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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8章 接
魔臨全文閱讀作者:純潔滴小龍加入書架
    石遠堂的尸身,被安置在了帥輦上,沒有白布,也就找了面楚人軍旗覆蓋在上頭。

  瞎子此時已經來到了帥輦上,他的頭發有些散亂,臉上,也滿是疲憊,身上,也有多處傷口,亂軍之中,就算是有梁程護著他,他自己也能以精神力和意念力作為憑借,卻依舊難以全須全尾地保全自己。

  也是,就是劍圣,都得衣衫浴血,其他人,又怎能去奢望毫發無傷風度依舊?

  也好在楚人打一開始,就是將廝殺和沖擊的重點,放在鄭伯爺的帥輦這一處,在這片區域,雙方士卒的尸體,層層疊疊,堆得老高,尤其是在拉鋸時,雙方士卒不得不踩著尸體堆去廝殺。

  鄭伯爺直接坐在帥輦甲板上,時而抬頭看一眼那邊的大楚柱國尸體,時而微微皺眉。

  “主上,他就是故意的。”瞎子寬慰道,“他從一開始,就沒打算為這些敗兵求饒,早就做了打算,讓我們將敗兵殺了以絕日后楚人投降之心。”

  身為大楚柱國,他自是不愿意受辱的,一如當初的屈天南,他也沒有求饒,在靖南王下令殺俘時,他很干脆地自盡了。

  楚人,還是重氣節的。

  且,大楚固然有國內貴族交戰,貴族可以被贖回的傳統,同時也有一軍主帥戰敗后,自刎的習俗。

  戰敗后,他本就欲求死,死前,再為楚國做一點貢獻,也是理所應當。

  鄭伯爺聽了瞎子話,只是隨意地點點頭,道:“我當然清楚這個,但就是覺得,他死得,有些太簡單,太干脆了。”

  招了招手,仰起頭,示意站在自己身邊的阿銘舉著水囊往自己臉上倒。

  隨即,

  鄭伯爺雙手揉了兩把自己的臉,

  道:

  “好歹也是一位柱國,也算是名動一方的重要人物了,總覺得,他應該多說點話,多做點事,至少,多給我一些篇幅。”

  因為嗑藥的原因,鄭伯爺的腦子現在已經越來越有當機的趨勢了,連上輩子的職業術語都講了出來。

  死,是該死的。

  雖說活捉一個柱國,看似是一件極大的功勞,但前提得是人家愿不愿意給你活捉了去,楚人喜歡養妖獸,更高端些的,還能馭“靈”,這個層次的人,想死,實在是有太多方法了。

  既然是準備死,好歹再多嘮嘮,就是不和自己嘮,也可以和梁程或者瞎子甚至是金術可嘮,生命的余暉,盡可能地拉得長一點,再充實和飽滿一點。

  像這種幾句話對白后,就下去污自己一手然后抹脖子自盡,委實是有些過于倉促和不盡興。

  你可是大楚四大柱國之一,總得給自己加點戲吧。

  旁人,可能無法猜出鄭伯爺此時腦海中對于石遠堂的死居然是這種觀感;

  不是從利益角度出發,也不是從戰爭大局權衡,純粹是,自己這場大勝的收尾因為石遠堂走得干脆,給自己一種爛尾了的遺憾。

  但,瞎子倒是能懂主上的想法。

  雖然,瞎子也感覺出來了,主上現在的情緒,好像有些不對勁,整個人面部表情,也是有些過于豐富了。

  要知道在過去幾年,主上一直在獨自進修表演系,喜怒不形于色這是基礎課了。

  “主上,那位大楚柱國,想來也是覺得,敗得太突然了,也太措手不及了,所以,事先根本就沒有準備。

  嗯,莫說是事先了,也不說戰前了,可能,他這輩子都沒做過自己會戰敗于他國將領面前的思想建設。

  所以,無論是經驗上還是在心態上,可能都沒做好鋪墊和預想,結果真到了這種時候時,別的,其實都是假的,他說的什么話,做的什么事,都沒必要去當真,都是他想早點帶點體面意思結束自己的托詞。

  早點死,也省得再繼續面對自己不熟悉的情況,自然,也就死得過于簡單和干脆了。

  且,古往今來,真打算殺身成仁的忠勇義士,大概也懶得去玩什么敵人來勸降自己再拒絕反復推來推去的戲碼吧。”

  鄭伯爺伸手抓了一把濕漉漉的頭發,

  沒好氣道:

  “他怎么能這般自私。”

  瞎子迅速用精神力“敲了敲”阿銘,

  在心里問道;

  “主上怎么感覺有些不對勁?”

  “先前反擊時,主上因為魔丸附身過,導致精神疲憊乏累,所以讓我給了他一枚薛三當初煉制出來的丹藥。”

  “你也是心大,三兒煉的東西能隨便吃么,那家伙搞出來的都是虎狼之藥,副作用說不準的。真要是給主上吃出了什么毛病又或者是弄得主上性情大變,以后我們還怎么舔?”

  現在舔主上已經夠難的了,要是再給主上加一個精神病的屬性,那……

  “我看問題不大,主上睡一覺興許就好了。”

  說是這般說,但阿銘也是有些后怕起來,特意低頭端詳著自家主上。

  鄭伯爺則依舊精神奕奕,

  連續下令道:

  “傳令金術可,率軍繼續追捕外圍逃散的楚人。”

  “傳令阿程,率一路兵馬幫著阿力公孫志他們肅清東山堡內的殘敵。”

  “通知附近的友軍,告訴他們東山堡已破,我軍損失比較大,讓他們注意掩護一下我軍側翼。”

  “通知靖南王,告知王爺我這里東山堡大捷,斬楚人柱國,請王爺下達下一步的指示。”

  “傳本伯命令,好生安置這位大楚柱國的遺體,對了,阿銘,你的棺材貢獻出來,給他躺著,再尋些白布白帆什么的,建個治喪隊伍,本伯要讓一支人馬,專門去到楚人各個軍堡軍寨前,為大楚柱國發喪。”

  “另外,傳………”

  說到這里,鄭伯爺忽然停住了,因為他感覺自己鼻子里似乎有鼻涕在滴淌出來。

  “怎么感冒了………”

  伸手一擦,卻看見手背上一片殷紅;

  再伸手摸了摸,那鼻血涌動得,簡直嚇人。

  “我艸,這藥效真是………”

  鄭伯爺只覺得一陣氣血往腦門上一沖,隨后消散于無形,整個人的意識也冷不丁地被提了起來,再撒手一放,直接暈厥了過去。

  瞎子趕忙用意念力托著鄭伯爺,讓其“坐”回到帥座上去,擺出了一個沉睡的鄭伯爺姿勢。

  阿銘瞧著這一幕,有些擔心道:“沒事吧?”

  瞎子搖搖頭,道:“問題不大,只是昏睡了過去。”

  隨即,

  瞎子喊道:

  “伯爺有令,帥輦入城!”

  ……

  “末將見過王爺!”

  一身塵土的李富勝單膝跪伏在田無鏡面前。

  待其抬頭后,可以發現,其身上不僅僅是塵土,還有一些被火燎的熏黑痕跡。

  田無鏡坐在原本屬于李富勝的帥座上,看著下方的李富勝,道:

  “親自沖上去了?”

  李富勝打仗喜歡帶頭沖鋒,這個習慣,在駐扎北封郡時就有,后來,也沒改過來。

  別的將領是渴望軍功封妻蔭子,他李富勝就是單純地享受殺戮的快感。

  “嘿,王爺,末將是覺得看著似乎有些機會,想著要不要上去試試看沖一下,要是能沖下來,這仗,也就好打多了。”

  “沖下來了?”

  “沒,沒有……”

  世人都說,原鎮北軍出來的總兵,一個比一個驕橫。

  這話,真的不假,想當初他們可是一致攛掇鎮北侯造反稱帝的主兒,李良申都跟聽郡主的話瞎胡鬧般的幫忙殺皇子。

  但,

  說句不好聽的,

  皇子,無非是占著身上流著皇室血脈而已,你要真說有什么貢獻吧,也難說,這群疆場縱橫半生的宿將“不以為然”,也挺正常。

  但田無鏡軍功在這里,個人實力在這里,威望也在這里,想不服都難。

  不僅僅是李富勝,就是四大劍客之一的李良申在這里,只要他穿著軍中甲胄,面對田無鏡,他該跪也得跪。

  田無鏡伸手,輕輕撣去自己手臂甲胄上的塵土,道:

  “本王來時掃了一眼你部攻城的場景,做得,不錯。”

  “回王爺的話,這是因為末將和末將麾下在雪原時,就練過了,拿野人練的,得虧是鄭凡那小子想得周到,要是沒上次在雪原的打底,這一次,末將少不得得手忙腳亂一番。”

  “但楚人,不是野人。”田無鏡開口道。

  “是,末將明白。”

  “守城之法,需松弛有道,看似僅僅是一堵城墻的爭奪,但實則蘊含著很多門道,楚人今日的式微,讓你覺得有機可乘,那也是楚人故意讓你這般覺得的。”

  “是,末將帶人沖上去后就發現了。”

  李富勝帶人沖城后,發現城墻上楚人早就做好了準備,若非他見機下令撤回得快,得遭受極為巨大的損失。

  “本王知道你的性子,本王也沒打算去磨你的性子,但本王并不想你就這般折在這里,因為再想提拔一個可以服眾的將領,會很麻煩。”

  “是,末將明白了。”

  “時間,還有的是,本王也沒下令讓你們各部限期就攻克面前的軍堡軍寨,本意,就是讓你們能夠有一個從容練手的機會。

  多造些攻城器械,多磨一磨楚人守軍的銳氣,不要去奢望著什么一戰而下,但能得層層削弱以期最后功成即可。”

  “是,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末將覺得穎都來的那些工匠,水平不行。”

  “水平不行?”

