一個制造幻境的能力。
有了這個能力,殺人似乎更輕松了呢。
……
……
與此同時,外界。
趙四還在盡心盡責的記錄著:“申時初刻,體表高溫退去,眼瞼偶爾顫動……”
“哎,這啥時候才能結束啊,”趙泰坐在一旁嘆了口氣,“大哥真是個瘋子!”
到了這種地步,兩人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只能是一邊觀察情況一邊焦急的等待著。
“申時三刻,體表彌漫黑色霧氣,偶爾抽搐……”
“申時四刻,口鼻忽然溢出黑血……”
情況急轉直下!
趙四的心都堵在了嗓子眼里,他看向趙泰,帶著哭腔:“二爺,這……”
趙泰冷著臉沒有說話,而是將手搭在了趙廷的肩膀上,馭使靈力小心翼翼的察探著趙廷體內的情況。
“二爺……”趙四突然慌了,“二爺你快看,大少爺的頭發突然白了許多……”
不止如此,趙廷本來還帶著些稚氣的臉龐上,此時也已經悄無聲息的爬上了幾道淺淺的皺紋,像是一下子老了十歲。
“不好,”趙泰的臉色沉了下來,“那枚“戮晶”正在吞噬大哥的“靈”!若是“靈”被吞了,人也就沒了。”
“快把大少爺放平,捏住腮幫子把嘴撬開。”
“是。”
眼見著趙廷危在旦夕,趙泰也不再猶豫了,他從懷里摸出了一個四四方方、巴掌大的玉盒,臉上閃過了一絲肉痛之色。
“哎,這「幽心蓮」本是我為日后由蘊靈境突破至煉神境準備的靈珍,如今卻要送出去了,”趙泰心中暗嘆了一口氣,“罷了,誰讓這是我大哥呢,只當我從來沒有過這「幽心蓮」。”
打開玉盒,將這株通體幽黑、花瓣上生有奇異紋理的五葉蓮花一股腦的塞進了趙廷的嘴里,并幫助他吞服了下去。
蓮花入體之后,趙廷軀體上的急速衰老之勢猛然銳減,口鼻間不斷溢出的黑色血液也迅速止住了,就連其臉上一直掛著的痛楚之色也隱約消減了幾分。
這樣立竿見影的結果讓趙泰看的一陣嘖嘖稱奇,心中暗道:“這「幽心蓮」能在《奇珍錄》里排名第七,不是沒有道理。如此強大的蘊靈功效,肉眼可見,真是讓人驚嘆。”
“哎,大哥你可千萬要活過來啊,別浪費了我這株神藥。”
……
隨著時間推移,趙廷臉上的表情徹底歸于平淡,發色也慢慢變回了黑色,只是額間那幾許皺紋,卻是怎么也消散不了了。
“大少爺像是突然……突然成熟了不少!”趙四有些驚疑的道。
趙泰瞥了他一眼,沒有說話,心里卻在想道:“看樣子,大哥的“靈”暫時是穩固住了,萬幸萬幸,壽元有虧日后還能在補回來,人死了可就啥都沒了。”
就在兩人各懷心思的時候,面前許久未動了的趙廷緩緩睜開了眼睛。
“啊,”他嘆了口氣,“好奇妙的感覺,人家莊周夢蝶,我趙廷夢黃鼠狼,哈哈哈……”
他笑的開心,笑得開懷,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剛剛經歷了一場生死危機。
趙泰見狀也松了口氣,眼中浮現靈力,暗自打量著趙廷。
“看來大哥的人造“不詳”計劃是失敗了,”趙泰微微搖頭,“嗯……失敗了也好,總歸人活著,人活著就行。”
趙四卻沒有趙泰這般沉穩,見趙廷睜開了眼睛,他頓時哭著嚎了出來:“爺,您可算是活下來了……小人,小人剛才都快擔心死了。”
趙廷哈哈大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溫聲道:“擔心什么,爺我這不是活的好好的嘛。”
安慰了趙四幾句,趙廷突然像是發現了什么,有些驚訝道:“誒,我怎么能看到自己的體內了?”
“這些黑色霧氣是……“不詳”的戮力?”饒是趙廷喜怒不形于色慣了,他此刻臉上也露出了驚喜的神情,“哈哈哈哈……成功了!”
看到趙廷這副神經質的樣子,趙泰有些忍不住了,出聲問道:“哥,你不會是……能內視了吧?”
趙泰這一發聲,趙廷頓時看向了他。
只是不知道為什么,他看到趙泰的一瞬間,突然產生了一種極端厭惡的感覺,不是厭惡他這個人,而是厭惡他身上的味道,厭惡從他血脈深處傳來的氣息。
這種感覺很不好。
他強自壓下了心頭的不適感,點頭道:“嗯,我看到自己體內多出了一片半液態的黑色霧氣,這些霧氣正在強化我的身體器官。”
“這么說來,你真的由人類變成了“不詳”?”趙泰聲音急促的問道。
趙廷皺了皺眉,解釋道:“小泰,“移植戮晶”只是要利用“戮晶”的能力,這并不代表哥變成了“不詳”。”
“哥現在只是個強大一點的人類罷了。”
趙泰苦笑了一聲,道:“哥,我不是說這個,我是想說,我沒有看到你體表出現“戮晶膜”啊!這可是進化的絕對象征之一。”
“你……該不會是只進化了一半吧?”
“額……”趙廷愣住了,“這個……我得好好內視一下,我好像也沒看到體表的黑膜。”
低下頭內視了半天,趙廷終于抬起了頭,臉上露出了一股奇怪的表情。
“我的“戮晶膜”,范圍似乎有點小,它……只包裹住了我胸口處的那枚“戮晶”,不,比那個范圍大一點,可能是生出“戮晶膜”的過程中后勁不足了吧。”
“……”
趙泰也愣住了,那這到底是成功了,還是沒成功?
難道是因為,那株「幽心蓮」的原因?
剛才情急之下他只記得「幽心蓮」有“蘊靈”的功效,卻忘了「幽心蓮」也有其“吞靈”的特性!吞的這個“靈”,不是靈力,而是指天地間的戮力!
