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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是你!
醉枕江山全文閱讀作者:月關加入書架
大唐的官不好做,門閥世家此時依舊是朝廷官員的主要提供者。

  此時的所謂科舉,其大部分名額都是把持在門閥世家手里的,多少名揚天下的大詩人、大才子,年過半百都還混不上個一官半職,縱然是入仕做官,沒有世家豪門為后盾,也休想做個七品以上的官。

  一介布衣想要出人頭地談何容易,可楊明笙在短短九年間,從一個小小的刑部掌固,居然做到了刑部第三把交椅!

  刑部司司刑郎中是何許人也?再升一步就是刑部侍郎,頭頂上只有尚書和侍郎兩個位置,那已算得上朝廷的重要官員了,楊明笙本身不是世家豪門出身,又不曾入贅權貴人家,要坐上這個位置如此容易?

  楊帆心中疑竇重重,可是僅憑這些,他還不能確定楊郎中是否就是他要找的人,楊郎中當年是刑部掌固,是文官,而發生血案的當場,恰恰也有一名文官,除了龍武軍的將士,僅有的一名文官,

  他清楚地記得那個文官的樣子,他要先看看這位楊郎中的長相,以便決定下一步的行動。

  可是見過楊郎中的人并不多,坊里的人大多知道楊郎中的家,卻很少有人見過楊郎中,就連武侯鋪的鋪長和坊正都沒有見過楊郎中本人,憑他們的身份,即便有事登門,也只配跟楊郎中家的管事搭訕幾句。

  司刑郎中位高權重,哪是他們這些升斗小民能看得到的?就算是楊帆、馬橋這等負責開坊門的坊丁,在上朝的日子每天開坊門,看到的也只有從楊府里駛出的那輛駟馬高車。

  翌日,楊帆起了一個大早,這個月不是他負責開坊門,本不必起這么早的。

  楊帆隨便找了個理由,先與那開坊門的坊丁搭訕了幾句,主動攬下了幫他買早點的事情,趕到江旭寧攤位前買了兩碗湯面,往回走時堪堪走到楊府大門前時,楊府的朱漆大門準時開了。

  楊帆輪值開門時,每天都要迎送官員上朝的車馬,楊府就在剛進坊門的第一曲,府門正對著坊內的十字大街,所以楊郎中每天開門出坊的時間他很清楚。而楊郎中出門的時間一向準時,從來不早,也從來不晚。

  門開了!

  楊府大門的門軸一定時常上油保養,開門時無聲無息。

  朱漆的大門開啟時,陽光從門面上一閃而過,漾起一抹血色的光芒,楊帆不禁輕輕瞇起了眼睛。

  楊家走出幾個家丁,抬起高大的門檻搬到一旁,一輛駟馬高車從院中緩緩馳出來。馬車在幾個挺胸腆肚的豪奴簇擁下朝坊門駛來,后邊的家丁將門檻重新放下。

  楊帆突然端起大木碗走過去。

  “哎喲!”

  楊帆叫了一聲,好象突然才看見楊家的馬車,想要躲閃,倉促之間在并不特別平坦的地面上絆了一下,身子向前一栽,一碗湯面“唰”地一下潑出去,潑了一個豪奴一頭一臉。

  “可惡!你這小畜牲,真是豈有此理!”

  那豪奴勃然大怒,伸手就來抓楊帆,一爪探出,不知怎地,卻正扣在油膩膩的大碗里。

  “咦?你這人好不講道理,我不小心絆了一跤,正要道歉,你怎就動手打人。權貴人家就可以如此不講道理么?”

  楊帆抻著脖子叫起來。

  那豪奴一爪抓空,滿頭滿臉都是油湯,本就懊惱萬分,又聽他惡人先告狀,只氣得渾身發抖,上前一把揪住他衣領,就要飽以老拳。

  楊帆立即扯開嗓子大叫起來:“快來人吶!鄉里鄉親的快來看吶!楊郎中家的人欺負人啦!”

  四下里“忽啦啦”圍上一群無聊的坊間百姓,甚有女人緣的楊帆馬上得到了那些大娘大嬸、姑娘媳婦兒們的熱烈支持:“太不像話了!怎么可以這樣呢!有權有勢的人家,也不能這么欺負人不是……”

  “住手!”

  那豪奴一拳打出,楊帆雙手抱頭,用小臂一迎,將那一拳擋了開去,那豪奴第二拳又要打下來,車轎中突然傳出一聲威嚴的喝斥。

  竹制的窗簾兒緩緩卷起,現出一副冷肅的面孔。

  楊明笙,四旬上下,頸項修長,一只鷹勾鼻子,一雙銳利的眼睛,他微微扭頭,向車外看著,那睥睨的眼神,就像一只居高臨下,顧盼覓食的禿鷲,令人望而生畏。尤其是他鼻翼兩側那兩道深深凹陷下去的法令紋,使得他的面容透出十分的冷厲。

  楊郎中冷冷地問道:“什么事?”

  “阿郎(老爺),這個痞賴小子,無端潑我一頭一臉的湯水……”

  那家奴好生委曲,向楊明笙急急說明了情況,未等楊帆說話,四下里便有許多人給楊帆幫腔:“人家只是不小心,還不是為了避讓你們的馬車嗎?這都已經道了歉了,殺人不過頭點地,你們還要怎地?”

  楊明笙的眉頭微微地皺了皺,收回鷹隼般銳利的目光,淡淡地道:“放開他,你回去換身衣服,清洗一下,今日不必伴我上朝!走!”

