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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順手滅國
魔臨全文閱讀作者:純潔滴小龍加入書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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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聽聞,

當年藏夫子入燕京以斬龍脈作為要挾,讓那燕國先皇罷兵。結果燕國先皇大大方方地說:

來來來,速斬這龍脈給他瞅瞅,瞅完后,他還得去批那折子。

我曾聽聞,

乾國后山曾有一煉氣士沿著諸夏之地,一路向西,至北封郡,得一個天定寶穴,告知老一代鎮北侯;

老鎮北侯留下遺言,讓李梁亭將其葬于此穴。結果那位煉氣士,時隔多年再度西游,尋那處寶穴時,卻發現上面并未立有墳陵,而是設了一處豬圈,飼養的豬則專為侯府祭祀所用。

我更曾親眼目睹,靖南王世子領錦衣親衛列陣于岸,身邊一巫正以咒術強行窺探其氣機,結果遭遇反噬,精神失智。他說那靖南王世子身上,留有其父所設之禁制,手段鬼神莫測。

也是開了眼,

以前還真不知道那位上一代大燕軍神,竟然還有著一手超越巫正的方外之術。”

說到這里,

謝玉安頓了頓,

看了眼旁邊的瞎子,繼續道:

“今日,又見證了王爺摒天之助,強升三品。

這才是大氣魄,

是那種將鬼神,將老天爺都可一目鄙下的真正桀驁。

這大燕,

先有一皇二王,橫空破局;

再有后繼之君支撐時局的同時,有攝政王操刀馬踏天下。

人杰輩出,還都是這等頂天立地的真正英豪。

再想想我楚國那位,一直和火鳳之靈眉來眼去交割不清,乾國的后山,立在那兒也百年了,連當朝大相公也是從后山走下來的。

兩相對比之下,

這,

如何比得過,

又如何,

攔得住啊!”

瞎子笑了笑,

指了指天,

道:

“你當天很大么?”

謝玉安反問道:“天難道不大么?舉目望去,不都是天之下。”

“地上有人山川河流,有波瀾壯闊,有人有獸有妖,有金戈鐵馬也有詩詞文章,有太多的滋味與精彩。

但這天,卻枯燥乏味得讓人昏昏欲睡。

大而空洞,這種大,又有個什么意思?”

謝玉安嘴角露出一抹微笑,點頭道:

“發人深省。”

“你心里覺得天大,是因為你畏懼自己頭頂上的那一片,這事兒啊,換個角度,就經不住琢磨。

天再大,天再高,

也沒你腳下的地面來得實在。

再高再遠的東西,你摸不到碰不著,又算個屁?

地龍翻滾、江河決堤、狂風呼嘯,都能讓人死傷慘重;

可你又何曾見過這天,

當真塌下來砸死過一個人?

終究,

只是一個紙老虎罷了,

不值得敬畏。”

“安,深以為然。”

許是眼前這場大勝幾乎手拿把攥,不需再擔心什么了;

亦或者謝氏以及戰后楚國之格局也已經敲定,不用再去顧忌;

又親眼目睹了王爺罵天入三品,

一向性子有些陰柔的謝玉安,難得的顯得豪放了一些,心胸,也就隨之打開。

這一打開不要緊,與瞎子先前的一番交流,瞎子的話,似乎字字都落入其心底。

這說的哪里是天,分明是頭頂上的一切。

天是紙老虎,那所謂的天子,那所謂的皇權至上,又算是個什么東西呢?

“北先生,等這次戰后,安想追隨于北先生身邊學習一段時間。”

瞎子微微皺眉;

謝玉安有些愣神,無論是從任何角度來講,自己追隨北先生,無論是對北先生還是對王府,都是有百利而無一害,他實在是不知道為何對方會明顯地流露出抗拒的情緒。

“你愿意自瞎雙目么?”瞎子問道。

“額……”

“呵呵。”

瞎子笑了笑,擺擺手,道:“以后,可以書信交流,你爹身子骨不好,謝氏那里也離不開你。”

“是,弟子明白了。”

瞎子抗拒謝玉安到自己身邊,原因在于在很早前,有魔王包括主上,已經用謝玉安調侃過自己了,總說他們倆很像。

氣質上,性格上,以及……手段上;

甚至是連喜歡剝橘子喂人吃的癖好,都如出一轍。

可惜這謝玉安雙目正常,要是戳瞎了,就真的是瞎子第二了。

“北先生認為,此戰之后,天下大勢當如何?打天下容易,守天下難;共患難容易,同富貴難啊。”

“事兒還早,不急,細枝末節的一大堆,有的忙呢。”

瞎子似乎不愿意在這個話題上說太多,

但還是提點了一句:

“燕京的那位皇帝,當得起英明神武四個字。”

皇帝的神武,并非指的是自己的武功,而是他治下國家的武“功”。

以眼下這局面,

自八百多年前大夏崩塌起到如今,湊個整,稱呼上加一個“千古一帝”,還真沒半點吹噓與夸張的。

尤其是在馭人這方面,

皇帝可謂深得其老子的真傳。

瞎子甚至覺得,若是讓皇帝也成為他們魔王中的一個的話,怕這位陛下將是每次都能舔到頭籌。

“皇帝太遠,小子也沒見過。”

“以后,你會見到的。”

謝氏要成為大燕朝的封王,肯定會入京朝拜圣上。

“但天子不會像今日這樣,在我面前,橫刀立馬。”謝玉安很認真地說道,“我認這黑龍旗下的大勢,自今夜起已無法逆擋。

可既然要跪,

為何不選一個讓自己跪得服氣與舒心的?”

“很好。”

瞎子點了點頭,很滿意謝玉安的“乖巧”。

“所以,有這個機會么?”謝玉安問道。

“以后的事兒,誰又知道呢,但正因為不知道,所以要做更多的準備。”

“明白了。”

……

當梁程胯下貔獸的蹄子,邁過那條乾楚邊境的山脈時,其實,就已經注定了這場……關系到燕乾格局乃至于是整個諸夏最終格局戰事的結果。

黑色的洪流,如同泄洪一般,沖垮了乾軍。

乾人的潰敗,無法避免,大潰敗所帶來的大恐懼,讓小半個江南,在接下來的月余時間里,幾乎望風而降。

當燕軍騎士從城池下面策馬而過時,原本擔負其他任務,或搜查、或追逐、或打探等任務的他們,硬是被里頭的乾人打開了城門,恨不得將他們圍困阻截住,然后趕不及地向其投誠。

可以說,燕軍追擊乾軍潰軍到哪里,接受投降就接到了哪里,很多情況下,燕軍連多余的兵力去接收城池都做不到,只能讓他們先換旗,再選派城內的官員代表去靜海城參見官家……更重要的,是參拜王爺。

偽朝廷立起來的好處,就在這里,大廈將傾時,它給了投降主義者一個心安理得的理由;

只要一心安,就舍不得死;

當然也可以說成舍不得死,而刻意地給自己找一個心安。

大差不差,

原本靜海城外行宮里,經歷了幾次波折被大清洗得很是冷清的“朝堂”,在乾軍的一場大潰敗后,沒多久就又變回了:

“眾正盈朝”。

軍事,肯定無法解決所有問題,但足以讓絕大部分的問題直接消失。

這場已經被人稱為“靜海之戰”的大戰役,雙方動用兵力之規模,其實比以前的幾次國戰,要小很多。

燕軍動用之兵力,

就算是把一開始的聯軍后來反水再后來又反回去的楚皇族禁軍以及吳家水師也一并算進去,

也就二十萬的規模。

乾軍要是算上江南戰斗力拉胯的郡兵在內的話,則倍之還多,可所謂的中興四大將的嫡系部下,合算起來,也就二十多萬的樣子。

故而,真論規模;

無論是十余年前南北二王開晉之戰,數十萬燕軍鐵騎與數十萬三晉騎士的大會戰;

還是第一次燕楚國戰,雙方總兵力過百萬圍繞著鎮南關沿線互相煎熬;

眼前這一場,還真無法在規模上排到前頭去,可問題就在于,這一戰,直接打沒了乾人這十余年來臥薪嘗膽的成果。

不同于當年,北方被燕軍打進來就打進來了,三邊只要還在,燕軍打進來了就還得再退回去,然后依靠江南輸血,重新將北方再立起來。

現在的問題是,江南半壁,都已經或被動或主動的淪喪,乾軍的野戰精銳死傷殆盡。

地基都被人挖了,

你還能怎么繼續重蓋房子?

吳家水師逆流北上,這次不敢再觀望風向,直接下了血本,主動找乾國水師交手;

然后,吳家水師被擊敗。

但同時梁程親領一部兵馬,瞅準了機會,在宜山水寨處,一舉焚毀了剛擊退吳家水師回寨休整的乾國水師戰船。

吳家水師重整旗鼓,繼續北上,配合著燕軍,完全遏制住了乾江水道,等同是掐斷了江南地區與上京以及整個乾國以北的連系。

這一戰報傳回靜海城,

引起了新朝廷上下的一片歡呼。

因為沒人比江南乾人大族與官員更清楚,乾江水道對于整個大乾的重要意義,這幾乎是掐住了乾國的脖子。

為此,

趙元年這位官家,還領著麾下臣子們,前往靜海城附近的一座小山上行了一場祭天儀式。

官家先祭拜上天,

隨后再祭拜祖先;

官家和臣子們哭喊著,老天開眼,終于將這江山社稷,從亂臣賊子的手中又搶奪了回來,大乾得以正本清源。

當然,至于地下的祖先們到底是何等想法……活人,向來是不在意的。

而且,祭天大典之后,趙元年這位官家還御筆親封這座山,也叫“泰山”,仿攝政王舊事嘛。

后經身邊一位江南大儒的提醒,擔心恐會有要與攝政王爺別苗頭的意思,又添加了兩筆,

“泰二山”。

……

“泰二山,什么鬼。”

王爺看著手中的折子,也是一陣無語。

瞎子笑著道:“也就馬屁拍得生硬了點兒,但這也是藝術啊,生硬的馬屁,看起來滑稽,有時卻又能更有效果。”

靜海之戰,已經過去了一段日子。

趙元年可以帶著他那已經龐大起來的草臺班子瞎搞來瞎搞去,

但其他人,可沒這等閑工夫。

謝渚陽留下兵馬給他兒子,自己先回了楚南,著手正式與楚國朝廷割裂。

造劍師也帶著王爺對獨孤氏甚至是對大楚貴族體系的承諾,回到了楚國;

有謝氏在楚南做屏障,又有獨孤氏為首的地方實權派系開始踏上第二條船,哪怕現在鄭凡無法抽出手來去找自家那位大舅哥算賬,但自家大舅哥現在也沒能力再折騰出什么花樣來了,怕是真得要面對樹倒猢猻散的局面。

至于江南,也就是更向西的位置,金術可向西一路追逐乾國的潰軍,一大批江南城鎮傳檄而定。

不過金術可到底是沉穩的帥才,并未貪功一味地冒進,在給靜海的那座乾人偽朝廷拓寬了一大片安全區域后,就立下不進了,全當是撐場子的打手。

這在燕軍其他兵馬大舉北上留守江南的兵力不是很充足的情況下,可以極大地保障偽朝的生存空間與局面平穩。

其他方面,

梁程那一路配合著吳家水師,沿著乾江一路向北再轉西,兵鋒已經進逼乾國京畿之地了,但并未選擇繼續深入,而是把自己當做一把刀,就在乾人上京頭頂上懸著。

“那倆臭小子,倒是真玩兒瘋了。”

鄭凡桌上放著的,總共有四封折子。

第一封是關于“泰二山”的,不提;

第二封,則是關于天天與鄭蠻的。

陳仙霸、天天與鄭蠻,各領一路兵馬,起初都是按照鄭凡的軍令,向西北方向打去,本意是在它乾國肚子里,來一場大鬧天宮。

但這仨臭小子,這次像是徹底開了光,亦或者是江南之動蕩局面,已經波及了大半個乾國,這種時局之下,誰都覺得天已經塌了,抵抗意志就更加的薄弱。

結果,他們仨居然越打越勇,越打越激進,一邊打一邊接受地方乾軍的投降,一個個的麾下乾奸部隊比本部兵馬都多了。

天天與鄭蠻合并在一起的這一路,打穿了三個郡,一路打到了西山郡,也就是西軍的老家所在地,結果在那里,碰到了硬骨頭,畢竟西軍主力雖然早就不在那里了,但民風彪悍的傳統還在,幾路民間義軍以及幾個西軍歸鄉養老的老軍門組織起了兵馬,如果不是指揮上不統一出了問題,差點把天天和鄭蠻給包了餃子。

“劫后余生”的天天與鄭蠻,終于停止了冒進,開始據守據點進行拉扯與僵持。

但他們卻傳來了一封折子,前線戰況只講了很小篇幅,主要想請示的,是北羌諸部開始主動地向這邊示好。

眼瞅著乾人要不行了,北羌人準備換主子了,當然,也是有仗著時局混亂,趁勢而起的意思。

陳仙霸上的那道折子,

則簡單許多,

他那一路與天天和鄭蠻分開之后,天天與鄭蠻是向西北去,他陳仙霸是向西南去。

到底是陳仙霸,的確是生猛太多;

他倆弟弟還在那里處于與北羌諸部眉來眼去的階段,一切還等著后方王爺決斷呢;

他陳仙霸直接上了一封折子,

說要娶喜彩土司的嫡親孫女兒了;

“你瞧瞧,你瞧瞧,陳仙霸這愣種在折子里與我說的是什么,他說人家提前把孫女兒送到他帥帳里來的,人呢,已經被他給睡了……而且是睡了好幾遍了,更說這折子在路上時,他估計還得一直睡。

現在請示我,問我是否準許他成親。”

“呵呵呵。”瞎子也忍不住笑了起來,“折子屬下也看過了,他還覺得自己奉獻挺大的。”

“這臭小子。”王爺搖搖頭,“我知道這臭小子的脾氣,一般的政治聯姻,他是瞧不上的。”

陳仙霸更喜歡的,是直接馬刀征服,而不是靠什么聯姻與政治手段來迂回完成目的,他的性格就是這般的剛強自傲。

“所以啊……”鄭凡笑道,“八成那個土人女子,極為漂亮。”

不喜歡政治聯姻,也不愿意拿自己去聯姻,除非……人家閨女確實長得太俏。

“屬下也是這般覺得。”瞎子附和道,“但,這幾封折子,主上打算怎么回?”