趙廷體內的“戮晶”方才吞食趙廷的“靈”,很有可能是用來生成“戮晶膜”的。但趙泰卻用「幽心蓮」破壞了這一過程。
不過這也是沒有辦法而為之,若是任由“戮晶”這么吞食下去,恐怕“戮晶膜”還沒有生長出來,趙廷就已經壽元失盡了。
“該死,那枚“戮晶”不會被「幽心蓮」給融了吧?”趙泰低聲咒罵了一句。
沉默了片刻,他整理好措辭,小心的試探道:“哥,你體內的“戮晶”,沒事兒吧?你最好再仔細看看,我覺得這枚“戮晶”,似乎是變異了。”
“……”
聽了趙泰的話,趙廷又埋下頭去,認認真真的打量起了那枚位于自己頸下一寸,心臟右側的黑色“戮晶”。
觀察了片刻,他還真發現了點兒不一樣的東西。
“誒,這枚“戮晶”的表面上怎么出現了幾道花里胡哨的紋理?”
趙泰連忙問道:“是怎么樣的紋理?”
“有點像……魚鱗,又有點像樹木的年輪。”趙廷老老實實的回答道。
趙泰捂住了臉,暗道:“果然是變異了。”
對于“戮晶”變異的結果是好是壞,趙泰暫時也沒看出來。
嗯,從目前的移植結果來看,趙廷的身上似乎并沒有留下什么后遺癥。當然,這也可能是因為觀察時間過短的原因。
不過,“移植戮晶”所帶來的好處卻是顯而易見的,幾人談話間,短短不到一刻鐘的功夫,趙廷胸口處那道因為移植手術留下的寸許長的傷口已經漸漸復原了,只留下一道淺淺的疤痕。
這正是他體內的“戮力”在自動修復傷口的原因,這樣神奇的結果看得一旁的趙四一臉艷羨,恨不得剛剛接受了移植手術的人是他一樣。
“大哥,其實變異了也好,體表沒有“戮晶膜”對你來說,也不算什么壞事,”趙泰安慰道,“你想啊,你體表沒有“戮晶膜”這一特征,外人若不是仔細探查你的身體,絕對不會想到你居然擁有“不詳”的能力。”
“只要你將“戮力”收進體內,那你的外表看上去將與凡人無異,甚至可以說一模一樣。”
趙泰這么一解釋,趙廷勉強算是接受了這個結果。
嗯,雖然沒了罩子,但是也沒了“不詳”們本身顯眼的特征,禍福參半吧。
“大哥,不如我幫你測試測試,你現在算是幾階“不詳”,哦不,幾階人類了吧?”趙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一臉微笑的道。
他很好奇,趙廷費盡千辛萬苦給自己的身體里移植了一塊“戮晶”之后,會發生哪些改變?
“好,”趙廷也站了起來,他也正有些技癢。
二人推開房門,來到了院中。
這座柳莊并不是很大,是以莊內的院子相比趙府來說也要小了許多。
兩人在院中空地上站定后,趙泰扎穩樁步,擺出了一個基本的拳法起手式,道:“來吧。”
趙廷點了點頭,心念微動,兩只攥在一起的拳頭覆上了一層淡淡的黑色戮力。
即將出拳之際,趙廷心頭突然冒出了一個奇怪的想法。他覺得這個院子太過狹小,他想換個場地比試。
這種想法一經出現,便抑制不住了。
……
“誒,什么情況?”一旁觀戰的趙四突然嚎叫了起來,“我怎么突然來到這兒了?”
“這特么是哪里啊?紫禁……之巔?公子爺,公子爺您在哪兒啊?”
見到趙四突然說起了胡話,趙廷不由愣住了,他看向趙泰,問道:“這小子是怎么了?”
趙泰沒有說話,只是奇怪的看了趙廷一眼。
良久,他才有些憋悶的道:“趙四他……落入你構造的幻境里了。”
“我和他一樣,方才我眼前的景色突然變了副模樣,嗯……就是眼前忽然出現了一座宏偉的宮殿,宮殿的牌匾上面還寫著“紫禁之巔”四個大字。我還以為是有“不詳”在暗中窺伺咱們,待我掙脫幻境,查探了半天才發現,這股意念力居然是由你身上散發出來的。”
“意念力啊,這可是只有煉神境靈族才能觸碰到的領域,沒想到哥你……”趙泰的語氣即是羨慕又有些嫉妒,“你的運氣也太好了吧?”
趙廷此時也有些瞠目結舌:“你是說,我擁有了那只老黃皮子“構造幻境”的能力?”
“對,”趙泰酸溜溜的點了點頭,“不過以你現在的意念力強度構造出來的幻境,最多也就只能困住一階“不詳”和凡人了,像我這種修煉到了二階深處的靈族,只消片刻便可以從幻境里掙脫出來。”
“片刻?”趙廷若有所思,“有時候,片刻就足夠了。”
“來吧。”
趙泰猶豫了下,指了指趙四,問道:“你不打算先把他從幻境里放出來嗎?再拖下去這小子恐怕要瘋掉了。”
“……”
“忘了忘了,”趙廷有些尷尬的笑了笑,收回了自己的意念力。
過了片刻,趙四終于恢復了正常。
“爺,剛剛小人突然出現在了什么“紫禁之巔”,那里的天上居然掛著兩個月亮,一個紅,一個藍,小人懷疑,有人在刻意搞我。”
趙廷轉過頭不動聲色的掩飾住了自己臉上不自然的神色,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許是你這些天跟著我做醫學試驗太累了,出現幻覺了吧,去吧,回房好好休息休息,睡一覺。”
“好吧,”趙四同意了趙廷的這個說法,“這整天一驚一乍的,小人確實是有些累了,小人先行告退。”
“去吧去吧。”
打發走了趙四之后,趙廷緊守心神,謹防意念力外放,和趙泰你一拳我一腳的交起了手。
經過一番測試,趙泰最終給出了自己的結論。
以體內的戮力總量和強度來看,趙廷此時算是剛剛達到二階水準。
不過要是按照身體強度來看,趙廷那可就差遠了。
別說二階不詳,就算是大多數一階不詳的身體強度,都比他要強的多。
畢竟他的身體被“戮力”溫養的時日尚短,自然是無法同別人多年的積累相提并論。
“嗯……從我的角度來看,只要大哥你善用自己的意念力,那么便沒有一階“不詳”會是你的對手了。”趙泰給了趙廷一個很高的評價。
“怎么才叫善用自己的意念力呢?”趙廷虛心求教。
趙泰笑了笑,打了個比方,道:“善用的意思就是,你構造的幻境,要盡可能的復雜,盡可能的真實,盡可能的不讓人識破這是幻境。”
“你想啊,雖然以你的意念力強度構造出的幻境,一階“不詳”沒辦法自主察覺到,但你若是將幻境構造的太假了,或者說幻境出現的太突兀了,那別人也不是傻子,自然會知道自己陷入了幻境。”
“幻境最大的作用便是迷惑敵人,使你在對敵時占據先機。可若是敵人已經率先識破了幻境,那它的作用怕是要大大折扣了。”
“假亦真時真亦假,這就叫善用幻境。”
趙廷恍然大悟。
就像剛才他突然釋放意念力將趙四帶到了“紫禁之巔”,雖然趙四并沒有能力自己掙脫幻境,但是他卻清楚的知道,自己現在正處在幻境中,眼前的這一切并不是真實的。
這就是因為,這個“紫禁之巔”的幻境,出現的太突兀了,太假了!
