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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4章 4殺
醉枕江山全文閱讀作者:月關加入書架

    “有人來,有人自林中來!”

    天愛奴推開楊帆,急急說道。

    她腰間還插著劍,剛剛才與公孫姑娘比過,此時一探手,劍亦出鞘。

    有人來倒也沒什么,這里是公孫世家,難免會有哪個家仆下人從旁邊經過,這時親熱雖然不妥,分開也就是了,但是有人自林中來,那就可疑了。

    這時是夜間,就算不是夜間,公孫府上的下人奴仆也不會放著道路不走而從林間穿越。阿奴方才就是沿著林間小路走過來的,一只飛鳥也沒有驚動,宿鳥也明白道路旁邊常有人經過,會選擇林中棲息。

    此刻宿鳥受驚,必是有人自林間潛來,天愛奴在姜公子身邊是個侍女兼保鏢,還常常替他執行殺人任務,對這些事再警覺不過,所以楊帆察覺飛鳥掠池水而過還未察覺有什么異狀,天愛奴已經感覺到了危險。

    天愛奴掣劍在手,林中潛行的人見行藏已露,便迅速躍了出來。

    四個人,高矮胖瘦老中青,年齡身材各有特色,最特別的是他們手中拿的東西。

    月色下,當先一個矮胖老者,手里拿著一根竹竿,好象要來池邊釣魚,竹竿一晃,隱隱有一絲光華在月光下陡然一閃,這竹竿上真的有線,卻不知線頭上有沒有鉤。雖說月華如霜,卻是無法看個清楚。

    第二個人是個年過中年的婦人,空著兩只手站在那里,正好站在楊帆和天愛奴左邊的退路上,雙臂懸垂,不曉得她是打算空手迎敵。還是另有武器沒有取出。

    第三個人堵住了楊帆和天愛奴的退路,手中持一對魁星筆,虎視眈眈,那對魁星筆是精鋼打造,在月光下非常耀眼。

    第四個人擋在他們的右側,身材魁偉高大,緊攥著雙拳,同樣沒有持著兵刃。

    奇門兵刃比較少見,也少有人練。但是一旦練成。必定有獨到之處,所以楊帆只一看這四個人的架勢,心中便生起一種危險的感覺。

    “天地四殺?”

    天愛奴駭然驚呼,那四個人作勢合圍本來就待進攻,聽天愛奴一說,再向天愛奴一看,不由大驚失色:“阿奴姑娘?你還活著……”

    話猶未了,楊帆已經動了,不管來人是什么人,擺出這副架勢。明顯就是要殺人,所以他一見四人合圍,就已決定先下手為強,天愛奴驚呼出四人的綽號時,楊帆連對方來自何處都清楚了。

    楊帆手中無刀也無劍,但他正在池邊,池邊有石凳,楊帆身形一展,便撲向那個身材最高大、看起來也最威風的大漢。身形斜掠的同時,他已抄起石凳,脫手一擲。石凳搶在他之前,呼地一聲咂向那大漢的面門。

    楊帆一動,那矮胖老頭立即一振臂,看不見的魚線與魚鉤帶著一股奇異的風聲劃向楊帆斜竄出去的身影,但是天愛奴正在他當面,一道劍光立即向他劈面砍下,同時以一個奇怪的姿勢抖肩、矮身、前撲,腳尖在地上一點。一蓬泥土便向后面執判官筆的瘦削男子揚去。

    阿奴在姜公子身邊多年,不但知道這幾個人是什么人,而且非常熟悉他們的武功,阿奴一身武功很雜,天地四殺這幾個人也都指點過她殺人的技巧。

    她之所以比劍敗于公孫蘭芷之手卻一直不服氣,正是因為她不只會用劍,她練的是殺人的功夫,無所不用其極的殺人功夫,如果只用劍比武,她只能發揮出五成的戰力。

    她熟諳四人的武功特點,這時全力出手,又趁著四人滿臉驚愕,手下微微一頓的功夫,立即搶得了先機,不但避過了那位中年婦人自腰間抽出的軟劍,逼得胖老頭兒撤竿回防,還用一蓬泥土逼得清瘦漢子退了一步。

    清瘦漢子手中兩支判官筆本來一支刺向楊帆大腿,一支戳向阿奴后心,卻因這一蓬泥土被迫后撤,化解了他這一招。

    “吼!”