“泰二山的那道折子,你看著回吧,我是懶得回了,太二。”

“是,屬下明白。”

“天天那里,回折子告訴他,讓他以我大燕攝政王長子的身份,冊封北羌諸部的首領,有一個算一個,全都給我封軍功侯,東南西北用完了沒事兒,可以用赤橙黃綠。”

先調動一切可以利用的力量,把它乾國徹底搞亂搞崩,才是眼下的當務之急。

西山郡是西軍的老家,也是乾國地界上最硬的幾塊骨頭之一,得先給它弄得自顧不暇。

鄭凡可不希望等到自己真的揮師上京時,西山郡那里還能跑出來一支勤王之師。

至于名分不名分的,荒唐不荒唐的,無所謂;

一樣的事兒,當年他在雪海關又不是沒干過,當初大皇子可是直接帶著空白圣旨與蘿卜大印出使雪原的。

先利用他們,利用完后,再卸磨殺驢就是。

乾人一直無法解決北羌問題,是乾人自己不行,但燕人可是對付漁獵或者游牧部落的好手,所謂的北羌諸部,和蠻族比起來,就是個弟弟。

“陳仙霸那邊,回折子,捎帶一件我的信物……”

鄭凡順手從自己的蟒袍上,解下一枚玉佩,

“就說,這是我送過去的賀禮,喜彩土司麾下,是西南最大的一個土人勢力,先沾親帶故著,把西南安撫住,我自然是同意的。

但在折子里,你把大皇子當初和蠻族公主大婚的事兒,提一下;

就說,我希望他陳仙霸能像當年大皇子那樣,為土人與燕人的和睦相處,做出貢獻。”

瞎子會意,

道:

“寫兩份?”

“自然。”

一份是給土人的,也就是陳仙霸的丈母娘那里,肯定得好話官話一大堆。

一份則是給陳仙霸的,舉大皇子與蠻族公主的例子,就是告誡他,大皇子娶了蠻族公主后,燕人照樣把蠻族王庭給掃滅了。

瞎子道:“仙霸會拎得清楚的,畢竟他可是一直崇拜主上您的。”

“我怎么了?”

“主上您也娶了楚國公主,但這并不耽擱主上您接二連三地打楚國,一直到把楚國打趴下。”

“行吧,把大皇子的例子撤下,換我的。”

“是,屬下知道了。”

這第四封折子,其實發得最早,但來得,卻是最晚。

因為它走的是密諜司的路子,是從三邊那里發來的。

“姬老六可是真下血本啊。”鄭凡拿著最后一封折子說道,“三邊,硬生生地啃下一條。”

“皇帝是為了支援與呼應主上。”在這個戰果面前,瞎子也不得不承認皇帝這次是真的為了自家主上而豁出去了。

“嗯,想辦法回個折子,告訴他,可以歇歇了。”

瞎子則道:“那邊應該早就收到這邊戰報了。”

“戰報是戰報,姬老六那家伙人最矯情,得以我的名義親自回一下。”

“是,屬下明白了。”

瞎子將折子收好,起身時,卻又似想到了什么,開口道:

“原本屬下以為,靜海之戰打贏后,主上要么會選擇繼續在江南‘撐帝’,要么就揮師北上,直逼上京亦或者是打一個大穿插,去配合皇帝的大軍搗那三邊。

可屬下沒料到的是,主上接下來的吩咐,竟然這般……生猛。

最重要的是,還取得了讓屬下始料未及的效果。”

金術可一路,梁程一路,本部一路,陳仙霸他們仨崽子有兩路,再多的兵馬,以一個國家的疆域來分配,都會被攤薄得厲害。

可偏偏自家主上卻果斷地選擇了多路分兵的戰略,將拳頭撒開,散了出去。

看起來,似乎是上頭了,但報上來的戰果來看,幾乎半個乾國,都進入了“戰時”狀態,且每一路都是高歌猛進。

鄭凡擺擺手,不以為意道:

“對方野戰精銳被打沒了,一切就都簡單了,趁著這個機會,快速擴大戰果,給他打得半身麻痹本就是最優的選擇。

說白了,滿清入關時,才多少人?”

“是,屬下原本以為自己不通兵事是因為對此不感興趣,懶得學,現在屬下承認,沒這個天賦,學也無法學得和主上您一樣優秀,會差得很遠。”

“這個程度的馬屁,效力太差了,可夠不著那個點啊。”鄭凡笑著伸手拍了拍瞎子的肩膀。

“這個倒是不急,可以慢慢來,先把戰事打完了后,一切就都能從容了。”瞎子說道。

“嗯。”

這時,

鄭霖走了進來,先向瞎子行禮,再向自己父親行禮。

不得不說,在經歷了靜海城外那一夜,親眼目睹了自己父親入三品之后,鄭霖對他爹的態度,改觀了不少。

他曾經因血脈原因,瞧不起自己父親是一個“凡人”;

可當一個“凡人”敢于鄙視這天道時,就已經不再是純粹意義上的凡人了。

畢竟,再尊貴的血脈,再高傲的靈魂面前,都會顯得低賤。

瞎子嘴角露出一抹微笑,虞化平曾說過,主上“腐化”人心的手段,無人能及,瞎子也是這般認為的。

只不過以前一直在對外用,現在對內用了后,瞧瞧,效果不就出來了么?

“主上,你們父子倆說話,我先去忙了。”瞎子先行告退。

等瞎子離開后,鄭霖看向鄭凡,問道:

“父親,我們不去上京是么?”

“上京有你梁干爹領軍吊著,足夠了,我們這點兵馬,現在在乾地倒是可以自在行進,但跑上京那里去攻城的話,其實沒多大的效果。

剛剛我與你瞎子干爹的話,你在外頭也應該聽到了,能聽得懂么?”

“聽得懂,爹不想計較一城一地的得失,而是想癱瘓整個乾國,達到乾國的完全瓦解。”

江南有趙元年的偽朝廷,日漸壯大。

西南土人、北羌諸部,也將順勢而起,呼應燕人;

上京城乾江上游位置,梁程部正虎視眈眈;

三邊那里,早就打得熱火朝天。

整個乾國,東南西北中,竟然哪兒哪兒都有戰事,哪兒哪兒都在動蕩。

“嗯,能聽懂就好。”

“可是兒子有一事不明白。”

“說。”

“我們這一部,打著您王旗的這一部,現在停在這里,到底在干嘛?”

其他部要么在打仗,要么就在打仗的途中,可自己和自家老子所在的這一部,卻已經在這兒停駐了三日。

既不北上去三邊,也不西行接應陳仙霸與天哥,更不東進去眺望一下上京,就停在這一個,空蕩空虛的位置。

鄭凡注意到了,兒子只是在問,雖然語氣還是和以往一樣,但并不是為了抱怨。

伸手,摸著兒子的后腦勺,示意向外走去。

鄭霖嘴角習慣性地抽了抽,可到底沒有拂老爹的面子,跟著老爹走到帥帳外,又向北行進了一段路,這兒,位于帥帳區域和軍寨區域的中間。

此時,已經有上千被從附近抓來的乾地民夫正拿著鋤頭等家伙事,剛剛結束了挖掘勞作。

劉大虎這時也走了過來,稟報道:

“王爺,安排妥當了。”

“變化大么?”鄭凡問道。

劉大虎則道:“重新確定位置,花費了一點功夫,現在已經挖到了。”

“嗯。”

王爺點點頭,走到前方的一個搭建起來的小高臺上,鄭霖跟在其身后。

高臺上,有一處供桌,上面還擺著香燭以及其他貢品。

鄭霖看見自己的親娘,親自端來了一些茶點,進行供桌上的豐富。

隨即,

鄭凡走到供桌后頭,站定。

鄭霖看見自己娘親站到父親身側,他也就走了過來,站到了另一側。

可自己的娘親卻微微側腰,看向了他,

伸手向前一指,

道:

“跪那兒去。”

“……”鄭霖。

雖然很意外,雖然很疑惑,雖然很不理解,但奈何鄭霖對自己的母親一向發自內心的孝順與遵從;

所以,世子殿下還是走到供桌前面,也就是高臺的邊緣處,跪了下來。

下方,劉大虎下令,原先在邊上的乾人民夫被驅趕了出去,錦衣親衛列隊而入,站在那處已經被挖了很深的大坑旁邊。

劉大虎將自己的佩刀卸下,

喊道:

“卸刀!”

“喏!”

所有錦衣親衛將佩刀丟在了地上。

緊接著,

劉大虎蹲下來,其他錦衣親衛或蹲或跪在地上,用雙手,開始往外扒拉泥土。

隨即,

不斷有錦衣親衛將挖出來的身份牌位送到了高臺前,也就是世子殿下的面前。

不一會兒,

在鄭霖面前身份牌就已經成堆,而那邊,還在不斷的有身份牌挖出。

世子自然知道這是什么,燕軍傳統,戰場上不便收尸就收身份牌,標注陣亡以供撫恤憑據。

下意識地,

鄭霖回頭看了一下身后,

發現此時站在供桌后頭的自家親爹,臉上是一種難以描述的肅穆神情,這種神情,他還很少見到。

哪怕是之前在靜海城被乾軍圍困時,他爹還能有閑情逸致喂金魚呢。

高臺上,

世子行著跪禮,

王妃親手上香;

還記得那一夜,

自己坐在椅子上,看著一個個燕地兒郎將自己的身份牌丟入面前的坑中,最后集體跪下,高呼:

“為王爺赴死!”

王爺打過很多場仗,他其實早就習慣了在戰場上為了全局的勝利而接受必要犧牲的準備。

甚至曾在乾軍攻打靜海城時,坐在城內閣樓上還與阿銘說:覺得自己已經有些麻木了。

但這里不一樣,

這里埋葬的……人,不一樣。

嚴格意義上來說,他們是戰死的,又不是戰死的;

他們是單純地……為自己而死。

已經脫離了所謂國與國征戰的范疇,

不是為了軍功,不是為了攻城略地,不是為了什么榮華富貴,

倒像是江湖幫派講義氣兩肋插刀的風格,

為自己的大哥,

殺出一條血路。

鄭凡從不否認,自己是一個很雙標的人,畢竟,見慣了生生死死,很難不去看淡,不去看輕;

可唯獨這里,

他一直沒能放得下。

這些年來,夢里更是常常夢到他們,夢到他們一聲聲高呼“為王爺赴死”。

這里的“王爺”,不是王爵的代稱,而是指的是鄭凡這個人。

因為王爵的地位,光環,以及能夠帶給他們的賞賜,在將死之人眼里,又有什么意義?

王爺開口喊道:

“兒子,你剛不是問我,為何要帶你來這里,而不是去上京么?”

鄭霖側過身,看向自己的父親。

王爺笑道:

“你爹我啊,這次來,本就是特意接他們的。

然后,

順帶著,

滅一下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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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孤,請諸位仙家,歸天!
魔臨全文閱讀作者:純潔滴小龍加入書架

大部分腰牌已經被挖了出來,一些錦衣親衛還在做著掃尾,其余的錦衣親衛,則將這些先前堆放在這里的腰牌進行重新整理。

鄭霖一直跪在那兒,他娘沒讓他起來,他就不能起來。

也正因此,鄭霖清楚地看見劉大虎帶著十多個錦衣親衛,手拿冊子,正一個一個地進行著比對。

旁邊的錦衣親衛,則將比對好的腰牌,用一小塊絹布包裹,再整齊地堆放在一個個的大箱子中。

事先的準備工作可謂極其細膩,這些東西,都是在靜海城內置辦下的,而當時城池還在被圍攻。

所以,那會兒自己親爹一邊喂著金魚一邊還能思量著這個。

高臺下,劍圣抱臂而立,風徐徐吹過他的衣衫,似是感應到自家徒兒的目光,扭頭向這邊看來。

鄭霖記得師父曾和自己說過,說這做人,本該重信守諾,但天底下,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多少?

