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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來吧!
魔臨全文閱讀作者:純潔滴小龍加入書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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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澤深處的風,無論哪個季節,都會給人一種細膩婉約之感;

帶著濕滑,撫過你的臉頰,還殘留著淡淡的余味。

如果沒有泥沼中隨處可見的妖獸尸骸以及那布滿瘴氣與毒蟲的點綴,相信會有很多文人騷客聚集于此開辦詩會。

對于本地人而言,只要不是住在真正深處區域,即使身處生活于大澤廣義范圍內,也不會覺得有什么;

但對于外鄉人而言,大澤這兩個字,仿佛本身就帶著腐爛和惡臭的原罪。

此時,

一處泥沼之中,

一顆腦袋,緩緩地探出。

這不是一顆人的腦袋,臉上布滿了鱗片,細看之下,還能瞧見其雙眸位置所刻畫上去的符文。

它張開嘴,

發出了“呀……呀……呀”的連串叫聲,

緊接著,在遠處,開始有相近的叫聲在回饋。

腦袋又緩緩地縮了回去,

不久后,

一隊人策馬,從這里飛馳而過,馬蹄揚起了一片泥漿,驚擾了一片蛇蟲鼠蟻。

……

茗寨中央高臺位置,

頭發半白面容也開始呈現出衰老之色的楚皇,正和那黃袍青年下棋。

“你姓什么?”

楚皇問道。

“黃。”

“叫什么?”

黃袍青年許久沒回答。

楚皇瞥了他一眼,繼續落子,也不催。

黃袍青年自嘲式地笑道:

“取個門第的‘第’字吧,就顯得吃相有些太難看;取個‘一’字吧,又覺得傻乎乎的。

好在平日里名字用得也不多,就這樣耽擱了。

陛下若是有興趣,可以幫我取一個。”

“那豈不是占了你的便宜?”

“陛下這話說的,這應該是我的榮光才是。”

“那就叫黃郎吧。”

“真是……好敷衍的一個名字。

行,就先用著。”

“名字這事,如何能湊合?”

“陛下的名諱,現在用得多么?大楚上下,文人作詩公文行書,也都得避陛下的諱;于外國而言,只知道陛下您當初是楚國的四皇子,也曾是楚國的攝政王,現在,是楚國的皇帝;

又有幾個人真能記得陛下您的名字?”

“你的心,很大。”

黃郎伸手捂著嘴巴,又開始笑,道:

“再說句讓陛下您覺得很欠打的話,

天生的。”

“是很欠打。”

“我自己也這般覺得。”黃郎伸手指著自己的耳朵,“打我記事兒起,耳朵邊,就總像是有人在對我說話,說著那些三六不著調的玩意兒,就是現在,還有。”

“哦?”

“否則……”

黃郎目光略微環顧四周,

“否則這幫一直沉睡著好讓自己多茍活一陣子的大能們,又怎會對我畢恭畢敬?

至于再往下的,

我就懶得說了,估計陛下您也不愛聽。

全是些神神叨叨的玩意兒,千奇百怪的愿景;

我也曾翻閱過孟壽大人所著的史書,里面也記載了不少古來圣君與名臣出生時和幼年的奇景。

只能說,

他們沒我會編也沒我會吹。”

“這倒是有意思。”楚皇面露笑容,“你能騙得了他們?”

這幫隱士不出,一直沉睡的家伙,自稱門內,與門外隔絕,他們并非長生不死,而是一直把剩余不多的壽元儲存著,以長眠的方式換取更慢的消耗。

但他們現在,可是全都蘇醒了。

為的是誰,

為的,

就是眼前這個青年。

“我自己覺得是假的,可他們,比我還信是真的,我又能有什么辦法?

夢里什么都有,

可夢醒后,什么又都沒來。

我甚至懷疑自己得了癔癥,是個癡傻瘋子。

但遇到他們后,

我才發現,

原來這世上真的有一群人,比我還更像瘋子。

對了,

陛下,

您相信天意么?”

楚皇點點頭,又搖搖頭,道:“二十年前,說燕國要一統諸夏是天意,誰會信?”

“陛下您并未回答我的問題,您相信么?”

“朕,相信是有的,但信不信,看人。”

“和陛下您說話,確實比和他們說話,要有意思得多,有些事情,在他們眼里,是完全不容褻瀆的。

“他們,是輸不起。”

“對,就是輸不起,已經壓上了一切,不僅不允許自己輸,還不允許這賭桌,壓根就不存在。”

“你呢,不信?”楚皇問道。

“我和陛下您一樣,是信有天命的,也信這頭頂蒼穹,是有自己的想法的。

但……”

“但什么?”

“人定勝天這四個字,聽起來有些太假大空了,但換個方式去想想,為何數千年來,無論是民間黔首還是身處高端的煉氣士;

他們總是會對這頭頂的蒼穹,對那浩渺的天意天命,帶著一種近乎是發自骨子里的敬畏?”

楚皇略作沉吟,

回答道:

“許是因為這天意,從未輸過。”

黃郎也學著楚皇先前的樣子,點頭再接搖頭,

意味深長道:

“因為哪怕它輸過,也沒人能知道啊。”

黃郎投子認輸,

拍了拍自己的膝蓋,

道:

“自古以來,

誰贏了,

誰不就是天命所歸么?”

這時,

酒翁身形出現在高臺上,

稟報道:

“主上,起風了。”

“對了酒翁,我剛有了個名字,叫黃郎,郎君的郎。”

“好名字。”

黃郎指了指酒翁,對著楚皇攤了攤手。

而酒翁的目光,一直落在楚皇身上。

黃郎則伸手問道:

“確定了么?”

“已經有人去了,得等入陣后,才能確保安穩。”

“好。”

酒翁下了高臺。

黃郎則看向楚皇,問道:“陛下是否需要歇歇?”

“還沒到我那外甥女承受的臨界點,再多給點兒吧。”

“陛下可真是位好舅舅。”

“現在說這些,本就沒什么意義了。”

“是,就算您現在停止了,那位攝政王也不會知道,除非您和他,早就有了默契,可若是有默契的話,他根本就不會來。”

楚皇兩鬢的白發開始飄起,

伸手,

收拾起棋盤上的棋子,

道:

“我這個妹婿的脾氣,以前我不是很懂,現在,我覺得自己算懂了,正如你前些日子所說的那樣,他來,只是想拍死我,同時,也是想拍死你們。

他和其他梟雄不同,

他有致命的弱點,

那就是……看似冷酷,實則又很注重家人親情。”

黃郎則道:

“但同時也是他的優點,世間梟雄,一直不少,哪怕得亂世而出,可每逢亂世,總能撲騰出好多條來。

可有梟雄的本事,同時又彌補了梟雄的弱項,才是真正的強大。

否則,當年靖南王又怎會一力扶持遮蔽他?敢把自己的嫡子,就放他身邊養著。

否則,現如今的那位大燕皇帝,又豈敢與他玩這種眉來眼去君臣相得的戲本?

歸根究底,

這人,

靠得住,也踏實。

這是一塊金字招牌,

這光,

能亮瞎人的眼。”

“你說得很對,所以,等消息吧,如果他確實來了……”

“陛下的意思是,他若是確實來了,那就意味著他入戲太深了?”

楚皇搖搖頭,

不猜子,

直接落子,

道:

“是壓根就懶得演。”

……

“主上,過了前面的山谷,就是茗寨的范圍了,屬下剛剛探查過了,前頭有一個大陣。”

薛三稟報道。

阿銘伸手指向前方山谷,

那兒的天空和這里的天空,有著明顯清晰的顏色分層:

“這還需要你探查?”

瞎子開口道:“主上,那陣法應該是四方大陣。”

“瞎子,你到底偷偷補了多少課?”薛三好奇地問道。

“平日里多看看書也就知道了,滅后山后,收繳了不少典籍,入乾京后,我也命人收藏了不少書。”

“可你就算不用眼睛看,也沒道理這么快就都看完且記下了吧?”

“這肯定來不及,但每一項排名最前頭也就是最牛逼的幾個,倒是都刻意瀏覽了一下。

這四方大陣,是用氣運催動而出的陣法,相當于是一個大號的結界,外人進去,就會被全方位地受壓制。

這是極為高明的煉氣士手段,等于是給自己設了個很不要臉的主場優勢。”

鄭凡扭頭看向身側的瞎子,

問道:

“能破么?”

“屬下也就會這嘴皮子功夫,小陣法什么的,屬下倒是能嘗試用精神力分析一下去破一破,這種大陣法,屬下暫時還無能為力。

不過,破陣的定律總是不會變的,最好的也是最直接的方式就是用相對應的事物去轟陣法的根基。

既然是以氣運為根基立下的陣法,

不出意外的話,

主上您一進去,

差不離就能破了。

畢竟,

論氣運,

如今大燕的氣運,才是最鼎盛的,其他的和它比起來,根本就是不入流。

主上您是大燕的攝政王,

雖然現在沒穿王服,也沒騎貔貅,可主上還是主上,在法理角度來說,是有資格受氣運庇護的。”

“哦。”

鄭凡點了點頭,吩咐道:

“做飯吃吧。”

“是。”

魔王們開始埋鍋造飯。

樊力將一路背在背上的大鐵鍋放下來,同時搭起燒烤架。

薛三去捕獵,附近的野味很多。

瞎子則用自己的意念力過濾水,四娘則將一直帶著的大料取出,開始炒料。

不一會兒,薛三就回來了,抓住了兩只獵物,一只長得跟兔子似的,但比普通兔子大很多,眼睛也是綠色的,另一只則像是野豬,但小很多。

都是進化不完全的妖獸,三爺熟稔地扒皮清洗腌制,最后,上烤架。

而鍋里的紅湯火鍋,這會兒也開始沸騰。

阿銘與梁程則從附近采摘回來不少野菜,等到他們將東西放在四娘砧板面前時,

四娘忽然笑道:

“真是的,疏忽了,不該讓你們倆去的。”

“怎么了?”阿銘問道。

“你們倆試吃了么?”

四娘指著放在自己面前的蘑菇和野菜問道。

“吃了啊。”

四娘點點頭,道:“有毒你們也很難毒死。”

“……”阿銘。

四娘取出銀針,開始試毒。

大澤的妖獸多,奇怪植物也不少,以往的生存經驗很難在這里完全套用。

比預計時間,多忙活了一會兒,飯食終于準備完畢。

大家伙圍坐在火鍋與烤架邊,

阿銘拿出了酒嚢,給每個人倒酒。

紅色石頭放在鄭凡腳下,阿銘也沒忘記它,給它身上也淋了一些紅酒。

一圈倒完后,

阿銘坐下來,

又拿出一個酒嚢,里面的酒更鮮紅,只不過只能他和梁程享用。

火鍋冒著泡,

燒烤滋著油,

大家伙手里都拿著杯子,

開飯前,全場地位最高的得講幾句,

這是無論哪里無論何處無論何時甚至無論是人是鬼……都會保留的禮節。

面對大家伙的目光,

作為主上的鄭凡端起酒杯,

道:

“我挺享受這種感覺的,大家聚在一起,吃吃喝喝。

記得以前,這是常有的事兒,幾乎每晚咱們都會聚在一起吃飯聊天,這些年,反而次數少了很多。

有的,是忙,回不來;

有的,則是有了家室;

眼下這樣的機會,反而少了。

我們也許久,

沒這般純粹過了。

所以,

這一頓,

大家,

吃好喝好,也喝好吃好。”

“哈哈哈。”

“嗚嗚嗚!”