  “因末將曾見過鄭凡老弟用的那些器械,雖然穎都來的那些工匠也都能打造得出來,但也就是看得相似,實則內在有很大的不同。

  很明顯,雪海關的那些工匠,比穎都來的這些工匠,手藝上,要高出一籌。”

  “可以,本王可以派人去他那邊調一批工匠予你。”

  “使不得,使不得,王爺,這可真是使不得,末將攻打的是西山堡,鄭老弟那邊攻打的是東山堡,這西山堡已經讓末將吃了幾次癟了,想來東山堡那兒也不會比這里差到哪兒去。

  鄭老弟那邊,必然也是極為吃緊,末將要是從他那里調派人手過來,豈不是……豈不是………”

  田無鏡搖搖頭,道:

  “國戰在前,不分什么你我之別,一切,當以國戰為重。”

  “話是這么說,道理末將也明白,但王爺,就這般調人的話,末將日后見了鄭老弟,可就真不好意思上前打招呼了。

  現在,只有人手不夠用的,哪里還有多余的?更別提是工匠了。”

  “他能力強,應該是沒問題的。”

  “………”李富勝。

  自己還能說啥!

  自己還可以說啥!

  他鄭凡能力強,沒問題的,自己這邊能力不行,就需要幫給!

  雖然李富勝和鄭伯爺關系很好,但聽到這話,也真的難以接受啊。

  最郁悶的是,全軍上下,誰不知道靖南王最看重那平野伯?

  但李富勝到底心底還是有驕傲的,當下,開口道:

  “王爺,這和能力高不高低不低沒關系,諾大的一座城在這兒,今兒個末將自己也差點崩斷了牙,也明白了楚人確實善守。

  就是鄭老弟,精通器械,也精通攻城之法,也不可能短短幾日內就能將那東山堡給攻下來。

  他要真就用幾天功夫就攻下來了,那咱真可以將這靴子丟鍋里煮了吃下去。”

  其實,田無鏡的意思是,鄭凡那邊原本就有精通器械制造的人,外加自己還曾私底下送了天機閣的人給他,再者,雪海關自己也有鑄造坊,可謂是匠人底子深厚,撥點兒人過來支援一下李富勝這里,問題不會太大。

  但天機閣的事,不能說到明面上來。

  而李富勝,顯然是被刺到了,這也才說出了上述賭氣的話來。

  就在這時,

  一聲長音傳來:

  “報!!!!!!”

  “進來。”

  傳信兵進來了,

  “報,平野伯派人傳信,東山堡已克,請我部予以側翼遮掩。”

  “………”李富勝。

  坐在帥座上的靖南王聽到這則軍情,搖搖頭。

  “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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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冒還沒離開,腦子一團漿糊,今天就這么多了,是真的寫不動了,大家投票和打賞很給力,等感冒走后我努力多寫點,抱歉,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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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9章 承
魔臨全文閱讀作者:純潔滴小龍加入書架
    茍莫離手里端著一大碗粥,這大碗,可以當作一個面盆來用了。

  其實,茍莫離雖說身材不顯,但其飯量一直很大,用瞎子的說法就是,甭管是以前收押在雪海關還是現在放出來做事,到飯點時,這貨總能一個人干掉兩個人甚至近乎三個人的伙食。

  因為他總能在每次進食前,將自己的精神和身體狀態調整到當時最好,既然想好好地活著,那自然就得好好地吃飯。

  粥碗邊緣位置,擺了一大圈的腌生姜,脆脆的,帶著咸味,可謂是下粥利器。

  腳下,還擺著四個咸鴨蛋。

  他一個人喝粥喝得津津有味,而在其身邊,一眾身穿藤甲的野人士卒則大口大口咀嚼著干飯,還配上了臘肉條。

  凡戰時,士卒伙食標準就會提高,要做到有干的也有肉,否則人的氣力就難以得到保證。

  再者,眼下東山堡被攻克下來,吸取了上次玉盤城內青鸞軍教訓的楚人,在東山堡內可謂是存糧豐富,再加上大燕后勤還在一直穩定提供著,所以,現在雪海軍這邊,是真的不缺糧。

  沖城戰,野人士卒死傷慘重,接下來的楚人反擊以及隨后的一系列廝殺,死傷就更多了,但還是有一部分人活了下來。

  野人王兌現了自己的承諾,親自去軍需官那里為自己麾下的這幾百號人申請了伙食。

  這幾百號人,將是他日后第一鎮的骨干,嗯,其實也足夠了,畢竟鄭伯爺一開始給他定下的,其實就是兩個營三千兵馬的編制。

  過幾日,自己再去野人奴仆營那里再挑選一些青壯進來,這第一鎮的臺子,就算是立起來了。

  過程坎坷,路途崎嶇,好在,算是掰扯在了正道上。

  瞎子手里拿著兩個飯團,一邊吃一邊走了過來,隨后,在野人王身邊坐下。

  茍莫離扒拉了兩口粥,道:“北先生,伯爺醒了沒?”

  瞎子咬了一口飯團,又拿起野人王身邊的一個鴨蛋,輕輕地敲了敲,

  道:

  “怎么,有想法?”

  “哪能啊,就算是伯爺不在了,您還在呢不是。”

  “嘿,我怎么覺著你現在說話帶著點意思啊?”

  “這不是伯爺和您都讓我改改以前的毛病么,我在嘗試著改。”

  “嗯。”

  瞎子剝好了咸鴨蛋,咬了一口,道:“主上問題不大,只是身子透支得有些厲害。”

  “沒事就好。”野人王又喝了兩大口粥,道,“這楚人也確實厲害,那一撥反擊,差點將咱們給打崩了,得虧是咱們伯爺力挽狂瀾。

  對了,北先生,您身上的傷?”

  “傷沒大礙,腦子還清醒就行了。”

  “那是。”

  “找你呢,是想來聊聊,下一步的謀劃,過程不管怎樣,這東山堡,算是拿下來了。”瞎子說道,“接下來,該如何運作?”

  現在茍莫離算是和自家一條繩上的螞蚱,瞎子自然不會去放著這樣一個大戰略家不用。

  茍莫離自然也沒什么好藏著掖著的地方,直言不諱道:

  “央山寨一戰,是頭功;東山堡被克,是第二功,且東山堡和西山堡,是楚人自鎮南關以前整個防御區的兩大門戶和依仗,在我看來,東山堡被這般拿下,其功,比央山寨大得多了,對全局的振奮效果,也更強。

  大楚柱國石遠堂戰死于此,是第三功;大楚最為精銳的一部分皇族禁軍折沒于此,為第四功。

  伯爺一向喜歡用做買賣的心態來看待戰事,怎么算,咱們都已經早早地超額完成了份額。

  要是領兵主帥不是田無鏡,那咱們還得再思量思量,畢竟鎮南關拿不下來,日后一旦風云激變,我雪海關的處境迅速就會堪憂。

  但現在大帥是靖南王,田無鏡打仗的本事,咱是信得過的,因此,我覺得,咱們在接下來的這段時間里,可以好生休養生息了。

  一則,是將公孫志和宮望部進行整編。

  公孫志部的老底子,是鎮北軍,嘖嘖,鎮北軍啊,打硬仗的本事,那是沒得說。

  宮望部,嗯,怎么說呢,就是宮望這個人,他對晉地人的吸納能力以及聲望上,都是難有人可企及的,以宮望為噱頭,可以吸納一大波晉人來投效;

  而我這里,伯爺親許的第一鎮,也能趁著這個機會,拉到三千人的編制,我再好好打磨打磨,爭取讓這支兵馬多帶點殺氣,且一些野人奴仆兵在我手里的效果會比在別人手里效果更強許多。

  日后再到戰時,我以三千野人兵下轄野人奴仆作戰。

  而我雪海關本部,這次也能將一些輔兵吸納進來,一則填充兵員損失,二來,可以有更多的理由向后方要支援。

  這場仗,咱們的損失其實也是極大的,但調整一段時日后,以我雪海關為核心的這座軍閥山頭,實力不降反而能升。

  最重要的還是靖南王是想要讓咱們伯爺去出風頭,去抓軍功,抓人望,而不是想要借刀殺人,殺人的同時再鈍了咱這把刀。

  所以,接下來,大概一直到鎮南關戰事真的打響,可能咱們都會留在這里去整合和訓練新兵,借機夯實自己的實力,應該不會再有其他戰事了。

  畢竟,這次伐楚,大燕光正軍就出動了數十萬,總不可能所有仗都丟給咱們來打。

  我知道,伯爺一向想要一個安穩的環境來默默發展,眼下,就是一個機會。

  有一點,我不說,北先生您也應該會做,但我又不能不說,否則就顯得我無用了一點。”

  “說。”

  “給靖南王的傷亡以及求援折子,這是關鍵。”

  瞎子點點頭,咬了一口咸鴨蛋。

  “咱們該做的,都已經做了,現在就看,靖南王到底給不給咱們再開一次后門了。”

  “嗯。”

  “還有一點。”

  瞎子道:“怎么還有?”

