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找書苑 > 科幻灵异小說 > 魔臨最新章節 > 魔臨全文閱讀
選择背景颜色: 選择字體: 選择字體大小:
第323章 痛快
魔臨全文閱讀作者:純潔滴小龍加入書架

最新網址:

人的機遇,有時候,真的說不準,說不著,甚至是,說不得。

若是鄭伯爺看見央山寨里拉出投石機后,沒有跑,而是淡然自若地站在原地,興許,那塊巨石就不會向他砸來。

若是景仁禮沒有注意到那兩架因故停留在寨子里的投石機,遲明義也不會動用這倆東西去砸很遠處的一小撮燕人探馬。

若是劍圣沒在鄭凡身邊,鄭伯爺就是能被魔丸提前“拽”下馬,但大概率也會被飛濺而出的石塊削去半截腦袋。

總之,

只是差之毫厘,

靖南王的桌案上,就會出現大燕平野伯爺戰死的奏報。

鄭伯爺不是沒有懷疑過,為何自己的戰場運道,這般的差?

曾經,姚子詹在盛樂城時,和鄭伯爺夜談對飲,用他那自稱上不得臺面的觀氣之法,說過鄭伯爺周身煞氣太重,可能對運勢不利。

當時,鄭伯爺還覺得姚子詹這是開玩笑開到自己頭上了。

現在想想,

可不是咋滴?

身邊一頭僵尸,一頭吸血鬼,瞎子也是死而復生的人,胸口里還藏著一個九世怨嬰,這陣容,也是豪華得沒誰了。

擱普通人身上,早暴斃無數次了。

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因為沒他們,鄭伯爺覺得自己,也早暴斃無數次了。

鴆酒在前,

不喝渴死,喝了會中毒,還是喝吧,反正都是死,求一個死前潤喉。

最終,死里逃生的鄭伯爺從楚人地盤范圍回來后,沒有先回自己的軍寨所在地,而是來到了王帳,也就是靖南王所在處。

這次,罕見的被門口的王爺親兵給攔住了。

“伯爺,咱們王爺正在見后方來的轉運使。”

轉運使這個官位,在大燕,平時是負責稅賦錢糧的運輸,而在戰時,則直接化為了軍方體制,向前軍運輸糧秣軍械等。

“哪位轉運使?”鄭伯爺問道。

轉運使有不少,各地方都有轉運使。

“伯爺說笑了,其他轉運使能進咱們王爺大帳么,自是穎都轉運使。”

穎都轉運使是這次供給后方糧秣軍械的最大轉運使,并非指的是其官職多大,而是穎都這里本就是支援前方的最大中轉站。

不過,鄭伯爺聽到這個消息后,想的是,孫良來了?

孫良自是孫有道的二兒子。

“本王不想聽你有何難處,本王要看到的,是每次準日押運過來的糧草軍械,逾期、缺額,但有問題,本王就先斬你;

莫說是你,就是你父,就是成親王本人站在本王面前,本王,也是這番話。

本王軍令之下,敢有不從者,殺無赦!”

“是,王爺,卑職曉得了,卑職曉得了。”

可以看得出來,孫良在里頭被靖南王嚇得不輕。

鄭伯爺知道,老田打仗,極為看重軍資所需以及后勤保障。

三年前三國大戰時,許胖胖肩挑重擔,給他都忙瘦了一大坨,但人許文祖是真的有能力的人,硬生生地扛起來了。

再之后,靖南王遠征雪原時,是盛樂城負責后勤,有瞎子和四娘的安排,后勤補給也是沒出什么紕漏。

望江之戰時,穎都承擔糧秣軍械的供給,當時的帥帳就在穎都城外,但有懈怠延期者,直接斬主官,但有棄官者,當即抄家滅門。

原本穎都因為戰亂的關系,司徒家已經破損的那套官僚體系,在以那些人頭人血做潤滑后,馬上高效運轉起來,就是這種高效運轉的代價,有點費人頭。

孫有道后來之所以能將自己兒子推到穎都轉運使的位置,也是因為前任被砍了好幾茬腦袋。

“傳中軍軍需官。”

孫良走出了帥帳。

親衛則對鄭伯爺道:“伯爺,您是現在進去還是………”

“等王爺傳完軍需官吧,我不急,不急。”

而這時,孫良也看見了鄭伯爺。

一時間,眼里有淚水在打轉轉的孫良見到鄭伯爺像是見到了個親人一樣,雙手馬上抓住了鄭伯爺的手腕。

其實,

孫家兄弟對鄭伯爺的印象,也是極差的,尤其是穎都那天,鄭伯爺直接帶兵沖入孫家做抄家之舉,更是將孫良給嚇壞了。

但怎么說呢,現在孫家畢竟和鄭伯爺算是一條船上的人,上一輪的錢糧軍需運送過去時,孫良在其父指揮下親自操手,不可謂不豐厚,真正兒地是在損其他而補雪海關。

且剛剛被靖南王的氣場震懾了一番后,

鄭伯爺,

居然變得格外親近起來。

其實,也是苦了他了,鄭伯爺清楚,孫良的辦事能力是有的,但就是性子上,軟了一些,但沒辦法,他哥哥是個殘廢,眼下又被圈禁在家不得出門,孫有道年紀又大了,只能靠他來支撐門面。

“可是糧草轉運出了什么問題?”鄭伯爺問道。

按理說,不應該啊。

這戰事還沒真正開打,雙方才都做完熱身呢,這眼下后方糧草軍需轉運要是都出問題了,這仗還打個屁?

且國戰國戰,顧名思義,傾全國之力的一戰,這么不禁花銷?

不可能啊,爛船還有三千釘不是。

何況當今大燕,燕皇一力推行伐楚,再加上小六子那刮地皮的本事,怎么著也不可能在這剛開戰的當口就啞火了后勤才是。

“回伯爺的話,糧秣軍械倒是不缺,缺的,是民夫,今夏,望江上游下了好幾**雨。”

“可是決堤了?”

“未曾。”

“未曾決堤那………”

“是,是,是………”孫良近乎又要哭出來,雙手攥得鄭伯爺更緊了,“是既要征發民夫運輸糧秣軍械又要治理河堤,我穎都,我穎都難啊………”

“還要治理河堤?”

怎么可能今年還要治理河堤?

這打仗呢!

要知道,河工之事本就是大事,所耗民力物力不知凡幾,就是承平年間,想要修理河堤都得一國朝廷戶部提前個一兩年就做出預算安排,眼下這邊正在伐楚,那邊還要修理河堤?

那,五皇子在那兒豈不是真的在做事了?

孫良重重地點了點頭。

“所以,卑職才特意過來,請求王爺,讓我等輸送糧秣軍械一事,緩緩。”

“軍國大事,怎能容緩?”

鄭伯爺清楚,孫良所說的緩緩,并非是不送來,而是因為后方民夫不足,所以在調運時,難免會誤期;

所以,他是提前來求靖南王松一松口的,因為一旦失期,他的腦袋,就保不住了。

但很顯然,沒能成功。

“那個,你看著辦吧。”

鄭伯爺也不知道該怎么說,也不知道該怎么辦了,總之,讓他和他爹去想轍吧。

“唉,伯爺,卑職就先告退了,待會兒還要回去。”

“嗯,路上小心。”

孫良走了。

鄭伯爺心里則狐疑開了,修河工?

朝廷這是在搞什么蛇皮?

軍需官進去后,又很快出去了。

鄭伯爺深吸一口氣,在親衛掀開簾子后,走入了王帳。

王帳內,田無鏡坐在帥座上,手里,正拿著折子在看。

一方主帥,斷不是開個軍議下達完命令后就無事可做的,數十萬大軍在前線,再加上民夫等等,一樁樁一件件,需要主帥來拿主意的,極多。

且各地兵馬整合在一起,所要面臨的問題,也更多,若全部都是靖南軍,那事兒倒是可以少一些,但,也就是少一些罷了。

其實就是李富勝那種大大咧咧的,回到其自己軍寨里,也是有忙不完的事,想休閑,自然也可以,但沒人敢。

唯獨鄭伯爺,倒是可以有充足的閑暇去生悶氣。

無他,魔王們能力足夠強,各個都可以獨當一面,且還不用擔心架空反叛自己,這是福報,羨慕不來的。

“末將,參見王爺。”

鄭伯爺給靖南王行禮。

田無鏡放下手中的折子,抬頭,看了一眼單膝跪在下方的鄭凡,道:

“開戰在即,你來做什么?”

“回王爺的話,末將剛剛去南邊打馬轉了轉。”

田無鏡點點頭,知曉這是去偵查敵情去了,此舉固然危險,卻又是為將者必不可少的一步。

哨騎就算是能探測出消息,但真正用兵時,還是需要主將來拿主意。

就是他田無鏡,當初借道于乾開晉時,那條行軍路線,也是他自己曾親自走過的。

“央山寨駐軍,是楚國長溪郡的白蒲藤甲兵,長年于大澤邊緣處剿匪,兵甲興許不如青鸞軍凌厲,但這韌性,確實不錯。

你去看了一遭后,可有什么發現?”

“發現,倒是沒有,就是自個兒,差點被那楚人軍寨中的投石機拋出的石頭給砸死,人沒事兒,就是戰馬被砸成肉泥了。”

聽到這句話,

田無鏡的目光忽然一凝。

其實,鄭伯爺說這個,倒不是想要表現出自己多么的不容易,只是單純地死里逃生,見著靖南王,就想和他說道說道,也只是單純地說道說道。

“你素來,是命大的。”

鄭伯爺抬起頭,笑了笑。

“唯獨有個毛病,別人的憊懶,或許是在自保,是在自污,而你的憊懶,卻是由內而外。

想想你從北封郡的民夫營死人堆里爬出來,走到現在,多不容易,現在就憊懶了,豈不可惜?”

“王爺,就是因為當年太不容易了,也太苦了,好不容易苦熬打拼到現在才有今天,如果不憊懶一些,懈怠一些,貪圖點安逸,那豈不是意味著我先前的苦熬奮斗,都沒了意義?”

王帳內,

氛圍,

凝滯了。

田無鏡不說話,

鄭凡也不說話。

可能,換一個人,絕對不可能當著靖南王的面說出這種話;

靖南王的看重,靖南王的扶持,都是肉眼可見,實打實的,別人想羨慕也羨慕不來。

但,

換一個人,他可能也得不到這種待遇了,也就沒這個假設和可能了。

軍中,

立功心切的人,

和紅帳子內渴望接活兒的姐們兒一樣,隨手一指就是。

靖南王想提拔誰,那個人,也必定感恩戴德,豁出一切,去爭取,去拼搏,去奮斗,去努力。

絕不會像前些日子軍議那天一般,

站在眾將后頭,眼睛死死地盯著沙盤,仿佛他根本就不在王帳之中一樣。

良久,

田無鏡從帥座上起身,

緩緩地走了下來。

伴隨著田無鏡的腳步一同下來的,還有磅礴的氣勢。

鄭伯爺深吸一口氣,低著頭,單膝跪在那里,一直到,那一雙靴子,出現在了自己的低垂的視線之中。

“鄭凡。”

“末將……在。”

這一刻,

鄭伯爺腦海中忽然浮現出了一個畫面,

那是田無鏡直接一腳踹出,將自己這個不知天高地厚不知好歹不求上進的蛆了心的孽障腦袋給踹爆。

鄭伯爺知道,

田無鏡如果要這般做,

魔丸,

也根本救不了自己,

很大概率,會連同自己一起被踹爆。

你的頂頭上司是個狠人,這個,不算罕見;

你的頂頭上司是個狠人的同時,還是個三品巔峰武者,這就很煎熬了。

不過,

最極端的情況并沒有出現。

其實,鄭伯爺心里也清楚,不會出現的,老田,舍不得殺自己,是舍不得的。

田無鏡在鄭凡的身側,緩緩地蹲了下來,伸手,落在鄭伯爺的后腦上。

“啪。”

“啪。”

輕輕地拍了拍。

每拍一下,鄭伯爺的身子,都輕微顫抖一下。

他是真的生怕田無鏡沒能掌控好力道,將自己腦袋像是西瓜一樣拍碎。

隨即,

田無鏡伸手,搭在了鄭伯爺的肩膀上。

講真,

這個動作,鄭伯爺在雪海關時經常做,但沒人敢對他做。

現在,有人敢了。

同時,鄭伯爺也深刻體會到了自己在雪海關拍下屬肩膀時下屬的感覺。

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你覺得,自己,已經可以高枕無憂了,可以,安享太平了?”

“末將未曾這般想過,末將只是覺得,自己現在,可以稍微喘口氣了。”

“哦,喘口氣。”

鄭伯爺點了點頭。

田無鏡伸手,從二人面前的沙盤上,取下一根旗幟,攥在手里,同時,伸出手指,指了指前面的沙盤,

道:

“這是什么?”