“哦哦哦!”

薛三、樊力幾個很是應景地發出點叫聲以烘托氛圍。

接下來,

大家開始正式用餐。

連阿銘面前,也被分到了一塊烤肉。

阿銘拿起來,咬了一口。

“不用太勉強,意思一下就好。”梁程說道。

阿銘搖頭道:“還好,比起毛血旺來,其他食物都是美味了。”

畢竟當年實力沒恢復,大家基本都是普通人那半年里,毛血旺可謂是阿銘能接觸到的最“原味”美食了。

雖然后來,他就再也沒吃過,可被毛血旺支配的恐懼,一直根植在他的腦海中。

樊力坐在那里,大口吃著肉,薛三站在鍋旁邊,夾火鍋菜。

“主上,我還做了些手搟面,一起下了吧?”

“好。”

四娘把面條下進鍋里。

在等面條熟的時候,

已經吃喝了一輪的鄭凡,雙手撐在身后地面,整個人很是慵懶地面朝上,

道:

“真他娘的像是在團建。”

……

“吃喝起來了都,他們難道不急么?”

山谷一側的坡地上,兩個黑袍女人站在那里,眺望著那邊的情況,其中一個女人的眉心位置,有一顆黑色的印記,似是被火熏燒出來的。

“針對的是他,又不是他的女兒,他人都到跟前了,現在是我們期盼著他進來,只要他沒進來,他女兒就是安全的。

這個道理你都不懂?”

“懂是懂,但就是覺得他們太安逸了,有點太不把我們,當回事兒的感覺。”

“人家是將咱們比作臭水渠里的老鼠,我們做的又是用人家閨女威脅人家的下三濫事兒,為何要瞧得起咱們?”

“你就不生氣?”

“不生氣,還挺佩服他的,回去再通稟一下吧。”

“好。”

……

“到底是來了。”

楚皇和黃郎,剛剛又下好了一盤棋,黃郎又輸了。

“反正陛下您穩坐釣魚臺。”黃郎笑道。

“只不過是輸到一無所有后的云淡風輕,算不得什么。

我能給的,借著你們的力,也算是給我外甥女了,剩余的……

最后是你們把他殺死還是他把你們殺死,

我都樂見其成。”

“是啊。”

黃郎應付了一聲,扭頭看向酒翁身邊站著的那名女子,問道:

“他帶了多少人?”

“回主上的話,總共帶了六個人,外加……一只靈。”

“那位晉地劍圣也在吧?”

“不在。”

“不在?”黃郎有些疑惑。

酒翁開口道:“主上放心,在他們靠近茗寨附近前,我們的人就已經盯上他們了,主上請看那里。”

高臺下面,有一老嫗坐在一口算盤上,懸浮而起,一同懸浮的,還有她面前的一口缸。

只見老嫗伸手,從水缸里撩出一潑水,自前方出現了一道畫面。

畫面不是很清晰,卻也能看見一群人正在吃喝的熱鬧場景。

老嫗開口道:

“主上,我們有九個煉氣士,一直在盯著他們,那位攝政王,確實沒帶軍隊來,隨行的,也就只有這六個人,再加那塊紅色石頭的靈,那只靈,也沒故意隱藏氣息。”

“都是些什么人?”黃郎問道。

老嫗回答道:

“一個,風塵氣息很重的女子;

一個,穿著道袍的算命先生;

一個,背著一口大鍋走了一路的傻大個;

一個變戲法玩甩棍兒的侏儒;

外加倆病秧子,一個渴血,一個像是中了尸毒。

最后一個,是只會哭的孤墳怨嬰。”

黃郎皺了皺眉,

道:

“說清楚點兒。”

老嫗笑了笑,表情很輕松,

道:

“一個是當世攝政王王妃,一個是晉東的大將軍;

另外四個,分別是王府下面傳說中的幾位先生,江湖傳說攝政王府有幾位樊力先生,怕就是他們幾個了。

至于那怨嬰,應該和主上身邊那位陛下的火鳳之靈差不離。”

“實力呢?”

“攝政王本人氣息明顯不穩,應該是初入三品,亦或者是靠一些藥物以及補品強行堆砌起來的。

王妃以及幾個先生,包括那只怨嬰,按照境界來劃分的話,都是四品。”

未了,

老嫗“呵呵呵”自顧自地笑了起來,

道:

“一個小三品,七個四品;

都是些小問題。”

黃郎則皺眉道:

“我原本以為,這位攝政王不帶大軍來,至少也會挑選一些真正的高手帶在身邊,他身邊又不是沒有,結果他帶來的一眾手下里,

最強的,居然是他自己?

所以,

要么是這位攝政王腦子有問題,要么就是我們自己會有問題。

而你很難說,

一個腦子有問題的人,打了這么多場勝仗,滅了這么多國家,逼得我們連正面喘氣兒都不敢。

因此……”

黃郎撓了撓頭,

“我覺得我們可能會面對一個……很大的問題。”

老嫗被這一連串由她開始的“問題”給繞得有些暈了,一時不知該如何回應。

酒翁在此時開口道:

“主上,今日之后,您的命運,天下的命運,都將逐漸回到原本的軌跡上去。

畢竟,

不管那位攝政王到底是真的灑脫還是故作裝神弄鬼,

在絕對實力面前,一切都將不是問題。

那位王爺擅長的是打仗,

可這里,

是江湖!”

……

野炊,已經進入尾聲。

除了樊力依舊還在不知滿足地啃著烤肉,

其余人,

都早就放下了碗筷。

鄭凡從四娘手里接過了一條濕毛巾,

一邊擦著手一邊忍不住笑道:

“老是打仗來打仗去的,說實話吧,我也是有點膩了。

真是好不容易啊,

終于,

輪到了一場江湖。”

———

先發這么多,下一章我繼續寫,大家明早起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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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魔王……游戲
魔臨全文閱讀作者:純潔滴小龍加入書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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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凡站起身,

其余魔王們也隨之站起。

大家都站著,沒人說話。

主上的目光,緩緩地從所有魔王身上一一注視過去。

四娘,自己的妻子,在自己心里,她永遠嫵媚,那種從御姐到同輩再到嬌妻的心理變遷,一般的男人,還真沒辦法像自己一樣有機會體會到。

歲月在她身上,似乎早就定格。

瞎子,依舊是那個模樣,精致生活細節的追求上,和自己永遠步調一致,或許這些年來最明顯的改變,就是他左手指甲上,長年累月剝橘子,被浸染上了些許暗黃。

樊力還是那么憨厚,

三兒的下面還是那么長,

阿銘依舊保持著高貴的慵懶,梁程永遠冰冷的沉默;

連懷中那顆紅色石頭,和最開始時比,也就換了個顏色。

的確,

以魔王們的“人生”長度與厚度來看,不到二十年的時間,你想去改變他們對世界的認知個人的習慣以及他們的審美,近乎是不可能的事。

他們都曾在屬于“自己”的人生里,經歷過真正的波瀾壯闊。

打從這個世界醒來到現在,無非就是打了個盹兒。

打個盹兒的時間而已,擱正常人身上你想讓他就此“大徹大悟”“洗心革面”,也不現實。

不過,

改變不了他們與世界,

至少,

自己改變了他們與自己。

還記得在虎頭城客棧客房內剛蘇醒時的情景,自己小心翼翼地看著這嶄新的世界,同時,更小心翼翼地看著他們。

他們彼時看自己是個什么心態,其實自己心里一直很清楚。

否則,

對兒子年少時所表露出的桀驁與頑皮,

自己又怎么可能這般淡定?

怎么說,都是過來人,一樣的事情,他早經歷過了。

四娘就像是一杯酒,酒從來沒變,并不意味著酒的味道,就不會變,因為品酒的人,他的心境不同了。

從最早時的畏懼與好奇,有色心沒色膽,戰戰兢兢地被人家伸手牽引;

到之后的琴瑟相合,

再到有了兒子后,看著她面對兒子時偶爾會顯露出的無措與窘迫,只覺得一切,都是那么的可愛。

瞎子呢,從最早時自己安排好一切,至多走個表面流程讓自己過一眼;

到主動地需要和自己商量,再到知道自己的底線與好惡后,不該問的不該做的,就自動略去。

樊力的肩膀上,習慣坐著一個女子;

三兒那躁動不安的甩棍兒,也找到了盛放的器物;

阿銘變得越來越嘮叨,總是想著要找人喝酒品酒;

梁程時不時地,也在讓自己去盡量微笑,哪怕笑得很勉強,可作為一頭大僵尸,想要以“笑”來表露某種情緒,本就是很讓人驚愕的一件事。

就是自己懷里的這個“親”兒子,

在親自帶了兩次娃后,

也被打磨去了不少戾氣,偶爾也會流露出當“哥哥”或者“姐姐”的成熟姿態。

千言萬語,在他們面前,似乎都變得累贅。

但該說的話,還是得說,人生需要儀式感,否則就難免過于空蕩。

“我,鄭凡,感謝你們,沒你們的陪伴與保護,我不可能在這個世界見到這么多的風景,甚至,我幾乎不可能活到現在。

我一直說,

這一世,是賺來的。

是你們,

給我賺來的。”

瞎子笑了笑,

道:

“主上,您說這話就太見外了。

您在看風景時,我們一個個的,也沒閑著啊?

再者,

您自己,本就是我們眼里最大的一道風景。”

長年累月的相處,彼此之間,早就再熟悉不過,這梯子拿放的技術,更是早就爐火純青。

鄭凡伸手,拍了拍自己腰間的刀鞘:

“當年在虎頭城的客棧里,我剛醒來時,你們圍坐一桌,問了我一個問題。

問我這輩子,是想當一個富家翁,娶妻生子,安穩地過下去;

還是想要在這個陌生的世界里,搞一些事情。

我選擇的是后者,

嗯,

并非是怕選擇前者,你們會不滿意從而把我給……砍了。”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魔王們都笑了,

樊力也笑了,

只不過笑著笑著,樊力忽然發現所有人包括主上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后,

“……”樊力。

“這些年,一步步走來,我們所擁有的東西,越來越多了,按理說,我們身上的羈絆,也越來越沉重了。

都說,

這人到中年,身不由己,似乎就不再是為自己而活的了。

我也捫心自問了一下,

我覺得我可以。

然后我就想當然地想代入一下你們,

然后我發現我錯了,

呵呵,

連我都可以,

你們怎么可能不行?

明明我才是那個最事兒逼,最矯情,最麻煩也是最拖后腿的那個才是。

所以,

我把你們帶來了。

所以,

你們跟著我一起來了。

瞎子,你媳婦兒……”

瞎子說道,“我們一直相敬如賓。”

“三兒,你媳婦兒……”

“我們一直如膠似漆。”

“阿程。”

“大仗反正已經打完了。”

“阿銘。”

“酒窖里的鑰匙,我給了卡希爾。”

鄭凡低頭,看向懷中的魔丸。

“桀桀……桀桀……他們……都……長大了……”

鄭凡再看向站在自己身側的四娘,

喊道:

“媳婦兒。”

“主上,都喊人家這么多年媳婦兒了,還用得著說什么?”