  竹簾緩緩放下,遮住了他那正襟危坐的身子。

  坊間百姓,與他而言,就是腳下的一只螻蟻,螻蟻爬上腳面,彈去就是,誰會跟螻蟻生氣。

  車子轱轆轆地駛遠了,圍攏來看熱鬧的人也都散去,被楊郎中忽略了的那只螻蟻依舊死死地盯著他離去的方向,一動不動。

  那雙凹陷的眼睛,那只鷹勾鼻子,那銳利冷酷的眼神,那一絲不茍的頭發,尤其是那兩道溝壑似的法令紋,像磁石般深深地吸住了他的眼睛。

  楊帆眸中漸漸漾起一抹血色的陰翳,眼前的景像忽而朦朧、忽而清晰,他仿佛看見了一片蒼翠的山谷,一個燃著大火的村莊,一具具殘缺不全的尸體,一聲聲凄厲絕望的哭叫,他仿佛看到了阿姊牝鹿般奔跑在山野間,看著她的頭顱飛起……

  種種景象如走馬燈般在他腦海里轉換,背景始終是楊明笙那副無限放大的酷厲的形象:凹目、鷹鼻,兩道深深的法令紋。

  “殺!殺光!一個都不許放過!”

  那狠厲陰森的聲音在楊帆耳邊不斷地回蕩,聲音越來越大!

  那血、那火、那尸體,都被這越來越大的聲音沖淡了,最后只剩下那張凹目鷹鼻的面孔無限地放大,覆蓋了整個山谷,在血色的火焰中蕩漾著,深壑似的法令紋下,那張嘴巴一開一合地厲吼著:“殺!殺光!一個都不許放過!”

  楊明笙,就是他。

  他就是楊明笙!

  楊帆一輩子都忘不了楊明笙的模樣,那時候他還小,他伏在草叢里,身上披著一叢雜草,只露出一雙驚恐的眼睛,他看到的只有這個人,這個人的樣子從那時起就深深地鐫刻在他的腦海中,不知多少次讓他從噩夢中驚醒。

  很多年過去了,他已經很少再做噩夢,可是這副形象他沒有忘,從來都沒有忘。

  天可憐見,那個凹目鷹鼻的酷吏,終于被他找到了!

  誰說冥冥中沒有天意,這豈不就是天意?

  “阿姊!爹娘……”

  楊帆的眸中輕輕蒙上了一層淚光,他仰起臉,眨眨眼,眨去了眼中的淚光。

  然后,他就低下頭往回走,唇邊悄然漾起一抹令人心悸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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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夜探
醉枕江山全文閱讀作者:月關加入書架
當夜色降臨大地的時候,一道道坊門陸續關閉,除了不時巡弋于街頭的武侯,再看不見一個行人。

  修文坊里有一些人家依舊是華燈高照,東南角的方員外家,正在宴請遠方來的貴客,西北角有一座妓坊,絲竹歌樂,在夜色中裊裊地飄蕩著靡靡之音。

  楊帆的小屋里,一燈如豆,靜謐到了極點。一只老鼠從墻角探頭探腦了一番,似乎也因為這種異常的靜謐而有些不安,它吱吱地叫了兩聲,最終放棄了打算,返身鉆回了墻洞。

  昏暗的燈光照在楊帆身上,楊帆跪坐于地,一身利落的短打衣裳。

  鳥巢上的包袱已被他取回來,此刻就解開了攤在幾案上,楊帆拈出一口鋒利的短刀,用指肚試了試鋒利的刀刃,插進腰間最易拔出的位置,然后又取出一口小劍,輕輕插進綁腿。

  最后,他又拿出一張面具,那張面具青面、赤眉,兩只雪白的獠牙,在夜色下看來異常可怖。那是在街頭隨處都可以買到的驅儺面具,楊帆把面具輕輕放在膝上,揮掌熄了燭火,閉上雙眼,靜靜地等候著。

  “梆!梆梆!”

  敲更的梆子聲從遠處隱隱傳來,楊帆的思緒在血色中激蕩:滿山滿谷奔跑逃命的人群,獵人般追逐捕殺著他們的箭矢和刀鋒,一具具倒下的尸體,男人、女人、老人、孩子……,一個凹目鷹鼻的青袍文官勒馬佇于高坡,冷酷地喝令:“殺!殺光!一個也不許放過!”

  楊帆的身子猛地震動了一下,雙眼驀地張開,昏暗的室內仿佛倏然閃過兩道電芒,然后那精芒又漸漸斂去,變得平平無奇。

  上乘武道,修的不僅僅是身體,還有心性。他的心性,已比大多數同齡人沉穩、凝重。

  “以謀為上,先謀而后動!”這是幼年時父親教他文韜武略時曾經為他講解過的一句話,那時這句話完全被他當成了耳旁風,可不知怎地,現在卻常常能夠想起。

  又過了許久,楊帆把面具輕輕扣在臉上,他就變成了一只青面鐐牙的厲鬼。

  楊帆緩緩站起,幽靈似的閃出了房間。

  ※※※※※※※※※※※※※※※※※※※※

  一間古樸典雅的書房。

  兩側書架上放著一些古玩器具,還有一些文史典籍。

  墻下,一張曲足卷耳幾案,案上擺著一盞罩紗燈,紙墨筆硯和一摞卷宗。

  案后盤膝坐著刑部司刑郎中楊明笙,他背后有一扇巨大的字屏,上面龍飛鳳舞,書寫著一行行墨跡淋漓的大字:

  “漢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雜之,奈何純任德教,用周政乎!且俗儒不達時宜,好是古非今,使人眩于名實,不知所守,何足委任!故用國者,義立而王,信立而霸,上可以王,下可以霸,以霸道輔王道……”