鄭伯爺囁嚅了一下嘴唇,

回答道:

“這是………人間。”

“呵,呵呵呵。”

田無鏡笑了起來,很早以前,他就知道這個人,很聰明。

“繼續說,將本王想對你說的話,自己說出來。”

鄭伯爺囁嚅了一下嘴唇,

道:

“這是沙盤,也是人間,正如諸多軍寨兵馬在沙盤上就是一桿旗做標志一樣,天下就如這沙盤,既入盤中,你在與不在,你退與不退,你進或不進,就不是由你自己這枚旗子所能決定的了。

不聽話,

不中用,

就會如同這枚旗子一樣,被站在沙盤邊的人,伸手給取下來。”

沉默,

沉默,

繼續沉默。

“你很聰明,尋常人出十分力尚且可能做不成的事,你出六分力就能做成,留三分悠閑,剩一分自賞。”

鄭伯爺默默地聽著。

“道理,其實你都懂,你甚至可以說得,比本王更好,那你先前那般種種,又是為何?”

“心里……不自在。”

“不自在?”

“是,不自在,末將知道王爺是為末將好,但末將心里,還是不自在,而且,這種不自在,不能和別人去說,只能對王爺您說。”

鄭伯爺長舒一口氣,

繼續道:

“不怕王爺您笑話,這輩子,在這世上,對末將好的人,真的不多。也不知從什么時候起,末將就拿王爺您當自己在這個世上的哥哥,那一日帶著麗箐入王帳,王爺您讓麗箐叫您哥哥時,其實最喜的,不是她,是末將自己。”

于民間,哪怕是在大燕百姓眼里,自滅滿門的田無鏡,無疑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大魔頭。

好在這位大魔頭一直領兵在外征戰。

就是在軍中,軍士們對待這位王爺,也是無比的敬畏。

唯獨,鄭伯爺是一個特例。

他的特例,是在于他的身上,有一種迥然于這個世界的特質,甚至,這種特質,連同樣本不屬于這個世界的魔王們身上,也沒有。

王帳中,

此時只有靖南王和鄭伯爺兩個人。

田無鏡開口道:

“鄭凡。”

“在。”

“我這一世,過得不痛快。”

“………是。”

“所以,我希望你能過得痛快。”

“我……懂了。”

田無鏡站起身,走回了帥座,坐了下來。

身上早已經被冷汗所濕透的鄭伯爺身子微微一晃,緩緩地起身。

心里,

不知怎么的,

舒坦了,

也舒服了。

呼……

見坐在帥座上的田無鏡又拿起了折子,

鄭伯爺行禮,準備告退。

但剛轉身,

鄭伯爺才想起來先前只顧著矯情了,自己特意來這里的正事給忘了。

野人王說過,沖寨一戰,用野人騎兵當赴死之騎用,別人可能看不出什么,但曾和野人王正面對弈過的靖南王,必然能看出來。

“王爺,末將,還有一事。”

田無鏡看著折子,臉都沒抬,只是平靜地道:

“說。”

“那個,就是,那個,那個,那個野人王,其實在末將手里,送去京城的那個,其實是假的。”

田無鏡合上面前的這份折子,

拿起另一道折子,打開,

間隙,

道:

“知道了。”

最新網址:

第324章 王旗!
魔臨全文閱讀作者:純潔滴小龍加入書架

再多的謀劃,再多的糧秣,再多的民夫,再多的軍械,再多的紙面上的紙面下的,那一路將領的心思這一路將領的猜忌……

甭管有再多的再多,

最終,

還是得落到真正的刀槍見血面兒上來。

躲不開,

也逃不掉的。

古往今來,縱然有不少兵不血刃就滅國亦或者全國皆降舉國上下無一是男兒的例子,但其實也是流過血的,只不過是提早流過了。

雨停,

晴,

正午時分,

雪海關軍寨里,計一萬兩千余騎兵出寨,其中,野人騎三千為前軍,當年曾攪動三晉之地不得安寧的野人王,赫然就在陣中;

此外,金術可和柯巖冬哥各三營兵馬為后軍,倒不是鄭伯爺故意去消耗蠻族兵,而是因為論忠誠論戰力,蠻族兵,都最值得信賴。

這一仗,

作為伐楚的開門一戰,

只許勝不許敗!

騎兵隊伍疾馳如雷奔,在繞過東山堡后,就一路向南,直插鎮南關之前,楚人軍寨軍堡合縱的腹心之地!

東山堡首先升起了狼煙,

這不是燕人探馬,

這是燕人大軍!

隨即,

各軍堡各軍寨烽火全都燃起,

這也標志著燕楚這東方兩大國之間的國戰,正式拉開了序幕!

……

鎮南關,將軍府。

一身戎裝的年大將軍走出廳堂,對前方跪伏在地的傳信兵問道:

“燕人來了多少兵馬。”

狼煙不僅僅是預警的功能,狼煙的顏色、粗壯,同時也能傳遞出敵襲的規模和程度。

“回稟大將軍,前方傳信,入內的燕軍,萬騎左右。”

“萬騎?”

年大將軍皺了皺眉,伸手推開了站在其身側正在幫其打理甲胄上銀穗的親兵,“就萬騎?”

“報!!!!”

第二輪報信的傳信兵趕至:

“燕人騎兵向我鎮南關而來!”

“放屁的鎮南關,他們是要去央山寨。”

年堯拿起自己的佩刀,下令道:

“擊鼓傳將,城樓議事。”

城樓,自是鎮南關的北城墻城樓。

在那里,可以清晰地看見狼煙,也能盡早地洞察軍情變化。

這是一盤棋,

他坐南面,

北面坐的是田無鏡,

和這般的對手對弈,

年堯不敢有絲毫懈怠與馬虎。

……

雪海關騎兵一人雙馬,故而未做停歇,直奔央山寨;

狼煙升起那一剎,其實就意味著這場戰局的開啟,縱然有靖南王率各路大軍壓陣,但鄭伯爺也不敢當對面大楚的那位大將軍是個擺設。

終于,黃昏前,央山寨,出現了在了大軍的視野之中。

梁程即刻下令,哨騎外放,左右各一千騎前壓,其余兵馬,一半歇息進食一半則拿起鏟子,開始挖土。

麻袋,可是早早地就備好了,且是從輜重民夫營那里直接要來的。

鄭伯爺這次騎的是貔貅出征;

金甲,

沒好意思穿,

但貔貅,各路兵馬眾目睽睽之下,還真不好意思留在寨里。

且沖寨之時,最需要武勇鼓勵,鄭伯爺作為吉祥物,更是這支兵馬的士氣之凝聚,自然得顯眼一些。

央山寨的前方,本就地勢低洼,即使今日放晴,但那里依舊形成了水沼泥濘。

且一來是提前收到了狼煙預警,二來則是親眼所見,故而央山寨內的藤甲兵馬上也開始運作起來,全力備戰防御。

……

遲明義站在高臺上,不停地下達著命令,下方,一列列藤甲兵有條不紊地進行著布防。

自他所站的位置向北看,可以看見一片黑色的陰影,但問題是,這陰影,比自己想象中,要稀薄很多。

“報,西營外出現燕軍!”

“報,東營外出現燕軍!”

遲明義馬上道:“吩咐東西兩營小心戒備,那只是燕人的佯攻,沒大事。”

“喏!”

“喏!”

遲明義說得沒錯,那兩路騎兵確實只是佯攻,跑上去溜溜馬,順帶射個幾箭,打個招呼。

而在正軍那邊,

進食過的士卒開始更換先前挖土的,繼續開始填充土袋。

土袋,已經逐漸壘起。

鄭伯爺這邊,自有人為其搭了個小帳篷,已經躺進去了,閉眼,歇息。

其余兵馬,則在梁程的指揮下,于入夜前,完成了布防任務。

燕人打仗,自有那么一股子氣魄在這兒,而雪海關這邊,因為他們伯爺的關系,從軍士到各級將領身上,也有著那么一股子睥睨的氣勢。

大家,

該挖土的挖土,該燒水的燒水,該歇息的歇息,明明是在打仗,卻有著一股子在春游的閑適。

但凡軍隊兵馬,

能做到臨陣不亂,就已經算是可戰之兵了;

要是能做到臨陣從容,那絕對是精銳。

戰馬,就在四周,不少人休息時干脆就躺在馬背上。

待得入夜后,每隔兩個時辰,就有兩千多騎出動兩千多騎回歸,去央山寨外圍轉一圈,射射箭,打打火把,喊一喊,叫一叫,甚至,還唱起了那荒漠蠻族的歌謠。

隨后,就是換班。

休息過的人馬上上馬再上,回來的人則繼續休息。

兵馬調動,戰馬蹄子踐踏的聲響,不可謂不大。

但這里面的士卒,凡是睡覺的都睡得很安詳,大戰在即,都清楚該如何蓄養自己的精力。

戰馬需要蓄養馬力,人,其實也是一樣的。

而這種晚上不間斷地騷擾,疲兵之計倒是其次,最主要的目的還是防止央山寨里的守軍來搞夜襲。

這可是鄭伯爺起家時的常用招數,故而在防備這一點上,可謂極其慎重。

而其余各處的楚軍軍寨軍堡方向,梁程只派出一些哨騎做警戒,并未大張旗鼓地做防備。

因為按照時間,這會兒,燕軍各路兵馬應該已經兵對兵王對王的就位好了。

莫說楚軍想來個“鎖龍”陣了,就是那些腦子靈活的將領想發兵過來偷一手,等到其兵馬出寨或者出堡時,馬上就會發現有一支燕軍已經在恭候著了。

離開堡寨的依托,那楚人就得和燕軍野戰,雖說燕軍下面各路兵馬戰斗力不一,但怎么說呢,在野戰方面,大家都有絕對的信心。

鄭伯爺這一覺倒是睡得極好,確切地說,是打那一日差點步清太祖巡查敵情后塵歸來,

進入王帳后,

鄭伯爺心里的抑郁之氣,已經盡散。

其實,心里本就那點矯情,且那點矯情還在于一種出于弟弟對掌控欲極強哥哥的逆反。

老田連那話都已經說出來了,鄭伯爺心里,自然也就痛快了。

人無雜念,

自然神意通達,

排除一切情緒上的干擾后,

下面的,

就是老老實實地準備打好這一仗。

首先,

睡好覺。

這些蠻兵野人,以前放牧時習慣了這種吵鬧喧囂,故而在這種環境下,依舊能休息充足,待得翌日清晨,大家伙看見神清氣爽的鄭伯爺在那兒伸懶腰時,才不得不佩服,自家伯爺才是真正的鎮定自若!

阿銘提著水囊,一邊澆一邊讓鄭伯爺洗漱洗臉。

水囊里的水,很珍貴。

因為附近的井要么被填要么被下過毒,就是溪水也不敢隨便喝,所以大家伙都是喝自己水囊里自備的水。

梁程也沒派人出去找水源做什么的,反正戰果,也就今天出,打贏了,啥都有,打不贏,那就只能調轉馬頭撤軍,可不能給對面楚人大帥又重新布置調派的機會。

所以,全軍上下,也就只有鄭伯爺能夠這般恣意浪費飲用水。

“呼………睡得真舒服。”

“豈止,昨天睡你隔壁,凈聽你打呼了。”劍圣一邊吃著馕一邊喝著水沒好氣地說道。

他也是奇了怪了,

按理說這位爺平日里在雪海關,也算是養尊處優得很了,結果昨晚那個呼嚕聲,嘖嘖。

“哈哈哈。”

鄭伯爺笑了,道:

“別說,這穿上甲胄上在戰場上,睡覺就是舒服,也容易睡得沉。”

戰場是直面生死的地方,在這種環境下,什么抑郁癥什么精神衰弱啊什么有的沒的這些毛病,通通都不見了。

“明晚不睡你旁邊了。”劍圣說道。

鄭伯爺馬上道:“這可不成!您不睡我旁邊,我可放不下心打那呼嚕。”

劍圣嘆了口氣,喝了一口水,又送了一口馕。

而這時,

號角聲傳來,

所有士卒迅速結束手頭的一切,整理好自己的甲胄翻身上馬就位。

沖寨,

要開始了!

三千野人騎兵在最前面,

野人王在桑虎的陪同下,來到陣前。

他右手握刀,左手高高舉起,隨即,刀口劃過左手掌心,將鮮血,擦在了自己額頭。

一時間,過半野人騎兵也都學著野人王,用刀口劃過自己掌心,將鮮血擦在自己額頭,其余野人們,晚了一步,但也跟著完成了儀式。

“星辰在上,我將在星輝深處,等著你們,這一戰,不是為了圣族,而是為了我們自己,為了你們的家小。”

野人王面露猙獰地吼道:

“這一戰后,你們將吃著和他們一樣的食物,喝著和他們一樣干澈的水,穿上和他們一樣精良的甲胄。

我們將分得自己的帳篷,自己的屋子,自己的牧場,甚至,自己的奴仆!