    楊帆撲得又快又急,那魁偉大漢若要閃避勉強還來得及,但是楊帆脫手擲出石凳,搶在他身形之前砸向大漢面門,大漢就躲不開了,急忙大喝一聲,一雙鐵拳向石凳狠狠砸下。

    楊帆連百十斤重的石鎖都能玩得隨心所欲,這二十多斤重的石凳全力擲出該有多大的力道,那大漢雙拳狠狠擊中石凳,只聽“轟”然一聲,石凳四分五裂,碎成了無數石塊。

    楊帆見他竟以血肉之軀將石凳擊得粉碎,不由大吃一驚,急忙把腰桿一挺,原本想要搗向他胸腹間的雙拳便換了方向,仿佛兩顆天外流星般砸向他的太陽穴。

    楊帆見這大漢果然威武,不知他有什么橫練硬功,怕雙拳擊打胸腹破不了他的硬氣功,立即改擊他的太陽穴。血肉之軀總有一些地方是練不到的,比如后腦、太陽穴、雙眼、下陰,內氣無法運行至此為屏障,也沒有肌肉進行物理防護。

    大漢雙拳奮力砸碎石凳,雙臂都震得酥了,他雙拳上套著的生鐵打制而成的鐵拳套也因這一次撞擊碎裂開來,合著碎石落地,指間血跡斑斑,他已清楚地感覺到,有三根指骨已經斷了。

    碎石有大有小,激起一蓬石粉,碎石雖然落地,石粉仍如霧飛揚,緊接著兩只拳頭就穿過粉霧,仿佛兩柄鐵錘,重重地砸在大漢的太陽穴上。

    大漢又是一聲大吼,雙眼幾乎都被楊帆砸出了眼眶,兩道鮮血從他的鼻孔里飚出來,復又被楊帆合身一撞,整個人都飛起來,仰面摔進池塘,“蓬”地濺起一大片水花。

    天地四殺,甫一交手就死了一個。

    大漢死不瞑目。

    深更半夜的,突然有人跑到你家里來,把你團團圍住,拿刀拿槍的,你總該問一句:“來者何人。意欲何為吧?”可楊帆沒有。

    他們是為了殺楊帆而來,根本就不想和楊帆廢話,也不想自報身份,他們原想等楊帆驚問來意時便同時動手,可他們既沒想到楊帆身邊那個女人會武功,更沒想到這個會武功的女人是他們以為早就死在華山的天愛奴。

    在驚訝地發現天愛奴的身份時,四個人不約而同地愣了愣,這只是一剎那的功夫,可是對方的身手比他們只高不低。這一剎那就足以瓦解他們的合圍優勢。戴鐵拳套的大漢被楊帆一雙肉拳砸裂腦袋,死了!

    這四個人都是精于殺人的人,片刻的驚訝造成的無措在一閃一退之間就已化解,又見大漢慘死,其他三人都動了真火,立即猛撲上來。

    天愛奴知道四人之中以那矮胖老者武功最高,尤其是他的漁桿,漁桿本身可作槍化棍,桿上的魚鉤和柔韌的漁線更是飄忽不定,在白天還好些。在這晚上除了他自己根本無人知道武器將自何方襲來,此人將是她和楊帆最大的威脅,所以一步搶得先機,便劍式連綿,只管逼緊了持漁桿的矮胖老者。

    只要被她欺近身來,這老者武器的優勢反而會變成弱勢,所以天愛奴人劍合一,步步緊逼,胖老頭兒連退六步。六道劍光自面前攸然閃過,第七步還未站定,又是一道劍光刺向咽喉。老頭兒被逼得連憤怒的吼聲都來不及發出,只得再退。

    只因沒想到楊帆身邊有個他們以為早已經身故的天愛奴,四人便失了先機,優勢蕩然無存。天愛奴逼退矮胖老者,那中年婦人和清瘦青年立即合攻楊帆。天愛奴的“死而復生”雖然是個意外,但他們的任務目標是楊帆,殺死楊帆之前自然不會與天愛奴糾纏。

    楊帆并不忌憚清瘦青年的魁星筆,雖然說一寸短一寸險。這青年手中一對魁星筆穿、點、挑、刺、戳,如同狂風暴雨一般,但是楊帆縱然手中沒有兵器,自信二十招之內也能奪了他的魁星筆,刺穿他的喉嚨。

    但是旁邊再加上一個中年婦人的軟劍,楊帆就有些應付不來了,那婦人掌中一口劍屈之如鉤、縱之如弦,舞動之間風聲颯颯,如同一條靈蛇。軟劍雖不適合像硬劍一樣砍和刺,卻可以割,輕易就能割斷血管和關節處的韌帶。

    一口軟劍在那婦人手中就像一條鞭子,不斷地抽向楊帆,一擊不中只要一抖就能迅速再來一擊,根本不需要掣劍屈肘,動作迅急,防不勝防,楊帆空著雙手可無法應付一柄軟劍再加上兩支判官筆。

    “有賊啊!”

    “殺人啦!”

    那鐵拳大漢的兩聲慘呼把兩個巡夜的家丁給喚來了,兩人只道公孫府上來了小賊,這要是逮住了小賊,家主少不了一份賞賜,興沖沖地提著燈籠跑來一看,兩伙人殺作一團,刀槍閃亮,氣勢驚人,嚇得兩個家丁扔了燈籠撒腿就跑,一邊跑一邊用比公雞打鳴還要亢奮的聲音凄厲地大叫。

    “喊什么喊,那兒有賊?”