  楊明笙輕輕呷了一口茶,翻過一頁卷宗,繼續認真地看下去。

  茶湯并不清亮,因為這茶里面加了鹽、花椒、姜、大棗、奶酪等調味品,大雜燴地一鍋燉出來的湯,那味道以現代人的口味來說實在是不怎么樣,不過這時候的茶道就是如此。

  此時茶在大唐的上流社會還不是一種流行的飲料,除了巴蜀一帶的百姓,只有和尚道士這些出家人喜歡喝茶。蜀人是最早以茶為飲料的,味覺發達的四川人民早在西漢時期就開始喝茶,但這習慣僅限于當地人,楊明笙是蜀人,所以有這個洛陽還不流行的習慣。

  楊明笙將這一頁卷宗看完,端起杯子輕輕呷了一口茶,把青釉白花的茶杯輕輕推到一邊,微微瞇起那雙鷹隼般銳利的眼睛,看著面前那份合攏的卷宗,捋著胡須,陷入悠悠的沉思當中。

  這時,一條人影鬼魅般地翻進了楊郎中家的院子。

  楊郎中家的宅院富麗堂皇,占地數畝,但是在夜間同樣靜寂一片,府中各處地方只在一些廊苑轉折處掛著燈籠,燈籠在晚風中輕輕地搖動著,發出黯淡的光。

  這時候許多大戶人家建造住宅還沒有一定之規,他們會依據不同的地勢地理,或者依照主人不同的興趣愛好來建造房屋,因此房舍的建筑格局不盡相同,無法輕易地根據經驗來判斷主人的起居之處在哪里。

  而且楊帆自幼遠赴海外,對中原大戶人家的豪宅格局更是不甚了然,但他有耐心,潛入楊宅之后,楊帆并沒有急于行動,他靜靜地站了一會兒。

  雖然與坊中的十字大街只有一墻之隔,可這楊宅里面他還從未來過,他先熟悉了一下院中的景致和布局,這才矮了身形向后宅里摸去。

  忽然,他在一叢花樹后停下了,他敏銳地發現廊角有一盞燈,燈下有一只大黑狗正懶洋洋地趴伏著。楊帆的眉頭微微地皺了起來,楊家養有惡犬,這卻是個麻煩。

  狗的嗅覺和聽覺遠比人類敏感,隔著很遠就能察覺到陌生人的闖入,如果被它汪汪地叫上幾聲,引起護院人守夜人的注意,那就大為不妙了。

  楊帆小心翼翼地靠近了一些,隔得還遠,那只黑狗便忽地抬頭,左右看看,警覺地嗅了嗅鼻子,似乎察覺了什么異樣。

  楊帆立即站住,沒有再往前走,他本想弄死這只守夜犬,但是剛想行動,心中忽又一動,倏地想到一個問題:“楊明笙是刑部司刑郎中,主管刑獄訴訟,位高權重,他的府中防范不可能過于松懈。此處既有守夜犬,可有守夜人么?

  ※※※※※※※※※※※※※※※※※※※※※※※※※

  花小錢站在桂花樹下,已經站了很久。

  夜風有些涼,他裹緊了披風,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滿樹桂花,甜香四溢,嗅起來頗為提神。

  花小錢是個合格的守夜人,他選的位置很好。

  這個位置在院落的一角,能夠看見整個中庭,任何物體移動都難逃他的眼睛,而不管從哪個方向進來人,都不容易發現站在樹下身著斑斕彩衣,與樹皮幾乎同色的守夜人。背靠大樹,他又不用擔心會有人從背后偷襲。

  街上傳來隱隱的梆子聲,花小錢側耳聽了一下,快三更了,再有半個時辰就該換班了,他已經站了很久,腳已有些酸乏。他想躍到桂花樹上去,坐在橫生的枝干上歇一下,再熬過半個時辰,他就可以回去好好睡上一覺了。

  一陣風吹過,一些桂花瓣從樹上裊裊地落下,花小錢松開握住刀柄的手,雙膝一曲,便縱身躍起。

  花小錢每隔一晚值夜一次,每次值夜兩個時辰,他選的位置永遠是這里,每到夜深人靜的時候,他都會躍上這棵桂樹歇憩一下,所以他對這棵桂樹已了如指掌,他根本不用抬頭,就能清楚地知道這棵桂樹的樣子,知道那里有一根橫枝,能夠承擔他的重量,坐在那里還很舒服。

  花小錢的身手不錯,一個旱地拔蔥,就躍起一丈來高,然后他就伸出手去,手伸出去應該正好碰到一根橫枝,只消伸手一攀,便可引體向上,腰肢一扭,就正好坐在枝干上,背倚大樹,嗅著花香。

  可是這一次有些意外,他的身子剛剛躍起,便感覺肩頭一沉,嘴被人緊緊掩住,準備攀抓樹枝的那只手被一只鐵鉗般的大手緊緊扼住,以一個奇怪的姿勢拗向他的背后,稍一用力就會痛楚難當。

  他重新落回地面,背后已經多了一個人,月光從他背后照過來,地上出現了一雙人影。

  “噤聲!如果你不想死!”

  這是一個沙啞蒼老的聲音,花小錢只稍稍一動,就知道根本沒有反抗的余地,連忙點頭示意自己愿意合作。

  掩在口上的手稍稍松了一下,迅速滑到了他的喉間,花小錢的喉嚨被緊緊扼住,指上傳來的勁道非常大,他很清楚,只要自己高呼一聲,那只手就能立刻捏碎他的喉嚨。

  “老丈何人,可知這里是刑部司法司楊郎中的府邸?”