洞悉了這一點之后,趙廷對自己的能力大概也有了一個全新的了解。
待趙泰走后,他還偷偷測試了一下,自己體內儲存的這些“戮力”的毒性。
結果很讓人滿意,僅僅只是指尖附帶了一絲戮力,院子里的百年老柳樹便已肉眼可見的速度枯萎了下來,這要是戳在人身上,場面不堪設想。
九曲十八彎,滄瀾河畔。
林木叢生,百草豐茂,綿長的大河從祁連山脈間橫貫而過,似乎奔流到了天地的盡頭。
時值冬天的尾巴,天氣漸漸轉暖,已然過去了最凜冽的時節。
牛首村。
這座原本已經成為了死村的村落此時卻顯得有些熱鬧,原因是從西嶺郡城入駐臨山縣的黑鱗軍正在此地調查“牛首村被屠村”一案。
小小的村莊被這些黑鱗軍圍的嚴嚴實實的,水泄不通,別說是人,哪怕是一只蒼蠅也飛不進去。
村口的石井邊,站著兩名身著制式麒麟黑鎧、腰佩黑鞘長刀,生的威武雄壯的黑鱗軍崗哨。
左邊那位膚色稍顯黝黑的軍士抬頭望了一眼有些陰沉的天空,嘆了口氣,低聲道:“這都折騰了一個多月了,也沒查出個結果來,也不知老大要在這個破地方待多久……”
右邊臉上有一道刀疤的黑鱗軍軍士聞言,先是四下看了看,發現無人之后,這才湊過來小聲道:“王遠,你覺不覺得,老大像是變了個人?變得有些……有些冷漠了。”
王遠想了想,若有所思的道:“嗯,不止你,我也有這種感覺。”
“以前老大見了我們,臉上始終都掛著笑容,根本沒有一絲架子。現在嘛,他不笑了。”
“這是從哪里開始轉變的呢?”
刀疤軍士摸了摸下巴,回憶道:“問題好像出在村子西頭那間茅草小院里,我記得咱們一開始來這里調查案件的時候,老大曾三令五申,不許我們接近那間茅草小院和牛首村村正李槐屋里的西廂房。”
“可是前些日子,我聽趙千夫長說,老大好像一個人去了那間茅草小院,而且下了那間茅草小院的地窖。哦,趙千夫長還說,老大似乎是想要收服什么……“影魘”。也不知這“影魘”是啥東西?”
“打那日后,老大好像就變了,變得話也少了,人也不笑了。而且不止老大一個人,趙千夫長似也被老大感染了。趙千夫長是我同鄉,跟我關系好,以往很照顧我,這你是知道的。可前天我去找他輪值的時候,他居然像是……不認識我了,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這你敢信?”
正當兩人討論的不亦樂乎的時候,身后忽然傳來了一個陰冷的聲音。
“你們在討論什么?”
這道聲音一響起,談話的二人頓時閉嘴了嘴巴,站的端端正正,一副目不斜視的樣子。
片刻,聲音的主人便出現在了他們二人面前,是一個穿著青色長袍、膀大腰圓的魁梧壯漢,難以想象,以這壯漢的體型,走起路來竟然可以不發出一絲聲音,當真怪異。
“趙大人。”
“趙大人。”
見到來人,王遠兩人連忙躬身問好道。
魁梧壯漢生了一對粗豪的臥蠶眉,可惜的是,他臉上掛著的與其長相并不相符的陰冷神情,嚴重的破壞了由這對臥蠶眉生出的英雄氣。
“你,”魁梧壯漢面無表情的指著王遠,“賈校尉有事吩咐,令你速去他帳中。”
對于這道奇怪的命令,王遠雖然有些詫異,但也不敢違逆,他恭恭敬敬的道了一聲“是”之后,這便朝牛首村內走去。
王遠走后,魁梧壯漢又指了指刀疤臉軍士,聲音森冷:“你,跟我來。”
眼見四下無人,刀疤臉軍士忙是湊了上去,一臉親熱的道:“嘿嘿,趙大哥,我就知道你會找來的,是前天的事兒吧……”
“前天的事……?”魁梧壯漢轉過頭,神色古怪的打量了這刀疤臉軍士一眼。
這一眼透露出的情緒有很多,憐憫,渴望,貪婪。
……
村口另一頭,扎在淺灘之上的白色營帳中。
“嘶……怎么這么冷?”
不知為何,剛一靠近這座白色的營帳,王遠便覺得身體冷的厲害,有種如墜冰窟的感覺。
猶豫了片刻,他咬牙走了進去,恭敬道:“大人,您有事找我?”