你們,

將成為一個個,新的頭人!

你們,

將擁有自己的家族,自己的部落,自己的女人!

這一切的一切,都靠著你們現在,用你們手中的馬刀,用前方敵人的鮮血和首級去換取!

上吧,

圣族的勇士們!

自出生以來,我們就不畏寒風,不懼嚴寒!

上吧,

圣族的勇士們!

星辰,

已經再一次給予了我們機會,

為了星辰,

為了將來,

為了溫暖滾燙的油茶,

去向前方的敵人,

宣泄出屬于你們的怒火和咆哮!!!!!!!!”

一開始,

當野人王用野人話喊話時,后方不少蠻族士卒臉上其實是帶著看笑話的神色的。

他們瞧不起野人,是真的瞧不起。

他們中有一部分人,是揍了野人后搶奪的雪海關;

大部分人,來到雪海關后,別的沒怎么干,就是去雪原上打野人了。

他們甚至覺得,野人王喊的那些鳥語,聽起來,真的好好笑。

但伴隨著野人王情緒的不斷高昂,

前方的這些野人們臉上的神情也在不斷地發生變化后,

這些蠻族兵們慢慢收斂了臉上的戲謔之色,開始變得嚴肅起來。

劍圣目光看向前方的茍莫離,

對站在自己身邊的鄭伯爺道:

“你終究,還是把他放出來了。”

鄭伯爺搖搖頭,

靴子在地上踩了踩,

道:

“不,他永遠都在我腳下。”

………

新的一道狼煙,從央山寨內升起,因為他們瞧出來了,燕軍,要沖寨了。

且因為燕軍并未包圍央山寨的原因,所以寨子內的信騎可以自由地出寨去向后方鎮南關報信。

而鎮南關北城墻城樓上,

眼眶有些泛紅的大將軍年堯收到了奏報。

“怎么,就只有萬騎進來了?”

年堯對這個燕軍數目,一直不解,但隱約間,也有一種被人冥冥之中掐住七寸的感覺。

這,不是他想要的局面和發展。

“報,央山寨傳訊,燕人進攻了!”

年堯咬了咬牙,

就一路燕軍,就一路,難不成燕人是想靠這一路兵馬,就吃掉我央山寨?

燕人的意圖,

田無鏡的謀劃,

到底是什么?

戰場的迷霧,依舊深重;

年堯下令道:

“傳令央山寨附近的幾座軍寨軍堡,進行策應。”

既然眼下戰場局勢迷霧重重,年堯不介意先來一出“打草驚蛇”,先摸一摸燕人的盤算。

然而,

這不摸不要緊,

這一摸,就宛若沸油添水,局面,一下子就熱鬧起來。

不出半個時辰,

各路軍寨軍堡,

紛紛揚起了狼煙!

“報,西山堡發現敵情!”

“報,四合寨發現敵情!”

“報,獨孤寨發現敵情!”

“報……………”

哪兒哪兒哪兒的,都發現了敵情!

年堯當然不可能相信燕人直接開始全面進攻了,燕人再怎么自大,也不可能全線攻城。

這只能說,原本就有燕軍兵馬在各路軍堡軍寨的外圍,當里面的楚軍有要出動的架勢時,燕軍馬上現身開始進行逼迫。

他們不攻城,

但若是楚軍出來,

他們必然會打!

“傳令下去,各軍堡軍寨,堅守不出,嚴加防范!”

“喏!”

這個時候,年堯自然不會傻到再強行調出各路軍堡軍寨的兵馬出來,否則,一通大亂戰,是必不可免的。

到處都會交鋒,到處都會廝殺,戰場被分割成無數塊。

這本應該是自己盤算著對付燕人的招數,但沒成想,將要被分割的,居然是自己。

打,

怎么打,

自己現在將軍隊調出來才是真的傻,燕人付出再大的傷亡也是比攻城要劃算得多得多!

“報,央山寨信騎!”

“喊來!”

年堯清楚,如今局面的導火索,就是最先進入戰場的那一路燕軍;

甚至,

年堯有一種荒謬感,

那就是看看先前報上來的狼煙四起,

要做出這般大的陣仗,整個燕軍大概率是各部都出動了。

所以,

這數十萬燕軍,只是為了那一路燕軍在壓陣?

到底是誰,

有這般大的牌面!

到底是誰,

值得田無鏡去給他這般大的牌面!

總不可能那支孤軍深入的燕軍,是田無鏡本人在領兵吧!

“大將軍,我寨前方燕軍,打的是‘鄭’字旗!”

“鄭字旗?”

年堯愣了一下,

不用想,

一個“鄭”字,外加這種待遇,他馬上就知道了那支燕軍到底是誰的兵馬!

不正是燕國的那位平野伯,

自家大燕的駙馬爺么!

雖然素來有傳聞,說那燕國的南侯,現在的南王,對那鄭凡極為看重;

但年堯真的不敢相信,

他居然會為那個平野伯,做到這種地步!

燕楚雙方合計百萬大軍,

就為了給那個平野伯搭個唱戲的臺子?

“直娘賊,你他娘的對那姓鄭的這般好,你自己要不要也親自來壓一壓場子啊!”

年大將軍忍不住罵道。

他崇拜田無鏡,揣摩研究其戰術打法,這在鎮南關里,早就不是什么秘密。

所以,正因為如此,他對燕國靖南王對那平野伯的態度上,感到十分憤怒!

且這憤怒更深層次的原因在于,

他的謀算,空了!

且隱約間,有一種心慌的情緒在蔓延。

一萬騎,就想在一天之內沖掉有八千藤甲兵駐守的森嚴軍寨?

他是不信的,他不信燕人真的是各個天神下凡!

但領軍的是那位曾孤身入楚拐走公主的平野伯,一個曾轉戰千里拿下雪海關善于創造奇跡的異類,

年堯心里的信心,就不穩了。

“報,大將軍,我關西北方向十里處出現燕軍兵馬!”

“有多少?”年堯馬上問道。

“三萬!”

呼,

三萬,

不多。

居然敢堂而皇之地逼近自家鎮南關下。

是,

鎮南關的守軍,其實也就六萬多,畢竟這是一座軍事重鎮,不是傳統意義的城池。

就是比鎮南關還大的雪海關,大半的民戶,其實還是住在城外區域的,關內,其實容不下太多人口。

但鎮南關東西兩側軍寨里,可是各有四萬多大楚皇族禁軍駐扎,鎮南關后方,還有一座大營。

你那邊一萬燕軍去沖央山寨,年堯還能理解,這邊三萬騎就敢來沖我鎮南關!

“直娘賊,真當我年某人是嚇大的么!”

“大將軍,還有………”

“說。”

“那支兵馬中,打出的,是燕國靖南王的王旗。”

“………”年堯。

——

鎮南關西北處,

一支疾馳而來的騎兵軍團,停歇了下來。

前方,

就是楚人的雄關,就是楚人的軍寨,那里,駐扎著楚人最為精銳的皇族禁軍。

全因那一道立于軍陣前方的,身著鎏金甲胄騎著貔貅的偉岸身影;

仿佛炎炎夏日里從南方刮過來的風,

都在這里,

靜止。

第325章 填坑
魔臨全文閱讀作者:純潔滴小龍加入書架

  梁程策馬來到鄭伯爺身前,

  行禮道;

  “主上,一切妥當,請下令。”

  鄭伯爺微微頷首,

  道:

  “開始吧。”

  輕飄飄,一句話。

  野人王需要在大戰前對野人進行演講,讓他們的大腦被興奮情緒所影響,從而使得他們在短時間內克服人對死亡的本能恐懼,讓他們成為不畏懼死亡和傷痛的戰爭野獸。

  其實,以前鄭伯爺也是做類似的活兒。

  既然是圖騰,既然是吉祥物,總得在開戰前出來遛一遛,說說話,讓士卒們信念堅定,給他們再灌輸些殺氣。

  但,

  現在,

  不用了。

  因為雪海關的兵馬,已經成熟了。

  瞎子隔三差五地開大會,梁程的嚴格訓練,雪海關生活生活節奏的帶領,歸屬感榮譽感等等的一切,已經讓這支兵馬,不需要戰前再去打什么雞血了。

  他們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也知道自己該做什么。

  以后,除非是碰到極為危急的情況,否則,鄭伯爺也不用再去前面喊什么口號鼓舞士氣了。

  那種動輒喝酒摔碗盟誓的場景,

  往往是發生在江湖草莽亦或者是烏合之眾的身上。

  真正的精銳,

  真正的鐵騎,

  將令所指,

  自當所向披靡!

  “屬下遵命!”

  依舊是梁程指揮兵馬,這一戰,干系重大,大燕各路兵馬為自己壓陣,自己絕不能出什么紕漏。

  所以,還是交給梁程,更放心一些。

  再者,沖寨不似野戰,以鄭伯爺現在的水準,野戰指揮能力倒是不怵,而沖寨時,往往需要根據對方陣中的情況對己方進行快速地微調。

  所以,

  退一萬步說,

  不到萬不得已都不會上前而是會留在后頭左阿銘右劍圣的鄭伯爺,

  那指揮個屁!

  梁程舉起刀,其身側,各有三名持旗手。

  “起!”

  旗幟揮舞。

  一時間,可以聽到勒住韁繩甲胄摩擦的肅殺之音。

  “列,開!”

  前軍開始提起馬速,中軍跟進,后軍也開始提起。

  另外,兩翼各有數百騎分出隊列,他們的任務,就是去軍寨的東西兩側制造壓力,要是放著他們不管,他們也可以套繩拔寨亦或者是干脆下馬翻騰過去,所以,不可能不管,這樣也能分散守軍的兵力。

  自古以來甭管是攻城還是拔寨,就從未有過只單獨打一面的,圍三缺一是圍三缺一,但真攻城時,還是會幾個面都照顧到,只不過側重點不同罷了。

  且要是守軍真的疏忽了或者發現守軍漏洞了,佯攻馬上變主攻也是很正常的事兒。

  鄭伯爺騎著貔貅,停在原地。

  在其身后,站著兩個執旗手,立著他平野伯的帥旗。

  左右,則是阿銘和劍圣。

  劍圣看著前方兵馬奔騰的場景,下意識地道:“兵馬和兵馬之間,差距其實很大,若是昔日在雪海關下,面對的是這樣的一支鐵騎,我……”

  “殺不了格里木?”鄭伯爺笑著問道。

  “殺還是能殺得了的,但我大概也是斬不了那么多野人,最后,也不可能活著出來。”

  說白了,野人那會兒因為雪海關被占,早就是驚弓之鳥了,外加格里木麾下的本就是野人后軍,素質本就不行,真正的精銳,則被野人王帶在身邊對峙在望江東岸。

  鄭伯爺緩緩點頭,道:

  “真正的鐵騎圍攻高手,我是見過的。”

  沙拓闕石,就是被鎮北軍鐵騎給硬生生地磨死的。

  也正是因為沙拓闕石的那件事,才讓鄭伯爺認清楚了一件事,那就是,自己身邊的精銳鐵騎,越多越好!

  單純地提升自己的實力再帶動魔王們的實力提升,有著太大的不確定性,但麾下兵馬足夠多,那些所謂的高手,也就沒那么可怕了。

  當然了,

  劍圣現在上戰場就在自己身側,回家就住自己隔壁,安全感,那是真沒得說。

  而央山寨內的藤甲兵,已經嚴陣以待。

  楚人重步卒,且白蒲白家的藤甲兵早就適應于大澤邊緣的地形剿滅水匪,前幾日剛剛下了雨,今日才放晴,所以軍寨前方低洼處的泥濘,反倒是他們最為喜歡的作戰方式。

  他們身上的甲,是用長溪郡生長在大澤邊特有的一種藤處理后制成,極為輕便,也具有極強的韌性,里面再裹以單層布甲,防御力真的不弱,最重要的是,輕便的甲能使得他們在泥濘的環境里更為省力地行進和騰挪。

  “盾!”

  “咚咚!”