  “這個,不作數,那就是我覺得,田無鏡可能不會這般一塵不變老老實實地清理完外圍再去磨鎮南關。”

  “哦?對此,你有什么看法。”

  “我沒有看法,因為我也不知道除了繼續磨,還能怎樣,晉地和楚地的地形,我也是知道的,想伐楚,只能撬開鎮南關,這是唯一的一條伐楚之路。”

  “那你還說什么?”

  “我沒有,不見得田無鏡沒有,要知道,我也只是田無鏡的手下敗將。”

  “呵呵。”

  “梁將軍那里,沒事吧?”茍莫離問道。

  “他能有什么事?”

  “不是,我的意思是,他這次………”

  “我們和主上的關系,你難以想象。”

  “那是,那是。”

  瞎子就著咸鴨蛋將手中飯團都吃完,

  輕輕拍了拍手,

  道:

  “行,你繼續吃,我再去其他地方轉轉。”

  “北先生您慢走。”

  等瞎子走后,

  茍莫離繼續喝著自己的大碗粥,目光,卻有些游離,因為遠處,有一名將領騎馬疾馳而去。

  那是金術可。

  茍莫離忽然覺得有些壓力大了,金術可是蠻人,和自己一樣,都不是夏人。

  但和自己不同的是,雪海關毗鄰雪原,所以自己能有更多的發揮余地,而一旦等到日后基本盤不在雪原附近時,自己的作用,能比得上金術可么?

  是人,就都有較量心,況且茍莫離能夠瞧出來,以后不出意外的話,鄭伯爺的家底會越來越寬厚,越來越大,以諸夏之人為基本盤,那是必然趨勢。

  所以,自己和金術可嚴格意義上,都是在另一個單獨盤子里吃飯的,誰吃得多一些,另一個人吃得必然就得少一些。

  忽然間,

  茍莫離覺得自己大碗里的粥,不香了。

  看了看四周正在大口吞吃食物的手下,

  用野人話罵道;

  “一群狼珡的,快點吃,吃完隨我去做事!”

  “是。”

  “是。”

  手底下人對自己的態度,還是很恭敬的。

  茍莫離卻依舊覺得不那么爽利,喝了一口粥,

  掐著嗓子;

  “咦,我們和主上的關系,不是你能想象的。”

  ………

  金術可一路回城,沿途所遇到的無論是士卒還是將領,都極為熱情地向他打招呼。

  大家都清楚,那一戰中,金術可率領一路騎兵殺入,到底起到了怎樣至關重要的作用。

  可以說,那場仗的戰局,就是金術可以一己之力改變的。

  金術可本就深得伯爺看重,柯巖冬哥能當一鎮主將是因為他的柯巖部,而金術可,就純粹是出于“圣眷”了。

  本就“圣眷”在身,且又立下這般大的功勞,金術可在雪海關的未來,自然不可限量。

  但金術可卻依舊低調,絲毫不敢拿捏身段,也沒有一丁點尾巴要上天的意思,士卒與他見禮,他都點頭示意,其余將領對他打招呼,他也都極為嚴謹地回禮。

  待得入了東山堡后,金術可直接來到了鄭伯爺所在的府邸外。

  其實,也不算是府邸,因為東山堡是一個軍事城堡,里面本就沒有想過要有民居的成分,但這里以前應該是守城主將住的地方,所以條件還不錯。

  昏睡后的鄭伯爺就被安置在了里面。

  金術可下了馬,來到門前,詢問那里把守的親衛;

  “伯爺醒了沒有?”

  親衛搖搖頭。

  金術可聞言,點點頭,眼里,流露出了關切之色。

  少頃,正當其準備策馬離開時,里頭卻有一名親衛疾馳而出,看見站在門口的金術可,當即笑道:

  “巧了,金將軍,伯爺剛醒,剛吩咐卑職來尋金將軍你去入見呢。”

  “伯爺醒了?”金術可很是驚喜,將自己的佩刀摘下遞予一旁的親衛,轉而快步走入其中。

  ………

  鄭伯爺剛醒,

  金術可進來時,

  鄭伯爺正盤膝坐在床榻上,用著飯。

  一葷兩素一湯,并沒有習慣性“久病初愈”者的清淡粥食。

  事實上,鄭伯爺胃口確實不是很好,但他清楚自己的身體,現在需要補充營養,且到底是六品武者,對這身體魄的打熬也從未落下,所以,身體素質這方面倒是沒得說,自己先前昏迷的最大原因,還是因為精神上遭遇了魔丸和那枚丹藥的雙重掏空后,實在是難以為繼。

  所以,醒來后,正常吃飯,還是沒問題的。

  “吃了么?”

  鄭伯爺抬了一下眼看了一下跪伏在自己面前的金術可。

  “回伯爺的話,沒吃。”金術可回答道。

  “呵呵。”鄭伯爺笑了笑,吩咐身邊的一名親衛,“添一副碗筷。”

  隨即,又對金術可道:

  “一起吃吧。”

  “末將不敢!”

  “一起吃吧,我這是要故意施恩于你,你得配合。”

  “………”金術可。

  碗筷拿來了,金術可蹲在床前。

  鄭伯爺“呵呵”一笑,道:“坐上來,別拘束。”

  “這………”

  金術可起身,屁股邊沾到了床邊。

  “唉。”

  鄭伯爺擺擺手,道:“罷了罷了。”

  說完,

  鄭伯爺將自己碗中米飯倒在一個菜盤子上,再拿過金術可的碗,將米飯蓋在了葷菜盤子上。

  這相當于是直接弄了兩套蓋澆飯。

  “行,你拿這個吃吧。”

  “謝伯爺,謝伯爺。”

  金術可端著盤子,下了床,蹲在一邊吃了起來。

  鄭伯爺也端著盤子,下了床,坐在地上,和金術可面對面地吃了起來。

  少頃,

  扒飯的金術可抬起頭,看著坐在自己面前的鄭伯爺,一時有些激動,哽咽了一下之后,嗆到米了。

  當即低下頭,開始瘋狂地咳嗽。

  “我也不知道你在怕什么,本伯在靖南王面前吃飯,也沒你這么害怕的。”

  “伯爺在末將心里,可比靖南王偉岸多了。”金術可說道。

  “好吧。”鄭伯爺點點頭。

  金術可又道:“再,末將怎么能和伯爺您比?”

  “得,又來,你小子,是個有能為的,那日如果不是你率軍殺出來,我現在還能不能坐在這里吃飯還不曉得。”

  “伯爺,末將,屬下,末將………”

  “行行行,先不說了,先吃飯,吃完再說。”

  二人開始一起悶頭吃飯。

  有金術可陪著一起吃,鄭伯爺的食欲也上來了一些。

  吃完各自盤中的飯菜后,鄭伯爺再將湯碗拿起,里頭是紫菜蛋花湯,自己先喝了個三成,再遞給金術可。

  金術可“咕嘟咕嘟”喝完了剩下的全部,然后打了個飽嗝兒。

  吃飽喝足,

  鄭伯爺依舊坐在地上,

  金術可也慢慢地不再蹲著,而是坐著。

  “有你做我的手下,我是有福的。”

  “能為伯爺效死,是末將的福氣。”

  “我一直很看重你,其實,很早的時候,就注意到你了,否則,當初我也不可能將劍圣安排著和你一起守城門。”

  “伯爺………”

  “我呢,是個什么脾氣的人,想來你也清楚,有能力的,能做事的,在我手下,我是會好好對待的,以后,軍功前途什么的,我也不會吝嗇。

  這次拿下東山堡,你的功勞最大,我記在心里了,封賞什么的,咱先放放,畢竟眼下戰事還沒打完。”

  “是,伯爺。”

  “喊你來,是因為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做。”

  金術可馬上對著鄭伯爺單膝跪伏下來,道:

  “末將聽令!”

  “石遠堂的治喪隊伍,準備好了吧?”

  “回伯爺的話,按照北先生的吩咐,屬下已經準備妥當了。”

  “嗯,本伯打算由你帶隊,先將這治喪隊伍開赴王帳那里,讓咱們王爺也看看,再去各路楚人軍寨軍堡外逛逛。

  這是個露臉的活兒,理應給你來做。”

  “末將多謝伯爺!”