營帳中一位穿著白色麒麟服的中年男子動作緩慢僵硬的轉過了身子,男子面白無須,生了一副好皮囊。
見到王遠走進營帳,這位中年男子似乎很高興的樣子,他勉強扯動嘴角,露出了一絲……詭異的假笑。
當然,中年男子并沒有意識到自己笑的有多瘆人,他自以為和善的道:“來了,過來坐吧。”
“不了不了,”王遠打了個寒顫,下意識的拒絕道,“小卒……小卒還有軍務在身,不能擅離職守。”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總覺得,面前這中年男子打量自己的目光像是在打量一頓新鮮的……食物,這種詭異的錯覺讓他情不自禁的想要遠離這個中年男子,遠離這座比冰窖還要寒冷的白色帥帳。
“誒,”中年男子捧著一盞銀樽踱步慢慢走了過來,“民以食為天,即使有軍務在身,也不能不吃飯啊。”
“吃飯?”王遠一臉詫異,“現在還不到飯點兒啊。”
中年男子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尖利的牙齒:“可是我餓了啊!”
“大人,你……”
到這里帳中便沒了聲音。
帳外那兩名守門軍士不知何時已無聲無息的出現在了王遠背后,兩人皆是面無表情,眼神呆滯,動作緩慢僵硬如同木偶一般。
不一會兒,大帳里便響起了一陣令人牙酸的咀嚼之聲,像是猛獸在啃噬斷骨,聽得人不寒而栗。
……
……
與此同時,臨山城西郊。
雄壯巍峨的古城墻,一道稍顯瘦弱的男子身影悄無聲息的出現在了城墻腳下。
是位看上去不過二十出頭的青年男子,男子身著一襲單薄的白色云錦長袍,面容俊逸非凡,光是單單站在那里,便給人一種飄飄欲仙之感。
奇怪的是,城門外來來往往的行人眾多,卻似乎無一人看得到這位青年男子,就像是,他根本不存在一樣。
青年男子立于城外觀察了片刻后,身影再度消失在了空氣中。
不久后。
老廟山腳下。
“哦,原來是白家的小家伙,”青年男子淡淡的打量了眼前的趙泰一眼,“子楓的尸體就是在這座山里發現的?”
趙泰微微躬身,恭敬道:“見過林老。”
說著他從懷里摸出了一柄白色的山河扇,一臉肉痛的遞給了面前的青年男子。
講真的,他很不愿意將已經到手的靈器又送出去,但是沒辦法,勢必人強,面前這青年男子看似不比他大多少,但卻是實打實的,來自林家的煉神境靈族。
要讓他在人家煉神境大佬的面前貪墨其子弟的東西,他還沒這么大的膽子。
說起來趙泰也是夠倒霉的,費勁千辛萬苦得到的「幽心蓮」,被他拿來救了趙廷的性命,連一瓣也沒剩下。
與二階“不詳”老黃皮子生死搏殺后得到的戰利品,靈兵「山河扇」,如今也只能交還回去,這可真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但是他也是確實沒辦法了,畢竟自己兄弟二人得罪了一個三階“不詳”,若是不去報信,將林家的人引來介入此事,恐怕他們兄弟兩個遲早會有性命之憂啊。
“晚輩也不能確定那具尸體到底是不是林子楓,但是這柄「山河扇」正是晚輩從那具尸體旁找到的。”
青年男子沒有伸手去接他手中的「山河扇」,只是隨意的打量了一眼,道:“這確實是子楓的靈兵。”
“不用還給我了,不過是把一階靈兵,就當是你千里迢迢跑去報信的酬勞吧。”
趙泰聞言頓時大喜,手速飛快的將扇子收進了懷中,像是生怕青年男子會反悔一樣。
“帶路吧,帶我去那里看看。”
“是。”
……
半個時辰之后。
老廟山。
舍生崖下。
看著谷底中央那道巨大的蛇形裂縫,青年男子稍稍皺了皺眉,語氣平淡道:“一條修煉到了三階深處的金睛尖吻蝮,嗯……這里還生長過一截鬼霧藤蔓。”
“看來這條尖吻蝮是想借助“鬼霧藤蔓”突破至四階,若是再給它些時日,世間怕是要多出一條恐怖的毒蛟了。”
一旁的趙泰聽到青年男子喃喃自語所說的話,額頭上頓時有冷汗滴落了下來。
三階深處的“不詳”!
萬幸他和趙廷前來這座山谷“撿漏”的時候,這怪物不在,不然,結果可以想象得到。
二人對上這種級別的怪物,下場只有一個,就是被秒殺。
停頓了片刻,青年男子的語氣冷厲了下來,像是在說給趙泰聽,又像是自言自語。
“殺我林家的子弟,哼!”
“你沒有化蛟的機會了!”
冬天漸漸走遠了,春回大地,萬物復蘇,山河解凍。
今日卻值暖陽高照,是開春以來難得的好天氣,或許是因為收獲不錯的原因,臨山城外的漁夫們臉上都掛滿了笑容。
只是,沒人知道,眼下這座繁華的小城背后隱藏著多深的暗流。
……
柳莊。
靜室內,趙廷正緊閉雙眼盤坐在一塊白色的蒲團之上,細細的感受著自己體內的戮晶自發從天地間吸收戮力的這一過程。
良久,他睜開了雙眼,眼中有淡淡烏光一閃而過,隨后隱沒不見。
“好奇妙的感覺,”趙廷似是有些回味,“這塊戮晶,像是在呼吸一樣,這種感覺好熟悉……跟我在夢中的感覺一模一樣。”
他心念一動,整只左臂瞬間覆滿了冷冽的烏光,而后烏光又緩緩消散在了空氣中,似是沒存在過一樣。
收發自如,進退隨心。
經過幾天的反復嘗試和熟悉,對于戮力和意念力的如何使用,趙廷已經完全掌握,不過他也隨之發現了一個“戮晶移植手術”的后遺癥。
嗯,一個也不知是好是壞的后遺癥。
趙廷發現,他對趙四送來的飯菜沒胃口了!
無論趙四送來的是什么飯菜。
到現在為止,他已經有四五天沒進食了,這可把趙四急壞了,每天變著法兒的想花樣,想要讓趙廷吃點飯菜,可惜結果都未能如愿。
不過趙廷自家人知自家事,他雖然這么長時間未曾進食,但是他覺得,自己的身體倍兒棒,而且在戮力對身體每天潛移默化的強化下,他的精神一天比一天好,身體一天比一天棒。
他甚至覺得,自己已經可以肉身搏虎了。
當然,這也許是錯覺。
……
“咚咚咚……”
門外響起了敲門聲,同時趙四的聲音從門口傳了進來。
“大公子,姜家大少爺來了。”
趙廷聞聲從蒲團上坐了起來,道:“好,我馬上出來。”
片刻,青松迎客堂。
待趙廷走進來的時候,姜如海已經端著一杯熱茶在喝了,趙四站在一旁正陪著他說話。
“大公子。”
隨著趙四的問候,姜如海也抬起頭看向了趙廷,這一看之下,他的臉上頓時露出了驚訝的神色:“廷少?一段日子不見,你……你怎么看上去成熟了這么多?”
