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君璠仿佛中了魔咒一般,腦袋迷迷糊糊,腳步騰云駕霧,隨著“夏侯櫻”一路走去,身后姚夫人那惡毒的咒罵聲他是一個字都聽不到了。
雖然姚夫人的母親是太平公主的乳母,但夏侯姑娘可是西域豪門世家,太平公主會為了她乳母女兒的一個情夫,與西域豪門交惡么?
太平公主無疑是天后最寵愛的女兒,可是還從不曾聽說在涉及政務的方面她會插手干預。再說,柳君璠跟了姚夫人那么久,可是清楚地知道,她那位給太平公主當過乳母的老娘,在太平公主面前未必如何的受寵。
畢竟,太平公主已經成年,早就嫁人生子,她幼時的一位乳母……,嘿!也只好拉大旗作虎皮,蒙一蒙外面的人。
姚夫人狼狽不堪地從地上爬起來時,“夏侯櫻”一行人已傲然離開,原地只留下幾個在那兒拆卸帳圍子的下人。
姚夫人自然不能自降身份,去跟一些賤仆下人耀武揚威,她正羞惱萬分,無處發泄的當口兒,那只猞猁“嗚嗚嗚……”地哀鳴著跑了回來,有條腿一瘸一拐的,跳到姚夫人身邊,便貼著她的身子,仰起臉來,可憐巴巴地望著她,嗚嗚地做哀求狀。
姚夫人一瞧,她的小貝仍舊蜷縮著一條前腿,好像是被人打傷了,順著猞猁逃來的方向看去,只見一個錦袍大漢正提著棍子走向那處帳圍子,那里正是另一些賞秋觀景的游人所在之地。
原來這只猞猁驚恐之下一溜煙地逃去,直接竄向了那處帳圍子,太平公主府上的護衛恐它抓傷了主人,一棒子就把它揍了回來。
姚夫人勃然大怒,她快氣瘋了,今兒真是事事不順,她氣勢洶洶地沖向那邊帳圍子,隔著老遠就尖聲大叫道:“是哪個混帳東西打傷了本夫人的猞猁,給我站出來!”
一個襕袍大漢應聲而出,挺身站立,高聲道:“就是某打了你家的小畜牲,你待怎樣!”
姚夫人“卟嗵”一聲就跪了下去,以額觸地,顫聲說道:“奴婢不知公主在此,冒犯了公主殿下,恕罪、恕罪!”
原來她目光一掃,正要向主人發難,卻赫然看清了太平公主的模樣,去年太平公主23歲誕生辰時,她曾有幸隨母親去過一次公主府,為太平公主祝壽,見過一次太平公主的真容,這等叫她巴結了半輩子的貴人,見過一次之后哪里還能忘得了?
太平公主倒是有些詫異,仔細看了看,對她全無印象,不禁納罕地問道:“你認得我?你是什么人?”
姚夫人戰戰兢兢地答道:“奴婢是韓氏之女姚蕓兒,去年曾隨阿母赴公主府為殿下拜壽,有幸蒙公主召見,謁見公主玉顏。”
“韓氏之女……姚蕓兒?”
太平公主側著頭想了想,忽然露出恍然之色,點點頭道:“嗯!我記起來了,原來是你,方才……是怎么回事?”
姚夫人吞吞吐吐,哪敢回答。
太平公主見她吱吱唔唔的樣子,聯想到方才所見的那幕情景,已約略猜出了一些,神色便冷下來,緩緩說道:“你夫婿是朝廷的幾品命官,你敢自稱夫人?”
夫人這個詞,在當時可不是隨便什么人都可以自稱的,正五品以上的朝廷命官妻子,才可以稱夫人,姚蕓兒的丈夫何曾當過官兒?
被太平公主這么一問,姚蕓兒更加惶恐,顫聲道:“是,是是,奴婢狂妄,奴婢……有罪!”
太平公主哼了一聲道:“本宮記得,你阿母說過,你的丈夫已過世很久了,現如今你仍孀居在家么?”