  “嗯,成吧,就這樣吧,我再瞇一會兒,你先下去。”

  “末將告退,伯爺,您也要保重身體。”

  “好,你也是。”

  等到金術可下去后,劍圣從隔壁間走了出來,感慨道:

  “我也沒想到,他能走到這一步。”

  想當初,劍圣只是覺得金術可這人有些意思,是個能做事的,外加那陣子的相處以來,讓劍圣承了他的情,所以才向鄭凡開口推薦了一次。

  但金術可的成長之快,連劍圣,都始料未及。

  “還不是您的眼光好,慧眼識英杰。”鄭伯爺笑道。

  “我可沒那么大的臉說這種話,說到底,還是你自己舍得放權,在這一點上,你和你們燕國的那位皇帝,很像。”

  在外人看來,雪海關上下,都是平野伯爺的一言堂。

  但劍圣作為鄰居,自然清楚這位伯爺到底有多憊懶,平日里除了出席一些活動露個臉以外,完全就一個甩手掌柜。

  雪海關的財權、軍權、商貿、民生,等等,他全都下放給了手下人。

  “我說,您這般說話,可是要犯忌諱的,要是被我身邊密諜司的人聽到了,那可了不得。”

  劍圣笑道;“你還會怕這個?”

  “怎么能不怕?我麾下經過這一戰,可謂損失慘重,接下來還得抓緊時間恢復元氣,且就算是沒開戰之前,以我的實力,在這晉東還好,放眼朝廷治下,還真不是那么能上得了臺面。”

  別的不提,

  如果燕皇真的下一道旨意下來,讓靖南王滅了我,

  嘿,

  還真不夠咱王爺一只手捏的。”

  這時,

  外頭傳來一道聲音:

  “那本王,到底要不要捏死你?”

  “……”鄭伯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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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0章 封個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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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到外面的聲音,

  鄭伯爺馬上扭頭看向劍圣。

  靖南王能直入這里,這沒什么,外頭的軍卒看見他,也是不敢攔的,除非鄭伯爺提前下了命令。

  且想通報的話,依照靖南王的性子,通報的人,可能都沒靖南王跑得快。

  果不其然,通報者的聲音居然在靖南王聲音之后傳來:

  “伯爺,靖南王爺駕臨,額………”

  顯然,通報人發現先前在外頭進來的靖南王,此時居然出現在了自己身前。

  但,門子沒辦法提前察覺,劍圣怎么可能提前察覺不到?

  劍圣笑了笑,道:

  “瞎子很喜歡對別人玩這個,我也想試試。”

  “………”鄭凡。

  說罷,

  劍圣手中龍淵忽然發出一聲顫鳴,靖南王的聲音雖然早早地就到了,但其人,卻沒進來。

  劍圣猶豫了一下,搖搖頭,持劍離開了。

  隨即,

  靖南王走進了屋子。

  二人相見不如不見,彼此立場以及曾經的糾葛,實在是理不清楚,倒不如就擱置在一旁,彼此以自己喜歡的方式繼續過著。

  當然,先前田無鏡沒有直接進來面對劍圣,也并非是怕了,而是給予一種尊重。

  看見田無鏡出現在自己面前,鄭伯爺馬上跪下行禮,然后身子一虛,整個人歪倒。

  田無鏡徑直走到旁邊椅子上坐了下來,

  鄭伯爺預想中的攙扶,也就并未出現;

  但好在鄭伯爺也早就習慣了,在地上翻個側身滾后,默默地起身,站在靖南王面前。

  田無鏡不僅僅是一個武夫,雖然世人都知曉其三品巔峰武夫體魄讓人望而生畏,但其本身,還精通方外之術。

  方外之術里有一道“看相”,其實和中醫“望聞問切”里的“望”很相似,方士需要這個來窺測被看相者身體情況,以做到自己的“推演”可以有的放矢。

  所以,田無鏡可以一眼瞧出來鄭伯爺的氣色,知道鄭伯爺其實沒什么大礙了。

  至多,也就是一個“心神疲敝”,這一般出現在大家閨秀身上的比較多,整日關在家里想東想西動不動傷身感懷,心思過重憂思過甚就容易生病。

  但這病落在一個大老爺們兒還是一個將軍身上,沒人會覺得這算是什么大毛病,至少,和斷胳膊斷腿或者身中毒箭比起來,這連病,都算不上。

  “王爺。”

  鄭伯爺主動端起茶壺,準備倒水。

  田無鏡伸手阻攔,自己拿過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對鄭凡道:

  “你剛進過食,先別喝茶。”

  “是,王爺。”

  鄭伯爺也就在靖南王對面坐了下來。

  “東山堡,打下得挺快。”

  “還是王爺您調度有方。”

  “正常點說話。”

  “是,王爺。”

  “本王也沒料到,那石遠堂居然會玩這樣一手,但估計那石遠堂也沒料到,居然會被你這般直接推死。”

  鄭伯爺點點頭,道:

  “是啊,所以屬下這次雖然勝了,也拿下了東山堡,但麾下兵馬傷亡,當真是無比慘重。”

  “東山堡這么早一破,局面就算是完全被打開了,且東山堡被還有一支皇族禁軍駐扎,卻也依舊沒能改變城破被殲的結局。

  楚人軍隊下層的堅守之心會動搖,楚人軍中的將領也會對這種固守消磨的戰術動搖,我大燕其余各路兵馬掃蕩剩下的軍堡軍寨時,所面對的阻力,能小很多。”

  “是啊,只是屬下這次麾下傷亡實在是太大了,唉,都是跟隨著我南征北戰這么多年的兄弟。”

  田無鏡搖搖頭,低頭,喝了一口茶。

  鄭伯爺可以看出來,靖南王現在的心情很不錯。

  這種很不錯,和自己先前看見金術可時的感覺,大概差不離。

  “央山寨你打下了,東山堡你也打下了,楚國柱國也被你斬了一個,伐楚戰事至今的頭功,次功,都被你一個人占了。

  也,差不多了。

  接下來,你部就在這里整修吧。”

  鄭伯爺長舒一口氣,

  他要的,

  就是這句話!

  先前東山堡一戰,自己這次帶出來的雪海關軍,傷亡達到一半,這要是再打下去,這次帶出來的本家兵馬可就不剩多少了。

  好在,這就像是做生意一般,前期砸本錢去鋪出市場,現在,終于看見了回報。

  “接下來,本王將會冊封三個實權大將軍,位于本王之下,分別掌控我大軍中、東、西三方面兵馬。

  你就任東方面軍的大將軍吧。”

  其實,鄭伯爺身上掛著一個“成國大將軍”,但那只是一個榮譽稱號,和自己的待遇掛鉤,而這里的大將軍,則是正兒八經地軍中官職,位列總兵之上,雖然帶著點臨時性質,但等到戰事結束之后,再行封賞時,起步就不同了,區分度也出來了。

  當然了,哪怕不用這個“東路軍大將軍”,公孫志和宮望也早就落入鄭伯爺掌中了,這個,其實和鄭伯爺先前對金術可說的:你的功勞我記在心里;

  沒啥區別。

  “你部主力,可駐扎在東山堡,你呢,就隨護本王身邊,隨本王一起去看看其他幾路的攻城沖寨戰事,也可以做個參謀。”

  “是,王爺。”

  鄭伯爺心里清楚,新一輪的教學課程,又要開始了。

  “再遣一你麾下得力干將,去后方維系糧道,梳整民夫。”

  如果是不懂行的人,大概會以為這是要鄭伯爺自己抽調出一部分兵力去給后勤做保障,一般而言,只有不得用的兵馬才會被做此安排。

  但鄭伯爺是誰?

  馬上就聽出了言外之意。

  先前是靖南王親口說的,讓自己去補充兵員,隨即又說讓自己遣一路兵馬去護送民夫隊伍過來,這豈不是讓自己直接排在了整個伐楚大軍之前挑選輔兵?

  數十萬大軍,那般多的各路總兵官,都得排后頭,選自己挑剩下的。

  且這里面還有一個模糊地帶,挑兵員,誰限制你能挑多少?

  將自己編制挑滿了就結束?

  但………

  雖說鄭伯爺給自己麾下各鎮都圈定了編制,但其實上頭壓根就沒人告訴過鄭伯爺你到底是有多少編制。

  理論上,是有一條線的,這條線在于朝廷每年給予你的糧草軍械數目,你想養再多,也得顧忌著家里的存糧量不是?

  但鄭伯爺的雪海關本就沒有外界想象中那么的窮苦,穎都那邊靖南王那邊對自己的軍需也一直是大開方面之門,朝廷上還有小六子在給自己壓陣,隔壁還有雪原上的野人不時地給自己貢獻人力和武力……

  所以,是鄭伯爺以前一直走精兵路線,沒想著爆兵,因為一段時間一個區域內,合適的兵員,就這般多,爆太多農民兵烏合之眾先不說到底有沒有實際意義,就是鄭伯爺自己和魔王們的審美,都無法滿足。

  但國戰的基礎上,從后方調派到前方的,農夫不算,輔兵之流,那絕不可能是歪瓜裂棗,基本都是燕晉之地的精壯。

  有些,甚至是在出發前,就如同古縣人那般,其實他們早就有過山營也就是類似民兵營組織秩序的,更有甚至,一村練武或者本就是有弟子世代從軍風氣的鄉鎮,這種兵員只要能招攬過來,交給梁程稍加打磨,馬上就能形成戰斗力,再以原本的老兵作為基礎,讓瞎子再去加深一下思想政治教育,不用半年,戰斗力和忠誠度也就能提上來了。

  畢竟,

  排除靖南王不算的話,

  鄭伯爺可稱得上是當今大燕軍界最耀眼的將星之一,再加上這次的戰績,也可以將“之一”兩個字給去掉了。

  平野伯,這個牌子,對于那些有志氣有本事的輔兵們,本就有著莫大的吸引力!