趙廷的變化太大,以至于姜如海第一時間都不敢確認他的身份。
“哈哈,”趙廷笑了笑,沒有多做解釋,“前段時間生了場大病而已。”
“你今天怎么有空來找我啊?生意不做了?”
他隨口開了句玩笑,哪知姜如海卻立刻大倒苦水:“哎,別提了,這年頭生意難做啊。”
“我前些日子從南海郡倒了一批貨,本想著順水路運回臨山城,哪知這中途的水路被官府的人臨時給封了,害的我的貨不能按時到,哎!”
“我的拍賣圖冊都提前發出去了,現在貨卻沒到,這不是砸我姜某人的牌子嗎?”
“最可氣的是那閩安郡官府的官差們,他們給出的封路理由居然是“滄瀾河斷流了”!說是前幾天有一位白衣劍仙在滄瀾河上跟一頭黑色的烏龜打起來了,那頭烏龜光是浮出水面的半個身子,就堪比小山包大,它一鉆出來,河水頓時都淺了幾分。”
“那官差還說,這頭大烏龜還不算什么,那位白衣劍仙才是真的厲害,他手中持著一柄泛著藍光的三尺長劍,揮舞間劍氣如虹,劍芒長達十丈,鋪天蓋地,潑濺的到處都是。”
“黑色烏龜別看個頭大,卻根本不是那位白衣劍仙的對手,不到半刻鐘便被斬了頭顱,鮮血流進滄瀾河中,一整片河道的水流都被染成了血色。”
“而前方的滄瀾河水道,也被兩者的戰斗波及到了,河道被斬開,河水斷流,估計要些時日才能恢復。”
說著姜如海憤憤的道:“呵呵,廷少,你聽聽,這官差說的是人話嗎?”
“還小山包大的黑色烏龜,騙鬼呢?真當我姜如海沒見過世面?”
“……”
見他一臉不相信的神情,趙廷也不知道說什么了。
過了半天他才憋出一句:“額……指不定人家說的是真事兒呢。”
“真事兒?呵呵。”姜如海擺了擺手,不想再多談此事,轉移了話題,“對了,還有個事兒。”
“就是從西嶺郡城下來的那些黑鱗軍,你說說,他們賴在咱們臨山縣到底要干嘛?這都幾個月了,還不走,待在牛首村調查個案子調查的沒完了,也沒見他們調查出什么結果來,反倒是吃的喝的問我們兩大家族要了不少。”
“每個月都要送出一大筆錢糧來養活他們,長久以此誰頂得住啊?真是請神容易送神難!”
“還沒走?”趙廷聽得也皺起了眉頭,“他們到底在牛首村干嘛?”
姜如海攤了攤手:“誰知道呢?這不,我下午又得代表姜家去牛首村給他們送糧去,白吃白喝,哼,你說我們兩家冤不冤?”
“還有,黑鱗軍的頭頭還說他們已經調查出了些眉目,請我們兩家和臨山城縣衙一同出人出力,前去牛首村協助他們。”
“我相助他個錘子啊,聽他這口氣,顯然是又要白吃白喝許久了。但是要直接趕人的話又有些說不出口,畢竟我們都是有身份的人,哪能像他們這般沒臉沒皮?”
“相助……”趙廷喃喃自語了一句,臉上露出了沉思的神情,“這樣吧,我下午跟你一起押糧過去,看看他們到底在搞什么鬼?”
姜如海點了點頭,道:“行,你整日悶在莊子里也不是個事兒,出去散散心正好。”
……
……
臨山城外。
滄瀾河。
兩艘船身上刻著鮮紅大字“糧”的官府船只正徐徐行駛在大江之上,前頭的船沒有載糧,因此行的輕快一些。
船艙里除了四五個縣衙的捕快之外,便是趙廷、姜如海二人,還有縣衙的那位徐大人了。
徐大人是聽說黑鱗軍調查出了“牛首村被屠村”一案的眉目,因此特地帶上了縣衙的捕快們應邀前來相助。
“徐伯伯。”
“徐伯父好。”
兩人向徐大人問好之后,便老老實實的坐在了一旁。
今天刮的是西風,船只順風而行,因此只用了不到半個時辰便抵達了牛首村碼頭。
眾人下船之后,看著空落落的碼頭處無一人等候,姜如海頓時不樂意了。
“這什么意思啊?叫我們來送糧,碼頭卻連一個等候搬糧的軍士都沒有,怎么滴?還要我們親自送到他們營帳中不成?”
徐大人聞言轉頭瞪了他一眼,低聲道:“慎言。”
訓斥了姜如海之后,徐大人率先從碼頭走近了村口,遠遠的觀望著。
“誒,那邊有兩個崗哨,如海,去讓他們叫人來搬糧。”
“是。”姜如海一臉不情愿的應了一聲,緩緩的走了過去。
“兄弟,糧食到了,麻煩叫人來搬一下。”
“兄弟?”
“兄弟?”姜如海在村口這兩名形如木偶的黑鱗軍崗哨眼前揮了揮手,“不是,你們兩個什么意思啊?吱個聲啊!”
片刻,姜如海又返了回去。
“伯父,村口那兩個崗哨像是……有病,兩個人看起來都癡癡傻傻的,又聾又啞,實在溝通不了啊!”
聽了這話,徐大人和趙廷的臉色都在瞬間沉了下來。
沒等趙廷開口,徐大人已是率先發問了,聲音急促:“那兩人可是形如木偶,臉色鐵青?”
“誒,正是啊伯父,”姜如海詫異的點了點頭,“小侄叫了半天,那兩個哥們就跟木偶人一樣,毫無反應。”
徐大人心里頓時咯噔了一聲,轉頭就走,一邊走一邊聲音低沉語氣急促的道:“出事了,快走,這里不能呆了。”
“出事了?”姜如海一怔,“那這些糧食……?”