  花小錢立即亮出了自家主人的身份,他希望對方是個神偷大盜一類的人物,一時不明這座府邸主人的身份底細誤闖進來。

  賊不與官斗,不厭麻煩與官府作對的賊畢竟還是少數,而楊郎中是執掌司法刑獄的官員,大盜竊賊們更加不愿意與他打交道。

  可惜他失望了,蒼老低沉的聲音沙啞地道:“老夫正是為楊明笙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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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居官大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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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小錢微微轉動著眼睛,遲疑道:“老丈是?”

  蒼老聲音嘿嘿兩聲,道:“你以為老夫會告訴你么?”

  花小錢道:“小人只是看家護院,賺口飯吃,還請老丈手下留情。”

  蒼老的聲音道:“老夫與你無冤無仇,豈會多造殺孽!老夫還想給兒孫們積些陰福呢。只要你乖乖聽話,老夫必不傷你,說!楊明笙現在何處?”

  “郎中已經就寢!”

  “寢于何處?”

  “后宅第二進院落的正房里。”

  “好,你帶老夫去!”

  花小錢頓時默然不語,背后那人冷笑道:“如果你想盡忠職守,那也隨你,也許楊明笙會記得多予你家人一些撫恤。”

  說著,花小錢喉頭的一雙鐵指就倏然扣緊,花小錢大駭,趕緊道:“我說實話,郎中他……他還在書房!”

  蒼老的聲音低低哼了一聲,道:“我就知道你在撒謊,帶老夫去,帶到地方,老夫自然饒你性命!否則,必取你的狗命!”

  “好吧,小的答應老丈便是,老丈……且莫食言!”

  “老夫一向守諾!”

  花小錢欲往前去,喉間手指一緊,把他往后一帶,冷冷的聲音又道:“慢著,你先解決了那只黑狗。”

  花小錢苦著臉道:“小的該如何解決……”

  背后的聲音冷笑道:“不要告訴我,你跟它不熟!守夜人與守夜犬不熟,你只要稍一走動,它就會狂吠不止,豈非成了笑話!”

  花小錢最后一線希望也破滅了,無奈之下,只得揚聲喚道:“小白!小白!”

  那頭黑狗居然名叫小白,站在花小錢身后的楊帆一陣無語。

  那頭大黑狗方才探頭四下望望,沒有察覺什么異狀,已經重新伏下,這時聽到呼喚,一雙耳朵撲愣一下豎起來,聽清是花小錢喚它,便搖頭擺尾地跑過來。

  畜牲畢竟是畜牲,智商無法與人相比,雖然它的六識異常靈敏,哪怕是高來高去的游俠兒也避不開它的耳目,但是此刻入侵者就在眼前,卻因為有熟人相伴,它就完全無法分辨敵我了。

  小白跑到花小錢身邊,低頭嗅了嗅他的靴尖,便仰起頭,搖著尾巴看他,或許在這黑狗心中,還以為是花小錢寂寞無聊,喚它過來玩耍呢。

  背后蒼老的聲音又說話了:“看樣子你和它真的很熟,既然你能控制它,那就最好,帶我去后宅書房吧,狗既不叫,殺它作甚!”

  花小錢聽了背后那人的話悄悄松了口氣,背后這人既然連一條狗都不愿意殺,更何況他是一個人呢,看來只要他乖乖聽話,活下來的希望還是很大的。

  花小錢甚至想到:“或許這夜行人并非意圖對郎中不利,只是有冤屈要申訴吧,這些江湖人性情古怪的很,這個理由也不無可能。”這個想法讓有虧職守的花小錢心里好過了些,他放緩了聲音,對那黑狗道:“小白乖,回去睡吧,去,去去。”

  黑狗似乎聽懂了他的話,一溜煙地跑回去,伏在地上,依舊往這邊望來。

  楊帆扣著花小錢,緩緩向前走去,他們就從那只黑狗旁邊走過,繞到房側,沿著光線昏暗的長廊向前走。大黑狗沒有狂吠,還很友好地向他們搖了搖尾巴。

  兩個人走到后苑,穿過一個月亮門,在花圃叢中沿一條小徑又向左去,小徑盡頭出現了一座小樓,樓上隱隱露出一扇亮著燈光的窗子。

  花小錢站住腳步,道:“就是這里。”

  “樓里除了楊明笙,還有何人?”

  “這個,小人就不知道了,不過平素郎中處理公事,身邊只帶一個書童侍候茶水,取紙研墨的。”

  “好!如果你沒有撒謊,我保證你可以看到明天早上的太陽。”

  話音剛落,花小錢耳后便是一震,整個人往地上一癱,完全失去了知覺。

  ※※※※※※※※※※※※※※※※※※※※※※※※

  楊明笙正在審閱有關英國公徐敬業的胞弟徐敬真一案。

  徐敬業是凌煙閣二十四功臣里徐世績的孫子。

  徐世績破**、敗高句麗,與李靖并稱大唐兩大名將,歷事高祖、太宗、高宗三朝,出將入相,被朝廷倚為柱石。

  后來高宗李治欲立武媚為后,長孫無忌等一班“關隴系”的權臣竭力反對,盡管武媚娘的家族也屬于關隴系,但是長孫無忌一班人認可的皇后人選是關隴大族王氏家族的女兒王皇后,當時又是掌握軍權的徐世績在關鍵時刻表態支持,這才使武媚娘順利冊封為后。