姚蕓兒伏地道:“有勞公主殿下垂詢,奴婢的夫婿已過世多年,婢子一直……一直孀居在家的。”
太平公主淡淡地道:“既然如此,那就趕緊找個人嫁了吧,省得在外面惹事生非。”
姚夫人面紅耳赤,唯唯喏喏,不敢作聲。
太平公主冷冷地擺了擺手,姚夫人這才如釋重負,慌忙拜了三拜,起身急急退下。
等她余悸未消地回到自己扎帳之處,只見夏侯一行人早已不知去向,他們原先扎帳之處,就像狗啃過的骨頭,已然干干凈凈。
姚夫人先在“夏侯櫻”面前吃了癟,遷怒于旁人時偏又撞見了太平公主,在女伴面前是丟盡了臉面,一時間羞愧不已,哪還有心繼續游山玩水,當即草草收拾了行帳,灰溜溜地回了永康坊。
姚夫人回到永康坊后先不回自己的家,怒氣沖沖地便去了柳君璠的宅院。
柳君璠的父親原本是洛陽府的一個小吏,在武后把洛陽當成整個大唐的施政中心以前,就已在此置辦了宅院,那時節洛陽的房產比這時要便宜許多,因此置下的宅院倒也不小。
只是后來父母辭世,家道中落,在沒有攀上姚氏夫人這條大腿之前,柳君璠坐吃山空,能典當的都典當了,以致家里現在就只剩下那么一個空殼子。
姚夫人怒氣沖沖地闖進柳君璠的家,在堂上坐了許久,依舊不見他回來,心中怒火更熾,便指使家奴把柳家里里外外上上下下砸了個稀爛,這才稍稍泄了怒意,恨恨地回府去了。
柳君璠此時卻在“夏侯櫻”的居處。
“夏侯櫻”租住的這幢宅院府門是沖著大街開的,而不是開在坊里面,柳君璠是個有眼力的,一看就知道這是朝廷三品以上官員的宅第,因為三品以下官員的宅子,府門是不可能直接面對大街開的。
夏侯櫻向他略作解說,這里果然是一位尚書的宅第。當時在京官員,多在京里建有宅第,等他們致仕還鄉,或者外放地方為官的時候,宅第空置,便會轉租出去。又或者家里宅子太多,空閑的宅子也會租住與客人。
唐初時候京城里的高官權貴大多都會這么做,因為當時客棧業尚不發達,外地來京長住的有身份的客人,住那簡陋的客棧不方便,便專門租住達官貴人家里多余的房產,當然,越是豪綽的客人,租住的宅第也就越大,檔次越高。
經過“金釵醉”千金買酒,洛水河畔豪奴比斗,還有那只唯有第一等的貴人府邸才會豢養的寵物豹子,柳君璠已毫不懷疑“夏侯櫻”的身份,如今又見她租住的豪宅如此闊綽尊貴,盡管只是臨時租住,府中竟也雇了許多奴仆下人,日費不止千金,對她的身份更是毫無疑慮了。
柳君璠隨著“夏侯櫻”下了輕車,一進府去,便有俏麗的侍女款款相迎,到了院中,只見重門疊戶,幾曲畫廊也幽深曲折,及至到了后宅登堂入室,就見珠簾低垂,坐屏肅立,房中陳設,莫不豪華。
夏侯姑娘入內更換衣裳,再出來時,錦袍炫目,明珠步搖,雍容嫵媚,視之如天上仙子。夏侯櫻吩咐下人置酒宴款待郎君,只一聲吩咐,片刻功夫,水陸八珍便一一羅列,又有美婢數行,歌舞助興。
柳君璠何曾見過這等排場,美人在側,傾意溫存,百媚舞女,宛轉歌喉,不知不覺間便醺醺然了。醉眼惺松時,隱約聽見夏侯姑娘情深款款地在他耳邊傾訴,說等父兄從揚州回來,便稟明父親,與他成就姻緣,雙宿雙飛。
柳君璠色授魂消,沒口子地答應,及至喝得酩酊大醉,便被俏婢扶下去,就在尚書府的客房歇息了。
等他一覺醒來,已是次日上午,日上三竿,柳君璠睜開雙眼,就見錦幄如煙,稍一呼吸,便是一股香氣撲鼻而來,伸手觸去,床上絲帛柔滑如脂,唯一所憾者,就是缺了一個裸裎美人依偎于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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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君璠深諳欲擒故縱之理,此時兩人雖私訂了終身,到底還不曾真個做了夫妻,想要保持自己在夏侯姑娘心中的新鮮感,就不可一味地黏糊,便留下句話,暫且回家一趟。
柳君璠與姚夫人相處已久,知她性情,料她不會善罷干休,柳君璠悄悄返回永康坊后,先在街角悄悄窺探一番,果然有姚府家丁候在他家門前,便又繞到后巷里,翻墻進去,只見自己家的宅院已經如同遭了兵災一般,被砸得稀爛。
柳君璠想起馬上就要去敦煌做那世家豪門的駙馬爺,卻也并不心疼。好在他的重要物件都藏在隱秘處,悄悄去翻,果然房契還在,柳君璠揣了房契,仍舊由墻頭爬出去,便一溜煙兒地奔了牙行。
牙人接了柳君璠的生意,登門一瞧,只見他家中一片破爛,不禁大為皺眉,好在柳君璠許他的“抽利”豐厚,便花了點小錢,雇了幾個閑漢,到他家里把一應破碎之物全都清理出去,只賣這空蕩蕩一座房屋宅院。
不兩日牙人便為他尋到了一個買家,把他的宅院轉手賣掉,得了二十萬錢。
柳君璠想想自家這幢宅院僅值二十萬錢,不過就是人家夏侯姑娘一頓酒錢,不禁大為感慨,感慨之余,更是歡喜自己攀上了高枝。
他把自家情形,委婉地與夏侯姑娘一說,人家姑娘倒是通情達理,一番好言安慰,便讓他就此住在了自己府上。從此,柳君璠在尚書府出入,侍婢下人皆以郎君稱之,每日花天酒地,醉舞笙歌,簡直快活如神仙。
只是那夏侯姑娘雖是西域女子,性情直爽,敢愛敢恨,床闈之間卻不糜爛,雖與他山盟海誓,儼然夫妻,卻只限于一個名份,不肯及于亂。柳君璠只得強作君子,故意扮出一副不欺暗室的模樣來,以討姑娘歡心。
忽有一日,夏侯姑娘接到一封書信,歡喜地告訴他說,她的父兄即將從揚州返回,如今已然在路上了,只等父兄一到,便稟明父親,與他結為夫妻。只是柳家已經沒了直系血親,在洛陽居住不易,話語間便含蓄地透露出想要他與自己同往敦煌的意思。
做個上門女婿,那是很有些丟人的,難怪人家姑娘有些顧忌地試探于他,可是對柳君璠來說,卻是正中下懷。當下一口答應。欣喜之余,柳君璠方才省起,自己與江家的婚事尚未了斷,一旦三媒六證地與夏侯姑娘成親,入官府登記時必定會露了餡兒,可不就毀了自己一生的前程么?