  這就跟后世填志愿報考大學一樣,大部分考生和家長都不會也沒那個能力去具體分析哪個學校的哪個專業強,該院系教授做出了什么研究成果發表了多少論文,他們只會在乎這個大學名字自己聽說過,臥槽,牛逼!

  若是有一個鄭伯爺麾下的將領帶一路兵馬過去打著平野伯的旗號去征兵,

  說實話,

  那些從燕晉征調來的民夫,絕大部分的前線總兵官,能認識和知道的又有多少?但平野伯這個稱號可謂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啊。

  就算是以前再不關心軍事,總會聽到平野伯搶公主回來做老婆的事兒吧?

  這就是威望,這就是人望,這就是名氣!

  再夸張一點,

  連續兩場苦戰,自己都打下來了,而且戰功赫赫,石遠堂的人頭掛在那兒,自己接下來在民夫那里卡流,吃先口,甚至吃獨食,前方將領誰好意思多嘴?

  就算再不滿意,也不敢放在臺面上來說,畢竟軍功,擺在那兒,不服,只能憋著。

  除非靖南王親自下王令斥責鄭伯爺做得太過分了,但……現在說這番話,做這個暗示的,本就是靖南王自己啊。

  這一番“上下其手”,

  自己不僅僅是補足原本的兵額了,他甚至敢直接讓雪海關的麾下兵馬,直接翻一倍!

  原本開戰前兩萬出頭的雪海鐵騎正軍,鄭伯爺敢擴充到四萬!

  如果鎮南關打下來,自己地盤可以再度擴充的話,那就五萬!

  五萬大軍啊,真有五萬鐵騎在手,自己就算是真的上得了臺面了,名和實,都有。

  鄭伯爺的心臟,此時正“噗通”“噗通”地跳著。

  老田近乎明示了,讓自己去補充實力,不,是趁機擴張實力。

  宮望和公孫志兩部只是前菜,后面的菜,你自己去吃。

  “你隊伍里的工匠和一些做工熟練的民夫,得先拿出來借給其他總兵用用,畢竟,論攻城器械這塊,你這里當屬第一。

  用完后,可再還你。”

  “這是自然,這是自然,都是大燕兵馬,都是自家兄弟,沒必要說什么還不還的,傷感情。”

  對比自己將要收獲的西瓜,丟出去一點芝麻,鄭伯爺并不心疼。

  畢竟,交出去的只是工匠,但天機閣的人以及三兒當初訓練留下的那一批核心人才,是絕不會送出去的。

  “接下來的戰事,你也就暫時不用參加了,一來,隨扈在本王身邊,本王也能再教教你軍中政務的處理;二來,你可以抓緊讓麾下兵馬休養生息,恢復過來。”

  “接下來的戰事,末將不用參加了?”

  鄭伯爺忽然覺得有些不真實。

  他只是想著自己可以躺兩個月,休整休整,但靖南王似乎打算給自己放長假。

  “暫時,是這個安排,接下來的戰事,包括最后攻打鎮南關的戰事,本王,也沒打算讓你部參與。”

  鎮南關也不用我去打了?

  鄭伯爺沒有高興,

  反而心里有些惴惴的。

  要知道靖南王對自己好,那是沒得說,但人靖南王可不是那種一門心思給自己開小灶塞好處的人,他使喚自己時,也從未猶豫或者手軟過。

  自己之所以能受到靖南王青睞,刨除其他一些有的沒的原因后,最重要的一條,就是只要能讓自己吃飽,再放自己出去做事時,自己就沒讓靖南王失望過。

  所以,這次對自己那么大方,這般開路,這般得好,最后………

  靖南王看著鄭凡的神情;

  其實,一如鄭凡熟悉他,常常在和魔王們的聊天中去模仿和分析他的行為和目的一樣;

  靖南王,其實也很了解鄭凡。

  “本王,不會害你。”

  “王爺,瞧您這話說的,我從未想過,您會害我。”

  “好好休整你的兵馬,本王,確實是有大用的,但,時候還早,這場伐楚之戰,短時間不會結束。”

  “是,王爺。”

  田無鏡站起身,走到門口。

  鄭伯爺跟了過去,二人一起站在門口。

  今兒個,太陽不錯,剛剛從昏迷中蘇醒過來的鄭伯爺被太陽這樣一照,一時間,還有些暈眩的感覺。

  “雖說你最后贏了,雖然,贏了,是最硬的道理,但石遠堂在東山堡內的事,你應該是不知道的。”

  “是,王爺,末將先前,是真的不知道,事實上,當城內楚軍殺出時,末將都有些懵了。”

  “所以,本王還是覺得,下次,你還是應該選擇暫時撤兵,兵事,還應講究一個游刃有余為好。

  本王還在,

  所以,

  你暫時還沒必要去拼命。”

  青山還在,

  尚有余柴。

  鄭伯爺點點頭,聽到這話,心里說不溫暖,說不感動,那自然是假的,當即道:

  “我知道了,其實,我那時,只是上頭了,心里,有點不甘心。”

  “呵,要是外人知道我大燕戰功赫赫的平野伯爺,居然也是一個會意氣用事的人,可能會驚掉很多人的下巴。”

  “這不是有王爺您給我兜底么,我知道,我就算是輸得再厲害,跌得再慘,只要王爺您在,我就還會有東山再起的一天。”

  “不,你不是這般想的。”

  “王爺………”

  “你是不在乎。”田無鏡側過臉,一雙深邃的眸子,盯著鄭凡,“因為不在乎,所以無所謂。”

  “王爺,我,我很在乎………”

  “江湖上,民間,的確是有這樣一種人,平日里摳摳搜搜的習慣了,但真遇到事兒時,也能有千金散盡待從頭的心氣。

  你就是這種人,你看似比誰都在乎這點家底,但你要拿它去求自己心頭一快時,卻也能比誰,都更果決。

  或許,這就是石遠堂沒算著的地方,所以,他輸了,他也死了。

  為將者,有此心境,倒也不錯,也少了很多拘束。”

  “王爺………”

  就在這時,

  茍莫離從剛剛出來的金術可那里得知了鄭伯爺蘇醒的消息,趕不及地跑來請安。

  “伯爺,屬下我………”

  然后,

  茍莫離看見了站在鄭伯爺身邊的那尊身著鎏金甲胄的身影。

  “噗通!”

  茍莫離當即跪伏下來,他是真不知道靖南王居然在這里。

  因為靖南王來得很快,而茍莫離圖快,是從后門那兒繞著進來的,所以沒能和前面的門子碰面。

  靖南王的目光,落在了茍莫離身上。

  茍莫離當即感知到了如山岳一般的壓力落在了自己身上。

  當初,他麾下有十多萬野人騎士,有這個做底氣,他敢和田無鏡對弈。

  現在,他茍莫離剛剛白手起家出現起色,卻終究不再是當初的那個自己了。

  好在,靖南王似乎并沒有太過在意他,哪怕他知道,因為鄭凡對他說過,那位野人王,就在鄭凡隊伍里。

  田無鏡微微抬起頭,看著天空,道:

  “你再修養幾日,就來王帳找本王。”

  “是,王爺。”

  “需要本王,再去公孫志和宮望那里,看看么?”

  “這……不用了吧,王爺。”鄭伯爺回答道。

  田無鏡抬起手,

  “本王沒問你。”

  隨即,

  田無鏡伸手指了指跪伏在下面的茍莫離,

  “本王問的是他。”

  茍莫離馬上抬起頭,道:

  “回王爺的話,宮望將軍和公孫志將軍那里,我們伯爺已經安理好了。”

  田無鏡聞言,點點頭。

  緊接著,

  田無鏡忽然問道;

  “鄭凡,你這平野伯爵,是世襲罔替的么?”