瞎子開口道:

“主上,我們該放下的,要么放下了,要么,從一開始就看得很開,主上不用擔心我們,永遠不用擔心,我們會跟不上主上您的步伐。”

鄭凡很嚴肅地點了點頭。

他現在連帶兵打仗,都很少去陣前做訓話與動員了,

可偏偏今日的這一次,

省不得。

得說好,

得講好,

得安好;

并非是因為前方“請君入甕”的敵人,有多強大。

雖然他們的確很強大,尋常難得一見的三品高手,在前頭那群人里,反而是入門的最低門檻。

但這些,是次要的,不,是連放到桌上去談論甚至是正眼瞧的資格,都沒有。

魔王,

永遠是魔王,

他們的主上,

則一步步地“成熟”。

鄭凡將手,放在烏崖刀把上,緩緩道:

“這輩子,我鄭凡最看重的,就是自己的家人。

我的家人,就是我的底線。

而我的女兒,

則是我的逆鱗!

什么是逆鱗?

逆鱗就是你敢碰,

我豁出去一切,

把你往死里干!

什么王權富貴,

什么錦繡江山,

就算是咱現在,家里真有王位可以繼承了,我也不在乎。

不需要從長計議了,也不用徐徐圖之。

得,

既然他們擺下了場子,

給了我,

給了我們這一次機會。

那就讓他們睜大眼,

好好看看,

他們頭頂上那高高在上的天,在咱們眼里,到底是多么的一文不值!

他們自己,也覺得是天之下的第一人,做夢都想將那江山萬民天下風云一手掌握操控。

那我們今日就讓他們知道,

到底誰,

才是真正的螻蟻!”

“嗡!”

烏崖出鞘。

鄭凡斜舉著刀,開始向前走。

魔王們,緊隨其后。

四娘手里纏繞著絲線,薛三手里把玩著匕首,瞎子掌心盤著橘子,阿銘摩挲著指甲,梁程磨了磨牙;

樊力舉起自己的雙斧,

走在最后頭的他,

大喊了一聲:

“烏拉!”

這哪里像是大燕的攝政王和王府尊貴神秘先生們的姿態,

若有旁人在這里,估摸著打死都不會相信他們麾下,有百萬大軍可以一令調動。

因為,

這分明就是城鎮上茬架的混混兒,江湖上賣命拿銀子的拖刀客;

山頭上,

兩個女人依舊站著。

“來了。”

“是的,來了。”

“還是有些不真實,還以為會有其他后手,竟然真的就這般莽撞地過來了。”

“哪里可能還有其他后手,除了你之外,還有八名大煉氣士可是一直盯著呢。”

“傳信吧,準備接客。”

……

“哦,終于要來了么?”

黃郎略顯緊張與激動的搓著手。

“是的,主上,他們來了,氣勢很足呢。”

黃郎摸了摸腦袋,問道:

“山谷后頭,第一批,是誰?”

“是徐剛、徐淮與徐海三兄弟,按理說,他們是燕人,又是仨武夫,所以他們本就要求站在第一線,想要會一會這大燕的攝政王。”

黃郎有些擔心地問道:

“會不會出什么岔子?”

“主上是擔心他們是燕人,所以會,網開一面?”

“是。”

“請主上放心,凡是選擇入門的人,早就摒棄了自己在俗世的身份。這仨兄弟,雖然同姓,卻并非一家,而是后來結拜,挑了個順眼的姓氏,共同姓徐。

其中老大徐剛,當年還曾被燕國通緝追殺過。

再者,

到如今這個地步了,

我們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黃郎看著酒翁,

微微低了低頭,

問道:

“記得酒翁您,是楚人把?”

“是。”酒翁隨即笑道,“所以,屬下對主上身邊的這位陛下,可一直很客氣呢,但,也就僅此而已了。”

黃郎則道:“那是因為,如今大楚國勢衰弱,所以酒翁您,有些瞧不起咱們這位陛下,可大燕呢?”

“不可能。”酒翁篤定道,“徐剛與燕國姬家,有仇。”

楚皇忽然開口:“再大的仇,一躺百年,又算得了什么?”

聽到這話,酒翁的神情有些變化。

楚皇又看向黃郎,道:“這幫人,除了實力各個強大,但組合起來,還真是一群……不,是比烏合之眾,還不如啊。”

對面來的,是燕國的攝政王;

這位近乎是一人打下大半個諸夏,造就大燕如今一統之勢的王爺,可卻讓三個燕人出身的黑袍武夫做第一防線。

這就相當于是兩軍對弈,你竟然用投誠的偽軍,去打前鋒。

黃郎有些尷尬道:“陛下您這話不該對我說,他們敬我一點兒呢,喊我一聲主上,但我啊,可從來都不敢以主上自居啊。

您也錯怪了酒翁,

這幫人,各個心高氣傲,若非是為了那預言為了那將來,他們根本就不可能聚集在一起。

眼下只不過是強行因一個很大的利益,硬生生地湊成一窩罷了。

真想誰指揮誰,誰又能指揮得動誰?

有強有弱不假,

可各個惜命惜壽,他強的,也不敢為了壓制住其他人而大動干戈,虧本買賣,劃不著。

人家姑娘是一白遮百丑,

這群人,

哦不,

這群大仙兒,

得虧是各個實力強大,唉,也就只剩下個實力強大了。”

酒翁聽到這話,有些尷尬,但也沒生氣,不過還是道:

“請主上放心,那邊的情況,這邊都盯著的,屬下是不信那仨兄弟,會真的在這會兒反水,真要反,他們早就反了。

屬下再招呼一批人去……”

“不必了。”楚皇開口道,“我那妹婿既然人都來了,就不會轉頭就走的。”

此時,懸浮在高臺旁邊的老嫗,則繼續主持著面前的光幕,

笑道:

“哪里用得著這般瞎操心喲,徐家三兄弟,三個三品武夫巔峰。

再配合這四方大陣的壓制,

解決一個臭棋簍子歪三品的王爺,帶六七個四品的隨從,也是輕松得很。

就是不曉得,其他那些人,會不會手癢癢。”

酒翁回應道:“哪里會手癢,自打醒來后,咱們這幫人,是多呼吸一口都覺得是罪過哦。”

“也是,所以才給那徐家三兄弟搶了個頭籌吧,不過他們也不虧,說不得等日后乾坤再定了,是靠貢獻分功德呢?

運氣好的話,這老天爺怕是也得對這仨更網開一面一些。”

“錢婆子你要是早點說這話,怕是那些個早就坐不住了。”

“我也就是這么隨口一說。

喲,

瞧著瞧著,

來了,來了,

哈哈哈,

正往咱這兒走來呢,

這派頭這氣勢,哪里瞧出來是個殺伐果斷的王爺。

可惜了,多好的一個女兒奴王爺,得是多少女子閨房所思的大好郎君喲。”

“錢婆子你春心動了?”酒翁調侃道。

老嫗“呵呵呵”一陣長笑,隨即,目光一凝,

罵道:

“這仨兄弟,竟真的要搞事!”

……

山谷中間,

徐剛站在那里,在他身后,才是大陣。

可以清晰的看見,在徐剛身后,幾乎就是一線之隔,還有兩尊偉岸的身影,站在陰影之中。

徐剛身上,是很古樸傳統的燕人打扮,頭發扎著簡單的發式,身上穿著的是燕人最喜歡抵御沙子的黑色長袍。

“攝政王?”

鄭凡也在此時停下了腳步,看著面前阻攔自己的人,又看了看,還在他身后的陣法。

“你是燕人。”鄭凡開口道。

且不看對方的衣著打扮,就是那口子燕地腔調,就已足以說明其身份了。

不僅是燕人,而且應該是靠西邊也就是近北封郡的人氏,硬要論起來,還能與自己這位大燕攝政王算是半個老鄉。

“徐剛在這里,與王爺說最后一句話,王爺可曾真放下了這天下。”

站在徐剛的角度,

站在門內人的角度,

能在此時,先站在陣法外一步候著,再說出這句話,已經是難得中的難得了。

眼前這位王爺,若是選擇不進這陣,還有機會可以逃脫這大澤。

無非就是冒著折損一個女兒的風險……

說白了,一個丫頭罷了,又不是嫡子,就算是嫡子,再生不就是了?

堂堂大燕攝政王,還會缺女人?

里頭的楚皇,說的沒錯,哪怕徐剛當初和姬家和朝廷有怨,可再大的怨恨,躺了百年,又算個啥?

只不過楚皇有另一句話沒說,那就是如果大楚如今有雄霸天下之勢,你提酒翁,對我這個楚皇,肯定會不一樣。

這沒法對比,可卻能猜測。

徐剛,就做出了這一決斷。

然而,

他的“大付出”,他的“大情懷”,

卻沒收到任何他所期望的任何理所應當的回應。

眼前這位大燕攝政王,

非但沒領情,

反而微微側了側下顎,

道:

“孤是大燕攝政王,既是燕地男丁,皆該聽孤號令,你身后那兩個,也是燕人把?

跪在一邊,

孤留你們,戴罪立功。”

徐剛愣了好一會兒,

在確認這位大燕王爺真的不是在開玩笑后,

徐剛大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哈……”

鄭凡沒笑。

“我的王爺,我還真是有點敬佩您了,既然如此,那我們,就沒必要在假惺惺什么的了。

我也曾做過燕軍,

但我不知現在燕軍之中,是否還有軍中較技的規矩。

我那倆兄弟,可以先不出來,我在外頭,給王爺一個單挑與我的機會。”

這時,

山谷上峰原本站著的那兩個黑袍女人,也就是曾和陳大俠與劍婢交手的那倆女人,默默地下了山,來到了后頭,遠遠地阻斷鄭凡等人逃跑的退路。

陣法內,也有好幾道強橫的氣息,掃了過來,顯然,里頭已經得知這仨兄弟,有點壞規矩了。

不過,既然一切都在可控,倒是沒人強行呵斥他們仨。

因為門內,不是門派,門派是有規矩的,而門內,壓根就沒規矩。

鄭凡嘆了口氣,

問道:

“非得一個一個地來?

就非得要玩這出一個接著一個送人頭的戲碼么?

以前我覺得這樣子很蠢,

現在我發現我錯了,

蠢貨永遠占多數。”

“王爺很心急么?其實,一擁而上和我與王爺您單挑,又有什么區別呢?”

鄭凡點點頭,

到:

“確實沒區別。”

瞎子此時開口道:“主上,既然對方想幫咱們快樂加倍,那咱們為何不答應呢。”

說著,

瞎子又回過頭對后頭喊道:

“后頭站著的倆,幫個忙,本以為會很快,誰曉得你們居然要玩兒慢的,我們馬鞍里有葵花籽與果脯,勞您二位幫忙取來,分與你們一起享用。”

……

“是在虛張聲勢么?”老嫗自言自語。

酒翁則道:“到底是用兵的大家,這氣勢,還真是有些唬人,虛虛實實的,再讓那些個大煉氣士探一下,重新確認一遍,外圍有沒有援軍或者隱藏的高手。”

老嫗有些生氣,道:“絕對沒有。”

不過,她還是灑水傳信,示意再探查一遍。

黃郎坐在那里,看著面前的光幕,抿了抿嘴唇。

頭發半白的楚皇,臉上帶著笑意,也不知道為何,他忽然興致變得高了起來,微笑道:

“不用攔截了,他不會選擇回頭。”

……

徐剛向前一步,

雙手搭于胸前,

道:

“死在燕人手里,也算是一種歸宿。”

鄭凡很認真得搖頭,

道:

“是悲哀。

你們若是在我麾下,能建立多少功勛啊。”

“王爺說笑了,我們不在門內,怕是早就成枯骨了,可等不到王爺您的召喚。

王爺,

請吧!”