柳君璠暗暗慶幸想起的早,轉天一早便尋個借口離開尚書府,偷偷趕去江家退婚。
江旭寧自從得了楊帆的囑咐,說是叫她耐心等待,必有辦法叫那柳君璠主動退婚,江旭寧心中不免半信半疑,只是楊帆信誓旦旦,他又不是馬橋那般不著調兒的人,便捺下心情,在家里耐心等待。
這幾天楊帆早出晚歸,忙忙碌碌,江旭寧問了幾次,楊帆都說已經有了眉目,叫她安心等著,江旭寧不好再問,只好耐著性子候在家里,不想這一日上午,柳君璠居然真的登門來退親了。
這柳君璠一來,比江旭寧還要著急,急吼吼地去攙了孫婆婆來,又拉來蘇坊正作人證,立即與她解除了婚約。江旭寧按完了手印,拿著那一紙“和離書”緊緊貼在胸前,還怔怔的如同做夢一般。
柳君璠得了和離的書貼,又請媒人證人一同趕往京縣衙門銷了記錄,一身輕松,歡喜而去。柳君璠趕回尚書府,夏侯姑娘正要出門,見他回來,便歡喜地對他說,父兄已經返回洛陽,今日就到,她要去城外迎接,因為他們兩人的事情還未說與父兄知道,不好讓他出面,叫他先在府上候著。
柳君璠連連答應,等夏侯姑娘帶了楚大、楊二等一班豪奴打馬出城,便趕緊叫那侍婢丫環為他梳妝打扮,敷粉簪花,依著京中風流闊少們最慣常的打扮巧巧地收拾了一番,便候在中門,等著搶出去迎接老丈人了。
柳君璠這一等,從日當正午一直等到太陽西斜,站得腰酸腿麻,都快變成一塊“望夫石”了,依舊不見夏侯姑娘和她的父兄回來,心中不免犯起了核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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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朱雀大街。
楊帆與天愛奴并肩行走在人群當中,天愛奴手中牽著一匹馬,今天她依舊是一身男裝。頭戴渾脫帽,身穿小翻領的窄袖袍,腳下是一雙透空軟錦鞋,微微露出一截條紋小口褲,顯得干凈利落。
天愛奴站住腳步,回身對楊帆道:“送君千里,終須一別,我們就此分手吧。”
楊帆站定身子,揮去心中隱隱的一絲惆悵,輕聲道:“一路保重!”
天愛奴凝視著楊帆,欲言又止。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光并不算長,可他們共同的經歷卻著實豐富,她一直認為楊帆只是她生命中一個無足輕重的過客,直到臨別之際,卻忽然有了一絲不舍。
她思索了一下,說道:“此一別,或許再會無期了,臨行之際,我有一言相告。”
楊帆微微有些意外,道:“你說。”
天愛奴柔聲道:“以后,遇事當三思而后行,有些事情,不是刀劍就能解決的,多動腦子,說不定事情就能迎刃而解,切不可像這次一樣,頭腦一熱,便想豁出命去。”
楊帆笑了,他點了點頭,道:“你的話,我記住了。臨行之際,我也有一言相告。”
天愛奴道:“你說。”
楊帆道:“不要沉溺于過去,更不要把它當成一個包袱。如果你把每一天都當成最后一天來過,將看不到未來的路。你知不知道,你笑起來時很好看。可是除了你扮作夏侯櫻的時候,我還很少看到你笑。”
天愛奴用她那雙清澈明凈的眸子久久地凝視著楊帆,忽爾燦然一笑,如同煙花乍亮。
“你的話,我記住了!”
天愛奴脆聲說罷,扳鞍上馬,韁繩挽了三挽,一磕馬鐙,便揚長而去,就此再不回頭。
楊帆看著她的身影遠去,只看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長街盡頭,卻未看到她拐過兩條長街之后,忽然一撥馬,便閃進了一條巷弄。
街上一陣喧嘩,吸引了楊帆的目光,楊帆向吵嚷處看去,就見幾個身著帛服的公人,鎖了一個青袍公子,罵罵咧咧地走過來,一路還推推搡搡的,看那青袍人,赫然正是柳君璠。
柳君璠左頰上有幾道撓痕,右腮上一片淤青,衣衫皺皺巴巴,幞頭也被扯掉了,披頭散發,狼狽不堪。
“公爺,公爺,我冤枉、我著實地冤枉啊!”
“去你娘的,還敢喊冤!”
一個公人揮鞭就打,大罵道:“你他娘的連武尚書都敢騙,啊?你吃了熊心豹膽啦你,你租了武尚書家的宅院,雇了一幫奴仆下人充闊氣,足足欠了武尚書四十萬錢,你小子真是活膩歪了……”
柳君璠哀嚎道:“公爺,我已經還了二十萬錢吶!”
“啪!”
又是一鞭子,抽得柳君璠一哆嗦,那公人理直氣壯地大吼道:“剩下的那二十萬錢難道不要生利水的嗎?你這個膽大包天的騙子,還敢頂爺的嘴!”