“別管了,快走……”
就在姜如海依依不舍,還有些猶豫的時候,一個冷漠的聲音已是響徹在了眾人的耳畔。
“急著去哪里啊?”
姜如海轉過了頭,只見一個穿著黑色錦袍的魁梧壯漢不知何時出現在了眾人身后,而且離自己只有不到一丈的距離。
“嘶……”姜如海被這突然出現的魁梧壯漢嚇得倒吸了一口涼氣,“哥們兒你走路怎么沒聲音啊?嚇鬼呢?”
魁梧壯漢看了他一眼,扯出一個皮笑肉不笑的僵硬笑容:“既然來了,就都進去坐坐吧,快到吃飯的時間了。”
“什么快到吃飯的時間了?現在才剛過申時!”姜如海被他這句奇怪的話搞得有些莫名其妙。
這邊兩人在有一句沒一句的交談著,那邊原本已經快要走過碼頭的徐大人卻又折返了回來。
因為碼頭上不知何時也已冒出了兩個目光呆滯、臉上布著不正常的鐵青之色的黑鱗軍,兩人皆是身材雄壯,生的膀大腰圓,像是一面墻堵在了前面。
見到這一幕徐大人便知,走不了了!
他的臉色剎那間變得一片雪白,難看至極。
“進去坐坐吧。”
魁梧壯漢冷著臉又重復了一句。
話音剛落,碼頭處,村口,以及村子里的那些傀儡黑鱗軍們都慢慢的朝這里逼近了過來。
“進去坐坐吧。”
就在此時,一道聲音不合時宜的響了起來。
“好啊,我正好餓了。”
魁梧壯漢一愣,這才注意到姜如海龐大的身軀后竟然還站了一個人,一個熟悉的人。
“誒,怎么是你?”魁梧壯漢說這話時瞳孔猛地放大了一倍,顯然是有些驚慌,“你……”
話說了一半,魁梧壯漢突然想起來,這次情況不同,自己已經不是當時那個被困在西廂房像是無頭蒼蠅一般的吳下阿蒙了。
自己有什么好怕的?
這么一想他的膽子才壯了幾分,緊緊盯著趙廷,臉上露出了示威般的神情。
趙廷笑了笑,上前兩步越過姜如海,來到了魁梧壯漢身邊,將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嬉笑著問道:“你要請我去哪吃飯啊?帶路吧。”
被趙廷這么搭著,魁梧壯漢頓時感到一陣不適,他用力的掙脫了一下,結果卻是徒勞無功,趙廷的胳膊像是長在了他的肩膀上,任由他怎么使勁都紋絲不動。
不止如此,他還感覺到,趙廷與上次見面時完全不一樣了,像是換了個人。
現在的趙廷體內潛藏著一股極為危險的氣息,像是,像是等階、修為都遠比自己高深的同類所帶給他的感覺。
“你……你要干什么?”魁梧壯漢驚恐到說話都不圓溜了,“我……我警告你,咱們兩個井水不犯河水啊,你別逼我。”
趙廷摟著他的脖子,強行將他壓得彎下了腰,同時附在他耳邊輕聲道:“別叫,正常一點,我也不想在這么多人面前讓你沒面子。”
“趕緊老老實實的帶我進去,否則別怪我搞得你下不來臺。”
“……”
見趙廷松開了自己,魁梧壯漢咽了一口唾沫,收斂了臉上驚恐的神色,顫聲道:“都……都進去坐……坐吧。”
趙廷身后的眾人看見這一幕,皆是面面相覷了起來。
尤其是那位徐大人,神色更是極為古怪。
“小廷,這……人,好像很怕你?”
趙廷笑了笑,道:“回伯父,不是怕,他這是敬重我。”
“誒,那個誰,你說是不是啊?”
魁梧壯漢連連賠笑著點頭:“對,敬重。”
“……”
在魁梧壯漢的帶領下,一行人順利的進入了牛首村,走進了扎在村子西頭的帥帳中。
“伯父,你們先在這里歇一會兒,我和這位朋友還有點事兒要談,”趙廷指著面前的魁梧壯漢,對徐大人道。
徐大人奇怪的瞥了魁梧壯漢一眼,又回頭打量了趙廷一眼,這才輕聲道:“好,去吧。”
擺脫了眾人,來到了另一處大帳里,趙廷好整以暇的坐在了帳內的金椅上,淡淡道:“說吧,你是怎么出來的?”
“撲通”!
魁梧壯漢直接跪下了,哀求道:“大人,繞過我這一回吧,我保證,只要你放了我,我們父子二人立刻遠走高飛,絕不在西嶺郡作惡了,不,青州,絕不在青州作惡了,我們會跑的遠遠的,跑到再也撞不到您的地方。”
“哦,”趙廷微微頜首,“可是我很餓啊,我想吃了你。”
這話倒不是趙廷在恐嚇面前這魁梧壯漢,而是真的。
在剛剛看到這魁梧壯漢出現的一剎那,許久未曾進食的趙廷突然食指大動,胃里泛起了一股壓抑不住的食欲,他察覺到,這魁梧壯漢體內藏著一只「影魘」的本體。
而這只「影魘」身上傳來的氣味,正如同世間最美味的珍饈美饌一般,在勾引著他肚子里的食蟲。
他的腦海里現在只有一個聲音,吃了它,吃了它!
趙廷有一種直覺,吃了這只「影魘」應該會給自己帶來極大的好處。
是以他有些忍不住了。
……
魁梧壯漢被他這句話嚇得魂飛魄散,臉上強作出來的表情直接崩潰了,他一邊磕頭一邊哀求,鼻涕眼淚都流了出來:“大人,我真的不好吃,我很瘦,沒有肉,而且我……我長得也丑,我……”
生死之間有大恐懼,面對這種恐懼,他已經有些語無倫次了。
“行了行了,”趙廷鄙夷的看了他一眼,“老老實實回答我的問題,我就不吃你,不然……”
他的話還沒說完,魁梧壯漢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求生的水草,連連保證道:“大人您盡管問,我絕不敢謊言欺瞞。”
趙廷點點頭,道:“你是怎么出來的?”