“你不配與孤交手。”

“哦?”

鄭凡開口問道:“他們既然要這么玩兒,那咱們就陪著這么玩兒。誰先來?”

“俺來!”

樊力向前一步,將手中斧頭插入地面,單膝跪伏在鄭凡面前。

徐剛笑道:

“王爺自己是三品高手,說不屑與徐某交手,然后……派出一個四品的手下?

王爺,您這是瞧不起人吶?”

鄭凡舉起烏崖,

搭在了樊力的肩上,

剎那間,

一股強橫的氣息,從樊力身上迸發而出。

徐剛一愣,

這個鐵塔一般的漢子,竟然在此時,在這一刻,破境入了三品!

這……這么巧的么?

鄭凡收回烏崖,

很平靜地道:

“好了,夠格了。”

第87章 樊力之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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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力站起身,

此時的他,仍然看起來是一臉憨厚。

但眼眸深處,卻多出了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一如家里孩子,在爹娘不在家時,就覺得自己是家里的老大,終于可以大聲喊叫自由自在去盡情釋放自己的天性而不用擔心來自老爹的鞋底。

人也是一樣,魔王,同樣如此。

在實力不夠時,該低頭時,也得低頭;

而當實力不斷恢復起來后,源自于自身依仗的增強,所謂的“天性”,也將隨之復原。

徐剛覺得眼前的一幕有些不可思議,要么是巧合,要么就是先前用了什么特殊的法子壓制了破境,直到現在才解開。

可四品到三品,不僅過的是肉身,還有心境這道門檻,這,又是如何做到的?

“打不打?”

沒讓徐剛有過多思考的時間,樊力已經有些等不及了。

徐剛目光微沉,開始向著樊力走去。

“初入三品,境界還未鞏固,到底是誰,給了你與我這般說話的底氣!”

“嘿嘿。”

樊力笑了兩聲,也主動向徐剛走去,同時回答道:

“你大舅,你二舅,你三舅……”

這些話,

再配合樊力的憨厚表情,

真的是起到了極好的拉仇恨效果,當真是怎么瞅都欠揍。

當雙方的距離拉到十丈之內時,

“砰!”

“砰!”

幾乎同時,雙方原地彈起,宛若兩塊巨石,剎那間就對撞到了一起。

“砰!”

徐剛沒用兵器,樊力也沒撿起自己的斧頭,雙方的第一輪接觸,是拳頭對拳頭的對拼。

一記之下,

雙方腳下的地面都凹陷下去了一大截。

感知著自己拳頭上傳來的對等力道,徐剛有些疑惑,這是初入三品的武夫之力?

想歸想,但如此近的距離之下,雙方下一步的舉動,幾乎就是本能了。

收拳,

抬腿,

踹出!

武夫的對決,有時候往往會顯得很枯燥,尤其是在雙方都很篤定于自己體魄的強悍與氣血的充沛,想要靠堂堂正正力量碾壓的方式去贏得對決時,

往往就會忽略掉大部分的花里胡哨,

演變成像是兩頭公牛頂角的枯燥進程。

類似于當年在郢都大楚宮門前,靖南王刀劈影子的這種武夫巔峰對決,那真的是可遇而不可求。

徐剛的腳,踹中了樊力,同時,樊力的腳,也踹中了徐剛。

雙方的支撐腿,幾乎同時下壓,強行“吃”死這重心。

徐剛作為門內人,高高在上,那是自然的,再加上先前那般高姿態的回味了一下“燕人”情懷,在那位攝政王面前,把調兒起得那么高,怎可能允許自己露出狼狽?

至于樊力,

身為魔王,

要么不打,

要打就必須得贏,且贏是基礎,更重要的是,得贏得漂亮!

故而,

兩個都很有“包袱”的武夫,在對踹了一腳后,又強行用自己的身軀,消化了對方施加在自己身上的力道。

再接著,

就是幾乎同時,雙方又一次的拳腳交鋒。

二人位置基本沒變,

誰都不退,

就揍,

就打,

就扛!

轟鳴聲,在山谷間不停地回響,形成了一種有序的節奏。

……

“初入三品,就能和徐剛打成僵持,什么意思?”

后方,倆女人到底沒有聽瞎子的話去幫忙取瓜子果脯。

“修煉功法原因吧,更像是在強撐。”

“哪個在強撐?”

“總不可能是徐剛。”

……

老嫗水缸前的光幕,正倒映著山谷前兩位武夫的對決,雖說沒有聲音傳遞僅有畫面,但也能瞧出來雙方肉身每次對碰后所產生的威勢到底有多可怖。

而這時,原本在茗寨內的一些一直在打坐的黑袍人,一部分也湊到高臺下面看水缸衍射出的光幕,一部分,則直接前往陣法入口位置。

楚皇坐在那里,也在看著;

而這時,

早就站起身的黃郎,

雖雙手負于身后,可指尖不斷地互相撥弄,顯露出其內心的某種焦躁情緒,正愈演愈烈。

在夢里,

他身邊應該會有一群幫手,幫他掃平一個又一個對手;

現在,

他的幫手更多,

可他真想大聲喊出來:

一群自大的蠢貨!

……

各式各樣的目光,通過各自的方式,都在關注著這場此時正在進行的對決。

鄭凡也站在那里,直接無視了不斷被掀起吹到自己身前的塵沙。

在他身后,

瞎子依舊神色平靜,阿銘與薛三,臉上早就露出不耐煩的神色,可偏偏又不好意思埋怨什么,一旦埋怨,就等同是在指責主上不該第一個選樊力上去。

漸漸的,

當雙方的交手逐漸白熱化后,

阿銘和薛三才算是長舒一口氣,

終于,

要結束了。

事實,也的確如此。

起初徐剛認為樊力是在硬撐著,斷不可能持久,但一通鏖戰下來,徐剛漸漸發現,竟然是自己的氣血,開始抑制不住地在這種高節奏的對撞之中開始呈現下滑的趨勢;

而自己眼前的這個對手,反倒是真正意義上的越打越勇。

自己的拳頭,一次次地轟在對方身上,反饋回來的硬度,竟然也在隨之增加。

這哪里是在打架,

自己這分明就是在打鐵!

把眼前的這個對手,越打越硬!

猛然間,徐剛醒悟過來,對方莫不是真就是在利用自己,強行淬煉體魄?

這一猜想很是荒誕,一個剛進階三品的存在,怎么敢在自己這三品巔峰武夫面前玩這一出?

然而,

當站在后方觀戰一直在勉力自己多保持一會兒風度的鄭凡,

終于忍不住在嘴里發出一聲略帶不耐煩的……

“嘖。”

剎那間,

樊力馬上發出大吼,

其皮膚上,出現一道道密密麻麻的龜裂,倒不是樊力的體魄被徐剛打碎了,而是一層新的外殼,被硬生生地打了出來。

倏然間,

樊力的力量瞬間得到了爆發,血脈深處沉睡已久的一些存在,終于像是打火石一般經歷一次次摩擦刮碰后,擦出了期待已久的火花。

“嗡!”

徐剛的拳頭,被樊力攥住。

徐剛心下一喜,

破綻!

但當徐剛一腳順勢踹過來時,樊力身上先前“浮”起的皮膚外殼,在頃刻間開始燃燒與融化,且又在轉瞬間,化作一根根倒刺在其肉身上的金色倒刺。

“嘶……”

徐剛只覺得自己踹在樊力身體上的腳掌位置傳來一陣劇烈的刺痛,

這意味著他那渾厚的護體氣血在剛剛那一刻已經失去了防護作用,連自己強悍的肉身也被撕開了口子。

鮮血的飆飛,幾乎就是一瞬間的事。

徐剛下意識地想要脫離眼前這個對手,

這一刻,

他已經不再想著去顧及什么格調以及門內其他人對自己甚至是自己身后倆兄弟對自己的看法了。

他感到了恐懼,

一種深刻的恐懼。

這恐懼源自于你小時候第一次劃破了手指,

疼,

很疼,

甚至想哭!

這是一種崩塌,源自于信念的顛覆,他沉睡了百年,再算上之前成名江湖闖蕩天下的歲月,他已經在武夫巔峰的位置,待了一百多年。

而幼年時間,才多短?

當一件事,久而久之后,就會想當然地變得理所當然。

可一旦后者被顛覆,對整個人的心神,都是一種巨震!

鮮血的飛濺,倒映在徐剛的眼眸之中。

然而,當他準備拉開距離時,抓著其手腕的樊力,猛地將其向自己身前一拽!

徐剛身體的逃脫,被阻滯住了,不過他好歹是武夫巔峰的存在,也沒立馬失去重心;

不過,這無所謂。

因為樊力已經趁著這個機會,

張開了雙臂,

向他……擁抱了過來!

這已經不再是武夫之間的打法了,

若是說先前樊力主動伸手攥住徐剛手腕,給了徐剛一個借自己力道打自己的機會的話,那么現在樊力所做的,則是完完全全的門戶大開,徐剛完全可以趁勢對著其胸口等要害位置,發動最為迅猛的打擊,就是武夫打架,要害和虛弱處,也是要看護的。

徐剛一咬牙,他本能地察覺到了危險,可這時候,他也沒有了再思考權衡的機會,只能掄起拳頭,毫無保留的砸向樊力的胸膛!

他要砸開他,他要打退他,因為他的鼻尖,不僅嗅到了自己鮮血的氣息,還有……那似乎距離自己很是遙遠的死亡氣息。

“轟!”

“轟!”

“轟!”

樊力的胸膛,實打實地承受了來自徐剛三拳的重擊,每轟一次,樊力的身軀就隨之震顫一次,甚至,從其后背位置可以看見一些骨骼,都已經被打得變形凸出,幾乎就要突破皮肉的阻隔暴露出來。

可是,

徐剛并未有種自己占得大便宜的感覺,因為他看見自己被血氣包裹的雙拳,在轟打眼前對手胸膛時,也被對方胸口位置上長出的倒刺給劃破;

要知道,拳頭,本就該是一個武夫全身上下最堅硬的位置,可依舊難逃被刺破的下場,其雙拳在連續出拳之后,已然變得血淋淋一片!

更可怕的是,

在承受了這般的傷害后,

樊力到底是完成了,

對徐剛的……擁抱!

雙臂,收攏,樊力將徐剛,將這個三品巔峰武夫,狠狠地摟入懷中!

手臂上的倒刺,胸膛上的倒刺,雙腿上的倒刺,全身上下的倒刺,對徐剛,來了一次全方位地接觸!

一根根尖銳可怕的存在,刺入了徐剛的身體,他感覺自己如同是被陷入了萬箭穿心的狀態。

很久很久了,

他終于再次意識到,

什么叫虛弱,

什么叫不堪,

從而,

抑制不住地發出了一聲極為凄厲的慘叫:

“啊啊啊啊啊啊!!!”