師父更是說,他爹,是其這輩子所見的,最重信守諾的人。

也因此,雖然心里已經有些服氣,但嘴巴上和一些肢體動作上依舊會習慣性地表達出些許排斥的世子殿下,在他爹說出:他只是順帶著滅國的這句話時,

世子還真就信了。

還真不是刻意地想要表露什么亦或者是想要彰顯什么,

一切的一切,就是這般的理所應當。

他想把這為其赴死的八千袍澤給挖出來重新安置,可路途不好走,乾人設關立卡。

所以,

既然乾人不給他方便,那他就讓乾人徹底方便掉。

上京附近兩三個郡的乾軍地方軍,已經被激得主動向上京靠攏過去,以天哥他們為代表的各路兵馬外加三邊的鏖戰,早早地就已經將戰火燒到了乾國的“四肢百骸”。

相對的,眼下上京城周邊這一圈,反而格外安全。

鄭霖雙手撐著身下的板子,

他曾疑惑,

疑惑干爹們為何會一直待在親爹身邊,

疑惑師父這樣的人,愿意住自家隔壁,自家親爹一出門,師父就跟著一起

疑惑于自己的娘親,

為什么會選擇這個男人,從而生下了自己。

這種疑惑,伴隨了他很久

伴隨著這次陪著自己親爹一起入乾,他其實依舊沒有找尋到確切的答案,因為漸漸的,答案好像已經不是那么重要了。

劉大虎上前,跪稟道:

“王爺,腰牌已清點完畢,安置妥當。”

王爺點點頭

劉大虎起身,默默地退下。

王爺的目光,先看向了高臺供桌兩側立著的三面大旗。

一面,是黑龍旗

一面,是靖南軍軍旗

一面,則是他鄭凡的王旗。

當年,就是在這三面軍旗之下,上萬鐵騎,為自己開路,用最直接最蠻橫最原始的方式,為自己趟開了一條血泊之路。

總有一些事,總有一些人,能在你的記憶深處,留下不一樣的印記。

在那一日之前,

鄭凡對所謂的黑龍旗,其實沒有太多的感觸,更多的,只是對老田曾許下的那對這面旗幟的承諾。

但那一日之后,

八千燕地兒郎,用他們的血肉,將那面黑龍旗,浸染進了這位大燕當代軍神的心底。

哥讓我發誓,這輩子不得放下這面旗。

因為當你一直舉著這面旗時,

會有無數的燕地兒郎,前仆后繼,攔擋在你身前,

為你沖殺,

為你陷陣,

為你戰死!

王爺的目光,挪到了前方那處坑洞位置。

他閉上了眼,

開口道:

“孤,回來接你們了。

你們,

還在么?”

秋風不停輕柔吹拂著這里,四周的錦衣親衛,都格外安靜,外圍的那一眾乾地民夫,也都規規矩矩地跪伏在一邊,不敢造次。

但冥冥之中,

就是在這只聞風聲的“安靜”之下,

問完了這句話的王爺,

耳畔邊,

似一下子傳來滔天齊聲大喝:

“在!!!”

王爺深吸一口氣,

眼角,有晶瑩在浸潤。

嘴角,

卻勾勒起一道輕微的弧度。

“孤,

為你們,

擇了處風水寶地。”

當燕人的鐵騎順著望江逼近京畿之地后,整個京畿,包括上京城內,立即掀起了一股數量龐大的逃難潮。

擱以前,京畿之地的百姓怕是都會習慣性地向都城內跑去,有關系的,投親靠友,沒關系的,就算是睡在街面上也好比繼續淪落在外頭去面對燕人的馬刀。

畢竟,在很長時間以來,在大部分的認知之中,上京城的高聳城墻,上京城內的官家與諸位相公們,是他們最大的安全依仗。

但這一切,都因為當年的那一場破城而被改變了。

燕人,殺入了上京城內。

原本有著惶惶威嚴的都城,陷入了連續多日的亂兵騷亂之中,可謂人間煉獄。

各地戰敗的消息,不可能瞞得住下面,亦或者可以說,如今已經承受著雷霆震動的乾國朝廷,它的運轉體制,已經開始出現了極為嚴重的問題。

裱糊了一遍又一遍的窗戶紙,遇到真正的暴風雨后,依舊會被打穿淋落,顯露出那令人震驚的密麻孔洞。

京畿之地的乾人,上京城內的百姓,開始往外遷移,似是逃難。

那位王爺又來了!

李富勝死了好些年了,所以,敵國百姓早就不記得李富勝了,其實,就算是李富勝現在還活著,對于乾國百姓而言,

十多年前率軍跨過汴河叩問上京的,也不再是他虎威伯,而是那位攝政王爺領的兵!

哪怕事實上當初的王爺,還只是一個小小的守備。

但何況史書了,就是當世之人的記憶,十年,也是一個大輪了,現如今如日中天戰功赫赫的攝政王,足以在其歷程之中所有階段里,都成為類似戲臺上的大角兒。

十多年來,上京城兩次聽到燕人馬蹄,都是拜這位王爺所賜。

而這一次,當那位王爺的大軍,再度出現時,百姓們真的就開始用腳投票。

更令人尷尬的是,京城內外的官軍,還無法阻止這些百姓的“逃難”,因為從軍事角度來說,城內的百姓越少,防守的難度就越低。

上京城這座城實在是太大了,正常情況下,乾江行道一旦出個什么問題,糧食未能及時運進上京,京城內糧價都得出現恐慌。

可問題是這種“逃難”潮的出現,也順便將上京甚至是整個京畿之地的士氣,給一步步抽光。

“又來了不少人。”

“是啊,來的人,越來越多了。”

酒樓二樓位置,兩位白衣老者面對面地飲酒下棋。

而街面上,則是擁擠的人潮。

這里,是后山鎮。

顧名思義,這是毗鄰后山的一座鎮子。

鎮子的規模很大,可卻沒有立城,也沒有守軍

有地方官,但地方官就一個虛銜,更多的是取一個象征性。

真正管理后山鎮的,是后山上的“仙人”。

后山上的煉氣士,就算是有少數能夠做到辟谷,但大部分人,還是未能修煉到脫離那肉體凡胎

且就算是真正的仙人,說不得也離不開這人間酒肉的享受不是。

故而,這座鎮,在太宗皇帝時期,就被劃歸于后山所掌。

后山不缺財帛,每年都有乾國各地甚至是他國人,奔赴于此,上香求愿,施舍的香火銀子,可謂當世之最。

可金銀財帛畢竟不能當飯吃,總得有人種田,總得有人織布,總得有人販貨

后山鎮,與后山,就是這種相互依存的關系。

這鎮上,各種產業里,都充填著后山的記名弟子,亦可以稱之為外門弟子。

因燕人入境,江南大敗后,大乾處處烽火,處處告急,人心惶惶之下,不少原本居住于京畿之地的百姓,無論豪富黔首,都本能地向后山鎮這里逃難而來。

官軍靠不住了,朝廷靠不住了,相公們靠不住了,官家也靠不住了

還好,

大家還有神仙可以靠一靠。

“局面大壞啊。”

“是啊,當年尋道師叔祖下山,本以為匡扶社稷有望,前些年,也確實瞧見了中興之相,可誰知,竟然崩如雷奔。”

“誰說不是呢,也不曉得大乾,能否扛過這一劫。”

李尋道是藏夫子的關門弟子,也因此,其年歲雖然在后山并不算很大,但輩分,卻極高,畢竟藏夫子可是活過了兩甲子的人。

“師兄,你說咱這后山”

“怎么,你也怕了?”

“師弟我,修煉不到家。”

“呵呵,這兒,是后山。”

“是,是。”

“后山,乃方外之地,當初先官家如果沒有執意兵解,也該上這后山的,上得后山,即入方外。

門外是大世道,

這門內,是咱后山的小世道。

說句戳心窩子的話,就是這大乾不在了,這后山,也會永遠在這里。

上至帝王將相,下至黎民百姓,都需要咱們這座后山,也,離不開咱們這座后山。”

“師兄說的是極,是極。”

“把你的心,放進肚子里去,好好走這棋,順帶再看看這外頭難民洶涌。

一口酒,

一步棋,

窗外是民情,窗內是出塵,

這一進一出,又一出一進,心境上,是能有突破的。”

“多謝師兄教誨!”

“客氣了,師弟,你我本就是”

“燕狗來了!!!!”

“跑啊!!!!!!”

“燕人來了,燕人來了,跑啊!!!!”

兩位煉氣士手中的酒杯,同時摔倒。

他們一同向著窗外看去,

那外頭,

哪里是他娘的紅塵,分明是一片黑甲騎士所形成的地上烏云,正向著這座沒有城墻的城鎮呼嘯而來。

燕軍騎士沒有絲毫的憐憫,

沖進來后,

見人提刀就砍,張弓就射,開始進行最為慘烈的殺戮。

一聲聲凄厲的慘叫不斷傳來,而后匯聚成最為恐懼的音律,在這座城鎮上方不斷地交織與回旋。

鮮血,

絕望,

尸首,

開始充填這座曾號稱是全天下,最接近仙人的凈土!

劍圣坐在馬背上,眺望著前方的地獄修羅場景。

晉東騎兵,乃當世第一等鐵騎,他們紀律嚴明,他們騎射一流,他們配合默契且訓練有素,可有一項本事,哪怕是初入兵營的丘八,都不需要額外去教

那就是將兵刃,朝向百姓。

乾軍就曾無數次上演過,正面戰場上被燕軍擊潰后,轉頭就變成潰兵開始劫掠自己保護的百姓。

當年陳大俠之所以要來找鄭凡,也是出于這個原因導致的誤會。

沒道理,乾軍都會的東西,晉東軍不會。

尤其是他們的王爺,親自下的命令。

燕人的名聲,在諸夏他國之中,其實并不好,亦或者,不僅僅是在諸夏,在諸夏之外,燕人的名聲也不好。

他們對蠻族,對野人,下殺手時,可謂極其殘忍。

無論是之前的靖南王,

還是繼承了靖南王衣缽與軍旗的攝政王,

他們的戎馬生涯中,都不乏屠城殺俘的事例。

這次沒有和自己親爹同乘貔貅,而是單獨乘馬的鄭霖,有些好奇地瞥了一眼身側的師父。

小小年紀的他,并不覺得這種縱兵殺戮有什么不對的,事實上,他恨不得能夠親自加入其中,好好享受暢玩一番。

可母親也在這里,

當著母親的面,要是把衣服染上血污,玩臟了那就又要面對慈母手中線了。

可在鄭霖看來,自家師父,心里其實一直有一顆慈悲之心,就算他不出言制止自己這個看似完全上了頭的親爹,也不該這般平靜以視才是。

劍圣這時也看向了鄭霖,而后又挪開了目光。

跟在姓鄭的身邊,就算是再悲天憫人的佛門圣僧,也會被“渡化”成修羅了。

現在的虞化平,

或許會在惜家里的那只一直舍不得吃關在雞窩里的鴨子,

也沒多大的興趣,去在戰場上,關心他國他地的百姓。

最重要的是,

他敬重鄭凡的守諾,

而眼前這一幕,

則是鄭凡在完成自己曾經的諾言對他自己的諾言。

劍圣一直忘不了,那一日在冰凍的望江江面上的那一場刺殺。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鄭凡竟被后山的煉氣士,直接“請”上山。

雖然最終鄭凡得以心神回歸,但這其中,可謂兇險萬分,稍有差池,當今威震天下的攝政王爺,怕就要成為一個癡傻瘋癲了。

也就是在那一日,

鄭凡發誓,

“終有一日,我要你后山,雞犬不留!”

這些殺戮與慘叫聲,劍圣聽起來,其實并不大舒服,他喜穿白衣,就意味著他很愛干凈,和一向尚黑的燕軍和這燕人王爺,有著很大的不同。

可正如姓鄭的曾說的那句話一樣:先撩者賤。

沒那種只準你背后算計企圖弄死人家,卻不準人家回過神來滅你滿門的道理。

復仇滅門的事兒,在江湖上,也是司空見慣的。

王爺的手,

輕輕摸著貔貅的鬃毛

其目光,時不時地會看向身后那放置好的一排排大箱子。

他曾說過,日后他再歸來時,不是為了遷移走他們的牌位將他們帶回家去,而是會把腳下,變成大燕的疆土。

大燕的兒郎,葬身于自家的疆土,自然不算客死他鄉。

可就算是埋在家里,具體埋哪兒,也是有講究的。

這八千兒郎既然為他鄭凡而死,

那他鄭凡,

就親自為他們挑選一處風水寶地做真正的安葬處。

所以,

還有哪里,

比這兒風水,更好的么!

殺戮,

還在繼續。

而這時,

山上的人,終于坐不住了。

后山的“仙人”們,或許不會在乎山下百姓的死活,畢竟,他們往往“慈悲濟世”的面孔下,還有一張蔑稱“螻蟻”的戲謔面皮。

但他們不得不在乎一件事,

那就是這位大燕的王爺,在縱兵殺完山下后,會不會不收手,順勢再殺到這山上去!