  盾牌兵舉起盾牌,成陣。

  其實,步兵方陣中,真正的基礎或者叫中流砥柱,就是盾牌方陣,他們立下了根基后,其余兵種則是依附在他們前后左右進行地搭配。

  沒有堅固的盾牌兵方陣做依托,那整個步兵方陣就如同是無根浮萍,根本就立不起來。

  “矛,進!”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長矛手上前,第一排蹲下立起長矛,第二排則是舉起。

  “刀,正!”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刀斧手立于盾牌兵身后,卡在盾牌兵和弓弩手之間,他們的作用是在長矛手將騎兵阻滯下來后,上前砍殺。

  其實,方陣之中披甲率最高且最勇武的,往往就是刀斧手。

  長矛兵,更多時候是消耗品,他們在最前列直面騎兵沖擊,就是手中長矛得手,他們自己大概也會被奔馳而來的戰馬撞飛,非死即殘。

  而后,刀斧手會上前負責收割,同時,如果沒有第二批長矛兵上前重新做補充的話,刀斧手就會充當接下來沖擊的第一道防線。

  所以,絕大部分軍隊里,長矛手都是用輔兵來充當,有些時候,甚至是民夫來充當,無他,便宜耳。

  當然了,事無絕對,據說乾國東南的祖家軍,其軍陣中長矛兵承擔著更多的職能。

  但怎么說呢,

  面對燕國這種騎兵為主的對手,第一排的長矛手的命運,往往注定是悲壯的。

  遲明義的藤甲兵是在營寨內列陣的,因為央山寨本來承擔的,就是中樞運轉的作用,所以,不似西邊可以有原本打算建城沒建起來的夯土墻作依托,也不似東邊可以幾道柵幾道溝的進行布置。

  因為你總得讓運轉的糧秣、軍械甚至是兵馬,可以快速從你這里進出吧,故而,前門,其實是工事防御最為薄弱之處。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它是軍寨,它不是城堡;

  再者,

  燕人確實是昨日黃昏前到的,但到了之后,燕人的襲擾就一直沒停止過。

  雖然遲明義清楚,這大概是燕人的疲兵之計,但他不敢賭,萬一來真的呢!

  戰場上,真真假假的事兒,還少了去了?

  所以,央山寨的駐軍,昨夜基本沒合過眼。

  但好在,只是一夜而已,問題是有,但不太大。

  且燕人大早上就發動進攻了,這固然是士卒最為疲憊犯困的時候,但依舊是能克服的,真要被燕人這般沒日沒夜地襲擾個幾天,那人就真的吃不消了。

  其實,梁程并非不想這般做,用最小代價獲得勝利一直是小本經營心態至今的雪海關宗旨,但奈何,燕軍的時間,也不充足。

  “兒郎們,讓燕狗嘗嘗咱們長溪男兒的厲害!”

  “咚!”

  “喝!”

  “咚!”

  “喝!”

  一陣陣伴隨著鼓點的吶喊從軍中傳出。

  對己方的士氣,遲明義還是很滿意的,他是慶幸燕人攻擊得早,但同時也疑惑,按理說,昨日自己就點了狼煙示警了,大將軍應該是知道了,可能是在等待;

  但總清晨起,發現燕人有真的要發動進攻的架勢后,央山寨馬上再度點了一道狼煙,也派出了信騎向后方通報。

  可偏偏,

  都到這會兒了,

  燕人都已經吃過早食都已經結陣且已經發動沖鋒了,

  為何友軍,還不見蹤影?

  要知道,央山寨并非是孤立無援的,它其實是被保護在最中央的。

  “轟轟轟!!!!!!!”

  馬蹄如雷,氣場驚人。

  將遲明義的心神給拉了回來,不管怎樣,援軍雖然沒來,但燕人,比預想中,也要少很多。

  前幾日景仁禮來時,帶了大將軍的軍令和口信,遲明義已經做好了自己被十萬燕軍甚至是更多燕軍包圍的心理準備,眼下,燕軍規模不過一萬出頭,壓力,沒想象中那般大。

  再有,

  呵呵,

  站在塔樓上的遲明義將目光投向了軍寨前方的泥濘洼地。

  他清楚,馬蹄一旦陷進去,極容易崴了馬腿,燕人的騎兵就算再犀利,在這泥潭之中,也不可能再神氣起來。

  隨即,

  遲明義先后看了看東西營寨,那里,也有燕人騎兵在做襲擾。

  唉,

  遲明義心里微微發出一聲嘆息,

  自己的兵力,還是不夠多。

  保險起見,他就不打算冒險讓麾下藤甲兵趁著燕人陷入泥沼時主動出擊了,還是保住營盤要緊。

  但想來,

  失去戰馬犀利且宛若老農一般在泥潭中行進且還要強行繼續進攻的燕人,

  會深刻地領會到他大楚步兵方陣的厲害!

  楚軍的鼓點,伴隨著燕軍越來越近開始變得越來越密集起來。

  寨內守軍,仿佛此時連呼吸都開始同步,大家或攥緊了手中的長矛或刀斧或盾牌,等待著燕人的沖擊。

  不得不說,自百年前,燕人大破乾國北伐軍開始至今,大燕鐵騎,就已經成了壓在東方其他諸國頭頂上揮之不去的陰影了。

  遲明義默默地咬緊了牙,手臂舉起,時刻準備下達命令。

  然而,

  就在這邊楚軍已經準備就緒時,

  忽然,

  前方正在沖鋒的燕軍竟然開始了轉向。

  前軍直接分成兩列,開始迂回調頭。

  已經調整好精氣神狀態來應對燕人沖擊的楚軍現在真的有牟足了勁兒卻一拳打在棉花上的趔趄感。

  就是塔樓上的遲明義在見到這一幕后,身形也是微微一晃。

  燕人,

  這是在搞佯攻么?

  但自己這邊是嚴陣以待,你那邊還在耗費馬力,這種佯攻,到底是圖什么?

  很快,

  遲明義就明白燕人在搞什么了,

  那些燕人騎士在調頭時,將自己攜帶的麻袋口傾斜,將里面盛裝的土直接倒入身下坑洼之中。

  倒完土后,馬上就調頭。

  后方的燕軍,則繼續倒土,繼續填坑,順帶再用自家馬蹄踩一踩,然后再調頭。

  雙方的距離,其實還在弓弩的射程外老遠,除非央山寨的楚軍主動出寨拉近距離,否則根本不可能傷害到那些燕軍騎兵。

  所以,

  那些燕軍騎兵倒土時還顯得極為認真,絲毫不馬虎,盡量將一麻袋里的土全都倒下去,且還得撒得均勻一點,不能那邊多了這邊少了。

  嗯,

  大家都很有責任心,沒人糊弄交差;

  畢竟,大家伙也清楚,這些泥沼洼地的坑不好好填起來,待會兒真正沖鋒鬧不好就得崴了自己的馬腿。

  乖乖,

  沖鋒時的速度有多快,他們這些做騎士的能不懂?

  馬腿一崴,他們要么連人帶馬一起砸下去,要么就被馬甩出去,砸遠點兒,還好,不太倒霉的話也就斷幾根骨頭,但這是大家伙一起沖鋒的,砸下去,大概就得被袍澤的馬蹄給踐踏過去了,是斷無活命可能。

  所以,這也是梁程選擇在大早上就發動進攻的原因,一來,昨天到的是昨天到的,但得挖土;

  二來,你還得花費功夫去填土。

  前方調頭回來的騎士又回來,提上新的裝滿土的麻袋又再度上前,繼續填坑工程。

  大家干的,很有勁頭。

  而這一幕,讓塔樓上的遲明義看得眼睛里近乎要冒出火來!

  他不是氣燕軍居然敢當著他的面填土,

  而是氣,

  這么多的土,燕軍自然不可能是從老遠地軍寨里帶過來的,肯定是昨天到了后才開挖的。

  所以,

  這支燕軍孤軍深入,至少目前來看,是孤軍深入到這里后,

  竟然還極為老神地挖了很久的土?

  直娘賊,

  到底誰在營寨里頭誰在營寨外面!

  你們到了這里,也不立寨,甚至連帳篷都懶得立,就在那里挖土準備第二天填坑么?

  這到底是有多瞧不起自己對手,

  瞧不起這央山寨內的自己以及自己麾下的藤甲兵!

  啊啊啊啊啊!!!

  遲明義雖然是白家的上門姑爺,但其人若是不夠優秀,也不可能登得上白家的門,白家更不可能讓白家子弟做其手下而讓他來領這支藤甲兵。

  本就是心高氣傲之人,

  再眼睜睜地看著前方那些長得不像燕人卻又是燕軍的騎士在仔仔細細認認真真地…………填坑,

  當真是受不了!

  其實,

  本就是瞧不起。

  鄭伯爺本人,履歷輝煌得驚人,其麾下的這支雪海鐵騎,也是真正的驕兵悍將。

  騎兵對步兵,本就帶著一種天然的壓制和……蔑視。

  好歹,楚人不是乾人,如果這次不是伐楚而是攻乾,面對乾軍時,燕軍會更加的放肆和肆無忌憚。

  太過驕橫的兵馬,容易吃虧,但這種驕橫所能帶來的精神屬性加成,其實極為明顯。

  大皇子在銀浪郡,麾下都是地方郡兵,卻依舊能夠在邊境線上和乾人殺得有來有回,且對手還是乾國三邊精銳,精神氣勢上的加成,其實占比很大。

  就是瞧不起你,打你,就是自信!

  看見你,就像是看見了唾手可得的軍功,怎能不歡喜?

  反觀對面,看見燕軍旗號,自身膽氣就怯了三分,此消彼長之下,戰爭的天平,其實早就傾斜了。

  瞎子曾和鄭伯爺調侃過,這就像是另一個時空里,對上咖喱一樣,理性上不停地告訴自己,要重視對手一定要重視對手,但感性上卻告訴你,實在是很難做到。

  劍圣其實也不通兵事,所以,面對這種開戰前臨時填坑的一幕,也是有些訝然。

  這仗,

  居然真的能打得這般接地氣。

  阿銘再度將自己的水囊拿出來,

  “主上,天熱,再洗把臉吧。”

  “好。”

  阿銘倒水,鄭伯爺伸手接水擦了擦臉。

  水倒完了,

  阿銘心滿意足地點點頭,可以空著準備裝“酒”了。

  洗了臉后,鄭伯爺神清氣爽,指著遠處央山寨中的塔樓,

  道:

  “我聽說,真正的劍仙可以一劍扶搖至蒼穹,再引天雷下來,那能不能將對面那個塔樓里的給先解決掉?

  如果上面那位沒了,這仗,就簡單多了。”

  這其實就是難為人了。

  但,

  繼續看著前面還沒完工的填土工作也著實有些無聊,所以找點話題和樂子。

  面對鄭伯爺的揶揄,劍圣只是笑笑,道:

  “不需劍仙,平野伯你只需要有田無鏡的實力,直接沖上去,那塔樓上的人若是身邊沒有足夠的高手護衛,他也只能嚇得跳下來藏入軍中。”

  鄭伯爺聳了聳肩。

  阿銘則“呵”了一聲,

  伸了個懶腰,

  懶洋洋道:

  “要是主上有三品巔峰的實力,哪里用得著那般麻煩。”

  劍圣則糾正道:“三品巔峰,確實很強,但卻不是神。”

  阿銘嘴角露出一抹笑意,一個三品巔峰不是神,

  那七個呢?

  ————

  其實想一口氣寫完的,但今天白天上午出門有事,昨天一宿也沒睡,這章是昨晚熬夜寫的,本打算回來后再補,但現在實在是困得不行了,容我睡一覺明天起來把這段劇情都寫完。

  晚安,抱緊大家!

  


  https://


  天才一秒記住本站地址:。手機版閱讀網址:
第326章 星辰
魔臨全文閱讀作者:純潔滴小龍加入書架

    這邊還在聊著天,暢想著七個葫蘆娃或者七個白雪公主的故事;

  而那邊,

  戰事,已經進入了新一輪的階段;

  哦不,

  確切地說,是進入了新一輪的填坑階段。

  外圍區域的泥濘坑洼已經被填補好,再近距離的,也是最重要的一段,則不能再那般旁若無人地填了,多少,得給對面楚軍一點面子。

  接下來,是一部騎兵沖鋒上前,在距離拉得足夠近后,借著馬速給的勢能,張弓搭箭射出,基本都是拋射。

  營寨內列陣的楚軍遭受到了一輪箭矢打擊,其實這種打擊并不是很致命,因為距離比較遠,但依舊有不少倒霉的楚軍中了箭。

  前頭的長矛兵因為身上甲胄和防護比較少,所以中箭倒地的不少,后頭的盾牌手因為燕人先前的填坑動作也有了一些松懈,盾牌就沒能繼續保持密集和整序,使得盾牌下也有人中箭。不過因為后方這些士卒身上都穿著藤甲,問題倒是不大。

  藤甲兵陣列,一時有些松動。

  當然,松動不是崩潰,而是冷不丁地對面箭矢來襲,自己這邊袍澤有中箭倒地,難免會有些驚慌。

  白家的兵,其實沒那么不堪。

  遠處,燕軍第一輪拋射后,馬上調轉馬頭向后,隨即,后方的袍澤繼續用麻袋運土,向前填坑。

  因為雙方距離已經拉近到一個“危險”的地步了,故而,遲明義也下達了放箭的命令。

  “舉————射!”