這一叫,慘絕人寰,更讓人頭皮發麻的是,到底是怎樣的酷刑,才能讓一個巔峰武夫,變成這個模樣!

但緊接著,

更為駭人的一幕出現了,

擁抱之后,

樊力開始張開雙臂,

而那一根根刺入身體的倒刺,則像是馬車輪子一般,在徐剛身體血肉之中碾壓了過去。

氣血,在分割;

皮肉,在撕扯;

骨骼,在攪碎;

這是實際意義上,不帶絲毫夸張手法的……骨肉分離!

一切的一切,實在是發生得太快,快到注視著這場對決的人,甚至都沒來得及回過神來,一場本該“曠日持久”的武夫對決,就以這般匪夷所思的方式,強行結束。

先前還站在陣法之中的徐剛兩兄弟,這才明白自己要救大哥,不管不顧得從陣法之中沖出,要幫大哥解圍。

然而,從陣法中出來,就算是自己人,也得需要一點時間,哪怕僅僅是一線之隔,可在過那一條線時,身形就如同進入泥沼,變成了慢動作。

鄭凡在此時喊道:

“不是說好單挑的么?不是說要軍中較技的么?

怎么,

輸不起,要喊人了?”

這時,

瞎子與梁程走到鄭凡身側,同時單膝跪伏下來。

鄭凡先將烏崖刀放在梁程的肩上,再提起。

頃刻間,梁程身上的氣息暴增,晉東王府四品大將軍,進階入三品!

剛完成進階的梁程,沒有絲毫耽擱,單掌拍地,身形徑直向陣法出入口的位置,直接掃了過去。

恰逢這時徐淮與徐海倆人從陣法內出來,正向自家大哥所在的位置沖過去時,猛地一道裹挾著煞氣的罡風,對撞了過來。

“砰!”

“砰!”

徐淮于徐海二人,身形不由自主得后退;

而梁程,則立在原地,巋然不動。

不同于他們大哥徐剛三品巔峰武夫,這倆兄弟,實力并未達到三品巔峰,可盡管如此,二人竟同時被一人撞開,這也足以讓人驚愕了。

梁程的皮膚,開始呈現出暗青色,眼眸之中,宛若有鬼火在閃爍,兩顆獠牙,象征著無上的威嚴裸露在唇齒之外;

四周,那濃郁的煞氣,似乎隨時都可能滴落成雨,可依舊極為溫順的在其身邊不停地環繞周轉。

雙手,

緩緩地提起,

十根黑色的長指甲,帶著可怕的尸毒,連這空氣,仿佛都正在被淬毒;

他曾率領千軍萬馬,

眼下,

他自己,

就是千軍萬馬,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只是這一小會兒的耽擱,

樊力那邊,終于完成了對自己“藝術品”的創作。

他舉起雙手,

被倒刺勾連著的徐剛,也隨之舉起雙手,

他開始扭動,

徐剛的腰,也隨之開始扭動,

他開始搖擺,

徐剛也隨之開始搖擺;

他將自己身上的倒刺作為線繩,將沒有死透還有殘留意識的徐剛作為木偶,在盡情呈現著屬于自己的土味兒審美。

鄭凡記得,相似的一幕曾經在第一次燕楚國戰時發生過。

當時自己下令要將城內的楚軍給逼出來,

結果樊力這憨批,直接把人石遠堂石柱國的遺體從棺材里扒出,套上竹竿綁上繩子,扭起了秧歌。

最終讓城內楚軍將領發瘋,下令出城攻擊。

合著,

出處其實在這里,

這本身就是樊力的一項血統能力之一,只不過以前一是可能暫時施展不出來,二是樊力也很少有捉對廝殺的機會,在戰場上也不大可能對一個普通小兵用這一招,偶爾和劍圣切磋時,也不可能對老虞使它。

可這一招,確實相當恐怖與驚人,那自體內長出的倒刺,可以突破氣血與體魄,再強的武夫又如何,單挑之下,誰敢近這憨貨的身?

樊力扭得不亦樂乎,

可一不小心,力氣用得過大,只聽得一聲類似布帛撕裂的聲響,徐剛的上下半截身軀,竟然被一不小心扯開了。

樊力僵在了那里,皺著眉,看著自己剛剛做好結果很快就被自己玩壞的新玩具,臉上,頗有些意猶未盡之色。

同時,

從徐剛的身軀之間,樊力探出腦袋,打量起了先前被梁程替自己攔截下來的倆兄弟。

隨后,

樊力將徐剛下半截身軀丟在了地上,將徐剛上半截身軀,放在了自己右肩位置,遠看上去,像是徐剛就坐在樊力肩膀上一樣。

鄭凡的烏崖刀,也從瞎子肩上挪開。

“呼……”

瞎子發出了一道極為舒暢的長音,這一刻,他感知到自己的意識,自己的精神,正興奮地顫抖,同時,他也有信心,讓現實,也跟著一起顫抖。

不過,瞎子畢竟是瞎子,他有著極強的克制力,至少,不會像樊力那般,直接嗨起來。

只見瞎子站起身,依舊站在主上身邊。

鄭凡拍了拍胸下位置,道:“煙沒拿來。”

“主上放心。”

瞎子轉身,向后走去。

走著走著,距離站在后方的那兩個黑袍女人就越來越近。

倆黑袍女人看著剛剛步入三品的瞎子,眼里滿是震驚。

“本來很簡單的事兒,非得弄這么麻煩。”

瞎子伸手,

對著她們身后勾了勾,

先前眾人聚餐位置放在馬鞍里的花生、瓜子、水囊外加主上的大鐵盒,全部被瞎子隔空拘了過來;

瞎子伸手指了指中間擋著的兩個女人,東西已經飄到倆女人身后了,

見這倆女人還站著沒動,

瞎子精神力迸發,橫掃而出。

煉氣士的那個女人還好,只是面色一陣泛白,而那走武夫路子的女人,則直接發出一聲悶哼,鼻尖有鮮血溢出。

瞎子在她們倆識海中用精神風暴喊的是:

“注意了喂,腿收一收!”

第88章 2品!2品!2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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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剛,被活生生的給玩兒死了。

對此,樊力是沒有什么愧疚感的,他還特意轉過身,對主上做了一個舉起手臂握拳的姿勢,似乎想要讓主上看看自己到底有多威武雄壯。

同時,另一只手輕輕拉動,被安置在其肩膀位置的上半截徐剛在倒刺牽扯之下,上下搖晃腦袋,似是真誠點頭附和。

只是,看其胸膛位置的一處處凹陷,以及其后背那凸出的一坨坨,配合眼下這個姿勢來看,怎么著都給人一種怪異的感覺。

不過,

樊力似乎對自己身上的這些傷勢毫不在意;

包括鄭凡,也對他的傷,沒怎么上心。

瞎子那邊“取”來了吃的喝的,大鐵盒,準確無誤地落入鄭凡的手中,鄭凡打開,抽出一根煙,沒點,只是放在鼻前嗅了嗅。

其余的瓜子花生水囊什么的,則紛紛落入阿銘、薛三以及四娘手中。

而瞎子手里,多了兩個橘子。

真不是鄭凡這邊故意唱什么調子拿捏身份,

事實上鄭凡是和魔王們講完話,

統一了思想,凝聚了共識后,

準備直接殺進去的。

可偏偏,玩花頭的是里面的這幫家伙,他們應該是覺得自己真的是強大得過分了,自然而然的也就驕傲得有些過分。

講真,

鄭凡領兵出征十余年,還真沒碰到過這般愚蠢且自大地對手;

就是最早時的乾國邊軍,拉胯歸拉胯,可人家也懂得打不過就跑打得過就包圍吞掉你的基本戰場準則,哪里像眼前這幫家伙,

簡直,

莫名其妙!

雖然一直戲稱他們是臭水溝里見不得光的老鼠,

可事到臨頭,

鄭凡還是發現,盡管他早就在戰略上盡可能地藐視了敵人,

可事實上還是把他們想得太好了。

不過,

正如瞎子先前所說的,

既然是玩兒,那就玩兒得盡興一點兒,既然人家愿意提供且主動配合,那自己為何不主動收下這雙倍三倍乃至更多倍的快樂?

來嘛,

慢慢玩,

慢慢加碼,

慢慢欣賞你們,是如何從云端一步步跌落到泥沼的過程。

……

“所以,這到底打的是什么,是什么!”

黃郎忍無可忍,直接發出了低吼。

一個蠢貨,跑陣法外頭,拿捏著身份,表露了一把所謂的家國情懷;

好,人家不領情;

好,交手;

好,被人家以這種方式給虐殺了。

不僅給了自己一方當頭一棒,

尷尬的是,

人家還沒進陣!

可人家本來是打算進陣的啊,搞了這一出后,結果人家現在還站在陣外。

更可氣的是,

伴隨著這種令人匪夷所思的連續三人破境入三品,徐家剩下的倆兄弟,再算上先前預備著堵截后路的倆女人,倆女人里還有一個是煉氣士……

直接變成了五五開。

“酒翁,錢婆,請人出手吧,不要再生枝節了,求求你們了。”

錢婆子面色有些不愉,先前反復強調沒問題的是他,現在卻結結實實地出了問題。

酒翁則是有些無奈,他倒是愿意聽這位“主上”的話,可問題是,這位主上在門內,并沒有太大的權威;

雖然門內所有人,都叫他一聲主上。

可事實上,門內的大家伙,是將他以及預言中本該出現的七個魔王,都當作了自己的……人間行走。

也就是,更下一級的明面上去負責做事的人。

不過,徐剛的死,也確實是起到了一些效果,因為有些人,已經覺得很是荒唐了。

在這一基礎上,

就容易說動那些真正的“大家伙”來動手了。

錢婆子拘起一捧水,向下一撒,

喊道:

“蕓姑大人,請您出手吧。”

酒翁也輕拍自己的酒壺,對著葫嘴很是巴結道:

“胡老,您瞧見了沒,這幫下面的家伙實在是有些太不像話了,要不,您動動身子?”

當年在奉新城,王爺喜歡和老虞在城內喝羊湯,彼時一直有從各地來的不得志的“人才”,希望能夠自薦進入王府謀一份前程,可有瞎子把關,濫竽充數的想進來那是相當的難。

這就導致有一大批“懷才不遇”的人,抑郁之下,一邊喝著羊湯一邊酸囂著紅塵不值得,他要入空門尋得那一份內心的寧靜。

當時的王爺聽到這話,就笑著和老虞說;

他說這世上,總有一些人,以為去一個地方或者剔一個光頭,走這樣一個形式就能獲得所謂的自在達成自我逃避的目標了,簡直是天真得可以。

想以避世的思想出家,等進去后往往才會發現,小小的寺廟里,簡直就擠滿了你之前想逃避的一切事物;

擱之前,你還能繞一繞,躲一躲,避一避,等出家后,幾乎就是直接和你臉貼臉了。

門里門外,其實也是一樣。

門內的這些強者們,其實也是分層次的。

徐家三兄弟這種的,以及先前借肉身提前蘇醒游走的那倆女人,其實是門內的最底層,所以他們得抱團。

三品,是門檻;

酒翁與錢婆子,則屬于偏中層,帶有一定的組織性;

往上的高層,最起碼,得能開二品。

至于說再往上……那傳說中的境界,沒人知道有沒有,但門內所有人心里都清楚,大概……真的是有的。

因為似乎誰都不是純粹意義上第一批進門的,所以又是誰立的門,又是誰,給這門,立的規矩?