  鄭凡當即回答道:

  “回王爺的話,不是。”

  不是世襲罔替的爵位,等傳到兒子時,會降等,到孫子時,再降等,運氣不好,一次可能還不止降一等。

  鄭伯爺馬上又道:“請王爺放心,屬下會努力再立功勛,將它變成世襲罔替。”

  田無鏡搖搖頭。

  鄭凡有些茫然。

  田無鏡開口道:

  “一個伯爵,就算是世襲罔替了,也沒什么意思。”

  “額………”

  田無鏡轉過身,看著鄭凡,道:

  “鄭凡。”

  “末將在。”

  “等伐楚之后,封個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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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1章 薛3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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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無鏡似乎只是來看看,在確認鄭凡沒什么大礙后,他就直接離開了。

  這,大概就是大燕靖南王的一種行事作風,他能很從容地將大局和細節進行切換。

  上午布置數十萬大軍的新一輪作戰計劃,下午,可以孤身一人在軍寨外行走觀察,只因為他是田無鏡。

  劍圣曾說過,武夫體魄達到巔峰,本就是一種最強的依仗。

  哪怕當初于晉國京畿,劍圣面對沒有退避一心想先消耗他的田無鏡,就是以劍圣手中的龍淵之威,光是削掉田無鏡的護身氣血,都耗費了很長時間,甚至,讓劍圣感到了很深的疲憊。

  沒有極端意外情況的前提下,田無鏡甚至身邊不用帶多少護衛,因為無論哪一方妄圖“擒賊先擒王”,所出動的力量規模都不會小了去,而這樣勢必會引起附近各路燕軍的反應,靖南軍鐵騎會即刻出動,來保護他們的王爺。

  這種自信,鄭伯爺是沒有的,因為正確的自信得建立在對自身實力的清晰認知上。

  也因此,鄭伯爺一直認為自己很多時候的從心之舉,并不是因為慫;

  如果他也擁有田無鏡一樣的實力,他也能意氣風發,穿著金甲騎著貔貅在兩軍陣前閑庭信步。

  奈何,

  沒有啊。

  老田走后,

  鄭伯爺就在門檻上坐了下來,曬著太陽。

  茍莫離默默地湊了過來;

  以前,他是知道靖南王對眼前這位伯爺的看重的,而在剛才,他則是清晰地感受了一下。

  靖南王問自己,要不要再去公孫志部和宮望部看看。

  言外之意就是,

  這兩個人,你鎮不鎮得住?

  若是還有問題,本王再去幫你拔拔刺。

  之所以點名要問自己,是將自己也放在了宮望和公孫志二人之間,行敲打之意。

  “伯爺。”

  茍莫離小聲問道,

  “您,身子還好么?”

  鄭凡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吐出,道:

  “你知道,我現在在想什么么?”

  “屬下剛剛從外面來,因走的是后門,所以不知靖南王已然至此,所以,屬下覺得,伯爺您現在心里想的,大概是自己身邊的人,不夠全面。”

  不夠全面,

  是委婉的說法。

  其深層意思就是,靖南王想來,就這般來了。

  鄭凡看著茍莫離,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直接跳過了這個話頭,道:

  “去將他們喊來,議個事。”

  “是,伯爺。”

  茍莫離沒問“他們”指的是誰,直接下去了。

  隨即,

  鄭伯爺從門檻上起身,走入屋內。

  劍圣斜靠在柱子上,道:“許是因為知道我在你身邊,所以外面并未安排多少甲士防衛。”

  東山堡已經被克,堡內堡外,都是燕軍士卒,而在鄭伯爺這里,又有劍圣陪護。

  普通的刺客,來了,劍圣可以解決,大規模的刺客,進也進不來,故而,在這里的防衛,就顯得松散了一些。

  鄭伯爺笑了笑,揮揮手,道;

  “別聽那狗子瞎說,我怎么會在意這個。”

  “我怎么覺得,你就是在在意這個。”

  “你想多了,老田又不會害我。”

  “但萬一下次來的,不是田無鏡,而是另一個高手呢?”

  “不是還有你么?”

  “你說得好有道理。”

  “那是。”

  “但這次我是答應了陪你出來,下一次,可能就不會了。”

  “人手還是不足,我當初在燕京城時,六皇子身邊招攬了一眾手下,平日里布防在其家宅之中,出行時以他馬車為引,幾路高手進行防護策應。

  我這是在戰時,且還是用人之際,難免支應不開,等下次,麾下兵馬充足之后,這些布置,大概也就能跟上了。

  到那時,你也就能在家歇息教教劍婢練劍,再教教大虎認字,哦,對了,天天也算是長大了,要不你也將他收作弟子吧。”

  “多大的孩子?”劍圣有些無語。

  天天才剛學會說話,這就要學練劍了?

  就是劍婢,在這個年紀,他也沒讓她急著升品。

  當然,最重要的一點就是,那是田無鏡的兒子,不管如何,一問就答應,堂堂晉地劍圣,不要面子的么?

  “你收他做徒弟,我收劉大虎做干兒子?”

  鄭伯爺開出了自己的條件。

  平野伯爺就一個干兒子,那就是靖南王唯一的子嗣。

  若是劉大虎能拜平野伯為義父,那么其在雪海關就可以橫著走了,且可以當天天的義兄。

  對于一個普通家庭的少年而言,這是一飛沖天的機會。

  劍圣卻搖搖頭,道:“劉大虎現在,是我的兒子,他不用去貪慕富貴,再者,于我看來,這輩子,也不一定要去追求什么榮華雍容,平淡惜福即可。”

  鄭伯爺馬上反駁道:

  “您這是站著說話不腰疼,您是‘皇帝’也殺過,各種大場面也見過,江湖上有你的傳說,廟堂里,也傳你的名。

  你曾站在山巔,看過風景,所以才覺得,也就那么一回事。

  但人這一輩子,看不看得到那風景,并不是最重要的,因為這世上絕大部分人,一輩子都注定無法登上頂峰。

  大家只是喜好一個爬山,喜好這一個過程。

  你看淡了風云,但大虎畢竟年紀還小,你不能讓他這么小的一個孩子,現在就被你束縛了一生和你提前老僧入定地過日子。

  你覺得你這是為他好,但這何嘗不是一種身為父親的跋扈和專治?

  甚至是,殘忍。

  路在他腳下,還是得他自己來選擇,或許,他會在山巔沉迷于景色,從而迷失,或許,他能像你一樣,看過了,也就是看過了。

  但,總得讓他自己走上去才行。

  你有這個條件,也有這個面子,我呢,也有這個資本;

  等這次伐楚戰事結束,我可以親自去問問大虎,他愿不愿意當我義子。”

  “你太會忽悠人,讓人為你去送死了,茍莫離是做在明面上,你比他更陰。”

  “別這么夸我,我會驕傲。”

  “不過我很好奇,你為什么會突然對我說這個?”

  “原因有三個,一,我和你在一定程度上是一種人,那就是對待自己認同的……家里人,都會很認真,如果天天認你做了師傅,你會保護他;

  二,老田現在唯一的心防,其實就是天天,我想為那孩子,再多加一條保障。”

  “我原以為這第二,應該是第三壓軸的才是。”劍圣說道。

  “劍婢是天生劍胚,但我那干兒子,也絕不是凡品,他的資質,絕對是驚艷,我能瞧得出來。”

  命硬,身體素質又好。

  瞧瞧野人王在沙拓闕石隔壁住著都被折磨成什么樣了,但天天自幼就是在沙拓闕石棺材蓋上長大的,啥事兒都沒有,還吃嘛嘛香。

  還能讓魔丸將其當作玩伴去呵護,魔丸是“靈”,靈只會對具備“靈性”的存在感興趣。

  “現在說這些,還早,我是不想和你牽扯太深。”

  “這么見外?”

  “不是見外,牽扯太深,彼此都不方便。”

  “行,那就等此間戰事結束后再說。”

  這時,

  茍莫離喊來了人。

  梁程、瞎子、樊力、阿銘,另外,還有金術可。

  金術可前不久才在這里吃了飯派出去忙活,這才剛來得及披上白孝,就又被喚來了。

  劍圣不喜歡這種場面,再者,他也不用參與這個,所以再度離開。

  鄭伯爺則坐在床榻上,其余人都坐在下面。

  “剛剛,靖南王來了,與我說了一些事………”

  鄭伯爺將靖南王的話轉述了一遍,沒做什么隱瞞。

  隨即,

  瞎子開口道:“主上,這是好事。”

  茍莫離也點點頭,道:“伯爺,甭管以后還有什么困難的差事,那個先不提,總之,先恢復元氣再借此機會擴充實力,這才是當務之急。

  眼前有食兒,咱就先吃進肚子里去,準沒錯。”

  鄭伯爺點點頭,道:“吃,是肯定要吃的,畢竟,咱除了吃,也沒其他的選擇,就是接下來,一些事兒,得安排一下。

  我呢,過兩日就要去王帳那里報道。

  東山堡這里,得留一個人鎮守;后方那里,也得有一個人去負責吸納兵員。”

  這是碰頭會議,也就是安排差事。

  當勢力發展到一定程度,不再僅僅是老窩一處后,手下人獨當一面的機會,也就越來越多。

  瞎子目光掃視四周,在座的,樊力可以先排除在一邊,因為他只適合跑腿和沖鋒,不適合去做事。

  野人王那里,他暫時負責野人奴仆兵那一檔子事就行了,雖然他辦事能力很強,但還是得悠著點用。

  所以,細算下來,可供選擇當差的人,就不多了。

  瞎子沒急著說出自己的意見,而是在等主上先說。

  “我是這么個打算法,阿銘,陪我去王帳。”

  阿銘聞言,開口道;“主上,不是阿程陪您去么?”