  “嗡!”

  楚軍軍陣中,箭矢射出。

  但一來楚人是原地起射,射程自然就先天不足,二來就算是有零星的箭矢落入燕人軍陣之中,但保持著移動的燕軍騎士再配上他們身上精良的甲胄,使得箭矢在他們甲上也只是發出一聲脆響后,滑了下去,只留下一道凹槽或者一道蒼白的白印。

  雪海鐵騎雪海鐵騎,身上沒個幾斤鐵,還好意思叫鐵騎?

  要知道,鄭伯爺對喂養自己麾下甲士可是真正地用心了的,真要拉扯出那種農民兵還不容易?

  但一來那般看似聲威雄壯,實則羸弱不堪;

  二來,也有違鄭伯爺和魔王們的審美;

  試想,大軍一出,將旗一立,身后,是一堆穿著羊皮的奴仆兵,嘖嘖,忒上不得臺面。

  燕人開始以這種一輪拋射一輪填土的方式,繼續推進;

  伴隨著距離的進一步拉近,雙方箭矢的打擊效果,也在逐漸呈現出來。

  遲明義終于下令,讓前方的兩列長矛手后撤入陣中,盾牌兵前移一段距離,掩護后方的弓弩手進行還擊。

  燕軍這邊,野人王的這支三千野人騎則沒有再繼續進入填土作業,而是停留在后方,三千騎全部下馬,盤膝而坐。

  野人王坐在最前面,開始唱跳起星辰之舞;

  他的舞姿,在外人看來,有些不倫不類,但在野人們眼中,卻是實打實地星辰接引者的韻味;

  他的歌聲,帶著極大的沙啞,卻又極為貼合此時的情緒。

  前方依舊馬蹄雷動,但這些野人們,卻都將目光落在了野人王身上。

  瞎子曾說過,茍莫離最大的特長,在于其極為恐怖的學習能力,為了學習鎮北軍的騎兵戰術,他在鎮北軍下當了好多年的輔兵,而至于雪原祭祀的一些看家本事,他,其實也是會的。

  他不會放棄任何的機會,任何的空檔,給予自己這次帶出來的三千騎任何增補殺氣的機會,哪怕,僅僅是多增添一絲。

  因為,這是他的賭命之戰;

  這一戰里,他要向后方的那位伯爺,證明自己的價值。

  他其實早就證明過自己的價值了,只不過是負面價值。

  即使是那位雄才大略的燕皇,也只是將“他”囚禁于燕京之中,因為往前幾百年,無論是天斷山脈里的野人還是雪原上的野人,都是被晉人隨意揉捏的玩料,卻因為出了一個他,而差點改變了整個東方諸夏的局勢。

  茍莫離要做的,是要讓這位伯爺清晰地看見,自己是能夠成為其手中一把鋒銳的刀的。

  至于傷不傷己,茍莫離覺得這位伯爺在這件事上,比燕皇,其實看得更開,因為這位伯爺到現在,雖然一直在做著某種準備,甚至可以說是從基礎開始做起時就在奔著那個目標,但他,以及他身邊的那些個先生們,似乎對“家天下”的概念,有些模糊。

  茍莫離自然不可能相信他們是不懂,但,他們可能真的是……不是很在乎的樣子。

  桑虎默默地看著前面“載歌載舞”的野人王,

  一時間,

  眼里開始有淚花閃爍。

  仿佛一切的一切,都回到了最開始的時候。

  初見時,他將野人王給綁了,讓他跳星辰接引者的祭祀舞蹈,他跳了;

  那時的他,是自己的俘虜;

  隨后,自己成了他最忠誠的手下。

  桑虎不懂得命運是一個圓這種概念,卻有類似的體會。

  只可惜,

  再抬頭看時,

  頭頂的這片天,好似還是原本的那片,卻又似乎,已格外遙遠。

  桑虎沒有人生若是可以重來的感慨,反而有一種,生命正在繼續延續的感激。

  是的,

  感激。

  “舉—————射!”

  央山寨內,楚人的拋射,還在繼續。

  塔樓上,伴隨著一根箭矢射中其身前的柱子后,兩名護衛當即舉著盾,擋在遲明義身前。

  燕人的填土作業,已經快完成了。

  其實,按照正常情況,于昨晚,遲明義應該在營寨正門位置挖出兩條壕溝來,壕溝這種東西,在面對騎兵時,往往比鐵蒺藜和拒馬羊角這類的,更為有用且踏實得多。

  當敵人來襲時,央山寨也就暫時失去了中樞中轉的功能,改為全力防御,所以,正門的進出口,應該最快時間給堵上,彌補自己的弱項。

  但奈何,昨晚他被燕人襲擾了一整晚。

  那邊的燕人在進行挖土作業時,他則是領著親衛不停地在營寨四周查看。

  不是沒機會去動手,而是他太求穩了。

  出征前,白家長輩也就是自己的岳丈,摒棄了他的長子也就是自己的大舅哥,而選擇自己掛帥領著白蒲兵出征,也正是看重了自己的穩重。

  比起渴望去前線殺敵光耀門楣的大舅哥,他更入得岳丈的法眼。

  但在此時,遲明義卻有些后悔,后悔自己當時居然還因此沾沾自喜,因為他現在已經吃到了自己穩重所帶來的苦果。

  燕人的好整以暇按部就班,完全就是建立在自己穩重的基礎上的。

  若是昨晚自己有些動作,局面,絕不會像現在這般,慢慢地被燕人以這種方式給填平一切劣勢。

  但,

  遲明義覺得自己并沒有大錯,因為他實在是不明白,為何狼煙升起了好幾道,信騎也發出了好幾批,可偏偏,燕軍已然在自己面前待了一整晚加半個白天了;

  友軍,

  友軍呢?

  終于,伴隨著最近幾輪的互相箭矢問候后,燕人開始了撤退。

  填坑作業,結束。

  原本央山寨前方的一片泥洼處,雖然不可能整平起來,但,已然可以承重,數萬只馬蹄來回地踩踏,比民夫用木槌砸擊夯實的效果,似乎還要更好。

  兩邊戰局,

  又陷入了短暫的平靜之中。

  遲明義舔了舔嘴唇,在他的命令下,長矛兵再度上前重新列陣,自己麾下的那些將領們,也都開始下去對自己的士卒進行訓話。

  藤甲兵,都出自白蒲,并非都是白氏子弟,但基本都是沾親帶故的同鄉人,這樣子的軍隊,他們往往不喜為真正的統帥所喜歡,因為他們很容易抗命,但放在恰當的地方常常也能起到奇效,那就是,他們會很堅韌,不容易崩潰。

  真正的較量,就要開始了。

  遲明義回過頭,看向下方軍陣中央的六架披著沾布的方塊。

  先前原本停放在其寨內的兩架投石機已經于前日被送走了,雨后,他曾派人去遠處查看過,據說砸死了一個哨騎。

  雖然只留下戰馬的碎肉身子,但馬都被砸死了,馬背上的騎士難不成可以幸免?

  應該是同行的燕人探馬將其尸首給收走了吧。

  不過,盡管如此,遲明義還是將那兩輛投石車給交了出去,換來了三架巨弩。

  再加上其寨子里本就有的三架,湊成了六架巨弩。

  因為,在遲明義看來,還是巨弩更適合自己的寨子,投石機的拋射效率太低,且自己據寨而守,那玩意兒效用不大,但巨弩,對著當門,立于軍陣,足以成為任何向自家軍陣沖鋒敵軍的噩夢。

  先前燕人在填土時,他忍著沒用巨弩,雖說那樣子的話,也能造成一些燕人的傷亡,但還是等到燕人真正沖鋒時再用,保管能讓燕人大吃一驚。

  遲明義的目光眺望遠處正在重新結陣的燕軍,

  手指,

  死死地掐著塔樓的墻板,

  來吧,

  我就不信,

  你們燕人號稱自家的鐵騎再無敵,

  難不成,

  還真能不怕死!

  ………

  “對方身上穿著的是藤甲,為什么不用火攻?”

  一邊,已經在等待著接“酒”的阿銘問道。

  劍圣有些疑惑道:“火攻?”

  鄭伯爺則笑了笑,道:“火攻能有用?”

  阿銘道:“不是說諸葛亮火燒藤甲兵么?”

  “諸葛亮是誰?”劍圣問道,“難不成,是諸葛家子弟?”

  諸葛這個姓,不算常見,但也不算罕見。

  鄭伯爺搖搖頭,道:“你當是做火爆腰花?”

  “屬下就是問問。”

  “藤甲這種東西,沒那么易燃的,再說了,這么淺顯的道理,他們楚軍難不成會不懂?防火的話,藤甲外頭披一層魚皮就是了。

  諸葛亮火燒藤甲兵本就在正史上沒有過記載,另外,有個常識,大火里死去的基本是被煙給悶死的,被火燒死的其實是少數。

  再說了,真論防火的話,咱們的甲胄反而不見得比對面更防火,鐵甲本就更容易導熱,火燒起來往鐵甲上擱點孜然,就可以直接燒烤了。”

  “哦,原來如此,是我想簡單了。”

  劍圣微微頷首,心想還有這么多的道道,當下,又問道:“我觀那楚人陣列還是很穩健的,接下來沖陣可不好打。”

  “自古以來,橫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陣列再好,也怕不要命的。”

  鄭伯爺的目光,落到了前方野人陣列那兒。

  抬起手,向前一揮。

  身后那名執旗騎士將旗桿交給袍澤,自己,則又將一面旗桿提起,策馬上前。

  “伯爺賜旗!”

  茍莫離抬頭看向那面剛剛被送來的旗幟,那是桑虎先前帶部族歸附時其制作的雪狼皮王旗,只不過后來這面旗被伯爵府給收納了,現在,物歸原主。

  “替我謝伯爺。”

  茍莫離伸手接過了王旗,舉起。

  其身后,一眾野人騎士紛紛提起自己手中的馬槊,發出大喝。

  曾經,在這面王旗下,野人王縱橫雪原,招納部族,也曾破關而入,侵入三晉之地,更曾望江江畔,一舉將數萬燕人趕下江面化作水鬼。

  眼下,

  這面王旗再度回到了茍莫離的手中,任其揮舞。

  劍圣長舒一口氣,道:“在于讓人去送死的事情上,你不比他差。”

  “心疼了?”

  “哪的話。”

  “不心疼就好。”

  “對野人,就一直這般么?”

  “一直讓他們去送死這件事?”

  “是。”

  鄭伯爺點點頭。

  “就一直么?”劍圣問道。

  “也不一定。”

  “到什么時候為止?”

  “到你覺得心疼為止。”

  劍圣沉默了一下,道:“所以,我上面那句話說得對。”

  “哪句話?”

  “在于讓人去送死的事情上,你不比他差。”

  ……

  伴隨著梁程一聲令下,

  真正的沖寨,

  開始了!

  打前排的,并不是野人騎,而是柯巖冬哥率領的兩千多雪海戰兵。

  這兩千騎在沖鋒至一段距離后,張弓搭箭,進行拋射,隨即,大半直接下馬,一手持盾一手持刀上前,頂著央山寨內射出的箭矢,開始清理央山寨外圍的路障。

  好在,因為大軍來得突然,且一直襲擾,導致央山寨正門外圍,并未有機會留下太多布置,所以,在付出一定傷亡清理開路障且用繩索借著馬力拖拽下外圍柵欄后,伴隨著一聲嘹亮的呼喊聲,野人王揮舞著狼皮王旗,率領自己身后的三千野人騎,開始了真正的沖鋒!

  這場沖鋒,沒有退路,只有向前,向前,再向前!

  真正的重頭戲,來了。

  鄭伯爺一邊伸手抓著胯下貔貅的鬃毛一邊開口道:

  “昨晚的襲擾、挖土,今日的填土推進,包括先前柯巖冬哥帶人下馬推開路障,這一切以及為此所付出的傷亡,都是前戲;

  為的,就是茍莫離的這一哆嗦。”

  劍圣點點頭,道:“很生動,也很形象。”

  “怕你聽不明白。”

  “謝謝。”

  鄭伯爺“呵呵”笑了兩聲,道:“破陣其實和摔碗一樣,看的,其實就是這一遭。

  他茍莫離那三千野人騎,只要能撞開里頭楚軍的軍陣,這場仗,就基本上拿下了。”

  “要是撞不開呢?”