錢婆子與酒翁話音剛落,

一道厲嘯,自高臺下方土層之中傳出,緊接著,一個紅發女人踩著一條褐色蜈蚣騰空而起。

當楚皇看見這個女人時,目光里流露出沉思之色。

相傳一百五十多年前,那一任大楚皇帝有一愛妃,是當時巫正之一,而那種行為,犯了楚國風俗的大忌。

熊氏掌世俗,巫正們掌世俗的另一面,這是大楚立國以來一直堅持的默契。

畢竟,大楚的貴族們與巫者們,誰都不愿意看見熊氏直接人與神,一把抓,既是天子,又是……天。

所以,那位皇帝最終英年早逝了,相傳他的那位巫正妃子也陪著殉葬,成為了楚國民間所喜歡的浪漫愛情故事之一。

但楚皇知道,那位祖先的死,很荒謬,自那位祖先死后,熊氏設影子,世代守護大楚皇宮;

而根據秘辛記載,

那名妃子也并非殉葬,而是一怒之下身著紅衣,斬殺三名巫正,又刺殺了幾名大貴族后,飄然而去,不知所蹤。

蕓姑……

按照輩分來算,眼前這位,怕得是自己的曾曾……祖姨奶。

而酒翁喚出的胡老,則是從茗寨一處塔樓上,飛躍而下,落地時,被一頭頭紅狼托舉著。

那些紅狼身上散發著極為濃郁的妖獸氣息,可它們……其實并不是活物,而是機關術的制品。

胡老,曾是百多年前晉國天機閣閣主,當年三家分晉雖然已出現征兆但晉室還未徹底衰落,據傳聞,當年胡老與赫連家家主有矛盾,導致撕破臉皮,最后,以赫連家家主一病不起天機閣閣主換人而作為收場。

燕滅晉后,天機閣殘余被田無鏡交到了鄭凡手中,上一代天機閣閣主以及這一代,都是鄭凡的手下。

晉東軍的甲胄、作坊、各類攻城器具的研發,離不開薛三的奇思妙想,但同時也離不開天機閣那幫人的因地制宜。

眼下,

兩名真正意義上的高手出動,帶著極為強悍的威勢,踏出陣法。

另外,還有不少先前只是看熱鬧的人,也選擇出陣法。

面對這種形勢的轉變,

大燕攝政王那里,則保持著一如既往的平靜。

徐剛死后,徐家倆兄弟并未急著給大哥報仇,而是與梁程形成了對峙。

樊力則默默地站在梁程身后,

瞎子開始剝橘子;

面對不斷從陣法中走出的門內強者,所有人,都神情自如。

“蕓,見過燕國攝政王,久仰大名。”

紅衣女人腳踩蜈蚣,半飄浮在空中,仔細觀察,可以發現女人身側,有好幾張扭曲痛苦的面容若隱若現。

這是煉氣士的法子,也是巫術的法子,更是融合了楚國熊氏的御獸術,這蕓姑,可謂幾項本事的大成者。

鄭凡覺得這種……硬要裝文明人的打招呼方式,很是荒謬;

但聯想到他們都是沉睡了一百多年的老古董,不迂腐,反而才不正常。

但就在鄭凡剛打算回話的時候,

玩膩了肩膀上新玩具的樊力,

激動的一只手指著蕓姑,喊道:

“主上,過門檻了,人妻!”

蕓姑臉色頓寒,她是大楚皇妃,安能受如此之辱?

其身下蜈蚣,直接向樊力飛撲而下,其人更是單手掐印,一時間,一股可怕的氣息被從天幕接引下來,打入這蜈蚣體內。

原本,樊力還打算硬接這手辦……

但一瞧,人家把這蜈蚣當早年劍圣用龍淵借二品之力的法子在玩兒,樊力馬上就選擇躲避。

“轟!”

“轟!”

“轟!”

蜈蚣在后頭一路追,樊力則在前頭一路跑。

半空中的蕓姑見自己的蜈蚣一直叮咬不上這傻大個,每次都差一點點,目露思索之色,隨即發現,這傻大個的步法,看似雜亂無章,實則暗藏玄機。

相似的步法,劍圣在自己徒弟劍婢身上見過,劍婢說,這叫禹步。

“主上,救俺,主上,救俺!”

樊力本就有傷,外加被人家借二品之力追著打,固然一直在躲閃,可也是無比狼狽。

可鄭凡卻選擇了無視,誰叫這家伙嘴賤呢。

邊上的阿銘更是很不客氣的笑道:“這憨批是在故意拉仇恨,活該!”

緊接著,

阿銘走到鄭凡身前,還沒來得及跪下,就聽到身后傳來一陣狼嚎。

胡老被一群機關狼簇擁著,出現在了后方。

誰叫鄭凡等人還沒進陣法呢不是,

只能繼續添加堵截的力量。

瞎子剝好了橘子,送到阿銘嘴邊。

阿銘裝沒看見。

瞎子則道:“吃了,我就不和你搶。”

阿銘張嘴,瞎子將橘子送入。

瞎子笑了笑,滿足了。

他已經是三品了,既然他站在這里,那機關老頭兒的繞后,怎可能沒發現?

不過發現不發現本就沒什么大不了的,

大家伙啊,本就沒打算撤走,來都來了,肯定要玩個盡興。

眼下這調調也挺好,氣氛很喜歡。

“前天機閣閣主,見過大燕攝政王。

老朽聽聞現在天機閣,在王爺您手上?”

“是。”鄭凡應了一聲,“想回來么?他們都升官了。”

“陽壽不多了,回不去了。”胡老嘆了口氣,“看在王爺為我天機閣庇護傳承的面兒上,日后王爺的家小,老朽,也會庇護一二,還以人情。”

“你沒這機會了。”鄭凡說著,看向一直站在自己身側的四娘,問道,“想玩玩兒么?”

四娘笑著點頭道:“想。”

而這時,一直被蜈蚣追著咬的樊力,終于被咬中了一次,整個人被掀翻了出去,砸落在地。

只不過,蜈蚣的骨骼位置,被樊力身上的刺扎中后,也滲出了鮮血。

顯然,這蜈蚣是經歷過長時間的祭煉才能有如此“神性”,煉氣士不管骨子里再男盜女娼,至少外表會做得很仙風道骨,巫者就不同了,他們繼承著最為原始的蠻荒氣息,手段上,也常常無所不用其極。

所以,

這蜈蚣身上流出的血,對于阿銘而言,簡直就是陳年佳釀,讓他迷醉。

阿銘甚至下意識地,伸手,揪住了鄭凡的袖口,拉了拉。

能讓一個高貴的吸血鬼做出這種動作,顯然,他的注意力已經全在那鮮美味道之上,渾然忘記了其他。

而后方,

胡老十指之間,有絲線串接著的紅狼,開始整齊地發出咆哮,彼此之間氣息開始連通,隨時準備撲殺過來。

這位百年前的天機閣閣主,更像是一個趕羊倌,要將鄭凡這一群羊,給趕進這陣法去。

“瞎子,他們似乎很急切地想要將我們推進這陣法。”鄭凡說道。

“是的,主上,如果沒猜錯的話,他們應該同時在燕京城做過手腳,賭,主上您借不來大燕國運,一旦進了這四方陣,就會被完全壓制的同時,徹底絕了逃跑的可能,他們,這才能完全安心。”

“那你覺得呢?”鄭凡問道。

“嗯?”瞎子愣了一下,而后笑道,“怎可能借不到,那位皇帝,在關鍵時刻,什么時候含糊過?”

“我還以為你一直有期待呢。”

“累了,毀滅吧。

不期待了,不期待了,

我只期待下一代。”

反正大燕太子也就和天天是童年玩伴,至于鄭霖……和姬家有個毛的情誼。

是的,一直到此時,瞎子都還在繼續著自己的造反大業。

夢想是純粹的,瞎子做到了。

“那就繼續吊著?”鄭凡問道,“大家都輪流有上場的機會?”

“挺好的,不是么,主上,又有節奏又有鋪墊,還省得我們自家人搶。”

鄭凡看了看身前,又看了看身后,

道:

“三品強者,在江湖上,已經足以橫著走了,我也是剛進階到三品,誰知道跑這兒來一看,還真有三品多如狗,二品滿街走的感覺。”

“主上此言差矣,他們也沒多少人,更何況還是一百多年前老古董的積攢。屬下察覺到他們身上的氣息確實有很大的問題。

同樣的開二品,劍圣這是不在這里,要是在這里,他一個能打倆。

當世強者的底氣,比這些中氣不足的老鼠,要強得多哦。”

“可惜了,這次沒帶老虞來,老虞還生我氣了。”

“咱們自家人都不夠分呢,哪里有他虞化平的份兒呢。”

這時,

樊力再被叮咬了一次,右臂被咬出了一個窟窿,而那條蜈蚣,嘴巴位置也流出了更多鮮血。

“嘶……”

阿銘看著蜈蚣嘴巴上滴落下來的鮮血,心疼得難以呼吸。

同時,

后方的胡老開口道:

“王爺,進寨喝一杯水酒,彼此都能得一個最后體面,如何?”

……

高臺上,

黃郎終于重新坐下,長舒一口氣。

錢婆子與酒翁的神情,也恢復了平靜。

反倒是楚皇,臉上玩味的笑容,更甚。

雖不知道原因,但他就本能的認為……會很有趣,也會很好玩。

“我懷疑,這位攝政王帶來的這些個手下,都是用了特殊的秘法,降了境界過來的,想打咱們一個措手不及。”錢婆子說道。

酒翁附和道:“應該是這樣,倒是個很玄妙的法子,那些大煉氣師竟然沒能提前窺探出來,倒是可以學學。

不過,也就如此了,三品,在二品面前……看,又跪下了,呵呵,還要再來一次么?”

“果然,

這位王妃也是隱藏的三品高手,

那個病秧子一樣的家伙,也是三品。”

“那個鬼嬰,竟然也是三品,三品靈物,比得上殘缺的大楚火鳳了吧?”

“寶物啊,寶物啊!”

“這個我要了!”一聲低吼,自茗寨深處傳來。

“憑什么給你,我也要!”另一道嬌喝從茗寨深處傳來,爭鋒相對。

錢婆子與酒翁對視一眼,不敢參與那兩位的爭論,不過他們心里,也算是徹底放下心來。

他們承認,攝政王這一出“隱藏”,玩得可謂爐火純青,

可攝政王,

到底是低估了這門內的力量!

……

阿銘與四娘,全都單膝跪下。

鄭凡將烏崖,放在阿銘肩上,再挪開。

阿銘身上氣息迸發;

鄭凡沒對四娘用刀,而是伸手,輕輕摸了摸四娘的側臉,隨即,四娘身上的氣息也猛地迸發。

但,

無論是四娘還是阿銘,在氣息提升到三品之后,都沒站起身,而是繼續跪著。

鄭凡舉起魔丸,

魔丸的氣息也在此時迸發,魔丸,也入三品!