  所以當時武后與徐世績一家關系極好,如同一家人一般。可惜蜜月總會過去的,到后來武后威權日重,大肆誅殺李唐宗室,貶黜、殺戮忠于李唐宗室的大臣,徐世績的孫子,已襲爵英國公的徐敬業也被貶為柳州司馬。

  徐敬業途經揚州時,與同樣遭貶官的唐之奇、駱賓王等一班人正好碰到一起,一番商議,就打起匡扶李唐的旗號開始反武。結果沒多久就失敗了,徐世績的直系子孫除了少數聞風逃逸,隱姓埋名才得以漏網,其余盡皆遭到誅戮。

  盛怒之中的武則天不但下詔追削了徐敬業祖、父兩代的官爵,還命人把徐世績的墳給刨了,棺木用利斧劈碎,用皮鞭笞其尸體,恚怒之深,由此可見一斑。

  楊明笙當然知道,太后雖是一個婦人,卻不是睚眥必報的狹隘小人,太后雄才大略,做任何事都有她的用意,她不會無端地伸出她的利爪,只為炫耀她的威風,亦或只是為了發泄心頭的憤怒。

  她的一切作為,都有著極深遠的意義,以上種種,就是為了殺雞儆猴。近年來,武后動作頻頻,已有意革李唐之命,取天下而代之了,可是女人坐天下,曠古未有,難吶。不用酷厲手段,安能叫天下英豪雌伏?

  誅殺李唐宗室,甚至連自己的兒子、孫子都殺掉,是為了這一目的;誅殺李唐忠臣,同樣是為了剪除障礙;用嚴酷的手段打擊反對者,還是為了這一目的。而今,徐敬真被捕,押回京城受審,口供俱在,真相已明,何以太后還要叫刑部再審?

  太后的真正目的……

  如此慎重其事,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看來太后是想借著徐敬真一案,對李唐這棵搖搖欲倒的大樹,再剪除一些枝葉根系了!

  太后重用他們這樣的人,正是人盡其才,若是不能體察上意,利用徐敬真一案,做出些叫太后滿意的事來,如何能得到太后的恩寵?

  既然明白了太后的真意,楊明笙心中的思路就順暢了,他瞇起眼睛,暗暗思忖道:“太后將徐敬真一案交予周侍郎,周侍郎又將此案交予我主辦,看來,侍郎大人也是想挾帶私貨啊,這件案子,是得好好利用才行,辦得好,我們就能壓‘來索’一頭,這個機會不容錯過。”

  如今太后爪牙里面共有四大酷吏,分別是丘神績、周興、來俊臣、索元禮。表面上,這四人沆瀣一氣,同為天下公敵,但是他們內部又有派系。

  丘神績是唐初功臣丘行恭次子,一直身在行伍,如今是左金吾衛大將軍。秋官侍郎周興本是京兆長安人,也是一個世家子,少年時即學律法,后來入仕為官,歷任尚書省任都事,累遷司農少卿,得太后重用,成為秋官侍郎,執掌刑部。

  這兩個人都是官宦世家,是以彼此交好,結成一派。而‘來索’則是來俊臣和索元禮,這兩個人不過是市井無賴出身,倚仗告密媚上而得官,與丘周格格不入,表面客客氣氣,私下里爭權爭寵的厲害。

  楊明笙是周興一派的人,自然不會放過這個張揚己派勢力的好機會。徐敬真還沒押解到京時,他就已經在考慮如何利用這件事,大興牢獄之災。徐敬真的口供其實并不重要,有沒有口供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先弄明白太后的心意,再決定要動哪些人。

  楊明笙苦苦思索著……

  樓下,小書童“木釘兒”拿著一把大蒲扇正在呼嗒呼嗒地煽著炭火煮茶,丟兩塊炭進去,稍顯黯淡的火苗便又重新亮起來,把個小泥爐都映紅了。

  木釘兒打了一個哈欠,睡眼惺松地嘟囔道:“阿郎又開始熬夜了,害得人家也不得睡!”

  話音剛落,他的肩頭便出現一只手掌,那只手掌并掌如刀,斜斜一削,小書童就睡了。

  他的身子一震,整個人向后倒去,后仰的身子被那雙手輕輕扶住,緩緩放到地上,然后一只手就伸過來,從矮幾上抓起一塊抹布,卷了兩卷,裹住爐火上的陶釜把手,把一釜沸茶端在手中,緩步登上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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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迫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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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明笙端坐案后,把武后和周興侍郎的心思揣摩通透,便撫須微笑起來。

  只要弄清楚上峰的意圖,這案子就好辦了。

  他很快就擬定了一份名單,太后革命之意已經越來越明顯,他擬選出的這些人或者是擁立態度不夠明確的,或者是高宗在位時提拔起來的干員,忠于李唐的傾向更大一些,總之,都可以利用此案或殺或貶,削除革命障礙,討得太后歡心。

  然后,周侍郎的意圖也得兼顧,所以,一向政治態度比較曖昧的南陽侯、秋官尚書張楚金也被他列入了名單。

  秋官就是刑部,如今的秋官尚書是張楚金,秋官侍郎則是他這一派的頭領周興,張楚金一旦倒了,周興便可順理成章地成為刑部尚書,一府的堂官,想必這正是周侍郎所樂見的。

  對楊明笙來說,擬這份名單駕輕就熟,可是對其他人來說,就未必容易。因為朝中各派系勢力錯綜復雜,各個權臣之間并不像民間想像的那般壁壘森嚴,涇渭分明。恰恰相反,彼此之間是盤根錯節,今日為敵,明日成友,反復無常。

  所以,牽一發而動全局,哪些勢力不能碰,哪些勢力要拉攏,哪些勢力是太后想要鏟除的,對哪些人下手不至于牽涉到其他的派系,不至于引起太大的反彈,這其中大有學問,對官場各個派系不了解的人,隨便拿出一個名單,那是要捅馬蜂窩的。

  張楚金就是一個既可以干掉,又不至引起過多他方勢力干涉的人物,他跟太后畢竟還隔著一層,干掉張楚金,取悅周興,這才是當務之急呀!