“啪、啪、啪……”
“哎喲,饒命啊,我不敢啦!我再也不敢了……”
柳君璠倒在地上,抱住頭哀嚎起來。
路人紛紛駐足圍觀,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
“武尚書?哪個武尚書?”
“嗨,我朝還有幾個武尚書?定然是春官(禮部)尚書武三思了。”
“嘖嘖嘖,這廝真是生了一顆潑天的膽子,竟連武三思都敢騙?當真是一條好漢!”
“好個屁!此番入了官,縱然不被打死,也得流配三千里,戍守邊墻去,就這廝那么單薄的身子骨兒,嘿嘿……”
耳聽得這班人議論,楊帆淡淡一笑,從滿地打滾的柳君璠身邊走了過去……
柳君璠振臂高呼:“推薦票!投推薦票!發配之前,俺念念不忘的最后一樁心愿,滿足我吧!”
楊帆笑道:“寧姊,你說這話可就太見外了,我是真心把你當了自己的親姐姐,姐姐有事,做兄弟的豈能袖手旁觀,這一個謝字可再也不要說了。”
面片兒高興得滿眼淚花,使袖子不停地擦著眼睛,聽了楊帆的話,用力地點頭。
馬橋在一旁就像小東姑娘家里養的大黑似的,不斷地繞著楊帆轉來轉去,抓耳撓搔地道:“二郎,你快跟我說說,你到底用了甚么法子叫那姓柳的退婚的?我看他火燒屁股似的跑了來,迫不及待地就跟小寧和離了,你快說說呀,這啞謎再打下去,我都要憋瘋了。”
楊帆打個哈哈道:“說不得,不可說,寧姊不用把終身托付到他那種人身上也就是了,你何必刨根問底的。”
面片兒娘從后廚里邊走出來,拍打著圍裙,滿臉笑容地道:“二郎啊,我家閨女多虧了你才沒有跳進火坑。老身都不知道怎么感謝你才好了,馬上就晌午了,你坐著,大娘這就去沽壺酒回來,再切半斤豬頭肉,好好的謝謝你。馬六啊,你也一塊兒待著,在大娘這兒吃午飯吧。”
楊帆忙道:“大娘,你就別忙活了,我拿寧姊當親姐姐,您老別拿我當外人啊。想當初我初到洛陽的時候,人地兩生,寧姐沒少幫我,我如今只是幫了你們一點小忙,何必總是惦記著。
對了,這件事兒,咱們自己心里有數就成,對外面可千萬別說,如果有人問起,只說那姓柳的不知為何,主動上門退婚,千萬不要說我從中動了手腳,要不然來日那姓柳的一旦后悔,難免再生事端。”
事關女兒終身,面片兒娘哪能不謹慎小心,聽了連連點頭,把這囑咐牢牢地記在心里。她正想再勸楊帆留下吃午飯,蘇坊正卻從院外踱了進來,一進院門兒便高聲喊道:“老嫂子,老嫂子,在屋呢么?”
面片兒娘聽見聲音忙迎出去,蘇坊正道:“老嫂子,昨兒永康坊姓柳的不是主動登門來退婚么?當時我就納悶兒,他是吃錯了藥還是怎的,怎么突然良心發現了。你猜怎么著,他還真是吃錯藥了,哈哈!”
蘇坊正興致勃勃地道:“今兒這小子讓官府給摟進去了,你說他膽子大不大,他居然詐稱西域富商,住進了當朝武尚書家的宅子,坑蒙拐騙,我尋思著,怕是他患了失心瘋,要不然,他能退婚?他敢詐騙武尚書?”
房子里,江旭寧和馬橋聽得清清楚楚,兩個人驚訝地看著楊帆,實在猜不出他到底用了什么手段,不但讓那柳君璠退了婚,而且還讓他利令智昏,干出這樣的事情來。
楊帆笑著對江旭寧道:“寧姊,我跟馬六先走了,明天再來看你。”
“噯,別走,在這吃頓午飯吧。”
江旭寧一句話沒說完,楊帆就拉著馬橋出了屋,向面片兒娘打了聲招呼就溜之大吉。面片兒娘因為正招呼著蘇坊正,不好太過攔阻,二人順利地離開了江家。
路上,馬橋依舊追問不休,想知道楊帆到底用了什么法子叫那柳君璠主動退婚,而且還把那柳君璠送進了大牢,楊帆自然笑而不語。馬橋不依不饒,兩人正笑鬧著,小東姑娘忽然從對面姍姍而來,楊帆看見小東,趕緊退了一步,躲到了馬橋后面。
小東喜歡楊帆的事,這坊里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馬橋一看是小東姑娘來了,頓起促狹之心,他揚手喚道:“小東妹子,出去了啊。”
小東姑娘正“旁若無人”地走著,聽見招呼,便瞇起雙眼,湊了上來。
“哦,是馬六哥呀……”
小東看清他的模樣,臉上便露出笑容,馬橋道:“是啊,小東姑娘這是從哪兒回來?”
小東笑瞇瞇地道:“哦,我娘剛做好一套衫子,我給主顧家里送去,這才回來。六哥這是做甚么去?”