下一刻,

魔丸化作的嬰孩,從紅色石頭里飛出,直接融入鄭凡的體內。

父子二人,已經很久沒有再融合于一起了,因為鄭凡遇到危險的次數,正越來越低,能夠威脅到他的事物,也越來越少。

這一次,

倒是又重新撿起了最開始的回憶。

冰冷的寒意,迅速透過鄭凡的四肢百骸,同時,狂躁的情緒,開始本能地填充起鄭凡的內心。

不過,

魔丸到底是成熟多了,

這當爹的,也不再是以前那般不經事兒了,

所以,

鄭凡自始至終,都穩穩地站在原地。

而等到鄭凡再度睜開眼時,

他身上的氣息,超越了二品一線!

這大概是史上最水的二品境界,你說開了吧,他沒開。

至少鄭凡腦子里現在完全是渾渾噩噩,都有些不敢抬頭。

人家開二品,是從天上借力量下來,他呢,真怕一不小心,天上直接打雷下來轟自己。

而且,

這種強行拉升境界的方式,比嗑藥……更是虛浮無數倍,也更不要臉無數倍,人家好歹是嗑藥上去的,他呢,直接嗑兒子。

但不管怎么樣,

至少,

他上去了!

哪怕他現在不說實力了,估摸著連打架都難,可作為拖后腿的存在,鄭凡這個主上的任務……本就是只需要走到最前頭去就好;

你只要在前頭,

管你是站著是趴著是躺著,姿勢有多不堪,都無所謂。

“嗯……”

身體,仿佛有千鈞重。

鄭凡艱難地抬起右手,右手握著的烏崖,落在了依舊跪伏在那里的阿銘身上。

左手,顫抖著慢慢抬起,

再次撫摸到了四娘臉上;

口中,無比艱難地強行吐出幾個字:

“起來吧……”

阿銘緩緩地站起身,

他的頭發,開始變成紅色,他的身體,逐漸飄浮起來,一道道血族魔法符文,在其身邊環繞,散發著滄桑古老神秘的氣息。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阿銘張開了嘴,

發出了極為夸張的大笑,

他的目光,

帶著貪婪,掃視四周,甚至,掃向了陣法內的茗寨深處!

我的,

我的,

我的,

都是我的酒,都是我的佳釀,

乖,

一個一個的,

都別跑,

也別想跑,

我的酒杯,

就是你們今生,最后的歸宿!

四娘也緩緩地站起身,

到底是做了娘的女人,

穩重,

踏實,

不像阿銘那樣,得意忘形得一塌糊涂。

四娘目光看向后方的天機閣老人,

隨手,

自指尖飛出兩道絲線,將樊力丟在地上的上下兩節玩具,以一種匪夷所思的恐怖速度縫合起來。

接下來,

是更匪夷所思的一幕……

被縫合起來的尸體,

緩緩地站起身,

已經死去的徐剛,

再度睜開了眼,

雖然的目光,是一片純白的呆滯,

但伴隨著他逐漸握拳,

其身上流淌而出的,

竟然是三品武夫的氣息!

徐剛張嘴,

開始“說話”:

“真正的游戲……才剛剛開始。”

第89章 碾壓
魔臨全文閱讀作者:純潔滴小龍加入書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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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嗡!”

被四娘重新“縫合”起來的徐剛,向著胡老操控的群狼沖去。

胡老的指尖在微微輕顫,可以看見,四娘的左手手指,也在打著拍子。

很快,在毀掉兩頭紅狼之后,徐剛的身軀,再度被撕碎。

正當胡老準備操控剩下的紅狼向四娘撲過去時,

卻看見明明已經被撕碎了第二次的徐剛,又再度站了起來,但他的身軀被縫補的位置實在是太多,站起來后,氣息呈現出來的,只有五品。

“唉。”

四娘嘆了口氣,手輕輕一揮,剛剛又站起來的徐剛,再度倒了下去。

胡來心里震撼于這種尸體縫合的手段,但眼下依舊清楚自己到底要做什么,可正當剩下的幾頭紅狼正要蓄力撲上去時,先前被徐剛打壞的兩頭紅狼,則在繼徐剛之后,站了起來。

四娘嘴角露出一抹微笑,像是又找到了可以繼續玩耍的新玩具。

胡老就只能操控著自己的紅狼和原本屬于自己的紅狼撕咬起來,這些紅狼機關獸的實力,其實不弱,在胡老強行借力施加的情況下,它們身上其實有著類似于四品巔峰的實力,而且打起來不要命。

至于說能否更高,理論上是可以的,可問題是能夠單獨承載二品之力的機關,實在是太少。

胡老一只只打趴下四娘操控的反水機關獸,可問題是,自己這邊折損的,立馬會被銀線縫補修復回來,加入到對方的陣營。

兩個都精通“木偶術”的操控者,隔著老遠,玩得不亦樂乎。

最終,

伴隨著最后兩頭紅狼互相咬破了對方身軀后倒下,這一塊戰場,陷入了安靜。

看似是打了個平手,

但要知道,這群機關獸可是胡老的心血,煉制起來極為不易,而四娘,只出了一具原本就倒在地上的尸體做本。

“竟不曉得,這百年來,江湖上竟又出了一位登峰造極的機關師。”

胡老一邊感慨著,一邊拿出了一個新的人偶,擺放在自己面前。

不出意外,這應該是他的最強人偶,是一個唇紅齒白的娃娃。

聽到對方的贊許,四娘不以為意,

道:

“縫臭男人的次數多了,就琢磨出了一些道道,小把戲而已,不值一提。”

說著,

四娘雙手向前一探,冥冥之中似乎拉扯到了什么借了力,身形飛躍向空中。

而胡老手中的娃娃人偶則在此時睜開了眼,

胡老一巴掌拍下去,二品之力直接灌輸其中。

這個做法,和劍圣以龍淵借力極為相似,一是都為自己的本名物,二則是足夠堅硬承載力足夠強。

人偶娃娃飛撲向了四娘,雙手雙腳之間,夾雜著雷霆之力。

四娘于身下布置出了十二道由絲線打造的結界作為防御,可這些防御在剎那間就被人偶娃娃直接破開。

四娘見狀,

身形快速下墜,

人偶娃娃緊隨其后。

胡老見狀,微微一笑,伸手輕撫自己的長須。

“砰!”

四娘被人偶娃娃逼回地面,

緊接著,

地面升騰起了一片絲線,將這塊區域,直接顛覆。

大澤多泥沼,眼下可以說是爛泥漫天漂,遮蔽了所有視線。

“你躲不掉的,這是老夫今生最引以為傲的杰作,一旦確認好你的氣機,再將其發動起來。

我的這童子,將對你,不死不休!”

待得漫天的爛泥落下,地面像是被耕犁了一遍,一起都被掩蓋。

可在下一刻,

人偶娃娃裹挾著四娘的身體,從爛泥之中飛出。

人偶的雙手和雙臂,死死地扣住四娘的軀體,讓其掙扎不得。

胡老拍了拍手,

“走好。”

人偶開始發力,

四娘的身體被刺入,開始扭曲,開始折疊,這個畫面,就像是一個大活人被硬生生地塞進一個體積極小的盒子里。

但很快,

胡老臉上的笑容凝固了,

那個同為機關師的女人,確實是被塞進去了。

可鮮血呢?

為何不見鮮血冒出?

倏然間,

人偶娃娃懷中的四娘……破了;

隨即,

一團團線頭,開始掉落,這竟然不是真人,而是繡出來的假人!

“怎……怎么可能!”

“你的戲,可真多啊。”四娘的聲音,自胡老背后傳來。

胡老有些艱難的轉過頭,

他不知道何時,這個恐怖的女人,竟然已經出現在了自己身后。

“我說過,你口中的機關術,只是我閑得無聊打發時間的小把戲。

你,

是真不會打架。”

打架,

是分生死的,是無所不用其極的;

而不是雙方擺好陣仗,來一場機關術的對決。

殺他,

并不難,

前提是雙方的力量水平,要在同一層次上。

而有了這一基礎后,發揮作用的就是意識與經驗。

簡單的一個傀儡,加一個更簡單的繞后,這位昔日晉地大機關師的結局,就已經被敲定了。

胡老身形快速后撤,想要拉開距離,同時呼喚自己地人偶娃娃快速回來。

可再后撤時,

胡老看見自己衣服胸口位置,有一根銀線被拉直,銀線的另一端,則在四娘的指尖。

一股巨大地危機感襲遍胡老全身,

可他依舊本能地在后退,

然后,

他就看見自己的衣服,被拆解開,露在了自己視野前方;

緊接著,

是他的皮肉被拆解開,脫下了人這輩子,打出生起,就穿著的那套最底層的“衣服”。

最后,

只剩下一具骨架,

在脫離了皮肉后,

跌入下方泥沼之中。

人偶娃娃飛奔回來,停在了胡老骨骼旁,一動不動。

四娘笑著走了過來,

將這娃娃撿起,同時自己的絲線快速進入其中,當實力恢復到一定高度后,四娘的絲線,簡直就像是擁有了生命,所以能夠起到更能讓常人難以理解的效果。

比如這看似復雜的機關術,一旦內部構造被絲線覆蓋,那簡直就是小兒科。

隨即,

四娘的目光落向了站在那邊的兩個黑袍女人。

四娘并不知道這倆女人曾計劃著去王府搞事,不過這并不影響她接下來的動作。

而兩個女人也是對視一眼,

這……

這還堵截個什么堵截!

兩個女人幾乎毫不猶豫地各自散開,

四娘將手中娃娃發動,追向了那個煉氣士女人。

同時她自己,身形一轉,很快就追上了那個女武者。

女武者見自己的速度無法比得過四娘,不得已之下身形一滯,腰部發力,直接向四娘揮拳打來。

四娘云淡風輕地擺擺手,女武者的拳頭就被絲線包裹住,而后開始切割。

緊接著,

四娘又從其身邊走過去,女武者的大腿、腹部、胸部、脖頸等位置,全都開始分離。

做完這些后,看也不看地上的碎尸,轉身往回走。

而這時,身上沾染著血跡的人偶娃娃也飛回到四娘身邊,四娘走在前面,牽著的娃娃走在后面。

“這孩子,可比親兒子乖多了。”

……

鮮血,

鮮血,

鮮血!

阿銘聽到,

這四周,

所有的鮮血,都在迫不及待地歡迎他的到來,等待他的臨幸!

而他,

也不會讓這些可愛的“信徒”們失望。

只見阿銘直接沖向了那頭蜈蚣,

站在蜈蚣后背上的蕓姑,嚴格意義上來說,她并不是一個武夫,所以,她本能地抗拒任何近身的戰斗,尤其是在這個男人,莫名其妙地從四品直接躍遷,流露出二品氣息之后。

蜈蚣身軀橫掃,

但阿銘的速度極快,直接繞了過去。

蕓姑立即將一道手印打在蜈蚣身上,

蜈蚣身軀中間位置直接凹陷下去,又露出了一張嘴,揮舞著器口,向阿銘絞殺而來。

“噗!”

“噗!”