煉氣士,很神秘,也很強大,后山發展到現在,地位堪比諸夏煉氣士之祖庭。

可你這祖庭門第再高,

在這數萬虎賁鐵騎面前,也完全不夠看啊。

一時間,

一道道身影自身上飛落而下,當真有一種出塵如仙的感覺。

這其中,

更有為首的三名地位最高的三品煉氣士,撐起自身的法相,宛若海市蜃樓一般,出現了三道很是偉岸的身形虛影。

“攝政王,你這是何意,你可聽聞,蒼生在哭泣!”

“王爺,收手吧。”

“大燕的王爺,后山乃仙家清靜之地,可不得如此褻瀆!”

王爺坐在貔貅背上,

手持馬鞭,

指向前方那三道虛影,

朗聲道:

“孤只知道,

真正的仙人,

應居于九天之上,而非蒙塵于人間。

既然這后山,乃仙家之地

那住在山上的諸位,自然就是真正的仙家無疑,好,孤認。

孤這個人,

向來樂善好施,喜助人為樂!

今日,

孤就親自,

送這后山上的諸位仙人,

歸天!”

“你!!!!!”

“爾敢!!!!”

“攝政王爺,莫說如今這大乾,還沒倒下,就算是大乾真的倒下了,就算是你大燕,當真一統了這諸夏。

上至帝王祭祀,山河地神之冊封,陰陽序法之界定,天象觀測之吉兇

下至悠悠蒼生之引從,黎民百姓之垂馴,蕓蕓眾生之安撫

縱然你大燕真能奪取這天下,可想要坐穩這江山社稷,

也都離不開這煉氣士,

自然,

也就離不開這后山!”

“哈哈哈哈”

聽到這話,

王爺放聲大笑,

隨即大喝道:

“還在做這春秋大夢吶。

諸位仙家,這時代,已經變了。

因為,

自今日起,

這天下,

將由孤,

親自教化!”

第77章 爹帶你,上山
魔臨全文閱讀作者:純潔滴小龍加入書架

魔臨正文卷第七十七章爹帶你,上山風,自西南邊向東北吹。

吹來了后山鎮上的血腥氣,也吹動著王爺的黑色蟒袍微微拂動。

這天下,

由孤來教化。

今時今日的大燕攝政王,確實有說這句話的資格,更有說這句話的實力。

就是大燕皇帝此刻就站在他身邊,怕是聽到這話后,也只能訕訕一笑,隨后再在攝政王投來的目光中,撇撇嘴,表示同意。

晉國早亡,

楚國分崩,

而一直以人口稠密和物產富饒著稱的乾國,

此刻正被一支支大燕兵馬按住了腦袋與四肢壓在地上進行著最后的茍延殘喘。

大燕,

現在是當之無愧的當世第一大國

而大燕的攝政王,

更是能與皇帝平起平坐,甚至連皇帝都得親著哄著討好的存在。

他說日后的這天下,不再需要什么勞什子的煉氣士

那日后,

天下煉氣士,就無法再以顯宗而入世。

不再有煉氣士下山直入朝堂,也不再有欽天監內長袖飄飄后指點國運

你可以繼續存在,

但我,

可以抹去你身上所有光環。

凡人敬畏蒼穹,敬畏上仙,

可凡人最怕的,還是頭頂上的縣太爺。

模版,晉東早就示下了。

雖說謝玉安曾對趙元年說過,晉東的那一幕,很難在其他地方重現。

可一晉東不重科舉而重實務,

二,偌大的晉東,現今也就只有那一座葫蘆廟

三,晉東培育而出的土豆、紅薯等,正在逐漸地普及,人人大富大貴,這不現實,可至少,日后這天下,是能少餓死不少人的。

都說不謀一隅者不能謀全局,可這攝政王,是真的有現成的標桿就在那里。

故而,

雖說此刻已入三品的攝政王,未曾運用自己的氣血去強行擴聲,也沒讓魔丸或者劍圣幫自己搞出個大場面來撐臺

可他的話,

卻比那三尊巨大虛影所說出來的,更為讓人震撼。

“王爺,

您若是執意如此,

那我后山蓮花池畔,已請十八位同道,布參天大法,其勢,更比當年師父去燕京斬龍脈時更盛!

今日你若揮師讓我后山染血,

那我等,

就行那天譴之事,斷你鄭氏子孫之氣數!”

王爺聽到這話,臉上的笑意不減,對身邊的劍圣道:

“老虞啊,你知道么,我等的,就是他這句話。

這幫子鳥煉氣士,

除了咒人就是咒人,

咒不動這一代,就說咒的是下一代,反正,一二十年是等,一兩百年,七八百年,也是等。

總能等到瞎貓碰到死耗子,自己等不到,徒子徒孫總能湊上去普天同慶一把。

所以,

那位藏夫子到底斬了個什么東西,

大燕龍脈不是斷了么,

為何今日我大燕,

依舊國勢蒸蒸日上?”

劍圣開口道“所以,你也學燕國那位先帝,喊一聲快快快,別耽擱了你殺人,亦或者,別耽擱了你進晚食?”

“俗了,老虞,俗了。”

“哦?”

“老是致敬又有個什么意思,總得推陳出新不是?

既是要取代這方外之人教化這天下,

那么,

總得讓這天下人看看,

這些所謂的神仙,

到底是怎樣的一群玩意兒。”

王爺扭頭看向自己的兒子,問道:

“兒子,怕不怕?”

“呵。”

鄭霖不屑的哼了一聲。

王爺伸手向前一指,

道:

“大虎。”

“在!”

“傳令下去,把上山的路,給孤與世子,清理出來。”

“喏!”

上山的路,很快就被清了出來,雖說,這山道是血色的,但好歹尸首都被錦衣親衛補刀丟到了山道兩側。

“兒子,把手給我。”

世子回頭,看向了站在后頭的娘親。

這一次,他破天荒的眼里沒有那種被母愛脅迫的無奈,

而是帶著些許驕橫,

道:

“看在那句教化天下。”

說完,

手放在親爹掌心。

父子倆,手牽著手,一同上山。

而先前上到半山腰的錦衣親衛,在此時又都按照王令退了下來,分列于山道兩側的林子里,跟著王爺的步伐一起緩緩向上。

王妃跟在父子倆身后,看著父子倆現在這樣子,四娘看兒子的眼神,也稍微順眼了一些。

瞎子無聲地搖搖頭。

主上說,他是來接那八千袍澤,順帶滅個乾,眼下看來,真要細究起來,怕是融合父子關系,也得排在滅乾前頭去了。

阿銘手里提著一個水囊,里頭,自然裝的是血水,戰爭一打,他就不會斷炊

薛三則在林子里領著一眾錦衣親衛跟著,時不時地掃向身側山道上的一眾人。

還記得當年初次帶著主上去民夫營報道,那時大家伙也是走在路上,一切的一切,還真就不一樣了。

至于劍圣,他其實距離鄭凡最近,在斜后方,比四娘還要近一些。

一個是十多年的老鄰居,

一個則是自己最得意的弟子,

他虞化平,還真不敢讓這父子倆有什么差池。

但周圍所有人,都沒能過王爺與世子的那條線,哪怕山上,已經傳來了鐘聲與頌念聲,還有隱約間可聞的潛藏雷音。

在一處碑石前,

王爺停下了腳步,世子有些疑惑,看向這座石碑。

石碑的底,是紅色的,落款是乾國文圣姚子詹,可碑文上,卻無字可書。

無字碑的事兒,在后山鎮本就不是什么秘密。

要知道,當初上一任官家,就是行山路至此時兵解的。

有人說,姚師之所以不在石碑上行文,是因為評論一位帝王的一生功績,不是他能夠一言決之的。

也有人說,當年官家兵解時,姚師本人就在這山下,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剛剛被迫退位的官家自我結束,堂堂大乾文圣,實在是無臉再寫一字,只能單獨落款以表愧疚。

“乾國的那位官家,就是死在這里了。”王爺說道。

“父親打算行禮么?”鄭霖問道。

“讓為父想想,當年在上京皇宮里見他時,我下跪過沒有。”

思索了片刻,

王爺搖搖頭,道:

“不記得了,按理說,當初我大軍在外,我又是燕軍使者,應該可以不下跪的。”

“但是呢?”

“但是,為了你的出生,你爹我當時跪一下,也不會覺得有什么。”

“”鄭霖。

“呵呵。”

王爺笑了起來,

“這位官家,倒也不能算昏君的,也是挺開明的一位,勉強,是個明主。”

“這下場,可不好。”

“明主,在承平年代,確實能夠不凡,至少承上啟下,革除一些積弊不成問題,但誰叫他命數不好,碰到的對手,不一樣。”

“又是那位燕國先帝?”

“還有你爹我啊。”

“哦。”

鄭霖明白了,合著自家老爹在借古夸自己。

“大爭之世,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他的能力,是優秀的,可就是欠缺了一點,他的魄力,也是優秀的,但依舊是欠缺了點。

這一世,

就算是做皇帝,

其實也跟街頭小痞子茬架爭地盤沒什么區別,

該狠時得放下一切去狠,該豁出去時,得完全拋開一切。

就算做到這些,輸贏還得看個運氣

所以,但凡稍有猶豫,稍有遲疑,那下場就真的很難好了。

因為他的對手,

在拼命。

不過,到你繼承爹我的位置后,又是另一個局面。

天下動蕩的局面,在你爹我手里,應該能結束了。

所以接下來,你得更學會靜氣,不是說不能動刀兵,但得提前看好大義名分,哪怕你能輕而易舉地滅掉你眼前的對手,也得做出一副自己是迫不得已的姿態。

天下一統后,人心思定必然就是大勢。

所以,

你得更好地學會立牌坊。”

“就像爹你這樣?”

“對,就像爹我這樣,這樣,才能不吃虧。”

“我”

“盡量學吧,能學多少就學多少。”

“哦。”

“繼續上山吧,別讓仙家們,等急了。”

王爺牽著世子的手,繼續上山。

而這時,山上出現了一道強橫的劍意,一鶴發童顏的男子,持劍自山上下來。

“后山供奉劉伯海,前來討教!”

此人手持一把墨綠色的長劍,氣息上,有些不夠穩定,一會兒三品,一會兒似又滑落到四品,再看其腦袋上,插著三根銀針,就了然了。

這是用秘法催出的破境。

劍圣身形一逝,下一刻,出現在了前方上空,左手指尖向天一指,剎那間,蒼穹之上似乎傳來一道破空之音,連帶著山上的陣法也隨之出現了些許紊亂。

“虞化平!”

劉伯海發出一聲大喝,縱劍向虞化平。

劍圣沒回話,

指尖落下,

強橫的二品劍意直接貫穿!

劉伯海沒有閃躲,而是選擇針尖對麥芒,這是劍客之間對決的最直接了當的方式。

“噗!”

劍氣入體之后,劉伯海后背噴出一片血霧,身形一顫,頹然坐在了臺階上,那把墨綠色的劍,也掉落在了地上。

劍圣看著他,道:“還以為你早就死了。”

劉伯海七竅開始溢出鮮血,笑道:“沒死,當年強開二品失敗,筋脈斷裂大半,幸得藏夫子出手相助,將我帶回后山救治。

治好后,這輩子的境界,只能止步四品了,連三品都上不去,心灰意冷之下,干脆在這后山住了十八年。

吃了人十八年的飯,今日,總算是把這人情給還了。

死在你虞化平的劍下,是我的幸運

可如果不是你虞化平,換其他劍客,好歹我還能有個機會多過個幾招,把這些年我琢磨的一些劍式用用,現在倒好,沒機會了。”

“你安息吧。”

“得嘞,青墨,你替我保管,尋個人傳下去吧,百里劍,不也是在你那里么?

哦,

我看這娃娃氣質不錯,

要不,

就送他吧?”

劉伯海手指著鄭霖。

鄭霖目光里,透出一股子清晰的輕蔑。

“他是我徒弟。”虞化平說道,“瞧不上你的。”

“可我的青墨,是一把好劍。”劉伯海說道。

“造劍師正給他打量身的劍,青墨,也夠不上了。”

“唉。”

劉伯海發出一聲嘆息,

伸手,

一拍自己胸膛,在體內劍氣開始反噬自己帶來痛苦前,提前了斷了自己的生機。

王爺牽著世子,走了過來。

“很有名么?”王爺問道。

“算是吧,當年四大劍客里,本該有他一席的,但銷聲匿跡得早。”

“哦,這樣啊。”

王爺點點頭,也沒太當一回事兒,反而又問道:

“他下來阻擋,這意思是不是上頭還沒阻攔好?”

“或許是吧。”劍圣說道。

這時,山道兩側林子里,傳來了喊殺聲,錦衣親衛與后山上下來的高手,開始了廝殺。

“看來,是真沒準備好,大虎,帶吃的了么?”

“帶了。”

大虎將馕取了出來,遞給王爺。

王爺分出一塊,遞給自己兒子。

“既然上面的表演還沒準備好,那咱爺倆,就先等等,話說,這輩子你爹我還真的沒正兒八經地帶你旅過游。”

王爺領著世子坐下,父子二人手里拿著馕,開始吃了起來。

吃著吃著,

世子扭頭問道:

“非得這樣么?”