  梁程在,才能有標準答案。

  雖然先前東山堡一戰,梁程差點打脫了,但這并非是梁程的責任,非戰之罪。

  事實上,也正是因為梁程指揮攻城得當,才迫使石遠堂不得不提早發動反擊,因為他發現自己根本就沒辦法支撐到燕軍完全疲憊時再出擊了。

  梁程則開口道:“主上沒問題的。”

  鄭伯爺笑了笑,道:“并不是我不想帶著阿程一起去,但這東山堡上上下下,得需要一個人來鎮得住局面。

  同時,別忘了,咱們身邊還有宮望部和公孫志部,總得留一個人可以代表我去壓制住他們。”

  瞎子聞言,點點頭,顯然是認可了主上的這一決斷。

  當然,鄭伯爺這次敢有底氣不帶阿程一起去,一是因為他已經算是出師了,這幾年,經歷了這么多也看了這么多,早非昔日虎頭阿凡。

  二是因為基礎教學階段已經過去了,就連田無鏡自己也說了,這次讓他待在身邊,是為了教他統籌軍務,應該不會再拿基礎題來考自己了,而高階一點的軍事題目,其實已經成了開放式的命題作文。

  只要你能說出自己的道理和觀點,是沒有絕對的所謂對與錯的。

  譬如這次面對石遠堂的反擊,正確的做法是暫時撤兵避其鋒芒,保證局面依舊在自己掌握之中,但鄭伯爺偏偏卻硬剛了上去,將石遠堂給推死。

  你能說鄭伯爺的選擇錯了么?

  他贏了,石遠堂死了,就算是錯了,也無可指摘了。

  “去后方統籌民夫輸送的事兒………”

  鄭伯爺的目光,落在了金術可身上,卻發現金術可居然還披著白孝,不由皺了皺眉。

  金術可見狀,馬上意識過來,將身上的白色摘下,丟在了地上,道:

  “末將失儀,請伯爺恕罪。”

  鄭伯爺擺擺手,示意沒事。

  畢竟,先前還是自己讓他去拉喪葬隊伍去的。

  “金術可。”

  “末將在。”

  “這給石遠堂治喪的場面活兒,可能你去不了了,這風頭,也出不得了。”

  “末將一切都聽伯爺吩咐!”

  對于金術可而言,出不出風頭,無所謂,關鍵是思想上不能滑坡。

  他也做好了自己是伯爺手下一塊磚哪里需要哪里搬的準備。

  “好,就命你領一路兵馬去后方護送民夫隊伍,記住,放心吃,大膽地吃,給咱,挑一批好兵員出來。”

  金術可聞言,當即激動地跪伏下來;

  “末將定不負伯爺期望!”

  這個差事,可比去治喪,要好多了,而且也實惠無數倍,因為你挑選出來的新兵,以后自然而然地會成為你自己在雪海軍中威望的一部分。

  軍中,分大山頭,也是分小山頭的。

  如果你自己山頭不夠硬,就算是日后想領大軍出去,也無法服眾。

  就比如鄭伯爺要是麾下沒雪海兵,公孫志和宮望,也不可能那般聽話,更無從談起去節制他們兩個總兵。

  送不送喪,出不出那風頭,真無所謂了,這,才是真正的好差事,就和天子開科舉讓你去負責一樣。

  鄭凡又看向瞎子,道:

  “瞎子,你陪金術可一起去,幫襯一把。”

  “是,主上。”

  對新兵的思想教育和忽悠,需要瞎子出手,還有和后方官吏以及地頭蛇打交道方面,沒誰比瞎子更合適的了。

  鄭伯爺又看向樊力:“你去發喪吧,你嗓門大。”

  樊力喉結動了動,眉頭皺了皺,頭點了點。

  最后,

  鄭伯爺看向茍莫離,

  道:

  “把第一鎮,抓緊時間建起來,這一次東山堡被克,繳獲和楚人遺留下的甲胄,堆積如山。”

  “是,伯爺,待得伯爺回來時,屬下必然給伯爺送上一個能戰敢戰的第一鎮!”

  “嗯。”

  “那就這樣吧,你們去忙,我再歇息會兒。”

  “屬下告退。”

  “末將告退。”

  大家伙都離開了,鄭伯爺側躺在床上,一邊輕拍自己的腿一邊輕輕哼著。

  “你這姿勢,還真有些讓人說不上來。”

  劍圣又出現了。

  他其實不是很想出現,但沒辦法,送佛送到西,現如今,他得待在鄭凡身邊保護他的安全。

  而且,也就差這兩日了。

  “呵呵。”

  鄭伯爺笑了笑,伸手將床頭的大鐵盒拿了過來,從里頭取出兩顆薄荷糖,送入嘴里,道:

  “最讓我煎熬的一段,算是過去了,就像是小農,該交的稅賦交了,該服的勞役服了,下面,就看今年地里的收成了。”

  央山寨一戰,東山堡一戰,都是必須得狠死人的戰事,打完了,也打結束了,按照田無鏡所說,自己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內,不會再有其他差事,可以安心發展了。

  劍圣卻道:

  “一般情況下,都是讓你自以為樂地把自己養得肥肥的,將來,方便再狠狠宰一刀。”

  “您吶,就不能讓我多開心會兒。”

  “我只是實話實說,再過兩日,你去田無鏡那里,我就可以回雪海關了。”

  鄭凡在田無鏡王帳里,身邊,有田無鏡在,周圍,有大燕中軍在,除非楚軍忽然神威天降一舉沖破大燕中軍,否則想不出鄭凡會有危險的情況。

  哦,

  還有一個,

  那就是被田無鏡下令斬首。

  當然,這個可能,幾乎不存在。

  “那等我再回來時,您可得再過來。”鄭伯爺忙打鋪墊。

  “不想來回折騰了。”

  “一事不勞二主,您這只是暫時休假,伐楚之戰,可還沒打完呢。”

  “再說吧。”

  “我就當你答應了。”

  劍圣沒說話。

  鄭伯爺則伸手,拍了拍劍圣手中的龍淵劍鞘,

  道:

  “這一仗順利打完,晉東,就能徹底太平了,以后,這里的百姓,也就能受我庇護,安居樂業……”

  “可能是和你待一起久了的原因。”劍圣開口道。

  “嗯?”

  “我忽然覺得,晉地百姓的死活,和我沒什么干系了。”

  “不,你不能這樣。”

  “知道先前田無鏡來,我為什么會避讓么?”

  “因為你打不過他?”

  “………”劍圣。

  “開玩笑,開玩笑,莫認真,莫認真。”

  劍圣搖搖頭,

  道:

  “我早看開了,他卻沒了退路,看開看不開都沒意義了。

  所以,

  眼下我日子過得比他舒坦,贏不贏他,要不要再打一架,也就沒什么意義了。”

  劍圣發出一聲嘆息,

  繼續道:

  “你說,他這又是何苦。”

  鄭伯爺輕輕砸了兩下嘴,道:“只能說,問題,不是出在這兒。”

  “那是出在哪兒?”

  “晉國沒了,燕國還在;

  您是輸沒了,所以可以下桌灑脫了,但牌桌上的人,已經押上了一切,下不來了。”

  劍圣微微皺眉,

  道:

  “這話,聽起來,似乎有那么一點道理。”

  “是吧?”

  “但怎么讓我有些覺得不舒服?”

  “實話,總是容易傷人的。”

  “我現在就回去。”

  “別沖動。”

  “反正我輸光了。”

  “不,別沖動。”

  就在這時,外面有人通稟:

  “伯爺,三爺回來了!”

  鄭伯爺馬上慶幸有人解圍,指了指外頭,喊道:

  “讓他進來。”

  隨即,對劍圣道:“就兩天,兩天后我就去王帳了,您呢,也就能回家看老婆孩子。”

  劍圣在一旁坐下,閉上眼,端起茶杯,懶得再打嘴仗。

  沒多久,

  外頭就傳來一聲充滿感情的呼喊:

  “主上,您忠誠的三兒回來了,可想死您咧!”

  隨即,

  又有一道女人更為高亢且更充滿感情的呼喊傳來:

  “主上,您忠誠的三兒我摯愛的夫君回來了,他可想您死咧。”

  “………”薛三。

  ——————

  感謝BridgeSis同學成為《魔臨》第一百三十七位盟主!

  有點卡文,但大家投票打賞熱情熱烈,小龍實在不好意思摸魚,晚上還有一章,會比較晚,大家可以明早起來看,莫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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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2章 魔王
魔臨全文閱讀作者:純潔滴小龍加入書架
    失蹤人口回來了,

  這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

  雖然作為魔王序列中精通工匠之術的他完美缺席了攻城戰,

  但,

  人還在就好。

  和薛三一起回來的,還有一個女子,女子扎著一個大辮兒,挺胖,但因為塊頭大,所以一定程度上,倒也顯得勻稱。

  臉上涂抹著厚厚的胭脂,嘴唇上的紅,都快趕上剛剛吸過血的阿銘了。

  最為顯著的,就是她的胯,胯是挺大的,但也不算累贅,有點東方版卡戴珊的意思。

  “屬下參見主上!”

  薛三單膝跪下給鄭凡行禮。

  入楚這么久才得以回來相見,三兒是真的想大家了,雖然在外頭的日子過得也是很精彩,但怎么說呢,一個人待久了,就容易孤單。

  就像是一頭狼,離群太久,就是能靠著自己的力量捕獵進食,卻依舊會不停想念曾經在狼群的日子。

  “主上好,主上吃了沒!”