“我是被我兒子,哦,就是那個牛鐵放出來的,”魁梧壯漢不假思索的回答道,“我兒子是被這些兩腳羊……哦不,人類,我兒子是被駐扎在牛首村的這些人類的頭目給放出來的。”
“我兒子說,那個人類仗著自己手里有一瓶「沖虛散」,想要收服它做打手,然后那個人類失敗了,我兒子就逃了出來,并且把我也放了出來。”
這些話聽得趙廷臉色頓時黑了下來,他走之前還曾千叮嚀萬囑咐,讓人不要靠近那兩處關著「影魘」的西廂房和地窖,可這個黑鱗軍的頭目就是不聽,真是作的一手好死。
自己作死倒也就罷了,因為趙廷也經常作死,但是這個小頭目的作死,卻是把同他一起駐守牛首村的其他黑鱗軍全都連累了。
趙廷敢肯定,這些個黑鱗軍,現在應該已經死光了,不然這兩只「影魘」不會急于從外面騙人過來的。
沉默了片刻,趙廷又問:“那你兒子人呢?”
“我兒子……”魁梧壯漢猶豫了片刻,才道:“剛才我察覺到您的氣息之后,便立刻通知我兒子從村口南邊逃跑,現在應該已經不在此處了。”
趙廷從金椅上站了起來,伸了個懶腰,笑著道:“你倒是挺聰明的,那這么說來,你已經沒用咯?”
“沒用……”魁梧壯漢偷看了趙廷一眼,惴惴不安的道:“大人您剛才答應了不殺我的,你不會說話不算數吧?”
趙廷咧嘴一笑,露出了一口整齊的白牙:“對不起,我是惡人,我剛剛開玩笑的。”
“……”
話音剛落,魁梧壯漢的尸體已經軟軟的倒了下來,一道黑影從其體內鉆出,貼在地上迅速的爬向了帳外,步伐如飛。
趙廷淡淡一笑,也沒有動身去追,反而像是在等待著什么。
半晌。
“啊啊啊啊啊!怎么又是這里?”
大帳里,墻壁上趴著的一道姿勢詭異的黑影嘴唇動了動,發出了絕望的怒吼。
趙廷從懷里摸出了一個瓷白色小玉瓶,笑著道:“知道什么叫“鬼打墻”嗎?”
說完他拔出瓶塞,玉瓶中的褐色粉末飄了出來,氣味幽香,很快便彌漫到了整座大帳中。
隨后,墻壁上趴著的黑影形體漸漸凝實,再凝實,最后顯化在了空氣中。
嗯,像一個黑色的紙人。
趙廷微微打量了一眼后,再也按捺不住內心的渴望,將黑色紙人從墻壁上摳了下來,揉成一團,朝已經大張開來的嘴里送去。
“咯嘣……咯”
入口的口感很脆。
趙廷張開血盆大口,一口便咬去了這只「影魘」半個身子。
“啊~”他臉上露出了舒爽無比的神情,這一口入肚之后,連靈魂深處都傳來了一股深深的滿足感。
與此同時,趙廷的腦海中多出了幾道模糊的記憶碎片,像是一幕幕無聲的圖像在眼前突然閃過。
“咦,這是什么?”
還沒等趙廷仔細去查看這些記憶碎片,大帳外突然傳來了一個悲憤的聲音。
“你在干什么?”
“額,”猛然收到驚嚇,趙廷下意識的將手中這只「影魘」剩下的半個身子塞進嘴中咽了下去,然后慢慢的轉過了身。
只見一個穿著白色錦袍的中年男子站在帳外,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和恐懼,一只手正顫顫巍巍的指著趙廷,嘴巴張了又張,似是想要說些什么。
“你……你吃了我父親?”
“嗝~”
食欲被滿足的感覺讓趙廷情不自禁的打了個飽嗝。
“……”
當著人家兒子的面吃了他父親,還打了個嗝,此情此景,即使以趙廷的臉皮厚度,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有些臉紅的搓了搓手,道:“你不會跑了嗎?怎么還回來送?”
“你聽我解釋,不是我想吃你父親,而是你父親說要請我吃飯,但是又沒有食物,他只好把自己獻給了我……”
中年男子悲痛欲絕,指著趙廷一臉屈辱道:“你還想騙我!”
“你騙我親手給我爹釘上了板子,你還說你是大師,把我騙進了地窖里,你差點害死我父子二人,到了如今,你還想騙我?”
“……”
見這只小「影魘」的智商突然提高了許多,趙廷便知,這殺父之仇是沒法大事化了了,因此他也懶得解釋了,直接沉聲問道:“哦,你欲如何?”
“我欲如何?”中年男子的聲音突然尖利了起來,“我要你死!”
話音剛落,大帳外已是陸續出現了十多個肢體僵硬、臉上布滿烏青色的傀儡黑鱗軍,他們皆是目光呆滯,身上散發出濃濃的腐臭味。
轉眼間這座大帳已經被趕來的傀儡士兵們圍的嚴嚴實實,連一絲出去的縫隙也沒有留下。
中年男子面沉如水,朝著帳內的趙廷一指,便有兩個生的孔武雄壯、身穿黑色麒麟重甲的傀儡軍士率先從帳外擠了進來。
他們那四只尸斑密集、散發著腐臭味的手臂高高揚起,狠狠地掐住了趙廷的脖子。
兩只傀儡朝著不同的方向稍稍一用力,趙廷的脖子便被扭斷了,他瞪大眼睛,無力的抽搐了兩下,尸體緩緩的倒在了地上。
“誒?”
看著這一幕,中年男子臉上露出了不可思議之色,他沒想到,面前這個大惡人竟然連一絲反抗都沒作,就這樣……死了?
太輕松了吧?輕松到他都有些不敢相信。
就在他暗暗松了一口氣的時候,先前掐死了趙廷的那兩只傀儡黑鱗軍突然轉過頭看向了他,兩人臉上的神色也變了,由神情呆滯變成了怨毒,瞪著他的目光像是要將他生吞活剝了一般。
“我死的好慘啊……你還我命來……”
一邊說著,左邊的那只傀儡黑鱗軍的臉部已經快速腐爛了起來,一塊塊爛肉從其臉上迅速脫落,眨眼間便看見了白骨。
“你……該死……”
聲音斷斷續續,陰冷無比。
右邊那只傀儡黑鱗軍一邊說,一邊伸出兩只已經腐爛到了掌心的大手朝他抓來。
眼前這詭異的一幕嚇得中年男子立時魂飛天外,渾身汗毛倒立。
這早已死去多時的傀儡,竟然活了!