“怎樣?”

世子掃了一眼站在前方的娘親,組織了一下措辭,道:

“脫又放?”

“哦,哈哈哈。”王爺沒生氣,笑道,“橫豎,得走這一遭的。”

“為什么?”

在鄭霖看來,完全可以直接一道王令,山上雞犬不留就完事兒了,非得親自爬山走山道上去,眼下,還刻意地等待,給上頭留下充裕的準備時間。

這,很不符合他爹一貫的行事風格。

“有些路,當爹的,總得牽著兒子的手,走上一趟。”

鄭霖依舊沒懂,問道:

“當初,也有人帶你走過么?”

王爺目光微凝,

緩緩點頭,

道:

“有。”

兩邊的廝殺聲,逐漸熄弱。

又等了一會兒,

王爺站起身,和兒子,重新開始上山路。

走著走著,

上方,

忽然響起一道巨雷,

冥冥之中,

一道極為威嚴的聲音自上方傳來:

“王爺,再不罷兵退去,將子息艱難!”

一道藍色的風,自山上,飄然而下。

劍圣看了看鄭凡,沒有出手。

王爺則低頭看著兒子道:

“兒啊,聽聽他說的是啥。”

鄭霖向前邁出兩步,上了兩個臺階。

當那一道藍色的風迎面而來時,

鄭霖眉心位置的封印,發出一道紅色的光芒,其雙眸深處,也隨之被血色所覆蓋:

“讓我艱難,呵呵!”

世子殿下,就這般站著。

藍色的風,在飄至其身前時,竟然被阻滯住了。

“我只是還沒長大。”

世子殿下放聲大喝,

“再給我十年時間,

我將超越干爹們,將超越師父,將超越所有人。

我不怕艱難,

我怕的是,

這世道將來太容易,

沒勁!”

“轟!”

藍色的風,開始龜裂,隨之消散。

上方,則傳來了一陣凄厲的慘叫。

但很快,

雷霆再度響起,

一道面容猙獰的巨大鬼臉,出現在了上方:

“王爺,再不罷兵,王爺你辛辛苦苦積攢營造這帝王之勢,將隨之湮滅!”

“沒了才好。

這棋盤,真給我,我還不稀罕。

要是能干脆掀翻這棋盤,

我正好能夠重頭再玩!”

鬼臉,隨之湮滅。

山上,再度傳來慘叫聲,也不知這一刻又瘋癲癡傻了多少人。

咒術,就是這樣,你咒別人的同時,自身也得承擔著極大的危險,若是沒能咒成功,那咒就會反噬自身。

瞎子嘴角露出了一抹笑意,大是欣慰。

“我兒威武。”

后頭站著的王爺,鼓掌。

鄭霖回頭看向身后的親爹,表情是又好氣又好笑。

王爺繼續上山,經過兒子身邊時,意外地發現兒子臉朝著側面在看,但手,卻輕微地擺出一個小小的弧度。

王爺伸手,牽起世子的手。

父子倆,繼續上山。

這時,

五道驚雷一般的存在,自頭頂天幕之中開始逡巡。

劍圣面色一肅,道:“這不是咒術,這是煉氣士在引雷!”

瞎子也馬上出聲提醒道:“折騰了半天的咒術都是虛招,居然直接來物理的了。”

王爺抬起手,

示意身后眾人誰都不要上,

自己則繼續牽著兒子的手上前。

“爹,你別玩兒脫了。”鄭霖提醒道,“是真可能會被雷劈死的。”

“放心,這后山,爹來過,熟。”

“哦。”

父子倆,繼續在向上走。

已然是三品武夫的鄭凡,伴隨著境界的提升,其對這力量的認知,也到了一種極高的層次。

“這老天爺,是個瞎子,得靠著下面的狗腿子帶路,才能劈到人。”

“所以,這些煉氣士,就全是狗腿子?”

“差不離。”

“可現在,我們被指著了。”

鄭霖抬頭,看著那即將落下的雷霆,有些擔心地提醒。

“我們在哪兒?”

“在后山啊。”鄭霖回答道。

“后山哪兒?”

“在山路上。”

“那就不在后山。”

“嗯?”

“因為我們在路上。”

“爹,現在不是玩機鋒的時候。”

王爺微微搖頭,

道:

“托你魔丸哥哥的福,你爹我,也曾短暫地當過一次煉氣士。”

“爹你現在要是把魔丸哥哥拿出來,我們父子倆,會被雷劈得更快。”

“爹倒不是要說這個,而是說,因為那一次的關系,爹懂了對付這些煉氣士的最致命的法子。

這些年來,你爹我一直好奇一件事。

明明他那么厲害,為何卻一直說自己是略通方術。

起初,我以為他是自謙,因為他會的,實在是太多,和他其他的本事比起來,方術,還真不算最重要的了。

但后來,

我明白了,

方術這玩意兒,還真只需要記住那句話信則有不信則無,則天下方術,皆可破。

可以被皆可破的東西,

又哪里值得夸耀了?”

父親的話剛落,

鄭霖就忽然發現,

身前山頂上的雜音,不見了

再回頭,

身后跟著一起上山的人,干爹們、娘親、師父,以及兩側的護衛,都不見了。

這是一條上山的路,他依舊被父親牽著手,這里,也依舊是后山。

可,又不一樣

這時,身側親爹的聲音再度響起:

“這話,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卻很難,有些人,信誓旦旦的不信鬼神,實則內心又有恐懼。

恐懼幻化之下,鬼神,無非就捏個臉的事兒罷了,甚至不用指名道姓。

就是十多年前,你師父輸的那一場,也是輸在了方術之下,因為那會兒你師父心里,也是有恐懼的。

現在的話,你師父就不會輸了。”

“那爹你心里已經沒有恐懼了么?”

“有。”

“還有?”

“誰又能真正做到內心無懼無畏呢?縱然是真正的圣僧仙道,怕也很難做到這一點。

且有些東西,越是想要它無,它往往就越是要在你心里有。

有,

可以,

允許它存在,

只要你有足夠的信念,去克服它就好。”

這時,

鄭霖忽然發現父親的聲音提高了:

“嗨,

戰場上,

已經沒誰還能擊敗你爹了。

就是這老天安排的預言,

在你爹這里,

也早就被改了個面目全非。

這老天爺的面子,你爹我都不給,更何況這些狗腿子了,呵呵。”

這時,

雷霆降落之聲忽然響起。

鄭霖只覺得眼前視線一晃,這才發現,周遭的人,又出現了,一時間,他甚至無法分清楚先前是他們走了,還是自己離開了。

“轟!轟!轟!!!”

一道道雷霆,終于還是砸了下來,但不是砸在父子倆身上,而是砸在了這山峰之上。

因為在那剛才,雷霆將要落下之際,山上的一眾大能煉氣士,竟然一下子無法捕捉那位王爺的氣機,仿佛那王爺憑空消失了一樣。

隨之而來的后果就是失去接引目標的雷霆,在落下后,本能地拐向接引它下來的人

山頂上,

亂石橫飛,光火四濺,就是絕世武夫,在此等雷霆之下怕是肉身也吃不消,更別提肉身本就虛弱的煉氣士了

甚至還能看見不少斷肢殘骸,飛落在了下方的林子里。

鄭霖很是吃驚地看著眼前一幕。

王爺則停下腳步,

轉過身,

道:

“好了,爬山么,最重要的是路邊的風景,沒必要只執念于山頂,風景既然看飽了,那咱爺倆就下去吧。”

“哦好。”

王爺與世子開始下山,而兩側的錦衣親衛則迅速撲向山頂方向,他們要確保沒有任何活口留下來。

下山后,

才得知一件事,

那就是從上京,來了一隊使者,且恭候多時了,而且還是老熟人,姚子詹。

王爺牽著兒子的手,走到帥帳外,站在那里等候的姚師深吸一口氣,在此時,像是鼓足了很大的血勇,大喝道:

“王爺,若我乾國降服,王爺可以不進上京么!”

鄭霖笑了,

他覺得這老頭兒好有趣,用最大的聲音和最大的勇氣,卻說出這最慫且求饒的話。

仗都打到這個份兒上,乾人還做夢想著只削個國號就繼續保全下去么?

這,怎么可能。

王爺看著姚子詹,

道:

“好不容易串個門,總得上門看看不是,好歹讓上京城的百姓們,認識認識孤。”

姚子詹發出一聲嘆息,

哀求道:

“上京的百姓,已經在當年見識過王爺,見識過王爺給他們帶來的地獄了。”

“那就更要見了。”

“為何?”

“因為孤可以讓他們再見識見識,

這地獄,

到底有幾層。”

第78章 乾,降!
魔臨全文閱讀作者:純潔滴小龍加入書架

帥帳內,香氣裊裊。

劉大虎端來了晚食,是油潑面。

王爺與世子坐在那里,各自拿著筷子攪拌自己的面。

四娘坐旁邊,伸手在兒子后腦上輕輕摸了摸,“像”極了一個母親慈祥的模樣。

鄭霖眉頭微皺,默默地放下筷子,伸手拿過桌上放著的大蒜,開始剝了起來。

他是見過的,以前天哥還在王府里進學時,每次一家子進食,吃蝦天哥就剝蝦,吃面天哥就剝蒜,飯后天哥再幫忙點上煙。

但輪到自己“繼承”時,

鄭霖心里還是有些別扭。

倒不是和以前那種純粹瞧不上自己親爹是個凡人,

事實上,

這次入乾之后,

他親爹的表現讓他解開了不少疑惑,

為何有這么一群人,是一大群人,愿意舍身忘死地一路追隨這個“凡人”。

然而,

鄭霖就是本能地覺得有些不對,

你說眼前這親爹真七老八十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臥病在床了,那也罷了,興許自己也能稍微做點什么意思意思。

可問題是自家這親爹明明正值壯年,更是新晉的三品武夫,體魄杠杠的。

他就是單純地享受兒子伺候自己的感覺。

一瓣剝好的蒜從兒子面前拿來,咬了一口,再配上一大口面,那滋味,呼

其實自家兒子想的沒錯,

王爺就是喜歡被兒子伺候的感覺。

這孩子不能拿來當個小仆人,生下來還有個什么意義?

桌子對面一個偏側的位置,姚子詹也手捧著一碗油潑面,津津有味地吃著。

這老東西,你說他厲害吧,一手好字一手好詩一手好文章,而且,在絕大部分時候,他都能做到對周遭環境的甘之如飴

你要說他不行吧,你又能指出他一大堆上不得臺面的一面。

“唉,老夫早就想這一口了,當年在盛樂城里,老夫一好盛樂城的酒,二好盛樂城的吃食,小小的一碗面,老夫在其他地方也命人做過,可這味兒,就沒王爺跟前的這碗來得地道和過癮。”

一些油漬沾染到了胡須上,劉大虎見到了,給姚師遞送上了一塊干凈的濕帕子。

王爺微微一笑,又從兒子那里拿過一顆蒜,道:

“人吶,也就活這一輩子,有時候退一步想想,能吃好喝好,其實也算是一種天大的福分了。”

“王爺說的是,王爺說的是。”姚子詹馬上點頭應和。

“可偏偏,人和走獸不同的地方就在于這里

吃不飽肚子前,沒腦子想的就一個問題那就是餓。

而一旦肚子吃飽了,你覺得問題沒了吧?可偏偏問題忽然一下子變多了。

看看鄰家的紅墻碧瓦,看看別人的出入乘轎,看看別人的綾羅綢緞,再看看別人的花枝招展

看見了,就覺得自己不如人家,就覺得苦惱。”

“王爺說的是,這不就是不患寡而患不均嘛。”

“孤倒是覺得純粹是吃飽了撐的。”

“王爺此言差矣,人之所向,故而所往。”

“姚師說的是,孤受教了。”

姚子詹眨了兩下眼睛

“所以啊,孤一刻都不敢放下這乾人之志啊,因為往前數八百年甚至是往后數八百年,也就乾國這片大夏古地,吃飽飯的人最多。”

姚子詹咽了口唾沫,忽然覺得面前的這碗面,不香了。

說來說去,談來談去,自己的任務,根本就不可能在這位燕國王爺面前通得過。

人家不是要你低個頭認個輸這般簡單,

人家要的是讓你著素衣牽羊而出,在其馬蹄前,跪下行禮。

“王爺,真就不能再通融通融了么?”

王爺笑了笑,

道:

“談生意,做買賣,是需要本錢的,你覺得,你乾國,現在還有什么本錢值得讓孤讓步?

江南半壁,已經淪喪歸附于趙元年這位新官家,乾江更是被我軍截斷了航路,這一季的秋糧還沒能來得及運進上京城吧,怕是你乾國都城現在,已經鬧起了糧荒。

西南土司,

北羌諸部,

已響應我大燕起事反乾

三邊那兒,我家那位皇帝正領著大軍繼續死磕對峙。

乾人手腳都已經捆綁起來了,

唉,

就剩一張嘴硬了。”

“王爺,我大乾京畿還有數十萬禁軍,效忠官家,效忠朝廷!”