  “撞不開,那就得慢慢磨,慢慢耗了,我軍中馬槊全都給了茍莫離那三千騎,其余兵馬,可沒了馬槊,就是想再沖一遍陣,也很難真的沖起來。

  再者,軍陣這種存在,最怕的就是讓對方打出了氣勢,打順了手。就得在一開始,給他狠狠一悶棍敲癱了!

  這是我給茍莫離的機會,就看他自己,抓不抓得住了。”

  ……

  “預——————起!”

  “咚咚咚咚!!!!!”

  央山寨的戰鼓聲不停響起,意味著命令正在不斷地被下達。

  前排長矛手再度舉起了自己手中的矛,而后,中軍位置,開始向兩翼退開,八臺巨弩被推向前方。

  遲明義先前又發現自己做錯了一件事,那就是在燕人整軍時,他下令寨內除了應付兩翼燕人散兵襲擾的士卒外的其余士卒,開始放棄外圍,全都依附于軍陣。

  然而,

  燕人整軍之后,竟然來了一處下馬清理。

  不僅僅是外圍路障被清理了,連自己的正門兩側的柵欄,都被拽下了不少。

  而自己陣中,雖然一直在用箭矢進行射擊,也射殺射傷了不少燕人甲士,但并未阻止住燕人目的的達成。

  雖然還有東西南三面的寨墻,但正門口,卻被人燕人給剃了干凈,燕人騎兵真正沖鋒時,自己這據寨而守,變得和在野外面對燕人沖鋒似乎沒什么區別了。

  遲明義心里,有點慌,因為他發現自己的錯誤,從昨日到現在,犯得有些多。

  燕人一直在有條不紊地做事,自己,則在“有條不紊”地后悔。

  他明白原因在哪里,就在于他以及他的白蒲兵雖然在長溪郡剿匪時,戰無不勝,但說真的,水匪哪里來的勇氣主動向白蒲兵進攻?

  就是偷襲,稍微有點防備,水匪也就作罷了。

  最重要的是,水匪就算是有馬,又哪里來得這般恐怖的清一色騎兵陣仗?

  犯錯的原因,在于沒經驗。

  但,他現在,卻只能在真正的戰場上,面對燕人的鐵騎時來試錯,這成本,怎能讓他不慌?

  好在,

  那六架巨弩,給了他極大的心理撫慰。

  “舉…………射!”

  “舉…………射!”

  軍陣中的弓弩手仍然在繼續拋射,前方,沖鋒而來的燕人騎兵,不時就有落馬者。

  六支巨弩預備完畢,

  在遲明義一聲令下,

  齊發!

  “嗡!!!!!”

  巨弩射出的弩箭,宛若六根長矛,劃出了六道流光,直接沒入了沖陣中的燕人騎兵。

  當即,

  于燕人沖鋒騎兵中,出現了六道血霧,每一根巨弩上,都穿透了少說四五個野人騎士,像是一串串冰糖葫蘆。

  巨弩的殺傷力和效果,讓楚人很滿意。

  然而,

  讓遲明義詫異的是,巨弩的巨大殺傷,并未阻止最前端燕人騎兵的沖鋒勢頭。

  他們根本就沒有出現慌亂,甚至,寧愿踩踏著前方墜馬的袍澤,也不愿意放低自己的馬速。

  他們像是完全不懼怕死亡,不懼怕弩箭一般,繼續徑直地向這里沖來。

  并且,遲明義發現,最前端的這支正在沖鋒的燕人騎兵,雖然拿著騎兵中比較貴重的長兵器馬槊,但他們只有一半身上有皮甲,還有一小半,甚至只穿著羊皮衣!

  這絕不是燕人的正軍,

  這分明是………野人,是奴仆兵,

  但這支奴仆兵向死而生的勇氣,卻是那般的雄壯和無畏!

  也正是因為沒能阻滯到他們,使得當六架巨弩剛剛重新上箭完成時,最前端燕人的馬蹄,已經到了!

  沒了泥洼之地,沒了軍寨外的障礙,使得燕人的沖鋒速度,比預想中快了很多,尤其是燕人先頭軍隊的悍不畏死,

  導致遲明義再次發現了自己犯了一個迄今為止最為嚴重的錯誤!

  他將巨弩放在軍列中央,為此,不惜讓原本中軍的位置向兩翼推開,但一輪發射之后,燕人來得太快,還沒等巨弩再度釋放出二輪殺傷,燕人的騎兵就已經撞向了己方的長矛兵!

  此時,巨弩是射也不是,不射也不是,繼續發射的話,最先射中的是阻攔在前的己方士卒,不射的話,六架巨弩擺在正中間的位置而無所作為,卻等同于自己給自己軍陣本該最為核心的位置挖了一個坑!

  且這個位置,

  還是燕人沖陣的核心區域!

  “殺!!!!!!!!”

  野人王已經忘記自己上次親自沖鋒在第一線是什么時候了。

  一開始創業時,自己還是得親自在前,帶動士氣的,但慢慢的,隨著基業不斷地擴大,麾下兵馬也在不斷地增多,使得他在指揮作戰時,也越來越平野伯化。

  他更喜歡做的,是留在后面指揮,總攬大局。

  但這一次,他沒辦法,他必須也只能沖在第一線。

  先前,楚人寨中忽然射出的巨弩,讓野人王心里也是咯噔了一下,一根巨大弩箭近乎就是擦著他身側過去的,原本伴隨著他一起沖鋒的一名野人騎士,身體直接被弩箭給穿透開,鮮血,濺灑在了野人王的后背和頭發上,熱熱的,膩膩的。

  但好在,

  自己已經成功了讓這支野人騎兵暫時忘卻了生死,開始不顧一切,所以,沖鋒的勢頭,并未受到阻攔。

  哪怕前方,

  是明晃晃的長矛,

  但野人騎士們依舊繼續催動著胯下戰馬向著長矛,主動撞了上去!

  “砰!砰!砰!砰!!!!!!!!!!”

  第一層的楚人長矛手,沒有退去。

  他們的長矛,刺入了野人騎士的馬軀,亦或者,是干脆將騎士給挑了下來。

  但戰馬所帶來的恐怖慣性以及龐大的馬軀,也會頃刻間將長矛折斷,身體橫砸過來。

  長矛手,是以自己的血肉之軀,做著第一線的消耗。

  然而,野人騎士那邊,根本就無懼這些,前面的袍澤落馬或者下馬,并不影響他們催動胯下繼續前沖。

  埋伏在盾牌手的刀斧手,在第一線長矛手和燕軍接觸后,正準備離開盾牌陣,上前進行砍殺,卻發現,根本沒他們發揮的余地了。

  因為燕人的騎兵,不,確切地說,是燕人的騎士,壓根就不是來作戰的,而是來送死的!!!

  他們催動戰馬,無視身側,直接將自己連帶著戰馬當作人肉炮彈一般,砸向了楚人盾牌陣,一些野人騎士馬術更高,甚至能讓自己戰馬先前一步起跳,越過盾牌,砸入后方去。

  撞擊聲,此起彼伏,且極為密集!

  塔樓上的遲明義看到這一幕后,嘴巴張得大大的,這不是他在故意表演什么,也不是在夸張什么,他現在,就是這種表情,也是這種……心境。

  戰局的發展,從接觸的第一時間,就給了他一記狠狠地悶棍!

  怎么會,

  怎么可能,

  怎么能這樣!

  遲明義心里不斷地在重復和咆哮著這些話。

  要知道,這些沖鋒的騎兵,當他們將自己和戰馬當作沙包一樣砸出去時,他們心里其實已經清楚,自己是九死無生了!

  因為這種撞擊,這種砸,會使得他們陷入楚人之中,但,這還不是最主要的,不用楚人上來殺,他們自己,很可能就已經被砸得重傷,砸廢,甚至……直接在這劇烈沖撞下,自己先被砸死!

  但他們所造成的影響,卻是巨大的。

  首先,馬槊上,只要運氣不差,基本都能帶上一個甚至是兩個三個的楚人士卒,其次,他們自己加上戰馬的沖撞,也能撞開一小片區域。

  而上千個,兩千多個他們一起這般生生砸下去后,楚人原本看似堅不可摧的軍陣,像是骨牌一般,從前頭開始像割麥子一樣一片一片地栽倒下去,兩翼不斷地被往外撤,中軍和后軍也在不由自主地往后退。

  像是剛打在碗里的雞蛋,用手指,去戳入它的蛋黃。

  外加那六架巨弩的原因,使得楚人中軍的空檔,被穿破,甚至沒等后方第二波金術可率領的騎兵沖來,第一批的野人騎兵,竟然已經有的,沖入了楚人中軍缺口之中!

  換言之,

  就是不僅僅沖出了楚人軍陣的缺口,還成功捅了進去!

  這一捅,就意味著楚人軍陣想再運轉或者調動的話,就根本無從談起了。

  野人王的坐騎,也是高高躍起,但他使了個心眼兒,在中途,跳下了戰馬。

  所以,戰馬砸了過去,他安全地落在了地上。

  但很快,一名刀斧手就舉著斧頭劈了過來。

  “嗡!”

  一把刀,更快地斬斷了這名刀斧手的手腕,桑虎及時趕到,一腳踹翻了這名刀斧手。

  隨即,

  桑虎扭頭看向野人王,嘴角露出了笑意。

  野人王死里逃生,也正準備笑,卻看見桑虎忽然拄著刀,單膝跪伏在了他的面前。

  茍莫離目光下移,

  看見了桑虎腹部殘留的那一截長矛。

  余下部分,被他自己斬斷了。

  桑虎固然是一個高手,但千軍萬馬的沖陣之中,高手,也不過是大一些的螻蟻。

  但即使如此,桑虎依舊開口道:

  “王,我保護你。”

  野人王馬上喊道:

  “那你快站起來,死前再替我多殺幾個人先!”

  “嘿嘿。”

  ……

  “如何?”鄭伯爺看向劍圣。

  “還是和當初雪海關下比?”劍圣反問道。

  “對。”

  “膩了,不想比。”

  “那可真不配合。”鄭伯爺搖搖頭,嘆了口氣,道:“很久以前,其實我以為,騎兵沖鋒,就應該是直刺刺地對著人家的軍隊,撞過去。”

  那是上輩子受影視作品影響得到的固有印象。

  “后來,我才知道,騎兵,不該這般用的,我曾伴隨著鎮北軍南下乾國,乾人,其實也擅長軍陣。

  當時,鎮北軍是外部襲擾,壓縮,恫嚇,一點點,一步步,讓乾人先出現崩潰的趨勢后,再給它來一記猛的將其一步搗碎!

  步卒在騎兵面前,本就如同待宰的羔羊。

  基本不會一開始就直接對沖對撞,你可知為什么?”

  劍圣搖搖頭。

  “因為騎兵貴啊,因為不劃算,但,這只是代價問題,事實上,對著人家腦門直接干,直接沖,直接砸,效果,絕對會非常之好!

  就比如現在,

  效果,

  真的很好很好。

  這三千野人騎,戰后,能活下來的,估計十不存一,但這場仗,已經簡單了。”

  說著,

  鄭伯爺開始策動自己胯下貔貅向前。

  劍圣好奇道:“既然這場仗要拿下來了,你還要上前?”

  “如果勢頭不好,陷入了鏖戰,我得上前去鼓舞士氣。”

  “但現在,局面連我都能看出來,一片大好。”

  “那我就更要上去啦!”

  劍圣恍然,

  道:

  “也對。”

  隨即,

  鄭伯爺的將旗開始前移。

  而此時,

  金術可所率領的第二批次的騎兵沖鋒,順著野人騎硬生生砸出來的那道口子,繼續向里頭切入。

  先前只是指甲刀撕開的傷口,現在,則像是被一把匕首,狠狠地挖開!

  楚人的軍陣,被徹底打亂,藤甲兵們開始陷入各自為戰的狀態,他們就是想要結陣也根本結不起來了。

  他們已經無法阻止燕人繼續進入寨內,只能近乎本能地去殺向自己眼前的燕人騎兵,或者,被后方忽然縱馬過來的燕人騎兵一刀砍翻。

  在鄭伯爺的王旗進入央山寨之前,

  由梁程率領的第三批次的騎兵也沖入了央山寨之中,但梁程卻并未繼續指揮兵馬向正中央沖,因為那里已經淤積了大量本方騎兵,再繼續往里頭添柴火,沒什么意義。

  所以,梁程果斷地下令兵分兩路,

  分別沖向楚人軍陣的側翼,削去楚人側翼后,再進行迂回包圓兒。

  而雪海騎士本就戰陣經驗充足,分開兩翼后,有空檔,他們就進去沖殺,沒空檔或者前頭被己方袍澤攔住的話,就開始射箭。

  藤甲兵的名號,其實一直挺響亮,那是因為他們在長溪郡的水寨和泥沼中面對兇神惡煞的水匪時,可以更為靈敏地閃跳騰挪和追擊行軍,故而無往不利。

  但在面對甲胄精良的雪海戰兵時,裝備優劣和差距,馬上就顯露出來了。

  水匪的裝備………其實,水匪哪里來的成建制的裝備?