隨著帳內兩只傀儡黑鱗軍惡狠狠的逼近過來,中年男子情不自禁“蹬蹬蹬”后退了幾步。
“砰”!
像是撞到了什么東西上,他猛地一回頭,只見方才還守在帳外的那些傀儡黑鱗軍們一個個也都活了過來,皆是神色怨毒陰狠的在瞪著他。
他剛剛撞上的,正是一只臉龐已經腐爛了一半,甚至可以看到白花花的蛆在肉里爬來爬去的傀儡黑鱗軍。
“你還我命來……”
這些傀儡黑鱗軍們齊齊發聲,一同舉起散發著惡臭味的腐爛手臂抓向他。
“啊啊啊啊~有鬼啊~”
中年男子驚慌失措的尖叫了一聲,軀體軟軟的倒在了地上,一道瘦削的影子從其體內鉆出,貼在了陰影處的地面上。
影子一出體,立刻就頭也不回的朝帳外逃去,儼然是被嚇破了膽。
……
當然,這些只是中年男子個人的視角。
以外界趙廷的視角來看,這中年男子先是唆使兩個傀儡黑鱗軍們對著帳內的白岡巖石桌一陣猛打。
打壞了石桌后這些黑鱗軍們便站著不動了,反倒是中年男子突然恐懼的尖叫了一聲,然后「影魘」的本體隨之顯化而出,如同無頭蒼蠅一般在大帳的墻壁上爬來爬去,找不到出口。
儼然跟已經進了趙廷肚中的那只老「影魘」的行徑一模一樣。
趙廷嘆了口氣,搖頭晃腦道:“哎,要不咋說初生牛犢不怕虎呢?年輕人就是沉不住氣啊!”
說著他緩緩走了過去,手上有淡淡黑光透體而出。
“轟”!
只輕輕一拳!墻壁上便破了個洞,不止是墻壁,那條黑影的身上也出現了一個洞。
黑影哀嚎了一聲,便黏在墻壁上不動了。
與此同時,牛首村里失去了控制的傀儡黑鱗軍們,尸體一個個快速的腐爛了起來,不多時,整條村都布滿了惡臭味。
……
……
歸途的船上,對于“駐守在臨山城的黑鱗軍全都死絕了”這種大事,那位徐大人自然也是忍不住詢問了趙廷一番。
從他的各種反應來看,此人對“不詳”顯然也是有些了解的,因此趙廷倒也省去了一番解釋的功夫。
對于徐大人問起自己的身份,趙廷稍稍暗示了兩句“靈族”,于是徐大人也閉上了嘴,不再多問了。
倒是姜如海一直圍在趙廷身邊問東問西,問他跟那個“魁梧壯漢”之間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關系,為什么談話還要避開眾人,這也搞得趙廷十分無語,糊弄了半天才將他糊弄過去。
告別眾人,回到了柳莊后,趙廷這才得以有時間細細查看自己腦海中多出的那幾塊記憶碎片。
這幾塊記憶碎片中記載的信息量竟然出人意料的有些龐大,察探了半個時辰后趙廷才算是堪堪看了個遍。
這里面記載的,似乎是「影魘」一族的傳承記憶!里面記載了「影魘」一族如何運用自己的天賦能力,如何“化虛附體”,如何“吞影”,如何制造“尸傀”。
不過這部分破碎的傳承記憶記載的并不是很詳細,趙廷只看完了“化虛”部分,后續便沒了。
“有趣,世界之大真是無奇不有。”
趙廷贊嘆了一句,從蒲團上站起身來,內視了一番。
“咦?我體內的戮力怎么突然少了這么多?”
不久前他內視的時候,發現自己體內的“戮晶”似乎正在消化胃里的那只「影魘」,眼見沒有什么異變產生,他也就沒再多管。
哪知這才一會兒不看,那只「影魘」居然已經被消化了,連同其體內的“戮晶”也被一同消化了,按理說自己體內的這塊“戮晶”吃了這么多,應該反饋給自己一些才是,怎么不但沒有任何反饋,還把自己體內原本儲存的戮力吞去了這么多?
細細察探了一番,趙廷臉上這才多出了喜色,體內的戮力雖然少了,但似乎,更加精純了,半液態的黑色氣體被轉化成了散發著黑紫之色的液體。
趙廷正欲將意念力探入體內的戮晶里查探一番的時候,他的兩只手臂卻忽然間變得透明了起來,虛虛實實,像是正在發生某種異變。
“哎呀~”
趙廷心中一驚,注意力瞬間轉移到了自己的兩條手臂上。
異變還在不斷地進行著,只是變化的范圍更大了,不止是手臂,他的整個身體都開始變化了起來,時而若隱若現。
漸漸地,漸漸地,趙廷消失在了空氣中。
但是,趙廷原本留在燈光下的黑色影子,卻忽然間變得凝實了起來,變得活靈活現,甚至臉上竟然開始出現了表情。
地上的黑影似乎有些詫異,左看看,右看看。
半晌,黑影嘴里忽然發出了人聲:“臥槽,我附身了自己的影子?”
說著黑影在地上走動了起來,穿過石桌,穿過紅木椅子,影子被拉得長長的,最后,黑影順著地面走到了墻壁上,走到了屋頂。
“這……”黑影不知道說什么了,“這也太奇妙了吧?”
變身成影子玩耍了一番后,趙廷停留在墻壁上暗暗嘗試了起來。
“應該能變回去吧?我想想……影魘一族傳承記憶里的“化虛附體”是如何說的?嗯……意念探入戮晶……使用戮力……”
隨著趙廷的意念力探入體內,慢慢的,一道透明的身影從緊貼在墻壁上的黑影里脫離了出來,緊接著,身影迅速變化顯實,變成了一具有血有肉的身體。
趙廷站在地上,抬起手四下察看了一番,臉上露出了笑容:“又變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