姚子詹說得正氣凜然,

但王爺只是默默地咥了一口面。

“再加點辣子。”

鄭霖給自己親爹碗里,又刮了一些辣子下去。

姚師有些尷尬

他其實心里頭明白,自己的虛張聲勢,在這位眼里,根本就沒有用處,可使命使然,他不得不繼續推著磨走。

接下來,就是繼續吃面。

等王爺放下筷子后,

早就食不知味的姚子詹也馬上放下筷子。

劉大虎送來帕子給王爺擦嘴,王爺擦了嘴后,折疊過來,一邊擦手一邊道:

“孤的要求,很簡單,就一條。

趙牧勾,

含玉素衣牽羊出城,向孤請降。”

“可是王爺”

“沒有一丁點討價還價的余地,滿足不了孤這一條,那孤,就讓上京,從此成為歷史。”

威脅人的話,確實得看從誰嘴里說出來。

不僅僅是攝政王的身份地位和兵戈,

其實最大的威脅效果在于,

眼前的這位王爺,他沒少干人屠的事兒,就比如眼下這后山鎮,人血還沒干呢

只不過姚子詹很是識趣地沒提這一茬,更不會傻乎乎地在此時為那些已經死去的后山鎮子民以及后山上的煉氣士,去討要什么公道。

姚子詹站起身,

抿了抿嘴唇,

道:

“王爺,還有一句話,是別人教我的。”

“說。”

“王爺您有一部兵馬遏制江道,懸于京畿之外,卻不急著進攻

王爺本部,更是兩番渡江,一會兒至京畿以北一會兒又至京畿以南到這后山。

不也是因為王爺覺得,我京畿之地雖然沒有數十萬大軍,但禁軍數目其實也是不少的。

王爺心里,

還是不愿意在此時將有限的兵馬,投入進京畿這座漩渦的。”

這番話,無疑水平很高,因為它說對了。

王爺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

道:

“李尋道與你說的?”

“是。”

“回去告訴李尋道。”

“您說。”

“這大燕,眼瞅著就要贏了,誰都清楚,這乾國,快不行了。

人,很難孤注一擲,去搏一個可能

但,

如果注定會贏,那一切,就都不是問題了。

孤現在身邊,兵馬雖精,但確實是有些少,分兵出去后,也就是讓各地燃起個戰火,眼下本部這一支加上京畿之東那一支,確實還不夠直入你乾人京畿之地。

且看吧,

孤家里的那位皇帝,

逆風局,我不曉得他能打成什么樣

但如果這種順風局,他都做不好的話,那孤真就要考慮要不要造這個反好讓他早早地下來歇歇了。

這話,

不僅轉告李尋道,

也轉告那趙牧勾以及那幾位相公,還有你乾國朝廷上下大臣們,

別以為死守著京畿,就能等來什么轉機。

你們等來的,

將是整個燕國,百萬大軍徹底南下。

現在,

跪下來,

趙牧勾,孤可以給一個體面尊榮

滿朝文武,也能留一份合適安置

這乾地,也能多留蓄一些元氣。

但若是過了這村兒,

抱歉了,

一點談的余地,都不會再有了。”

姚子詹默默地向鄭凡拜下去,轉身,準備告辭時,卻又被鄭凡喊住:

“姚師啊。”

“王爺,還有何吩咐。”

“其實,從長治久安上來講,孤,不希望你們能低頭,孤更傾向于,把屋子,整個地打掃干凈。”

“是,王爺。”

姚子詹跌跌撞撞地走出帥帳。

鄭霖有些不解地問道:“既然如此,為何又給他們低頭的機會?”

鄭凡伸手摸了摸兒子的腦袋,道:

“有些時候,就算是百戰百勝的將軍,也無法阻止一個國家的消亡。”

“可這樣,會有余患,很多地方,都只是名義上的臣服,就像是茍叔以前在雪原當野人王時那樣。”

“我知道啊,但當年你茍叔要不是被你爹我堵在了晉地,沒能回得去,你且看,那些雪原上的部落,哪個敢在你茍叔面前造次。

同理,

我鄭凡一日沒死,

這些被我親手打趴下的遺老遺少,就不敢站起來蹦跶。

他得跪著,得趴著,得躺著,

在我的目光掃過來時,

一個個地擺好笑臉,奉上阿諛之詞。

至于再以后嘛,

我倆兒子,又不是吃素的,是吧?”

“爹,你是累了是么?”鄭霖問道。

“呵,滾犢子,你爹我依舊春秋鼎盛。

行了,兒子,替你爹去巡營,你爹我今兒個,要早點歇息了。”

世子殿下起身,離開了帥帳。

隨即,

劉大虎又換了一杯茶過來,那一顆顆飄浮在上頭的鮮紅枸杞,透著一股子喜慶與倔強。

四娘靠在自己男人的肩上,

手掌在其胸膛上輕輕摩挲,

問了一個和自己兒子先前一樣的問題:

“夫君是累了吧?”

“我不知道,這算不算是累。”

鄭凡伸手,握住了四娘的手,

“但眼瞅著,這仗,就要進尾聲了,他上京城,無論降不降,也沒多少個日子能蹦跶的了。

這一口氣,

也就能松下了。

那些和大夏預言有關系的家伙,別的不行,就慫得很,到現在也沒見過真章。

再說了,

他們也沒那個資格讓我提一口半口氣什么的。

所以啊,

你說我要是個頭發花白的老人也就罷了,

偏偏我這年紀,雖說不再年輕了,可又真和老沒什么關系。”

“所以,夫君是心里有些空虛了,是么?”

“是吧嘶”

“夫君還空虛么”

“充充實了”

姚子詹回到了上京城,將燕國攝政王的話,傳遞了回來。

讓姚師覺得詫異又覺得理所應當的是,

在御書房內聽完自己說話的皇帝與諸位相公們,

并沒有暴跳如雷,

相反的是,

大家伙,都顯得很平靜。

說完話的姚子詹,默默地就閉上了嘴。

在先帝時期,他就是一個靠著文名立在那里的牌坊,這一朝時,也是如此,而且,他自己也有自知之明。

御書房內的壓抑氛圍,持續了很久,因為真就是沒人說話。

最后,

官家起身,離開了。

諸位相公們也默默起身,離開了御書房。

國勢,正如眼下御書房內的一樣,顯得是那么的令人無奈。

姚子詹習慣性地跟著李尋道一起離開了御書房,來到了李尋道的專屬簽押房內。

坐下后,

姚子詹直接開口道:

“后山沒了。”

李尋道點點頭,道:“我知道了。”

很顯然,這一則消息,走的比姚子詹要快。

“局面,又變差了么?”姚子詹問道。

他剛回來,一些新的消息,肯定不知道,但看先前御書房內的情況就清楚,局面肯定又惡化了。

“嗯。”

“江南那里?”

“不是,江南的趙元年,其實就是個傀儡,燕人知道他是傀儡,我們知道他是傀儡,他自己,連帶著整個江南,其實都知道他是一個傀儡。

誰家贏了,誰家穩住了局面,趙元年,其實不足為懼。”

“那就是,西南或者西北?”

“那些土司要是真有本事殺出山林,攻城略地,他們早就會這般做了,北羌那邊,自己一團散沙,也翻騰不起什么浪花來。

雖說他們的確是牽扯了幾個郡的兵馬,讓他們無法前來勤王,可正面戰場上,依舊是由我大乾和燕人之間的對決。

問題,在于北邊。”

“三邊出事了?”

“梁鎮被破了,但三邊體系,又不僅僅是一座梁鎮。問題在于,燕國那位皇帝,新頒布了一道旨意,最近剛傳進上京。”

“什么旨意?”

“那位皇帝,

下旨,

燕晉之男丁,十五歲以上,六十歲以下,盡數征調為民夫為輔兵為兵丁決意,入乾。”

姚子詹腦海中,忽然浮現出了帥帳內那位王爺所說的話

他說,要是這順風局,自家那位皇帝還不懂得把握的話,就

當然,這些話,姚子詹沒在御書房里說,因為沒這個必要。

李尋道看著面前的筆架,笑了笑,

道:

“燕國那位皇帝,這一次的魄力,比他父皇當初,還要大得多得多。”

畢竟,當年燕國先皇就是再把家底子打空了,也沒瘋魔到這種地步。

可這位,卻做到了。

這是真的家里不過了,就為了把這場仗,給啃下來。

姚子詹長嘆一口氣,

道:

“那是因為,燕人覺得自己贏定了,楚人那邊,已經再度分裂,楚地已經無法再掣肘燕人了。”

“是啊。”

李尋道微微抬起頭,

“大勢,已經翻不回去了。

過兩日,

我將領銜,上書官家,請降了。”

“你”

姚子詹沒有怒而炸起,斥責李尋道,而是眼里帶著關切與心痛:

“尋道,你何必如此”

“當年師父要去燕京前,我沒勸住,師父沒了。

后山,是我長大修行的地方,我也沒保住。

這大乾,

是我,是我父親,一心維系之所在,也是沒能護得下來。

尋道,

尋道我這輩子,尋了一輩子的道,到頭來,尋得的,是一場空。

我不后悔,姚師,我一點都不后悔,至少曾見曾聞曾想過

但既然空空的來,就許我,再空空的去吧。”

“可名聲”

姚子詹是文圣,對名聲二字,最為敏感

“尋道,你當年是白衣下山,入朝為相,你可知,若是由你帶頭上書請降,民間會如何看你,史書,將如何寫你?

百年后,

你李尋道在史書上,在傳聞中,

就將和那無良道士一樣,諂媚君王,敗壞社稷,奸佞小人

戲臺上,會有丑角兒扮演你,陪著一身著皇袍之人,面對燕人鐵騎時,展示那可笑的撒豆成兵之術!”

“姚師不愧是姚師,連戲本子,都給我寫好了,呵呵呵。”

“你還笑!”

“無所謂了,所謂空空,乃心里空空,至于背上背著什么,手臂上纏著什么,腦袋上戴著什么,本就不用在意。”

李尋道拿起筆,

開始寫折子:

“鐘天朗在門海鎮自裁殉國

孟珙于潰軍之中,死于帥旗之下

樂煥被那金術可追逐至絕境,寧死不降

韓老五倒是回來了,可他的兵馬,早就散落得一干二凈。

眼下這大乾,

處處兵戈,處處烽火

每耽擱一日,就不知有多少將士百姓,白白死于這場,沒有機會的戰事之中。

輸,

不是他們的責任,

是我,是你,是我們,是陛下,是咱們這些肉食者,自個兒,技不如人。

何必,

再讓他們繼續流血呢。

且不提

要是等到那位燕國皇帝舉全國之兵,傾瀉入乾境

那燕人,

家里缺了什么,損了什么,

是都要從乾地,給補回來的!

這一點,

你我,大家,其實心里都清楚。

先皇,是個好皇帝

現在這位官家,也是位好官家。

只不過,沒人愿意,在此時挑頭而已。

所以,

我來了吧。

姚師,勞煩您,幫我研墨。”

“啊”

“只研墨,不用你代筆。”

姚子詹老臉一紅,起身,幫忙研墨。

“尋道,給我一起署名吧。”

“呵呵。”李尋道笑了。

姚子詹急了,道:“我說真的。”

“真的不用,姚師,請姚師,余生再多寫一些詩再多作一些文章。

日后,

我乾國在青史之中想要讓后人銘記,

說不得,

還得沾姚師您的光呢。”

兩路燕軍,從東西方向,進入了乾國京畿。

京畿內的十幾座縣城,直接開城投降

燕軍繼續前進,未受到任何阻擋,最終,抵在了上京城下。

大乾的官家,已經在前些日子,向全天下,頒布了罪己詔。

隨即,

在李相公的帶領下,官家同意了向燕國投降的請求。

兩道旨意之下,

使得整個京畿之地的守軍以及京畿之地的百姓,都在心底,長舒了一口氣。

那一個人,

哪怕他什么都不做,

只要他靠近,

就能讓整個京畿,都喘不過氣。

李尋道坐入馬車,馬車駛出相府。

門口,是石頭、爛菜葉、辱罵之語以及清晰可聞的糞臭之味。

相府馬車入街,

兩側不少百姓開始指著馬車謾罵,不少人投擲東西過來砸。

馬車內的李相公,只是閉著眼,不動如山。

等到馬車出了城,向城西而去時,周圍的謾罵聲才消停了下來。

因為那里,距離燕人軍營所在,很近很近了。

上京城的百姓們,敢罵李相公,罵其禍國殃民,奸相歹毒,妖言蠱惑官家,

卻絕不敢跑燕人營帳前撒野的。

營門前,馬車停下

一身官服的李尋道從馬車內走出,看見為自己趕車的倆車夫,已頭破血流,卻一聲不吭。

李尋道俯身行禮,又向周圍護送著他一路出城的士卒行禮:

“辛苦大家了。”

眾人則還禮道:

“委屈相爺了。”

李尋道搖搖頭,

自從他請陛下投降以來,不僅在民間,自己口碑直接滑入臭不可聞的地步,連國子監等地方的學生,也都成群到其府外叫罵,更有甚者,據說官家那里,已經收到了不少封參他的折子

但他依舊不覺得委屈,

因為他雖然是從山上下來的人,可并非不接地氣

也正因為清楚地知道他們是什么人,所以才對他們的表現,沒有絲毫的意外,一切,只當正常罷了。

明日,

是官家出城投降的日期

而今日,

是他李尋道以宰輔的身份,來這里,尋那位燕國王爺走最后一道手續。

讓李尋道有些詫異的是,自家這邊圣旨國書送過去后,燕軍軍寨里,馬上就能回來燕國的國書與旨意。

路程遙遠,自是不可能這般快的傳遞,這一切只說明一件事,圣旨,是那位王爺偽造的

很不走心,也很不遮掩,堂而皇之。

不過,沒人會懷疑它的效力,畢竟,攝政王在大燕,本就也是一言九鼎。

權臣大將,當到這個份兒上,

也是沒誰了。

等了許久,

一直未等到放行

李尋道正準備差人去詢問,卻見一道身著黑色蟒袍的偉岸身影,騎著貔貅,緩緩而出。

“勞煩王爺親身出見李某,李某感激。”

王爺目光平靜地看著他,

看著這位,

曾將自己“請”上后山的男人。

“孤,已經等好明日了,也懶得再費什么周折,回去告訴你們官家

他也不是第一次向我下跪了,

就算一回生吧,

但這回,

也必然熟稔得很。”

李尋道俯身一拜,作勢準備回馬車中去。

王爺微微有些詫異,

問道:

“不在這兒死?”