馬橋一閃身,就把躲在身后的楊帆拽了出來,道:“我跟楊二正巡街呢,你瞧你,楊二啊,見了小東姑娘,怎也不打聲招呼。”
楊帆恨恨地瞪了他一眼,硬著頭皮對小東道:“小東姑娘,你好。”
小東瞧也不瞧他一眼,貼近了只顧打量馬橋,慢聲細氣地道:“馬六,瞧你這身衣衫,都破舊了呢,啥時有空上我家去一趟,我給你量量尺寸再做一套吧。手頭不方便的話也不要緊,只管賒著就是,咱們兩家的交情,阿母不會說啥的。”
馬橋臉色大變,結結巴巴地道:“不……不用了,小東妹子,你太客氣了。交情歸交情,生意歸生意,兩碼事兒,可不能混為一談,等我有了錢置辦新衣裳的時候,定然要照顧你家生意的,現在……哈哈,我們還要巡邏呢,小東姑娘,回見。”
馬橋一面說,一面退,拉起楊帆,逃也似的跑開了。
楊帆笑嘻嘻地道:“小東姑娘真是太有眼光了,一定是看上她的馬六哥了。”
馬橋驚道:“你可不要胡說!我晚上會做噩夢的。”
楊帆道:“這可奇了,人家小東姑娘還配不上你么?”
馬橋道:“小東是個好姑娘,自然是沒挑的,可她那老娘……”
馬橋打了個冷戰,心有余悸地道:“那位花大娘尖牙利齒,最是驕橫,豈是好相與的,想當初老高家的新媳婦嫌她做的衣服不好,被她堵著門罵了三天,整整罵了三天啊!最后罵得高家那新媳婦差點兒上吊!她們家只招上門女婿的,我若做了她的女婿,一生一世都翻不得身了。”
楊帆大笑起來,道:“叫你坑我,這是作繭自縛!”
可是,正應了那句老話:“莫笑人,笑人就是笑自己!”
當天傍晚,楊帆就笑不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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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那條小巷,還是那棵龍爪槐,走來的還是那個黃員外。
“楊二!”
“黃員外!”
還是一樣的相逢,還是一樣的對話,不一樣的是黃員外的目光。
黃員外溫情地打量楊帆一番,溫和地道:“二郎啊,你近來……還好吧?”
楊帆莫名其妙地答道:“承蒙員外關懷,在下一切都好。”
黃員外嘆了口氣,輕輕拍拍他的肩膀,嘆息道:“男兒有淚不輕彈吶,唉!我知道你心里苦,可咱男子漢,輸人不輸陣!就拿我來說吧,上回丟了件安吉絲的訶子,娘子非說是我送了相好的,硬逼我跪搓衣板,天地良心!咳,你瞧我這是說哪兒去了。
二郎啊,你不要往心里去,也不要太難過,該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也強求不來。常言道:莫欺少年窮,別看你今時今日只是修文坊里一個坊丁,來日未必就不能攀上枝頭變鳳凰,到時候,讓她后悔去吧!”
“是,員外金玉良言,在下銘記心頭。只不過……,員外您到底在說什么呀?”
“你呀,還在硬撐。算了,我不說了,不能往你傷口上灑鹽不是,記著我的話,咱男子漢大丈夫,頭可斷、血可流,就是不流淚,就是不低頭。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多往前看,多往后想,啊!”
黃員外親切地拍了拍楊帆的肩膀,背起雙手,悠然見南山去了。
楊帆望著黃員外一步三搖的圓潤背影,納罕地摸著后腦勺,自語道:“黃員外今兒這是抽的哪門子瘋?”
“萵苣、蘑菇、薺菜,快收攤嘍,給錢就賣……啊!二郎在這兒呢。”
宋二伯挑著菜挑子過來,忽然看見楊帆,聲音便是一頓,看那樣子似乎想要避開他繞道兒走,結果被他看個正著,稍一猶豫,就訕訕地笑著迎上來。
楊帆道:“哦,宋二伯,你出攤回來了啊,呵呵,今兒生意不錯,就剩下這么點菜。”
“是啊是啊,今兒的生意……還成,呵呵……”
宋二伯笑的很小心,他沒看楊帆,肩上擔了挑子,眼神微微向下,經過楊帆身旁時,還特意把挑子順過來,似乎楊帆是個紙糊的人兒,一刮就會破。
楊帆注意到,宋二伯與他擦身而過時,還用眼角偷偷地瞟著他,眼睛里流露出來一種憐憫和同情的光采。
憐憫?
同情?
楊帆頓時犯起了核計,狐疑地想:“馬橋那夯貨又在背后說我什么了?”P:馬橋高呼:“這回我真的沒有大嘴巴啊!各位街坊,相信俺的,投下你的推薦票票為俺證明吧!”