  女人也對著鄭凡跪伏下來。

  “進來吧,來人,準備飯食。”

  薛三領著那女人進來了,他們兩個人在一起,有種美女與野獸的顛倒感,如果三兒換套孩子的衣服,當真是母子逛街。

  女人進來時,劍圣睜開眼,掃了一眼女人,隨即,又閉上了,只是指尖,時不時地輕輕摩挲著手中劍鞘。

  鄭伯爺伸手指了指女人,道:

  “介紹介紹。”

  “主上,她叫扈八妹,您叫她八妹就是了,在梁國時,她救過屬下一次,當時屬下為了和楚人繞圈子,一不小心被楚人包了餃子,僥幸逃脫出來,卻受了重傷跌落了崖壁………”

  說到這里,

  薛三聳了聳肩,笑道;

  “接下來,就是很俗套的脈絡發展了。”

  鄭凡點點頭,道:

  “那你們上床了么?”

  “咳咳………”

  薛三連續咳嗽。

  扈八妹伸手攬住薛三的肩膀,薛三宛若被巨浪包裹著的小舟,

  女人開口道:

  “他不從咧!”

  語氣里,帶著極大的怨念。

  很快,飯食就送上來了。

  薛三沒顧得吃東西,一直和鄭伯爺在聊著自己在梁國的事,而這邊的戰事,先前他在外圍遇到雪海軍哨騎時,就已經聽了個大概。

  倒是扈八妹,應該是餓狠了,吃得,那叫一個風卷殘云,這幾個菜恨不得不夠她一個人吃的。

  聊到一半,鄭伯爺又吩咐門口的親衛再去加菜。

  薛三則對八妹道:“你慢點吃,慢點吃,別噎著,還記得上次在望江邊被一個饃噎得多難受了么?”

  扈八妹聞言,點點頭,但卻沒放下進食的速度,反而一邊吃一邊嘟囔道:

  “這里的菜,好吃,香!”

  這女人,看起來有些傻憨。

  有點配樊力很合適的感覺,但可能偏偏就是自己是這樣子的就偏偏喜歡對立的,比如薛三帶回來了這位,而樊力則喜歡帶著劍婢逛街。

  “主上,您身上有傷,去里屋,我來幫您看一下。”

  “好。”

  鄭伯爺起身,進了里屋。

  薛三起身,跟了過去。

  劍圣依舊坐在那里,半瞇著眼。

  八妹仍然在那兒,狼吞虎咽。

  鄭伯爺從里屋的側門里走了出去,薛三跟著一起出去,二人干脆走到了院子里,距離先前的會客廳,已經距離挺遠。

  鄭伯爺伸了個懶腰,道:

  “不踏實?”

  不踏實指的是誰,很清楚了。

  傻姑救了薛三,且嚷嚷著要以身相許,跟著薛三從梁國來到了晉東。

  很美好很俗套的故事,但偏偏過于俗套了一些,俗套得,讓人覺得有些不真實。

  薛三點點頭,又搖搖頭。

  “什么意思?”

  “我確實沒摸清楚她的命脈,但她確實是救了我。”

  “查過?”

  “在梁國時,特意讓梁國丞相派人幫我查了一下,跟腳太清白了,清白得,讓我想不起疑都難。

  說是家里幼年時遭了難,爹娘都被匪徒給殺了,她也瘋瘋癲癲的了,后來,被另一戶人家收做童養媳。

  那一戶人家原本仨兒子,結果還沒等成婚,那仨兒子沒成年,就一個一個地病死了,村里人就說她是掃把星,要燒死她,最后,她就跑到山里去,自己活下來了。

  人有點憨,但有一把子力氣,在山里還自己給自己搭了一個茅草屋,過著日子。”

  鄭伯爺的嘴角抽了抽,“這種人,不該搭理,因為她本身,就帶著不同尋常,擱在后世志怪小說里,肯定也是一個角兒。”

  “那可不。”

  “但你還是把她帶回來了。”

  “因為她救過我。”

  “救命之恩,可以有很多種表達方式,比如,給她一大筆銀子。”

  薛三沉默不語。

  “你,對她有意思?”

  薛三咬了咬牙,道:“主上,我不知道這算不算是有意思,但屬下明明心里清楚,她背景可能有些不簡單,但就是這種不簡單的感覺,讓我覺得和她在一起,很刺激。

  那種半夜睡覺時,隨時可能被身邊人一刀捅死的感覺,不,用刀太沒美感了,用其他方式,她可以展露出其他手段。

  總之,那種刺激感,那種期待感,讓我覺得在趕路的每一天,都好充實。

  主上,這種感覺,您能理解的吧?”

  鄭伯爺嘆了口氣,道:

  “能。”

  “理解萬歲。”

  薛三做了個“純真”臉。

  “但你可以刺激,我不想跟著一起刺激,其他人,估計也不想,你又不是不知道,乾國的銀甲衛發老婆發得有多厲害。”

  “有一點屬下可以確認的是,她不是銀甲衛。”

  “可能當初老田也曾這般確認過。”

  “屬下是覺得,杜鵑的身份,不大可能瞞得過靖南王。”

  “行了,她,這個什么八妹來著?”

  “扈八妹。”

  “你打算怎么安置?安置回雪海關么?”

  “有這個想法,但要看主上您……”

  “我不會同意。”

  “那,就留在軍中?”

  “也不可以。”

  “我派人,送去穎都,購置一個宅子,幫你安置了,可以不?”

  薛三點點頭,道:“好的,主上。”

  可以看出來,薛三臉上有些戀戀不舍,意猶未盡。

  但他也清楚,他自己拿自己的安危去玩兒刺激,可以,但沒道理也不可能讓主上和其他魔王跟著他一起體驗這種感覺。

  “對了,主上,望江那邊,在修河工。”

  “我知道。”

  “但屬下覺得,可能目的不是那么單純。”

  “你查到了什么?”

  “她在身邊,沒敢怎么用心去查。”

  “還好你還沒有精蟲上腦。”

  “這是必須的,主上,但有一點大概可以確認,望江的這次河工工程,應該是為這次伐楚做的準備。”

  “行了,我還不如過兩天直接去問田無鏡。”

  “是,主上。”

  “行了,回去吧。”

  回到會客廳時,扈八妹已經坐在飯桌旁,打著飽嗝兒了,桌上的菜肴,已經被解決一空。

  “好吃,香,真香。”

  八妹看著回來的薛三,臉上洋溢出幸福的笑容。

  薛三走過去,從袖口里掏出一張帕子,輕輕地擦了擦她嘴角的油漬,溺愛之情,溢于言表。

  劍圣依舊坐在那里,沒動。

  “嘿嘿嘿,我想天天吃這個,天天吃這個。”扈八妹指著桌上盤子說道。

  “好好好,以后啊,每天都有人給你做。”薛三哄道。

  扈八妹像是變戲法一樣,從自己衣服里拿出一個油汪汪的雞腿,送到薛三嘴邊,

  小聲道:

  “吃,特意給你留的,香。”

  薛三咬了一口雞腿。

  “香不?”

  “香,香咧。”

  鄭伯爺看著這一幕,道:“你們這是在演鄉村愛情故事?”

  薛三有些羞赧地撓撓頭,嘴里,依舊咬著那只雞腿。

  隨即,鄭伯爺看向劍圣,背對著扈八妹,指了指她。

  劍圣了然,起身,走到隔間。

  鄭伯爺見狀,只得跟著一起過去。

  劍圣從隔間側門,走到了院子里。

  鄭伯爺只得跟著又來到了這里。

  “這個女人,是什么來路?”劍圣問道。

  “山里的野姑。”鄭伯爺回答道,“但我不太信。”

  這時,薛三又跟著走了過來,對劍圣笑了笑,道:“您是瞅出來什么了?”

  劍圣搖搖頭,道:“沒看出來,只覺得這姑娘身上,很干凈。”

  “那可不,我親自拾掇的,原本在山里,可是臟得喲。”

  “不是那種干凈,是………”

  劍圣手指比劃了一下,道:

  “出塵。”

  隨即,

  劍圣又道:“那些修道有為的方外之人身上,往往能給人這種感覺,可惜了,田無鏡過來了一趟又走了,若是他現在在這里,興許能比我多看出來一些東西。”

  而這時,

  會客廳外,走進來一個高大身影,他腦袋上綁著白布,肩膀上披著黑紗,身上穿著孝服。

  正是樊力。

  “主上,看看俺這一身好看不,好看俺以后就常穿給您看,給您磕頭。”

  樊力走進了會客廳,會客廳內,現在只有扈八妹一個人斜靠在椅子上,吃飽喝足的她,已經在打鼾了。

  看著這么大一個塊頭的女人躺在這里打著呼嚕,樊力有些疑惑。

  而這時,

  扈八妹像是在說夢話一般,夢囈道:

  “姥姥………石碑………石碑………姥姥………”

  樊力撓了撓頭,環視四周,準備找主上磕頭。

  “石碑………魔王………降臨………魔頭………七………七個………”

  樊力的眼睛,猛地瞪大,迅速轉身,看著還在那兒熟睡著的扈八妹。

  “娘咧,好像出事兒咧。”

  說完,

  樊力將自己背上綁著的巨斧解下,握在了手中,先前這個陌生女人說的夢話,讓樊力有一種很不舒服的感覺。

  而樊力對付這種感覺的方式,往往很簡單;

  “要不,砍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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