  而雪海騎兵身上的甲胄,那真的是鄭伯爺和麾下魔王一點點攢起來的家底子再毫不猶豫地砸入鑄造坊鍛造出來的!

  要真是還不如所謂的藤甲,

  那好,

  以后不要鍛造了,雪海關開始全民種藤活動,用藤甲多好啊,多省錢多省事啊!

  所以,事實證明,一分錢一分貨的道理,在哪里都說得通的。

  軍陣被破,

  近戰自殺時對方的甲胄明顯比自己防御力更強,且對方無論是在戰馬上還是下馬步戰的廝殺能力比自己又只強不弱,

  再舉目望去,

  仿佛四周都是騎著馬在飛馳的燕人;

  終于,

  這支白蒲兵,

  崩了!

  事實上,他們能支撐到現在才崩,已經很不容易,甚至是極為優秀的了。

  擱在當初南下攻乾時,乾人的軍陣在面對野人第一輪沖撞時大概就已經全面崩盤膽氣皆喪,而這只白蒲兵,還堅持鏖戰了許久,最后,是真的力有不逮。

  從驚慌,但咬牙堅持,再到看不見希望,隨即,絕望,麻木,最后……崩盤。

  開始有成批的士卒丟下兵刃開始投降,他們不是不想潰逃,而是這是在他們的軍寨里,他們連逃都無法逃跑。

  這一次,燕軍并未殺俘,看見丟下兵刃跪伏在地上的楚軍士卒也沒有一刀招呼上去,而是繞過他去尋找下一個還在負隅頑抗的對手。

  而這一幕,也使得更多的楚人放棄了繼續抵抗,選擇投降。

  塔樓下方,數個燕軍騎士用鎖鉤套住兩根支撐木,然后借用馬力開始拉拽。

  在塔樓倒下前,遲明義提前一步從那兒跳下來。

  他想要揮刀上去殺敵,他沒想投降,也沒想逃,到底是能被白家委以重任的姑爺,到這時,別的沒有,骨氣還是有的。

  戰局,已經崩了,他這個統領,其實也已經無力回天。

  甚至,他現在已經懶得再去想明明就在四周不遠處卻為何一個都沒能見到的友軍,而是想著在戰死前,多殺幾個燕狗回本。

  然而,這個心愿,燕人沒有滿足他,許是知道他是個楚人大官,所以,四周的騎士直接拋出了繩索將其給套住。

  遲明義運轉氣血,掙脫了繩索,卻被兩根箭矢射中。

  一根,射中了其膝蓋,另一根,則射在了其右臂,正是其握刀的手。

  隨即,再一圈繩索下來,套住了他。

  “啊!”

  遲明義發出一聲怒吼,左手抓著繩子,猛地向自己這邊一拽。

  那名騎士被拽翻下馬,但未等遲明義將對方給跩到自己跟前,另一道繩索卻已然又套在了他脖子上,騎士策動戰馬沖刺,將遲明義掀翻在地向后拉拽起來。

  緊接著,

  兩個騎士再一擁而上,將其按住。

  其中一個,更是用鎖鉤刺入其琵琶骨,這是三爺發明的玩意兒,專門用來捉拿會武功的目標。

  遲明義被鎖住了,被制服得很憋屈。

  而這時,央山寨內的廝殺,也已經進入了尾聲。

  鄭伯爺騎著馬,左邊阿銘右邊劍圣身后自己的將旗,姍姍來遲。

  央山寨原本寨門這一處位置,可謂是尸橫遍野,堆積了好幾層。

  戰馬的尸首以及雙方士卒的尸首,還有不少傷者,躺在地上,發出陣陣哀嚎。

  “留俘?”劍圣問道。

  “眼下,正是用人之際。”鄭伯爺說道,“日后攻城時,讓他們穿著楚人的甲胄舉著楚人的旗幟攻城,更能瓦解楚人軍心。”

  “嘖,真臟。”劍圣評價道。

  “您的意思是,我現在下令殺俘就是仁慈了?”

  劍圣沒回答,

  他知道自己說不過這位。

  一身鐵疙瘩護甲的樊力站在前方,看起來,有些寂寞。

  以往,攻城拔寨時,他往往是自家的主力先鋒,但這次,野人騎士發揮得實在太好,讓樊力有點英雄無用武之地。

  大熱天,白穿了這么久的甲胄,平白悶出了一身汗。

  “升狼煙。”鄭伯爺對身側一名執旗手下令道。

  “喏!”

  狼煙是可以調制顏色的,自己琢磨著加料就行,且這料,鄭伯爺也帶著了。

  很快,

  三股紅色的狼煙升起,

  這是在告知四野,這邊的戰事,已經結束了。

  坐在貔貅背上的鄭伯爺伸了個懶腰,目光微凝。

  傷亡,比預想中,要小很多。

  但前提是,不把野人的傷亡算在其中。

  而如果野人的傷亡也算在其中的話,估摸著,這一仗,傷亡者,不下五千,這里的傷,很多是重傷,或者是就算復原了也很難再上得了戰馬只能退役的傷勢。

  沒野人騎當先鋒,雪海關這次帶出來的一萬六戰兵,就得折損掉三分之一,而且還是戰斗力最強也是最為忠誠于自己的蠻兵。

  而此時,

  立下這一仗最大功勛的野人王,

  正抱著奄奄一息的桑虎,坐在尸體堆上。

  桑虎嘴里,全是血,但還是開口道:

  “王………真的有星辰么………我死后………也能去星辰………么………”

  野人王眼里,有淚花閃爍,伸手,擦了一把,

  笑罵道:

  “有個屁的星辰。”

  桑虎笑了,

  道:

  “對………屁個………星辰………”

  隨即,

  桑虎最后一點生機散去,死在了野人王的懷中。

  野人王伸手,想將桑虎的眼皮合上,卻發現怎么合都合不起,不由地罵道:

  “你這死不瞑目是什么意思,誠心讓我心里不安是么!”

  說罷,

  野人王又繼續伸手抹了幾次,還是沒能閉合上。

  最后,

  野人王放棄了,改用那面雪狼皮制成的王旗將桑虎的腦袋包裹住,

  隨即,

  他又繼續抱著桑虎,

  身子,

  輕輕地搖晃著。

  “其實,我也希望,真的有星辰。”

  


  https://


  天才一秒記住本站地址:。手機版閱讀網址:
第327章 第1鎮!
魔臨全文閱讀作者:純潔滴小龍加入書架

  在盛樂城時,姚子詹曾對當時還只是盛樂將軍的鄭凡說過,廝殺過后的戰場,是多愁善感的。

  當時鄭伯爺調侃他到底上過幾次戰場,為何上次自己南下攻乾時,未曾看見一位誓死抵抗的縣太爺姓姚名子詹。

  姚師氣急,嚷嚷著自己沒上過戰場難不成沒下過瘦馬的床?

  一樣的盤腸大戰,一樣的滿床瘡痍,一樣地看著自己身邊躺著的人,感覺蕭索和落寞;

  不過,

  當初鄭伯爺之所以反駁姚子詹,只是覺得這文人老兒閑得蛋疼,明明沒真的上陣廝殺過卻非要弄出一副感懷戰亂的模樣和姿態;

  但實際上,

  姚子詹,其實說得沒錯。

  將近五千的傷亡,野人死居多,雪海兵傷居多,刨除野人的戰損,自己的損失,并不算大,和腳下這座剛剛被打下來的戰略要地央山寨而言,可以說是不值一提。

  腳踩在血漬上,四周,都是正在忙碌的軍士。

  沒死受傷在地的楚人,會被補一刀,給他們一個痛快,倒是沒人去割首級,因為軍功會按照貢獻分攤給每個人;

  受傷的袍澤,正在被進行救治,四娘曾教過一批軍士關于戰場急救的措施,他們,學得馬馬虎虎,但,聊勝于無,簡單的傷口還是懂得處理一下以防止感染的,至于重傷號,會帶回去,畢竟是袍澤。

  能救回來的,會有傷殘撫恤,且家庭依舊能承襲標戶待遇;

  救不回來的,腰牌會被帶走,送與家人,若是沒成家的,義字營里,大概又會多出隨他姓的一個孩子。

  救治時,野人的傷者,也被一道救治著,這不是鄭伯爺吩咐的,而是他們自發的。

  其實,也根本就不用吩咐。

  有些人,是奴仆兵,上去就是消耗敵人的箭矢和氣力的,死了也就死了,傷了,自己糊把土就是了,運氣好沒死的話,下次繼續提拉上去接著使;

  但這一次沖寨的野人,卻用他們的英勇無畏的表現,贏得了來自雪海關正軍的尊重。

  一支有精氣神的軍隊,他的內在氛圍,必然會尊重勇者。

  鄭伯爺停下腳步,他看見遠處尸體堆上,正在哼唱著雪原民謠的野人王。

  其實,野人王自己心里也清楚,他前些日子組織和鼓動的這三千騎,就是來送死的。

  但只要腦子正常的人,都應該清楚,讓那些信服自己的人去送死,這種感覺,絕不會好受。

  瞎子和茍莫離關系不錯,倆人時常會一起聊聊,比較有共同語言。

  曾一次在鄭凡和魔王們的小聚會上,瞎子這般說野人王。

  他說,茍莫離沒有什么好出身,他只是出身于雪原一戶普通牧民家里,其父在很小的時候就亡故了,后來,其母被其叔叔收下,他就成了他叔叔的兒子。

  再之后,叔叔又將母親給賣給了另一戶人家換酒喝。

  等到野人王后來長大后,曾去尋找過母親,卻發現母親被接連買賣,到最后,真的是找不到了。

  雪原上的女人,是和牛羊一樣的地位。

  野人王最后沒殺他的叔叔,還給他養老送終,因為他叔叔雖然賣了他的母親,也時常鞭打他,但他有一口酪子時,也會分他一口,他這才能長大。

  瞎子說到這里時,喝了一口酒。

  就這樣一個出身,不是什么貴族,只是一個普通人,甚至是一個很慘的普通人,卻靠著自己的努力,在雪原上結交了一批跟隨,去晉地做買賣,從押運車子的奴仆做起,一步步做出了一點氣象,在他可以靠著這些積累,在雪原上立個帳篷,買一些牛羊買幾個老婆,過上雪原“富家翁”的日子時,卻斷然選擇了放棄一切,去了燕國北封郡,當一個,異族輔兵。

  這一當,就是好多年。

  中途,還受了年幼郡主的一鞭子。

  后來,他又去過乾國,又去了楚國,他用自己最寶貴的青春,在學習和認知外面的世界,也不曉得多少個夜晚下,他一邊睜著眼看著星星,一邊在思索。

  思索自己的未來,

  思索雪原的未來;

  可能沒這么高尚,也可以說他是一個野心家;

  但能支撐著他花了那么多時間,去作為一個異族人,在種族歧視極為嚴重的諸夏各國中受著冷眼和排擠的環境下,不停地游歷;

  總歸,

  應該是有那么一點精神上的堅持的,純粹的野心家,是根本堅持不下來的。

  且純粹的野心家,也無法感動和招攬那么多的部族,簇擁在其身邊。

  他或許不信什么狗屁星辰,但他心里,肯定一直信著些什么。

  他曾被桑虎抓住,桑虎戲弄他,讓他在其面前跳舞,他跳了,跳得很認真,也跳得很投入。

  他成了桑虎的奴隸,桑虎帶著自己的雪原馬賊隊伍專門搶掠在雪原上家底豐厚受人崇敬的星辰接引者,他就一直跟隨著,幫忙。

  后來,桑虎讓他離開,給了他自由,他拒絕了;

  后來,桑虎讓他入伙,讓其成為自己的手下,他也拒絕了;

  后來……

  后來……

  再后來,

  桑虎把自己的位置給了他,將自己的額頭,抵在了他破舊的靴面上

  在其成為雪原名義上的共主,收到來自接引者的效忠后,他將桑虎,安排在了星辰接引者的大祭祀的位置。

  他將爛泥一團的野人整合起來,于雪原上,數次擊敗了司徒家的軍隊,擊破雪海關,再于望江江面,將當時不可一世的大燕軍隊擊敗。

  有野人王的雪原是什么樣,沒他的雪原,又是什么樣?

  司徒毅司徒炯兄弟真的是傻子么,他們為什么會想當然地認為野人王會成為他們腳下的一條狗?