這個爆炸性的消息具體出自何人之口已不可考,大概是剛過晌午不久的時候,消息開始在修文坊里傳開,到了傍晚的時候,整個修文坊已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每個轉播者都充份發揮自己的想像力,進一步對這個故事進行加工和潤色,從而讓它聽起來更加動聽、更加感人,更加八卦,也更加合理。最后,它已完美得無懈可擊,就算楊帆本人站出來振臂高呼:“我家小娘子沒有跟人私奔!”也是絕不會有人相信的了。
經過人民群眾的集體再創作,這個故事目前的主流版本是這樣的:
跟楊二私奔的那個商賈女年方二八,冰肌雪膚,嬌美無儔,可惜,水性楊花,多情而不長情。
當初她與楊二私奔,只是一時意亂情迷,楊二雖然俊俏,家中卻很拮據,那富家女平日里錦衣玉食、仆從如云,養尊處優慣了的嬌怯身子,哪里受得了這等清苦的日子。
于是乎,趁著楊二在坊里做事的功夫,這個商賈女被一個走街串巷的貨郎子給蠱惑了,最后收拾收拾,隨那貨郎子私奔了。
楊二家里這幾天為什么沒開伙呢?就是因為那個商賈女跟人跑了。
楊二這幾天為什么一天到晚不著家呢,白天的時候坊里也沒幾個人能見得著他?那是因為他出去尋妻了。
蕭千月丟了婆娘以后,一直不敢對街坊鄰居說起,尋找婆娘也是小心翼翼的,生怕說出去引起流言緋語,惹人笑話。這時候卻挺起胸膛,大張旗鼓地尋找起他那撿來的婆娘。
天塌下來有個高的頂著,他蕭郎是走失了女人,楊二是女人跟人家跑了,這是本質的區別,他有什么好丟人的?果不期然,當他張揚出此事的時候,沒有引起任何的非議,大家的注意力都被楊帆娘子私奔的事給吸引住了。
“可憐楊二癡心一片,偏偏碰著了這么一個貪慕富貴、水性楊花的女人,也不知道他能不能過得了這道情關,萬一想不開,還不知道要做出什么事來。作孽啊!”
好心的嬸子大娘聚在一塊兒,說著說著便忍不住扯起衣襟擦著眼角,為他一掬同情之淚。楊帆的好人緣,這時體現得淋漓盡致。
“別說了,別說了,楊二過來了!可別讓他聽見!”
“啊,他劉嬸啊,明兒晌午陪我去逛逛南市吧。”
“我說喬四家里的,劉御史家還招廚娘嗎?”
幾個婦人趕緊換了話題,等楊帆走過去,才又湊到一起竊竊私語起來。
楊帆覺得很詭異,他一路走來,遇到的所有的人,神情都很詭異。他覺得那些湊在一塊兒竊竊私語的人,說的事情一定跟他有關,可是每當他走過去,老遠就豎起耳朵的時候,聽到的永遠都是跟他不相干的事情。
“馬橋這夯貨,死到哪兒去了!”
楊帆開始有些惱火了。
“馬橋!你給我過來!”
在面片兒家那條巷口,楊帆終于看到了馬橋,楊帆立即擼胳膊挽袖子地迎上去,一把揪住他的衣領子,咬牙切齒地道:“馬橋,你又在外面說我什么了?”
馬橋變色道:“小帆,這你可是冤枉我了,這種事我能往外面傳么?咱們是什么關系,咱們兩個雖然不是一奶同胞,那也是穿一條褲子的好兄弟,我能在外邊說三道四的傳你丑事?你把我馬橋看成什么人了?你丟人,我臉面上就好看不成?”
楊帆茫然地松了手,問道:“慢來,慢來,你先說清楚,到底是關于我的什么事?”
馬橋苦笑道:“小帆,咱們一世人,兩兄弟,對我你也瞞著?說實話,剛聽說的時候,我也不信,我每次見你們,都是親親熱熱的,她怎么能這么絕情,說走就走了呢,可我方才去過你家,她確實不在,我這才知道,竟然是真的。
小帆,一個男人,出了這種事,的確是有些抬不起頭來,可你瞞是瞞不住的。依我說,你別把這事放在心上,這樣的女人,走了好!真要留下,早晚還是得做出對不起你的事來。我剛才跑去跟小寧商量來著……”
楊帆漸漸明白過來,神氣變得有些古怪:“橋哥兒,你說的……莫非是阿奴?”
“對啊!”
“坊里的人……認為她跑了?”
“對啊!”
“……”
“小帆,別難過了。你這樣子,我看了心里不好受。我剛才跟小寧商量了,她有個表妹,今年剛剛十二歲,你看你也才十七,要成親還得等三年呢,到那時候她十五,你二十,正好般配。”
“……”
“劉大娘說了,改天把那丫頭先帶過來,讓你們倆先見個面,要是你覺著合適,女方家里也同意,就給你們先把親事定下來。如果不成也沒關系,坊里的嬸子大娘們都說了,只要見著合適的姑娘,一定先領來跟你相親。”
“……”
“小帆吶,別想著她了,她丟下你跑了,那是她沒福氣。像你這樣的男人,打著燈籠都難找,她這是有眼無珠……”
楊帆深深地吸了口氣,一字一字地問道:“誰告訴你們,阿奴跟人跑了?”
馬帆一臉驚詫,道:“她沒跑?她還在家么?你說這事扯的,這些人真是,怎么亂嚼舌頭!這可太好了,我馬上去替你分說,叫他們別敗壞你家娘子的名聲!”
楊帆猛地低下頭去,雙肩劇烈地聳動起來。
馬橋趕緊問道:“小帆,你怎么了?”
楊帆低著頭,忍了很久,才忍住爆笑的沖動,雙眼卻已忍滿了淚水。
他緩緩抬起頭,眼淚汪汪地道:“你沒說錯,阿奴……的確走了……”
馬橋看著他,忽然張開雙臂,把他結結實實地抱在懷里,動情地道:“兄弟!我知道,你心里苦,你想哭就哭出來吧!哭出來,心里就不難受了!咱男兒重情義,哭也不丟人!”