  想到得意處,楊明笙又伸手去摸茶杯。

  這時,楊帆端著熱氣蒸騰的陶釜走上樓來,正覺有些倦意的楊郎中嗅到一股濃郁的茶香,精神不由一振,他打算今夜挑燈夜戰,把這些人選名單全部確定下來,并且羅列好他們的罪名,明日一早就報與周侍郎決定。

  楊明笙手不釋卷地看著那些官員的履歷和他們與方方面面關系的資料,頭也不抬地吩咐道:“木釘兒,先斟一杯熱茶,再把燭火挑亮一些。”

  “木釘兒”沒有答話,他只是徑直走過來,一釜冒著蒸騰熱氣的茶湯就放到了楊明笙面前。

  ※※※※※※※※※※※※※※※※※※※※※

  “嗤!”

  又是一道帷幔被撕成長長的布條,這是一匹江南道潤州的水波綾絲綢,極其昂貴,但是在楊帆手中,卻成了捆人的繩子。

  被綁得緊緊的楊郎中眼中露出嘲諷之色,他已被捆得像個大粽子,這個戴著驅儺鬼面的夜行人居然還在裁剪布條,怕他破繭而出么?

  楊明笙并沒有多少恐懼之意,事已至此,怕有何用。能夠經過多年的打拼,熬到今時今日的地位,他也不知見過了多少大場面,經歷過多少腥風血雨,豈會嚇得唇白臉青,不克自持。

  當楊帆把他綁起來的時候,他就更不擔心了,對方既然縛而不殺,顯然是有所求而來,既有所求,他就不必擔心生命危險,至少暫時不用擔心。

  楊帆見他眼中露出嘲笑的意味,便停下手里的動作,認真地解釋道:“我不是怕你逃走,是怕你吃不住痛,掙脫了繩索。你執掌刑獄多年,應該知道,用刑的時候,受刑者的痛苦是非常巨大的,而這難以忍受的巨痛,可以讓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發揮出驚人的力量。”

  他的聲音依舊是蒼老的,全身上下唯一裸露在外的是他的雙手,而他的雙手亦已用姜汁涂抹過,姜汁干后皺巴巴的一層,就算是楊明笙這種在刑獄方面浸淫多年的老吏,一時也無法看出破綻。

  聽了楊帆的解釋,楊明笙心中一突,登時升起一股寒意,終于開始露出恐懼的神色,他太清楚刑罰的殘酷了,一個不怕死的人未必不怕刑罰的折磨,殘忍的刑罰足以摧毀一個百戰沙場、悍不可當的名將的意志。

  看著他眼中露出的濃濃的疑惑和恐懼,楊帆慢條斯理地道:“你別急,一會兒我會問你,如果你能有問必答,那就不必吃皮肉之苦!”

  說話的時候,楊帆正端坐在矮幾上,矮幾上的卷宗、筆墨都已被他掃到地上,他大馬金刀地坐在幾案上,熱氣騰騰的陶釜擺在一邊,楊明笙跪在他的面前,雙手反縛,仿佛一個受審的囚徒。

  楊帆把布帶搓成類似繩索的樣子,用手抻了抻,對它的結實程度很滿意,這才起身走到楊明笙背后,把它勒在楊明笙臉上,左繞右繞,片刻間就做成了一個類似馬嚼頭似的東西,一端拉在他的手里,另一端勒在楊明笙的嘴巴上,只要一拉緊,楊明笙就休想叫出聲來。

  楊帆的刀已收回腰間,他不敢握在手里,只要尖刀在手,看到楊明笙那張酷厲森嚴的臉,看著他鼻翼下那兩道深深的法令紋,楊帆就有種一刀切下他頭顱的沖動。但是他不能,至少現在還不能。

  他知道兇手絕不只是楊明笙一個人,那個揮刀斬去阿姊項上人頭的將軍是誰?他們當年還只是小小的將校小小的文官,他們背后真正的主使者是誰?這一切答案,都要從眼前這個人身上尋找。

  他想知道,為什么會有人要屠滅他們的小山村,到底是為什么?他們好端端地生活在那個山谷里,與世無爭,不管是他的父母,還是小村里的其他人,全都是那么善良,他從未見他們害過什么人,為什么突然就沖出一群人來,殘忍地把他們殺掉。

  那不是一群山賊、不是一群強盜,而是一群來自于東都的貴人,所以當他們把村莊燒毀后,不知道他們的真實身份卻清楚他們大有來頭的韶州府才會諱莫如深,才會以瘟疫爆發為名,把這個小村莊數百口性命的冤屈從人世間抹去!

  楊帆抬起腳來,抓地虎的靴尖狠狠地踏在楊郎中的肩頭,楊郎中悶哼一聲,便向前栽去,他的額頭還未重重地觸及地板,楊帆使勁一拉手中的絲帛嚼頭,他的身子就懸停在那兒。

  楊帆彎腰掏出他的塞口布,沉聲道:“你現在可以說話了,如果你想做個糊涂鬼,那就大聲喊,我會毫不猶豫地給你一刀!”