李尋道止住身形,疑惑道:

“王爺想在此時就殺了李某,全了當年之誓?”

“孤倒是不急這個,

可孤原本以為,既然明日你乾國官家就要膝行到孤身前了,你這位李相公,按理說該在今日就了結了自己才是。”

“王爺,死在這里,算怎么回事兒呢,豈不是僅為了保全自己的名聲而陷君父于不義?”

“李尋道,你若是愿意真心投誠過來,那一日后山蓮花池之事,孤可以考慮,對你網開一面。”

“王爺應該知曉,我爹,是刺面相公。”

“這我知道。”

“尋道不才,但,不敢辱沒門楣。”

“何必?”王爺笑道,“你爹的下場,可不好哦。”

乾人曾無數次地惋惜,

這十余年來,要是大乾的那位刺面相公還在,那局面,又當如何?

至少,

在最開始時,不會一次次敗得那般狼狽,那之后,也大概不會步步落入被動,乃至于眼下的無力回天。

然而,

乾人惋惜歸惋惜,

無論是乾國的百姓還是乾國的朝廷,

卻從未真的為刺面相公平反過。

他們并不覺得,殺刺面相公是錯,錯就錯在殺早了。

李尋道沉默許久,

道:

“大乾養士百年,養后山百年。

總該有個人,去給一個交代。

公道,自在人心。”

“瞧瞧你馬車上被砸的痕跡,還有你的這些車夫護衛臉上的傷,怎么著,孤都瞧不出人心里的公道,他到底在哪里。

李尋道,

今日你投于孤麾下,

孤可以幫你,

蕩平這上京城

也可以幫你,給你父平反。”

“王爺知道,尋道不會答應的,您就隨口一說,尋道,也就隨口一應。

師父,

和先官家,

一直在山上等著尋道去品茶呢。

至于這公道與人心嘛”

李尋道伸手放在自己胸口位置,

“吾,心安即可。”

“自欺欺人罷了。”王爺笑道。

“人活一世,能騙好自己就已然是了不得的本事了。

另外,尋道聽說,王爺在后山腳下,喊出過一句,這天下,日后將由您來親自教化。”

“不錯。”

“那尋道,

衷心祝王爺,

能教化好這天下!

介時無論身在何處,

尋道,

都將為諸夏賀,為王爺賀!”

說完,

李相公重新回到了馬車內,馬車和隊伍,調頭駛還。

王爺搖搖頭,

也不知道為的什么,只是嘆了口氣后,也回了帥帳。

入夜時,

上京城內傳來了消息。

劉大虎走入帥帳,

此時王爺正和其父親下著棋。

“王爺”

“什么事?”王爺落下一子后問道。

“李尋道回城后,去了皇宮復命。

再之后,

在出皇宮回府邸的路上,

他屏退了四周護衛,又遣散了家仆,下了馬車,孤身走入街道。”

聽到這里,

棋子,在鄭凡指尖轉了轉,

“然后呢?”

“李尋道被憤怒的上京百姓,打死了,據說和當年虎威伯在梁國國都時那樣,尸首也被百姓給分食了。”

“哦,知道了。”

王爺很平靜地應了一聲,繼續落子。

劉大虎在旁邊站了會兒,見王爺沒其他吩咐,正準備先行離開帥帳不打攪王爺與自己父親下棋,但人剛要伸手掀簾,就聽到王爺的聲音:

“大虎啊。”

“屬下在!”

“給上京城再傳個信

明日,

那官家不準著素衣,只準袒胸赤膊而出

另外,

告訴上京城內的百姓,

我大軍入城時,

上至王公貴族,

下至普通百姓,

哪家門口沒掛上黑旗,

即視為有不臣謀逆之心,

將誅之。”

第79章 天下
魔臨全文閱讀作者:純潔滴小龍加入書架

“王爺,一切已準備妥當。”

上午,劉大虎站在帥帳外通稟。

少頃,

帳簾被掀開,

一身蟒袍的鄭凡從里面走出。

深吸一口氣,

再抬頭看了看今日略顯陰沉的天,不由地對站在其面前的瞎子與劍圣道:

“今兒個天色,挺應景的,怕是上京城不少文人騷客會寫出今日天地與乾同悲的詩詞。”

“主上要不要先來一首?”瞎子捧哏道。

“沒這個興致,也不曉得一些詩詞,我到底有沒有做出來過。”

說這話時,王爺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瞎子。

就是瞎子和姬老六背地里鼓搗出來的,給自己安上了文武雙全的名聲。

不過,鄭凡不喜歡“抄”詩詞也是真的,以前是沒辦法,需要一些來應應景,那也就罷了。

現如今,靠著自己的努力,都爬到這個位置上了,靠“抄”詩詞來獲得所謂的快感與成就感,就顯得有些扯了。

隨即,王爺翻身坐上貔貅,依舊是錦衣親衛開道,出了軍寨。

而軍寨外,大軍早就列陣完畢。

乾人在確認投降后,倒是沒再耍什么手段與心機,上京城外東西兩大營禁軍全部乖乖地完成了繳械,現在被控制著。

另外,在汴河對岸,茍莫離與陳陽的聯軍,也已經開赴了過來,現在估摸著正準備渡河。

乾國北方精銳被調集到江南然后被一舉沖垮后,整個北方防線,就只剩下三邊還有些嚼勁,其余地方,則顯得無比空虛。

姬成玦到底有沒有收回全國大征兵的旨意鄭凡還不清楚,但不可否認的是,大燕從燕晉兩地調集來了大量兵馬,使得邊境防線上兵力顯得格外富余。

這時候,已經不用在乎什么精銳不精銳的了,在大家精銳一個消亡一個沒空的前提下,戰爭,真就淪為了純粹比拼數字的游戲。

所以,茍莫離與陳陽,才能放心大膽地進來。

有他們這支聯軍在汴河那里坐鎮,上京城這里,就不再可能翻出什么浪花。

他攝政王,

才能“心平氣和”地率軍入這上京,接受來自乾人獻上的膝蓋。

“主上。”

梁程騎著貔獸早就候著了。

“辛苦了。”

阿程是最辛苦的,江南一戰之后,梁程幾乎沒有休整的機會,又迅速地配合吳家水師沿著乾江北上。

“不辛苦,挺過癮的。”梁程又補了句,“感謝主上特意給了屬下這個機會。”

到底是平日里形象比較冰冷,不茍言笑,偶爾舔一下,效果就很好。

王爺笑了笑,伸手,和梁程錯身時,輕輕擊掌。

而后,梁程調轉貔貅,落后半個身位并行于主上身側。

前方,

有一處很大的高臺,

是乾人搭建的。

高臺前后下方,分別站著大乾的官家與王府的世子殿下。

看著這座高臺,王爺忍不住調侃道:

“你說這乾人,骨子里可能就有這種毛病,在沒必要的地方,他們往往會喜歡瞎使勁。

一個臺子罷了,

意思意思也就得了,

搭得這么高做什么?

不知道的,

還以為是本王在向他乾人投降呢。”

瞎子開口道:“主上,屬下倒是覺得,乾人可能認為,祭臺高一些,上面的情況,自然也就不會看得那般真切,這樣,多少能給他們的官家,盡可能地保留一些面子。”

“依舊是不可理喻,里子都沒了,還在乎個屁面子。”

“主上說的是,真正的強者,本就不喜拘泥于禮節與面子。”

“開始吧。”王爺催促道。

“喏。”

燕軍甲士策馬向前,將高臺完全包圍了起來。

隨后,東邊乾人那頭隊伍里,傳來了鼓樂之聲,而后,一群達官顯貴跪伏在地,開始痛哭。

“聽聽,先前還好好的,結果音律一起,馬上就能集體哭起,白事班子代哭靈的,都沒人家專業。”

在樂聲與哭聲之中,

大乾皇帝被身邊宦官褪去了龍袍,赤膊著上身,牽著一只羊,緩緩走上臺子。

與此同時,世子殿下也代表其父親,也開始往上走。

雙方,幾乎在同時都來到了臺面上。

趙牧勾看著鄭霖,倒是沒有因攝政王本人沒上來而有什么不滿與憤怒,而是很果決地跪了下來。

跪姿,背是挺直著的,畢竟嘴里還含著一塊玉,需要讓人家親自取接下來。

“咩咩”

旁邊的小白羊,發出著叫聲。

所有人的目光,在此時都集中在臺面上。

對于攝政王本人沒有走上臺面而是派去一個孩子,乾國那邊的臣子們顯得很憤怒,一個個地攥緊著拳頭。

臺面上,

鄭霖從袖口里取出一條干凈的帕子,

先用帕子包住了手,

再去隔著帕子,將乾國官家嘴里含著的玉給取了出來。

取下后,

依舊是一臉嫌棄地將玉包裹起來,下意識地想丟,又不合適丟的兩難感覺,表露得極為明顯清晰。

依舊跪在地上的趙牧勾看著面前少年的這番舉措,

還是沒生氣,

反而輕笑了一聲,

道:

“你和你的父親,真的很像。”

鄭霖好不容易處理好那塊玉,聽到這話,冷哼道:

“你運氣好,要是早幾個月在我面前說這句話,你的腦袋,就保不住了。”

趙牧勾有些疑惑,但很可惜,世子殿下可沒興趣去給他解惑,而是向身側退了兩步,

道:

“父親他,在下面等著你。”

官家聞言,點點頭,緩緩地站起身。

鄭霖身形一閃,換了個位置,而官家膝蓋則被重擊,重新跪了下來。

“膝行。”

趙牧勾長嘆一口氣,重重地點點頭,而后,開始慢慢挪動著自己的膝蓋,向前行進。

等到下臺梯時,倒是方便了不少,至少可以借用雙手撐著兩邊。

“官家!官家啊!!!”

“官家啊!!!”

東邊,有資格出席這場投降大典的,都是上京城內真正的有身份有地位的存在。

他們憤慨于自家的官家,被燕人這般羞辱。

但他們又保持著極好的克制,

不愿意來的,本就沒來

想殉國的,昨夜要么殉了,要么現在也在家里準備柴火堆

能來,出席到這里的,同情官家歸同情,倍感屈辱歸屈辱,但本質上,都還是有著換一家門庭為以后鋪路的意圖在里頭。

政權的交接之下,最受屈辱的,必然是皇帝,臣子們

說白了,

偌大的乾國,這般多的人口,他燕人想治理,肯定也得依靠乾國官吏不是。

官家膝行到了臺下,身子,微微的顫抖

一定程度上,他和姬老六差不離,沒修行上的天賦,也沒花心思在這上面,所以,現在已經很吃力了。

還好,

他終于來到了王爺的貔貅面前。

可誰知,

這時貔貅卻開始邁開步子,向另一側緩緩地移動。

趙牧勾有些訝然地抬頭看了看貔貅背上的那道身影,無法,只能繼續挪動自己的膝蓋跟著一起走。

王爺騎著貔貅,在遛

遛的不是彎,而是乾國的官家。

這是一種羞辱,徹徹底底的羞辱,已經不講什么諸夏禮儀,更不去理會什么風度了。

甚至于,

此舉會給乾人帶來怎樣的心理創傷,是否會讓乾人同仇敵愾起來,

鄭凡,

通通不在意。

他就是不想懷柔,就是不想給你臉面。

今兒是個大陰天,

沒日頭,不曬人,就正好多遛遛。

你不是還想著要面子么?

你不是還想著要體面么?

我就偏偏不給你,

不僅不給你,

我還要當著你的面,去踩碎它!

終于,

官家的膝蓋,已經磨出了血,雙唇,也已經干裂,身形,也開始微微搖晃,顯然是快支撐不住了。

而王爺,

也終于停下了胯下貔貅的步伐。

“官家,如何啊?”

“該的。”

抿了抿有些干裂的嘴唇,趙牧勾依舊盡力保持住自己的風度,開口道:

“王爺,這是在為李相公報仇么?”