楊帆……哭笑不得。
但是他實在不知該如何分說,天愛奴的突兀出現,被街坊們理所當然地當成了私奔女,而這個理由恰也成為坊間百姓們最容易接受和相信的理由,如今天愛奴的離去,也用私奔來解釋吧,這也省了許多口舌。
所以,楊帆“承認”了這件事。
如此一來,楊帆就成了修文坊第一悲情男,他必須得配合大家不是?再說如果若無其事的,也惹人生疑。
于是,這位悲情男每天晚上換上夜行衣,潛入兵部查找當年負責押送廢太子李賢赴巴州的龍武軍將領名單,白天則走在大街小巷里,擺出一副愁悶的苦瓜臉,接受著人們善意的安撫。
不管男女老少,每個人都讓著他、哄著他,就連說話一向粗聲大氣的蘇坊正和武侯鋪的不良帥,吩咐他做事的時候都難得地慢聲細語起來。
傳播小道消息是因為獵奇心理,但這并不妨礙他們向楊帆表達自己的善意。楊帆也樂得用這種理由來解釋天愛奴突然出現和離去的原因,唯一叫他感到比較煩惱的是,他近來的相親多了起來。
為了避免這些無謂的騷擾,楊帆只好以阿奴剛剛棄他而去,心情不好為理由來婉拒,一一謝絕了坊中嬸子大娘們的好意。
這一來苦情男又升格為癡情男了,往日里那些火辣辣地拋向他的媚眼兒,現在都滿是若水的柔情,仿佛他只要勾一勾小指,女菩薩們就會肉身布施,用自己的身體和柔情來撫慰他受傷的心靈。
這樣的眼神實在比媚眼還要可怕,以至于楊帆挾著哨棒穿行于小街小巷之間,清理水渠、巡視巷弄、維持治安的時候,只要看見人就低下頭匆匆離開,不愿與之多加交談,而,自然而然地被人們解讀為“情傷難愈,黯然神傷。”
癡情男搖身一變,又升格為情圣了。
善良而八卦的修文坊百姓們,一廂情愿并樂此不疲地一步步塑造著他們心目中的情圣。
然而,正是有心栽花花不活,無心插柳柳成蔭,楊帆不曾想到,恰是因為這樁烏龍事,他苦苦尋找的仇家下落,就此有了線索!P:三山五岳的好漢們,楊帆每一位仇家即將授首,莊周夢蝶,是莊周,莊周是蝶?請拔刀相助,投下票票!
他這幾天已經聽到了太多的安慰和解勸,他很痛苦,他從來不知道聽人好言安慰也可以這么痛苦。而這痛苦落在有心人眼中,自然便有了一種完全不同的解讀,于是勸說的人也就愈發賣力了。
此刻正在勸他的人是小東姑娘。
人們對比自己更不幸的人總是會抱以同情,也更容易原諒他對自己的冒犯的。當小東姑娘聽說楊帆的娘子跟別人私奔的消息之后,她的滿腔怨氣便冰消雪融了,當她在門口看到楊帆的時候,她馬上停下來,拉住楊帆,像個小姐姐似的殷殷解勸起來。
“二郎,我說了這么多,你到底聽進去沒有?男子漢大丈夫,怎么能被這種事擊倒,她不要你,那是她沒眼光,打起點精神來,不要這么沒精打采的,叫我看不起你……”
“是是是,我知道了,小東姑娘,你這是要給人送衣服去吧?還是快忙事情吧,我……一定會振作起來的。”
楊帆努力地挺了挺胸,綻開一個陽光的微笑,只希望這位同情心太過泛濫的小姑娘趕緊放他走。
“小東啊,還沒把衣服給客人送去嗎?這是跟誰在門口聊天呢?”
隨著聲音,花大娘很不高興地從院里走出來,定睛一看,面前站著的人卻是楊帆,花大娘不悅的神色登時一掃而空,馬上變得和藹可親起來。
“小東啊,你快把衣裳給客人送去,別叫客人等急了,娘跟二郎說說話兒。”
“哦!”
小東答應一聲,終于結束了她的思想工作。
小東捧著衣服,“旁若無人”地去了,花大娘親切地對楊帆道:“二郎啊,你家那點事兒,大娘也聽說了,你可別往心里去啊,大丈夫何患無妻!就你這么俊俏的小后生,還怕找不著婆娘么?”
楊帆在心里慘叫一聲:“完了!又開始了……”
他忙不迭挺直了腰桿,故作振奮地道:“花大娘,你放心,這幾天街坊鄰居的都沒少勸我,我也想通了,兩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姑娘有得是,這事兒,我不會再往心里去的。”
“這就對嘍!”
花大娘一拍巴掌,眉開眼笑地道:“大娘跟你說實話,當初剛聽說有個商賈女私奔到你家來,大娘就打心眼兒里頭不贊成。這些商賈子呀,跟咱們做工的人可不一樣,商人重利輕仁義!你想,那樣的人家里長大的孩子,品性好得了嗎?”
“二郎,這商賈女,當真是不能作為良配賢妻的,你們還沒有名份,她走了也就走了,沒什么好丟人的,何必這般垂頭喪氣呢。你要是真的娶了這商賈之女為妻,將來還不知道會碰到什么難堪之事呢。”
花大娘四下看看,伸手一拉楊帆,把他往門檐下面扯了扯,詭秘地壓低聲音道:“咱們坊里的那個刑部司郎中楊明笙,你聽說過吧?”