  楊明笙狼狽地彎著腰跪在地上,嘴里套著嚼頭,一種牲口般受人驅使的感覺讓他感到異常羞辱,他強壓著心頭的憤怒,喘息地問道:“你是誰,我們之間有什么仇?”

  “不共戴天之仇!”

  楊明笙嘶啞地一笑,道:“笑話!楊某為朝廷執法,作奸犯科之輩,落在楊某手中,自然要嚴懲不貸!若是普天下罪犯家眷都來找本官尋仇,哪里還輪得到你?”

  “哦?”

  楊帆緩緩地道:“在嶺南韶州,東北方二十里處有一處無名山谷,山谷里有一個小村莊,韶州府登記的該村的名字叫桃源村,莊里面有百十戶人家,我想知道,他們犯了什么罪,要受到屠村的懲罰,男女老幼,一個不留!”

  “韶州東北,無名山谷,桃源村……”

  楊明笙的聲音中充滿了疑惑,似乎幾百條人命的慘案,已經被他這個大人物忘得干干凈凈,他慢慢地重復了一遍,身子突然一震,失聲道:“啊!韶州、嶺南韶州!你是什么人?”

  楊帆手上一緊,勒住了嚼頭,厲聲道:“是我在問你,說!”

  楊帆一松嚼頭,楊明笙的頭砰地一聲磕在地板上,他也不覺得疼,喘息著問道:“你是……誰,你到底是誰,你是……賀蘭敏之一黨?”P:誠求推薦票!

  

第63章 放線
醉枕江山全文閱讀作者:月關加入書架
“賀蘭敏之?”

  楊帆一怔,他并不知道自己所在的那個小村莊還與什么人有關聯,賀蘭敏之這個名字他還是頭一回聽說,他把這個名字暗暗記在心里,厲聲道:“我是誰并不重要,你只要告訴我,是誰……派你去的?”

  楊明笙口中勒著繩索,含糊不清地嘶笑道:“某以為,已將那村莊夷為平地,所有……所有的人都被殺光了,想不到……竟然還有一條漏網之魚!”

  楊帆森然道:“老天留我一命,正是為了你今日的報應。楊明笙,到底是誰支使你去的,快說!”

  楊帆腳下用力,楊明笙被他踩得整個人跪趴在地上,臉頰斜挨著地板,口水禁不住地流出來,異常的狼狽。他呼呼地喘息著道:“為什么要有人指使,難道就不可以是我要去殺人?”

  “你?”

  楊帆冷笑道:“你不配!你當時只是一條狗,一條受人驅使的狗!”

  楊帆狠狠地輾壓著自己的靴底,把楊明笙那只鷹鉤鼻子踩得扭曲變形,寒聲道:“我已查過,那年,你楊郎中還是一個小小的掌固,你有什么資格鮮衣怒馬,率兵出京?你有多大膽量,敢殺人屠村,一個不留!你有多大的本事,可以讓韶州府不聞不問,還要費盡心思為你們善后?”

  面對楊帆的一連串質問,楊明笙只是猙獰著面孔嘿嘿冷笑。

  楊帆冷笑道:“看來,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了。”

  他勒緊手里的繩子,腳仍死死踩在楊明笙的頸背之間,讓他的頭高高地昂起,楊明笙馬上恐懼地發現,鬼面人手中已舉起那只熱氣蒸騰的陶釜。

  “招不招?”

  楊明笙臉上的肌肉恐懼的不斷抽搐著,但他依舊死死地咬緊牙關,當他知道對方來自何處時,他就知道今日之局不會善解。如果他不肯招出心中的秘密,或許還有一線生機,一旦招出真相,他就絕無幸理。

  楊帆冷笑著,手中的陶釜一點點地傾斜過來,楊明笙的眼睛越睜越大,瞳孔恐懼地縮成針尖般大小。釜中的沸湯化成一條線,從空中淋下來,泛著騰騰的熱氣撒向楊明笙的額頭。楊明笙霍地閉緊了雙眼,沸湯尚未及身,就恐懼地扭動、嘶吼起來。

  “噗噗噗……”

  沸水及身,發出“噗噗”的響聲,楊明笙痛苦的吼聲卡在喉嚨里喊不出來,他被沸湯燙得渾身劇烈發抖,全身肌肉繃緊如鋼,楊帆手中的絲皂擰成的繩索非常結實,被他扭動的身子扯得吱吱嘎嘎一陣作響,卻沒有要斷裂的意思。

  楊帆的手微微一抬,沸水稍止。

  “誰指使你去的?”

  楊明笙緊閉雙眼,咬著牙搖頭,他的額頭和臉頰通紅一片,一片燎泡迅速從額頭浮起來,看著異常可怖。

  “不見棺材不掉淚!”

  楊帆冷笑,手微微一傾,沸湯又滾滾而下,楊明笙就像一條被他踩在靴底的鯰魚,不停地掙扎、不停地扭動,卻始終擺脫不了他的控制,沸水淋漓而下,把他額頭的皮淋得翻起來,血水和茶水淌得到處都是。

  “說不說?”

  “噗噗噗……”

  “說不說?”