  因為數百年來的固定思維,讓他們不認為野人還能站起來,甚至會來威脅他們最后反客為主。

  但他還是敗了,

  敗在了靖南侯的面前,

  但說實話,

  如果不是咱們成功偷襲了雪海關,堵住了野人退路,野人王本沒必要去決戰的,他大可從容地與靖南侯進行周旋,依照他的性格和戰略思維,大概率最后還是會往后撤,屈天南在玉盤城下的青鸞軍,估摸著還是會被賣掉。

  然后,退居回雪原,繼續整合雪原其他未臣服的部落,一邊消化著戰利品,一邊建立起真正意義上雪原上的野人王庭。

  到時候,雪原野人,在他的帶領下將逐步蛻變成一座新的荒漠。

  你再試試看,敢不敢就只在雪海關放兩萬兵馬就能高枕無憂?

  沒個十萬常駐大軍,能踏實地守住這座通向雪原的北大門?

  說到這里時,瞎子笑了好幾聲,

  道:

  你們說,這野人王,像不像一個從底層拼搏起來的吊絲?

  沒錢沒家世,一步一步靠著自己的努力、拼搏,好不容易走起來,快要成功了,結果,碰上了………

  這時,

  一邊的樊力接口道:

  “掛逼。”

  ………

  鄭伯爺走到野人王面前,看著桑虎的尸體。

  茍莫離停止了哼唱,抬頭,看著鄭伯爺,然后,臉上的蕭索瞬間一掃而空,換上了諂媚和熱情。

  他朝著鄭伯爺跪伏下來,

  喊道:

  “伯爺,狗子我沒辜負您的厚望,狗子我幫您打下了央山寨,狗子我,還是有用的,是吧?”

  說完,

  帶著一臉純真和期待的目光,看著鄭伯爺。

  鄭伯爺拉了一具楚人的尸體,翻了個面兒,坐在他身上,看著野人王,伸手,指了指桑虎的尸體,

  道:

  “死了?”

  “能為伯爺戰死,是他八輩子修來的福分,是他的福氣,哈哈!”

  “嗯,挺好,下次我見你時,沒他在,也能少一些麻煩。”

  野人王的功夫,拉胯得很。

  鄭伯爺的實力,面對野人王時,是有著絕對壓倒性優勢的。

  但若是多了個桑虎,鄭伯爺就不穩了。

  野人王聞言,伸手拍了拍桑虎尸體的肚子,道:

  “伯爺,您早說啊,您早點說,我就早點給他下個藥,藥死了也就干凈了;

  狗子知道伯爺您是最怕麻煩的人,狗子我,會不遺余力地幫您解決所有麻煩。”

  “累么?”

  鄭伯爺問道。

  “打贏了,怎么會覺得累呢!這場仗,咱們贏得迅速,干脆,利索,漂漂亮亮的。待得這些俘虜押送回去,百萬大軍搭臺的這場戲,伯爺可謂是唱出了天下名角兒的氣派!”

  “我問你,累么?”

  “伯爺,不累,真的不累。”

  “但我,看你現在這個樣子,覺得挺累的。”

  “伯爺………”

  “你知道么,每次你在我面前,自稱自己狗子,奴仆,作踐自己的時候,我心里,都會覺得有些不舒服。”

  “是讓伯爺您,瞧見您以前的樣子了么?”野人王小心翼翼地問道。

  鄭伯爺搖搖頭,道:“其實,我以前也諂媚,最早,面對鎮北侯府的郡主時,我也會說好話,遇到大燕六皇子時,我也會說好話,遇到虎頭城的許文祖時,我也會說好話,遇到靖南侯時,我也是會說好話。

  遇到身份地位比我高的人時,我會附和他們,挑,能讓他們聽得覺得有意思讓他們開心讓他們舒服的話去說。

  是吧,

  人,

  活著嘛,

  總有東西能讓你低頭,

  向你上峰,向能決定你生計,甚至是能決定你生死的人,低頭,這很正常,也很理所應當在,不算什么奇怪的事。”

  “那,伯爺您剛剛………”

  “嘖,但我,從未像你這個樣子過,低頭是低頭,但把頭低到土里去,我做不來,也不愿意做。”

  說著,

  鄭伯爺伸手從兜里取出一個橙子,

  這還是昨日出發時,瞎子遞給自己的,一直沒吃,現在有點蔫了。

  鄭伯爺剝著橙子,

  道:

  “哄他們高興,是想讓自己日子過得更好一些,有舍才有得,我懂,但說句心里話,在我這里,有一條線,一旦過了這條線,我會………”

  “伯爺您會如何?”

  “我會掀桌子,如果真的事不可為,我會帶著幾個手下,找一處僻靜的地方,開家客棧,過過小日子。”

  野人王張了張嘴,

  然后笑了笑。

  鄭伯爺注意到茍莫離的神情變化,道:

  “你想說什么?”

  “狗子想說,伯爺,您應該,從未過過那種,少一口子酪吃,就會在寒風中凍死的日子吧?”

  鄭伯爺,沉默了。

  上輩子,雖然自己媽離開得早,自己那個爹開貨車,也不怎么著家,但吃喝上雖說不精致,但還真沒過那種有上頓沒下頓的日子。

  就算那酗酒糟蹋身子的老爹也早早地因病去世了,留下的錢,也夠自己上了大學。

  唯一的不舒服,大概就是開家長會時,但那,其實也不算什么。

  至于這輩子,

  一醒來,

  身邊就是一群魔王環繞;

  可能他們一開始,對自己很輕視,帶著高傲,但面子上,還過得去,且已經給自己置辦了一座酒樓的產業,身邊還能有丫鬟服侍。

  兩世為人,

  其實自己并未真正體會到過………做人的艱辛。

  茍莫離的這句話,意思就是,伯爺,您沒真正受過那種被踩在泥潭里奮力掙扎抬起頭,就為了那片刻的呼吸換氣的日子。

  所以,

  才會有這種想法。

  那種,

  優雅、從容、淡定;

  鄭伯爺用手背抵住額頭,輕輕敲了敲,道:

  “對,你說得對,我確實是有些,站著說話,不腰疼了。”

  “屬下……該死。”

  “呵,你就這樣正常點說話,其實挺好,你是點頭哈腰,還是不卑不亢,亦或者是……將自己的腦袋塞在馬糞里,在我面前,都改變不了你是野人王的事實。

  可能,這是你的習慣,但我,不是很喜歡你這種習慣。

  有本事的人,還是該有些格調的,我一直這么認為。”

  茍莫離有些激動地點點頭;

  他明白,

  當一個人準備和你相處時,才會要求你改變自己身上讓他覺得不舒服的地方。

  否則,若是打算繼續將你丟籠子里眼不見為凈,壓根就不需要理會和說這些。

  “就像你剛剛那般說的話,我知道你是違心,也知道你是在變臉,但我真的,不是很喜歡。”

  野人王五體投地地跪伏下來,

  道:

  “伯爺,屬下只是………只是不希望他們………不希望他們死得沒價值………所以才………”

  人已經死了,

  就該追求他們死去的最大價值,這樣,才能不辜負他們的戰死。

  這時候,說氣話,露情緒,表不滿,都是很愚蠢的行為。

  鄭伯爺伸手指了指那面包裹著桑虎尸體的旗幟,

  道:

  “這面旗,就作為第一鎮的軍旗吧,本伯給你,兩個營的編制。”

  一個營下轄五個標,每個標三百人,也就是總計三千人的編制。

  且按照雪海關的傳統,凡入正軍者,無論燕、晉、蠻族群,皆一視同仁。

  “謝伯爺再次給了屬下一個機會!”

  鄭伯爺伸手,拍了拍野人王的肩膀。

  野人王知道,這是雪海關中最為時興的拍肩禮。

  “雖說我這里算是過了,但,接下來的攻城戰時,野人,還得再死一些人,死到,讓雪海關上下的軍民,無話可說為止。

  你,

  懂么?”

  只有用死亡拼湊出足夠的貢獻,才能消弭掉雪海關軍民對這一鎮野人兵馬的敵對和反感情緒。

  這是當初野人造的孽,現在,得還。

  先前鄭伯爺對劍圣說的那話,意思,其實就在這里。

  接納野人為一鎮,首先,得給投名狀!

  “伯爺放心,這一點,屬下明白,且有伯爺您這句話,剩下的近三萬多野人俘虜,屬下,就有把握激發出他們效死力的信心!”

  “你辦事,我放心。”

  “謝伯爺。”

  “好好做事,機會,已經給你了。”

  “屬下,定然不負伯爺期望!”

  “嗯。”

  這時,

  樊力提著遲明義走了過來,將遲明義,放在了鄭伯爺身前。

  其兩肩琵琶骨的鉤子,還未取下,整個人,也被捆成了粽子。

  鄭伯爺看了他一眼,笑道:

  “以前,沒打過這種仗吧。”

  遲明義一邊倒吸著涼氣一邊回答道:

  “未……曾。”

  以前,藤甲兵的主要對手,是大澤邊緣的水匪,已經很多年,未曾和正規軍交戰過了,且還是……騎兵為主的正規軍。

  鄭伯爺點點頭,道:

  “瞧出來了,你這兩天犯的錯,可以記錄下來,做一個冊子,以儆后人了。”

  “呵呵……呵……”

  遲明義笑了兩聲,

  道:

  “勝者為王,敗者為寇,輸給駙馬爺,倒也不算辱沒了我自己,還請駙馬爺,給我一個痛快。”

  “倒也算,有種。你叫什么名字,這支兵馬,是哪家的,應該不是大楚的皇族禁軍吧。”

  “回駙馬爺的話,某叫遲明義,是白蒲白家人,這是,長溪郡的藤甲兵。”

  “白家人,姓遲?”

  “駙馬爺您,不也不姓熊么?”

  “哦,我懂了,你是贅婿?”

  遲明義猶豫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道:“是。”

  “能以贅婿的身份領軍出戰,看來,你在白家,很得看重了,不過你剛剛說錯了一點,我呢,是把公主娶回家的,和你,不一樣。”

  “駙馬爺若是愿意回我大楚,我相信,王上必然會極為歡迎,今日年堯的位置,大概就是駙馬爺您的了。”

  “啊?”

  鄭伯爺笑了起來,

  伸手指了指南邊,

  道:

  “哎喲,哎喲,這話,可太逗了,合著我現在還是在攻我自己的城嘍?”

  “駙馬爺,求賜個痛快。”

  “不急,不急,其實,遲明義啊,你是有希望贏的。”

  “我,輸得,心服口服,駙馬爺用兵之法,確實在我之上。”

  “記得,你寨子里,應該是有兩臺投石機的。”

  “前日送走了,那玩意兒,沒什么用,也就前些日子砸死了一個小嘍啰,也是那小嘍啰實在是八字太背,那么遠還是下雨,居然還能被砸死。我這輩子,就沒見過這么倒霉催的人。”

  鄭伯爺沉默了,

  沒生氣,

  只是緩緩道:

  “砸死的那匹馬,當時,是我在騎。”

  “……”遲明義。

  驚愕了一會兒后,

  遲明義忽然笑了起來,

  笑里,有淚。

  “呵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

  鄭伯爺瞧見后頭,自家甲士正在押送著楚人俘虜往寨外走。

  也就對樊力示意道:

  “行了,阿力,送他一起上路吧,咱也可以拾掇拾掇,準備回了,省得耽擱時間久了被包餃子了,就不好了。”

  遲明義這個人,可以先留著,一來,他對楚國內部情況知道很多,二來,生擒敵方將領一枚,回去,更方便夸功。

  “好嘞,主上。”

  “噗!”

  阿力手起斧落,

  “咯噔”一聲,

  遲明義的腦袋,脫離了身軀,落在了地上。

  正準備起身的鄭伯爺被這一幕給弄愣住了,

  看向樊力,

  道:

  “你在干什么?”

  樊力有些茫然地撓撓頭,

  道:

  “送他上路啊。”

  “……”鄭凡。

  


  https://


  天才一秒記住本站地址:。手機版閱讀網址:
首頁102103104105106107108109110111112113 下一頁 末頁
掃碼
作者純潔滴小龍所寫的《魔臨》為轉載作品,魔臨最新章節由網友發布,找書苑提供魔臨全文閱讀。
①如果您發现本小說魔臨最新章節,而找書苑没有更新,請聯系我們更新,您的熱心是對網站最大的支持。
②書友如發现魔臨内容有與法律抵觸之處,請向本站舉報,我們將馬上處理。
③本小說魔臨僅代表作者個人的觀點,與找書苑的立場無關。
④如果您對魔臨作品内容、版權等方麵有質疑,或對本站有意見建議請發郵件給管理員,我們將第一時間作出相應處理。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