楊帆不知道她怎么忽然又提起了楊郎中,可是花大娘兇名在外,他也是怕的,忙點點頭,很乖巧地道:“是,小侄聽說過的。”
花大娘神秘地道:“大娘跟你說,楊郎中那位夫人祈娘子,就是一個商賈之女。她呀,年輕的時候跟她的表哥不清不楚的,楊郎中那個女兒,十有八九都不是楊郎中親生的,那孩子的眉毛眼睛,怎么瞧與她表舅都有七八相似。”
楊帆不耐煩聽這種小道消息,奈何花大娘興致勃勃,又不好馬上就走,只好含糊應著,花大娘興致勃勃地道:“你就說吧,找個商賈女做娘子,一個看不住,就偷人養漢,壞了夫家的名聲,再不小心一點兒,連孩子都是替人家養的。
說起來,這楊郎中當年也是沒辦法,他雖然是個讀書人,家境卻貧寒的很,他讀書科考,都是夫人的娘家一力扶持的,后來步入仕途,又是夫人娘家花錢疏通關系,幫他在刑部謀了個好差使。
我記得他那時候……,哦!對,掌固,那時他在刑部做得是掌固官。吃人家嘴短,拿人家手軟,他那娘子可不就為所欲為了么?你說你要是娶了一個商賈女,有個有錢的老丈人,你在娘子面前抬得起頭來?還不是得乖乖任人擺布。
就說那楊郎中吧,當初在刑部做掌固,大小也是個官了,可在家里侍候娘子比在衙門里侍候上官還要盡心盡力呢,他那女兒來歷不清不楚,他也裝聾作啞地忍了。反倒是他那娘子,驕橫得很吶。
我記得,當年祈娘子快要臨盆的時候,楊掌固正好離開東都往韶州公干,千里迢迢的,這一去就是兩三個月,等到孩子快滿月了他才回來。結果祈娘子不依不饒,非說丈夫是聽了別人的閑言碎語,才借故避出京去,一怒之下,就抱著孩子回了娘家。
嘖嘖,她做了對不起丈夫的事,還敢如此驕橫,憑的啥?不就是娘家的勢力?可憐那楊掌固到了丈人家里,向丈人又是下跪磕頭,又是請罪服軟,這才請了娘子回來。
可是沒兩年,人家楊掌固就升官了,從那以后一直就官運亨通,節節高升,如今已做到了堂堂的刑部郎中,跟以前不一樣嘍,楊郎中位高權重,這幾年祈娘子和楊家那位大姑娘的日子可就不太好過了。”
楊帆本來極不耐煩聽她拉呱別人的家長里短,可是他在洛陽這么久,一直在查的事始終沒離開一個“韶州”,對這個地名極其敏感,這時忽從花大娘口中聽到“韶州”這兩個字,心中頓時怦地一動,急忙問道:“大娘所言當真?”
花大娘道:“怎么不真?當初,大娘是在楊家做針娘的,楊家那點事兒別人不清楚,可是在楊家內宅里做事的人,有哪個不知道啊?當時祈娘子是如何的威風霸道,楊掌固是如何的忍氣吞聲,大娘都是看在眼里的。”
楊帆忙道:“不不不,侄兒是問,楊郎中赴韶州公干的事,這是真的嗎?楊郎中當時不就是個小小的掌固么,朝廷要是有什么公事需要派人千里迢迢的趕赴韶州,總不能派個九品小吏去吧?”
花大娘道:“嗨!大娘一個婦道人家,哪懂得官場上的那些事兒,該派誰不該派誰的,大娘可不明白。不過,楊掌固離開東都兩三個月,這事兒絕對沒錯,我當時就在楊家做針娘呢,聽的清清楚楚。
祈娘子向楊掌固發火的時候,大娘就在她身邊,親耳聽到楊掌固跟她解釋,說是奉了上司的命令,赴韶州辦一件極緊要的差使,這才回來晚了。他忍氣吞聲地解釋了好幾遍,大娘還能聽錯不成?”
“哦……,大娘,那一年,是啥年份啊?”
“那一年……,哎喲,這個可記不清了,朝廷的年號總是變來變去的,大娘連今年是啥年號都不曉得,嗨!反正是楊家閨女出生前兩個月的事兒。所以說啊,這商賈女真是娶不得,尤其是你既不是官,又沒有財,叫人家壓你一頭,娶個漂亮娘子活得也不快意……”
“嗯,是是是,花大娘一席話,小侄茅塞頓開,小侄都記在心里了。”
楊帆沒口子地點頭答應,心里暗暗記下了這件事。好不容易讓話嘮似的花大娘住了口,心滿意足地打道回府,楊帆便也急急離開了。
他已經從花大娘那里了解了些楊郎中的消息,如果再突兀地向花大娘詢問楊郎中的長相,或者追問楊家大小姐的歲數,一旦來日楊郎中出了事,難保她不會聯想到自己,所以他必須另辟蹊徑。
楊帆在坊里轉悠起來,主動拉著那些閑來無事聚在巷口聊天的坊間百姓東拉西扯地聊天,在他的旁敲側擊之下,他很快就打聽到了他想知道的消息。
楊家姑娘今年九歲,九年前是永淳二年,那年年底改的弘道元年,姑娘出生的月份是九年前的夏初,按照花大娘的說法,楊郎中是孩子出生兩個月前去的韶州,孩子出生一個月后回來,這三個月,與血案發生的時間恰恰對得上。
這個楊郎中,是不是就是他要找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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