  “噗噗噗……”

  沸水漸漸移向楊明笙的眼睛,楊明笙劇烈地掙扎了幾下,猛地大力一掙,幾乎要掙脫了楊帆的控制,然后他就身子一挺,暈死過去了。

  楊帆的手沒有停,他的手微微傾斜著,沸水繼續澆下去,澆在楊明笙的眼睛上,薄薄的眼皮被燙開,沸水便直接澆在他的眼睛上。

  楊明笙的身子本能地輕顫著,但是還沒有蘇醒,又過了一陣,連那身體本能的輕顫反應都消失了,因為沸水澆處的肉體已經徹底燙熟,不再有任何知覺。

  ※※※※※※※※※※※※※※※※※※※※※※

  楊帆手中的陶釜完全翻轉過來,沸水已經澆光,煮爛的茶葉灑了楊明笙一臉。

  楊帆把陶釜放下,松開了他的嚼頭,緩緩坐回幾案上,面具后面的目光微微地閃爍著。楊明笙的硬氣出乎他的預料,看來預作的準備果然是有用的,算算時間,現在也該差不多了吧……

  不知道過了多久,楊明笙呻吟一聲,悠悠地醒來。他一睜眼,就發覺眼前一片凄黑,心中登時狂喜:“那個賊人走了?”

  可是馬上,他的耳邊就響起了那個聽著很平和卻如魔鬼般可怕的聲音:“醒了?現在你肯不肯說?”

  楊明笙大駭:“那個惡魔還在!”

  他剛想放聲大叫,頰中便是一緊,又被繩索勒得緊緊的,一陣難以忍受的痛楚襲上心頭,如果他現在能夠看到自己的模樣,一定會活活嚇死過去,他的兩只眼睛已經看不到眼皮,滿臉都是血泡,兩顆眼珠已被沸水燙熟,凸出懸掛在眼眶中。

  那絲帛的繩索韌力十足,已然勒進了他兩頰被燙爛的肉里面,白森森的牙床露在外面,簡直如同一只厲鬼,站在他背后的楊帆卻沒有感到一絲害怕。

  他殺過人,南洋小國雖然小,同樣有犯罪的人,同樣的反叛的人,他很小的時候就隨著師傅抓住盜賊、平過反叛了,可他從來也沒有虐待過人,但是在他的夢里,早已不止一次用盡所能想象的所有辦法,虐待過一個人。

  那個人就是眼前這個人,這個曾經冷酷地吼出:“殺!一個不留,統統殺掉!”的命令的那個人,那一蓬血、阿姐那飛起的人頭,像沸油一般煎著他的心,讓他飽受煎熬,再也不復任何恐懼。

  滿臉沸水燙起的血水、膿水,各種體液糊住了楊明笙的臉,他臉上那兩道森嚴冷酷的法令紋已經看不到了,只有血泡、膿水和茶葉,此時的他不是厲鬼卻勝似厲鬼。

  “我的眼睛……”

  楊明笙從喉中發出一聲絕望的呻吟,他終于發現了一個無情的現實:他什么都看不見了!

  他的眼前一片黑暗,不是因為室內熄了燈,而是因為他的眼睛瞎了,被燙瞎了。

  瞎了,他瞎了,再也做不了官,他的前程徹底毀了。

  楊明笙眼前一片漆黑,心中也一片漆黑,身心的雙重打擊讓剛剛蘇醒的他再次昏厥過去。

  ……

  “嗯……”

  楊明笙悠悠醒轉,他摸索著,絕望地慘呼道:“你殺了我吧!你殺了我吧!”

  耳邊那蒼老冷酷的聲音又復響起:“血海深仇,百余條人命,殺了你豈不是便宜了你!你說不說,如果你不說,我不介意繼續對你施加所有想得到的酷刑!你是司刑郎中,應該很有信心,沒有人捱得過所有的酷刑,是么。”

  楊明笙渾身發顫,嘶聲叫道:“惡魔!惡魔!你是一個惡魔!”

  蒼老的聲音冷厲地道:“不錯!我是惡魔!楊郎中,這都是拜你所賜啊!呵呵……”

  笑聲未絕,突然傳來一聲氣爆的聲響,房門“砰”地一聲飛起來,撞到了對面的博古架上,砸得一片粉碎,兩個人影急闖而入,口中厲聲喝道:“賊子住手!”

  楊帆剛剛丟掉手中的絲帛繩子,兩個護院的家將便猛撲過來,手中樸刀卷如車輪,繞向楊帆的腰頸。

  他們來自西州,是楊明笙的部曲,武將部曲。能被楊明笙選為侍衛的,一身武功自然不凡,更何況他們長于西域,生性彪悍。

  兩口刀在他們手中大開大闔,霍霍生風。楊帆急急抽出腰間短刀,只聽“鏗鏗鏘鏘”一陣響,在兩柄剛猛狂烈的樸刀劈砍下,手持短刀的楊帆險之又險地避過一刀刀必殺的刀法,一路退去,退到墻角。

  楊明笙聽見兵器撞擊時,在地上興奮地蠕動著,強忍著巨痛,語無倫次地嚎叫道:“殺死他!把他給我剁成肉醬!我要活的,我要活的,我要親手宰了他!”

  書房內一場兇狠狂猛的惡斗,噼嚦啪啦一陣亂響,書架矮幾、薄帷長幔紛紛糟殃,整個房間里碎屑橫飛,好象剛被颶風吹過一般。

  “轟隆隆!”

  書房外又沖進十幾個執火明仗,持刀握劍的人,有的人搶去扶住楊明笙,有的人加入戰團,圍攻楊帆,楊帆朗聲長笑:“狗賊!你這條命注定了是老夫的,今日暫且寄下,來日再來取之!”

  說著手中短刀突然大放光華,舞出一團團耀眼的光輪,迫退逼近的幾員家將,倒身一縱,撞開窗子飛躍出去。

  “追!”

  那兩個家將銜尾急追,魚躍出窗,三道人影一前兩后,幾個縱躍便消失在茫茫夜色當中

  “汪!汪汪!”

  小白盡職盡責地狂吠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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