從昨晚新傳回來燕人那邊消息,再加上先前對自己的這些舉動,這位大燕攝政王的態度,一下子轉變得太大了一些。

而這之間,隔著的,就是李尋道的身死。

“說不上吧,我和李尋道也不熟,甚至,還有仇。

可就是吧,

聽到他死的消息,

這心里頭,還真有些不痛快。”

“王爺,我昨日在宮內,曾跪下挽留李相公,勸阻他

可李相公心意已決

非我讓他去替我承擔這青史罵名,我本不愿意。

當然了,王爺可以不信。”

“是沒必要信。”王爺對這個解釋,沒什么觸動,而是冷冰冰地道,“心里不舒服,總得找個人出口氣。”

“是,那,王爺的氣,出完了么,若是沒有,請王爺賜下幾口水,我還能跟著王爺身后,爬一段。”

“鄭凡,夠了!!!”

一道女子的嬌喝聲傳來。

緊接著,

趙牧勾看見一道倩影出現在自己身前。

猛地,

先前無論面對何種屈辱,都能“甘之如飴”的乾國官家,在此刻,臉上出現了驚容。

哪怕只是一道背影,

哪怕只是幾個字的聲音,

但他已經認出了身前的佳人是誰!

是你,

是你,

你終于終于回到朕身邊了么?

官家環視四周,他看見的,是一大批的燕軍甲士,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的死局。

“可惜了,現在就算你來了,也無法改變什么了

不過,

朕真的很欣慰,也很開心,因為朕,終于見到了你,朕,終于等到了你,朕的皇后。”

出現在這里的,

自然就是劍婢。

起初,她在南門關養傷,后來跟著樊力一起入了茍莫離那一部的軍寨,江南消息傳來后,茍莫離部繞過蘭陽城快速南下,劍婢和樊力自然也就跟著一起過來了。

雖說狗子的軍隊還在汴河那兒,但他們倆是先一步過河過來湊一下熱鬧。

上京城外,

乾國的京畿,

大乾的官家,

本就容易讓劍婢“睹景思人”

要知道,當年她第一個師父袁振興,就是死在這京畿汴河河畔,為的,就是擋住燕人的馬蹄,給這大乾,保留一分體面。

故而,

當看見鄭凡這般作踐官家時,劍婢情緒一下子失控了,沖了出來。

她是劍圣大人的徒弟,而且還是大弟子

她和力先生的關系很好,從盛樂到雪海再到奉新城,很多人都看見過他們在月影成一人地散步

但最重要的是,

雖然王爺沒給過她名分,她也沒有自居過,

可一定程度上,

她就是在王府長大的,也算是王爺的義女之一。

所以,她不僅可以來,而且沖出來時,也沒人阻攔。

甚至,這會兒她忽然攔在自家王爺與那乾國官家之間時,周圍的甲士,也沒有本能地上前出手。

可,

當王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后,

先前還一肚子火氣的劍婢,慢慢地,就開始感到畏懼了。

她也不清楚,

自己到底是從什么時候開始開始畏懼眼前這個男人了。

猶記得當年自己還很小時,就在這附近,就在汴河邊,一邊拖拽著師父的遺體一邊還敢對這位燕國守備話語上毫不客氣

可漸漸的,有些東西,就變了。

她一直覺得自己最怕的是瞎子,可她一直回避和否認的是,她現在最恐懼的,是眼前這個男人。

王爺開口道:“你叫我,什么?”

“我我那個那個”

劍婢表情有些艱難,她出來了,她攔住了,她喊出了,但現在,她無措了。

這個男人,在家里,一向很好說話,很慵懶,又很和顏悅色,但劍婢清楚,一旦觸怒了他,下場會是什么。

后頭跪伏著的官家開口道:

“姑娘,不用在意朕了,請你先退下吧,朕自己可以”

“你再胡鬧,我就給阿力下命令,他這輩子,都不準再碰你。”

“不要!”劍婢喊了出來。

“”官家。

這時,

一道鐵塔一般的身影自軍陣之中走出,走到了劍婢面前。

二話不說,

伸手,

彎腰,

將劍婢直接扛在了肩上,

然后,

用蒲扇般大的粗糙手掌,對著劍婢的那位置,

“啪!”

“啪!”

“啪!”

連打了三下。

隨后,

樊力對主上露出了憨厚的笑容,

轉身,

扛著劍婢往軍陣里走去。

樊力做事,向來不喜歡多嗶嗶。

“作死啊你,作死啊你!”

劍婢很羞怒地拍著樊力的后背。

在成千萬人面前,被當眾打屁股,當真是羞死了個人。

樊力小聲道:

“蠢婆娘,不要命咧!”

樊力是清楚自家主上脾氣的,

你惹他生氣,或許沒事兒

但你要是惹他煩了,那你就結束了。

劍婢一聽這話,反而不惱了

他,

喊我婆娘了?

而另一邊,

跪在那里的乾國官家,

已經神情呆滯。

不是說他對那夢中與畫中的女子到底有多深情,

而是這一幕,

擊碎了他心底最后一點點的信念。

輸輸了,

徹徹底底的輸了。

就算沒有劍婢打的這個岔,王爺也不打算再繼續玩下去了。

揮了揮手,

劉大虎帶著幾個親衛上前,尋來一匹馬,將赤膊著上身的官家抱起來,安置在了馬上,再用韁繩靠在馬鞍位置,幫官家固定住,防止其摔落下來。

隨即,

燕軍入城!

率先入城的燕軍,迅速分為好幾個部分,一部分控制城防一部分去控制街面,還有一部分,則先一步控制皇城諸個關口。

城內留有的少量乾國禁軍并未抵抗,乖乖地交出了自己的防務。

不過,為了維系治安的需要,他們也按照最早時攝政王的要求,放下兵刃后,拿起準備好的類似衙役升堂時所用的棒子。

等王爺騎著貔貅入城時,

這座諸夏文華之最的上京城,

就算是徹底被收入囊中了。

雖說當年王爺在做守備時,進過一次上京城,但那會兒急匆匆地進又急匆匆地出,又是晚上,哪里能細究這座大城的風景

而就算是陳陽當年率兵打進去過這里,這里也遭過兵災,可當年混亂焦黑的痕跡,眼下是真難尋一分,你不得不佩服這座城的自復能力。

剛入御街,鄭凡就看見一個高高架起的架子,上頭擺放著一套衣冠,同時還有不少挽聯。

是李尋道的。

很有意思的是,這座城,昨日生吃了李尋道

但因為城外燕國王爺的一句話,今日,衣冠冢就連夜立了起來,挽聯上基本都是高官手筆,顯然,這批人,在投機這方面,更舍得下本錢,他們看中了這位燕人王爺似乎很欣賞李相公。

可這一幕在王爺眼里,卻僅僅是有些好笑。

“燒了吧。”

“喏!”

劉大虎馬上帶人上前,將那衣冠冢連帶著架子一起焚起。

“尋道,尋道,殉道,殉道。”

看著那一側燃起的火焰,

王爺不由有些心生感慨,

遙想當年,

一襲白衣下山,入朝為相

平西南,補危局,說一句鞠躬盡瘁,真是毫不夸張了。

可誰又能料到,

當年那身白衣有多白,日后史書上,就有多黑

當年因他下山入京,圍觀轟動的人群有多熱情昨日啃食他骨肉時,就會有多狠厲。

“是個人物。”劍圣開口道。

其身側的瞎子則搖搖頭,道:

“這樣一個人物,在史書上注定會被寫成后山裝神弄鬼的術士下山,忽悠了官家,讓官家信了什么神兵天降、撒豆成兵、陰兵借道這類鬼把戲,最終,燕軍殺到都城下時,舉城皆慌,乾滅。

而且,沒誰會幫他在史書上平反的,只有他李尋道是個被徹徹底底唾棄的對象,才能顯得乾國那幾代官家到底有多荒唐。

才能讓乾被滅,燕代乾,顯得理所當然和順理成章。”

劍圣聞言,目光看向前方鄭凡的后背。

瞎子笑道:“可惜了,咱主上對這李尋道,只是有一些英雄惜英雄,卻沒什么真正的交情。

要是有交情在,依照主上的性子,必然會為其平反的,哪里管什么春秋筆法,反正刀架在脖子上,那些史官也沒幾個真能做到鐵骨錚錚。

可現在嘛,咱主上至多也就做到眼下這一步了。”

“還是江湖自在。”劍圣說道。

“是,江湖自在,殺人放火無惡不作,也能稱一句真豪杰。所以我一直覺得,廟堂上的人瞧不起江湖,其實是不對的,你在廟堂上哪怕真做到了死而后已不惜身,到頭來,屎盆子,不也會給你蓋得滿滿的?

君不見靖南王在燕國民間的風評到底有多差。”

大軍開路,護衛著他們的王爺直入皇城。

途中,

王爺親眼所見,

家家戶戶門口,都掛著黑旗。

第一批進城的燕軍,在接管防務時,就分心思檢查過了不少街面坊市,沒掛黑旗的,直接闖入其中殺無赦。

有些人,是真的骨頭硬,寧死不從這掛旗之辱。

有些人,則是昨晚沒能搶到黑布拿了其他棕布或者灰布代替沒被通過,遭了這無妄之災。

昨晚,上京城的布莊黑布幾乎賣得脫銷,而且因為要得急,根本來不及現染什么的,所以不少布莊掌柜的無良漲價,狠狠地大賺了一筆。

也正是從今日起,一個新的成語,誕生了,叫上京布貴。

不過,這些都是后話了。

因為下達這個命令的王爺,懶得去搭理這些細節,殺人的燕軍,也懶得去細究這些原委,掛著黑旗沒被侵擾破門的上京百姓,也沒心思去為那些被屠戮的人感到憤怒和委屈。

當燕人的馬刀,再一次出現在這座繁華且古老的大城之中時,這里的百姓,瞬間變得極為恭順。

畢竟,

他們的大人們,一個個地跟在后頭一起走著呢

畢竟,

他們的官家赤膊著身子,坐在馬背上,還在做著那燕人攝政王的陪襯。

曾經,

鄭凡帶著熊麗箐進燕京皇宮覲見先帝時,熊麗箐在鄭凡引導下說出的那句燕國皇宮與楚國皇宮比起來,簡直寒酸

這話,

引得先帝放聲大笑,極為開懷。

后來,

楚國皇城,就被靖南王給燒了。

眼下,

昔日四大國最輝煌最壯麗的皇宮,也臣服在了燕人的馬蹄面前。

這不是野蠻戰勝了文明,

因為孱弱,

本就不屬于文明的特征。

大殿內,

王爺一步一步走上龍階

其身后大殿右側,站著許多乾國大臣與勛貴,左側,則是軍中將領。

在乾人目瞪口呆與燕軍的震耳歡呼之中,

王爺走到了龍椅前,

伸手,

拍了拍龍椅上本就不可能存在的塵土,

轉過身,

緩緩卻又堅定地坐了下來。

不過,細心一點的可以發現,王爺并未坐在正中央,至少,在身側,還是留有一些余地的

至少,能再塞進去一只燕京的全德樓烤鴨。

“王爺萬歲,萬歲,萬萬歲!”

“王爺萬歲,萬歲,萬萬歲!”

一側的乾人,也只能跟著一起喊了起來。

王爺抬起手,

示意下方安靜,瞬間,整個大殿鴉雀無聲。

乾國孫相公上前,宣讀投降詔書。

等他宣讀完后,

本該由燕人這邊再出人宣讀燕人的詔書

但燕人這邊,沒人出來。

而這時,

坐在龍椅上的王爺,開口道:

“八百年前,三侯開邊,方有諸夏如今之勢!

諸夏,

同文同種,本歸一家。

我大燕,

我燕人,

為諸夏御蠻數百年,

無愧于諸夏!

然,

赫連家、聞人家,此二賊,不敬晉室,以仆身而背主在先

隨后,二賊不宣而戰,擅啟邊釁,犯我疆土屠我子民,故,我大燕興堂堂之師,平滅二賊,迎晉室歸燕京榮養以全三侯之情誼。

楚國勾連野人,大逆不道,故率師討之!

百年前,乾國太宗皇帝趁我大燕與蠻族于荒漠決戰之際,勾結蠻族,偷襲于后,行這背離諸夏大義之舉。

如今又有旁系犯上作亂,逼死先帝竊居皇位,我大燕,興正義之師,為乾平亂,還定這朗朗乾坤!

大夏是沒了,

可我大燕還在,

只要這面黑龍旗依舊立在諸夏之土,

那這諸夏,

就由我大燕來守護!

你們做得不好,

那我大燕,來幫你們做!

你們做錯了,

那我大燕,來幫你們改!”

王爺的聲音,回蕩在這座金殿上。

最后,

王爺身子斜靠在龍椅扶手上,

笑道:

“我大燕皇帝已昭告天下,

諸夏之國,

原皇帝,降為王爵

原國主,降為侯伯

且必須上表,同時親身赴燕京以得冊封確立。

自今日起,

誰家膽敢僭越,

可以,

孤歡迎。

不僅歡迎,

孤還會親帶我大燕鐵騎上門,

為你道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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