兩只器口,分別洞穿了阿銘的身軀。

接下來,器口開始收縮,要將阿銘吞入。

胸膛被洞穿兩個大洞,自己都幾乎成了骨肉相連的阿銘,臉上并未有任何慌張之色;

瞎子經常調侃過阿銘,說吸血鬼一般都有那種體質……

也就是說,正因為他們很難被殺死,所以反而會很喜歡那種身軀被“迫害”的過程與感覺。

可能,

這就是他們的樂趣所在,

喜歡看見自己的對手,不惜一切地毀壞自己的身軀,卻又殺不死自己的樣子。

某些時候,甚至還會主動制造這一機會給對手;

這就像是吃面時有人喜歡就大蒜一樣,否則就覺得這味兒不地道。

將要被拉扯進蜈蚣第二張嘴里的阿銘,

面帶微笑地吟唱出了咒語,

“禁——血之凋敝!”

原本洞穿且串著阿銘的器口,在剎那間被石化,且這種石化正在不斷地蔓延下去,順著器口,覆蓋上了這張蜈蚣的嘴。

“吼!”

蜈蚣發出了一聲慘叫。

蕓姑只能再次打出一道符印,使得蜈蚣半截身軀脫落,這才使得上半截得以保全沒有被完全石化。

而阿銘則站在原地,

蜈蚣留在其身上的器口逐漸淹沒化作塵土飄散,其胸口位置上的兩個大洞,就這般醒目的留在那里,可謂名副其實的穿堂風。

阿銘掌心攤開,

脫落的那一大段蜈蚣身軀,在此時滲出鮮血,凝聚成一道道血線,流淌過來。

阿銘張開口,

這些鮮血流入其口中;

大口痛飲的同時,

胸膛位置的傷口,正凝出血痂,隨后血痂又以極快的速度脫落,顯露出里面已經完好的皮膚。

擦了擦嘴角,

阿銘的臉上,滿是迷醉。

但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他還沒有滿足,不,是遠遠沒到滿足的時候。

下一刻,

阿銘的身影忽然“崩散”,化作一群蝙蝠,直接蜂擁了上去。

蕓姑見狀,直接脫離了蜈蚣,而只剩下半截身子的蜈蚣,則像是發瘋了一般向那群蝙蝠沖來。

蝙蝠迅速附著在蜈蚣身上,開始瘋狂地吸食蜈蚣鮮血。

蕓姑左手攥住自己右手的無名指,

“啪!”

折斷!

“轟!”

蜈蚣那半截身軀瞬間化作了一團大火球炸開,連帶著那群先前附著在它身上吸血的蝙蝠也都一起被焚滅成灰。

然而,

很快,

在火焰逐漸消散之際,

一道人影,又緩緩地從里面走出。

阿銘微微歪著頭,

掃向地上的灰燼,

隨后,

又看向蕓姑,

它的血沒了,那就……換你的。

阿銘這次,直接沖向了蕓姑。

失去了本命妖獸的蕓姑單掌拍在地上,一道道黑色的印記當即蔓延出去,瞬間化作一只只黑色的毒蝎子向阿銘飛去。

可阿銘依舊是不管不顧地直接過來,

一只蝎子,

兩只蝎子,

三只蝎子……

密密麻麻的蝎子,頃刻間就附著在了阿銘身上,開始對其進行撕咬。

可這些,依舊沒有阻攔得住阿銘的腳步。

不過,

伴隨著蕓姑嘴角溢出一縷鮮血后,

那些附著在阿銘身上的毒蝎子在剎那間將毒素全部注入阿銘的體內。

“咕嘟……”

“咕嘟……”

阿銘的身上,當即翻滾出一個個黑色的氣泡,其身形也在不斷地打顫,最后只聽得“砰”的一聲,阿銘化作了一灘黑色的血水,灑在了地上。

蕓姑緩緩地站起身,看著腳下不斷滴淌過來的鮮血,心里,總算是長舒一口氣。

其實,

從這個人忽然間自四品進階到二品,一直到剛才,一切,都只是電光火石間所發生的事,他們也僅僅交手了幾個來回。

可這種對手,

讓蕓姑有種后背發涼的感覺。

人的絕大部分恐懼,來自于未知,而阿銘的手段和表現,則超出了她的認知范圍。

好在,

他已經死了。

“吧嗒!”

一聲脆響,自身下傳來。

蕓姑低下頭,

看見一只手,自身下血泊之中探出,抓住了自己的腳踝。

隨即,

一顆腦袋,從血水里緩緩地浮現。

而后,

另一只手,從血水里“長”出,抓住了自己的另一只腳踝。

蕓姑站在那里,沒有動。

無論是煉氣士還是巫者亦或者是御獸者,他們三類,在被對手近身后,都會顯得無比孱弱。

哪怕蕓姑是三類集大成者,依舊無法改變這一現狀。

當阿銘的雙手,就這樣抓住她時,她知道,自己已經沒有后路了。

阿銘的雙手,

自蕓姑的腳踝位置,一路上“爬”,仿佛把這位二品的馭獸者,當作了一個梯子,而蕓姑腳下的這一灘血水,則像是通向另一個世界的鏡子,正將其身形,一點點地傳送過來。

終于,

阿銘的手,

摟住了蕓姑的脖子,

另一只手,

則攀附上了蕓姑的臉頰。

他倒不是在褻瀆,

確切地說,

其他魔王們,很多都找了對象,他沒有。

因為阿銘對女人,并不是很感興趣,哪怕自己現在懷中摟著的,是一位昔日的楚國王妃。

可對于酒而言,

誰會去給一杯酒,強行分那公母?

蕓姑嘴唇微顫,

問道:

“你到底……是什么東西。”

“噓……”

阿銘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

“醒酒時,請安靜。”

“那位燕國攝政王給你什么,我們可以給你……雙倍。”

阿銘有些無奈地搖搖頭,

隨即伸手,撥開了蕓姑脖頸上的頭發,緊接著,兩顆獠牙緩緩地露出。

“我們這里,有更好的,更值得我們這類強者,所需要和追求的……”

“噓……安靜點。”

“你完全有資格可以加入我們,我們一起……”

蕓姑轉過頭,看向阿銘。

而她的這個動作,

正好讓原本打算以輕柔文雅的方式將獠牙緩緩刺入這女人脖頸的阿銘……刺了個空。

然后,

阿銘的一只手,

從蕓姑脖子位置,

轉移到了蕓姑腦袋上,

另一只手,則放在她的肩上。

這個動作,一定程度上是解開了束縛,給了她更大的自由,讓蕓姑下意識地認為,對方心動了,當即追問道:

“你覺得呢?”

“啊!”

蕓姑發出了一聲慘叫,

這慘叫,

極為急促也極為短暫,

因為,

蕓姑的頭,

被阿銘硬生生地,拔了下來。

“叫你安靜點,你怎么就不聽呢?”

腦袋,在阿銘手中拿著,但那種鮮血飛濺的場面,并未出現,所有的鮮血,在此時匯聚成了一個小小的噴泉,自脖頸處以一種極為優雅甚至帶著韻律的方式噴出。

阿銘側著臉,湊過去,張開嘴,開始飲酒。

等到體內的血液噴干后,

阿銘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果然,

強者的鮮血,永遠是最鮮美的佳釀。

他有些滿足地后退一步,

順手,

將蕓姑的腦袋,又放回到其脖頸上,但也不知是無意的還是有意的,

總之,放反了。

而這時,

原本和梁程對峙著的徐氏二兄弟,直接放棄了對峙,往陣法里跑。

梁程站著沒動,

阿銘的身影出現在梁程身側,

不滿道:

“懶得你。”

梁程側過臉,看向阿銘,道:

“可以換換。”

“呵。”

阿銘目光向前,

輕吟道:

“禁……血之束縛!”

陣法入口處,一灘鮮血自地面滲出,很顯然,在之前很早時,阿銘就在入口處,做了個小小的“柵欄”。

自己酒柜里的酒,怎可能讓它們自己長腿跑了?

血霧升騰而起,遮蔽了入口位置,同時,自血霧之中探出一只只手臂,將徐家二兄弟給抓住。

阿銘伸手向前一指,

又向后一提,

徐家倆兄弟被強行拉扯了回來。

“左邊右邊?”阿銘問道。

“隨意。”

當徐家二兄弟被血霧拉拽回來到阿銘與梁程身前時,

梁程與阿銘同時露出了僵尸與吸血鬼的獠牙,

當真是哥倆好,一人選一個,對著其脖子就直接咬了上去。

很快,

兩具干癟的尸體,被二人丟在了一旁。

阿銘向前邁了幾步,

同一時刻,

陣法一線之內,先前趕著過來看熱鬧的這批人,幾乎同時后退了兩步。

阿銘伸出手指將唇邊的血漬刮下,

最后送入嘴里,

吮了一口,

“嗒。”

梁程開始后退,轉身,走向主上。

這時,身上到處都是凹坑的樊力,也走了過來,嘴里念叨著:

“沖動咧……”

隨即,

梁程與樊力,在主上面前再次跪伏下來。

瞎子也跪伏下來。

鄭凡提起烏崖,

手臂,微微顫抖。

是的,

此時的主上,身體僵得很。

人家提升境界,是為了力量、速度、血統等方面的全面提升,他這里則是相反的,取巧之下,一切只為了境界。

毫不夸張地說,

三品的鄭凡,加上自己三品的兒子,

這疊加起來的略過二品強者,

怕是真去交手,連一個沒入品的成年男子都打不過。

刀都提起來這般艱難了,還打個屁。

不過,

這些都是細節。

而且,

這一幕在茗寨高臺上,通過水缸光幕呈現出來時,

這種慢動作,

更給人一種莊嚴肅穆的儀式感。

烏崖,

緩緩地拍過三人的肩膀,

拍完后,

鄭凡只覺得自己的大腦,一陣眩暈,嘴唇與臉部肌肉開始抑制不住地抽搐,可又偏偏不能解除與魔丸的合體,只能身體失去重心向后靠,手中的刀,也落了下來。

好在瞎子心思縝密,

手指一伸,

先前拘過來的幾個馬鞍,堆疊在一起成了一個座椅,正好讓主上坐在了上面。

同時,

主上的烏崖刀,垂直落下時也被瞎子用意念力接住,改為刺入地面。

正好承接上坐下來后,主上癱落的雙手,可以有一個支撐。

又因為主上臉部肌肉的痙攣,瞎子順勢將主上衣服后的帽子,給翻了上來,遮蔽住了大半張臉。

鄭凡這次沒帶軍隊,也沒騎貔貅,自然也就沒穿蟒袍,而是便衣。

這便衣,是燕地北封郡傳統服飾,皮革質地,外加后頭是帶帽子以方便遮蔽風沙。

……

“這……瘋了么,瘋了么,瘋了么!”

即使一直很謹慎的黃郎,

在此時,也開始有些要崩潰的趨勢。

茗寨內,三品強者已經不敢出去了。

一些可以到二品的存在,在此時,也猶豫了,因為外頭,剛剛死掉了兩個二品。

而在眼前的光幕之中,

那位大燕攝政王,

極為從容地坐下,

雙手安置于刀柄之上,

沒被帽子遮蔽住的嘴角不時變化著弧度,流露出不屑與輕蔑。

正因為他在戰場無敵,

所以門內的人,才想方設法地想要將他從戰場拉入江湖,

可誰料得……

來時,

一個三品的王爺帶著六個四品的手下外加一只四品的靈;

眼下,

不僅與靈融合的王爺進階入二品,

其身邊,還站著五名二品強者,

以及,

一個四品侏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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