    兩個家丁拿出吃奶的勁兒,剛剛跑出幾步,迎面就有一個紅衣少女,提著一口比太阿劍還長的大號寶劍跑過來,興奮得就像聽到自家養的小母雞頭一次下蛋后發出稚嫩叫聲的老太太,眉開眼笑、滿面紅光。

    公孫蘭芷把天愛奴虐了一陣,等天愛奴氣跑了,公孫大姑娘自鳴得意地又耍了一會劍,正想回去沐浴休息,便聽到楊帆所住的跨院里傳出一聲驚呼。

    這跨院與演武場只一墻之隔,公孫姑娘正考慮要不要跳過來看看,又猶豫這不是淑女作派,忽然又聽一聲慘呼,這下可真的按捺不住了,管她淑不淑女,一個箭步就竄上了墻頭。

    兩個家丁一見最喜歡舞槍弄棒的大小姐到了,心中大定,連忙回身指點,只是恐懼一時不能消除,牙齒格格打戰,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公孫蘭芷氣得一把將他們推開,一眼瞧見池畔情形,頓時大喜叫道:“阿奴、二郎,你二人好不講義氣,這樣的好事卻不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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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5章 死劫
醉枕江山全文閱讀作者:月關加入書架
    公孫蘭芷一到便身劍合一,撲向那位手持軟劍的中年婦人。 M

    公孫蘭芷嗜劍如命,一見這婦人使得也是劍,自然選擇了她。

    那婦人正在“耍蛇”,陡見一道劍光乍亮,如后羿射日,光曜九天,不由大吃一驚,急忙一圈軟劍,向公孫蘭芷迎去。

    “鏗”地一聲,兩劍相交,公孫蘭芷雙足落地,興高采烈地道:“好劍法!再來!”

    公孫蘭芷舞動一柄比太阿神劍還長的四尺有余的長劍,霍霍生風,劈向持軟劍的中年婦人。兩人這一動手,楊帆壓力大減,立即對那使魁星筆的削瘦青年發動了反擊。

    天愛奴如今長住公孫府,身上不會帶著她那些用來殺人的小玩意兒,單憑一支劍可遠不是那矮胖老者的對手,如今她只是仗著搶得一步先機,步步緊逼,不讓那老者緩過勁兒來,一旦那老者穩住陣勢,阿奴勢必不敵,楊帆只能速戰速決。

    劍本輕靈之物,可是到了公孫蘭芷手中卻是大開大闔,勢道雄渾,仿佛她手中持的不是一口劍,而是一桿直來直去的槍、一根頂天立地的棍,方圓數丈之內,盡被她的劍光籠罩,月色如霜,映著長劍,寒光層層如輪。

    可那中年婦人運劍,聲勢雖遠不如公孫蘭芷,一時之間倒也不致于敗了,她那一口劍就像掙扎在虎口下的一條靈蛇,雖然注定失敗,可一時半晌也不會束手,憑著堅韌的毅力,它依舊在竭力掙扎著,點點寒光似繁星點點,每每一刺便化解了公孫蘭芷的凜冽攻勢。

    公孫蘭芷這一仗可打得痛快。手中一口劍簡直如劈山斷岳,虎虎生風,連她不遠處的楊帆都有一種心驚肉跳的感覺,自忖若是比劍斷不如她,除非使用自己最擅長的刀法,憑兵中霸王的霸氣,方可壓她一頭。

    少了一個使軟劍的中年婦人,那使魁星筆的削瘦青年再不是楊帆對手,他一招“仙女引針”。不曾真個引線入針,反把楊帆的手引了過來,楊帆武功遠較他高明,空手入白刃綽綽有余,貼著他的魁星筆順勢一蕩。在他肘彎處猛地一扣,這使魁星筆的便哎喲一聲,半邊身子酥麻,被楊帆一把扯到了面前。

    此時,公孫蘭芷手中長劍繞空三匝,猶如三輪明晃晃的圓月,把那使軟劍的婦人整個兒罩在了中間。那婦人再難依仗小巧功夫躲藏避讓,只能使手中軟劍硬擋,兩劍相交,“鏗”地一聲。柔軟如蛇的長劍竟被公孫蘭芷一劍劈斷。

    公孫蘭芷呼嘯一聲,劍芒爆射,迅若驚虹!身隨劍轉,劍借身勢,一道銀色匹練“噗”地一聲染成血紅。將把那中年婦人攔腰劈成兩斷!這一劍之威,連公孫蘭芷自己都控制不住。四尺有半的長劍從那中年婦人腰間呼嘯而過,又繞身一匝,卷向楊帆。

    楊帆剛把那使魁星筆的擒住,哪想得到公孫蘭芷手中劍成了一匹脫韁的野馬,眼見那道泛著血光的劍影又向自己攔腰劈來,他想也不想,就把手中的削瘦青年遞了上去。

    “噗!”

    長劍掠過,如若無物,楊帆手中一輕,就只提著那青年半個身子了,下半截身子“卟嗵”一聲掉在地上,這時那使劍的婦人斷開的兩截身子才分開來,分別倒向地面。

    公孫蘭芷收勢不及,一個踉蹌,這才頓住身子,向楊帆吐了吐舌頭,不好意思地道:“對不住,我這口劍,現在只能運勢,還有些收不住勢,我全力出手時,你最好躲到五丈開外,否則……”

    楊帆愕然瞪著公孫蘭芷,伸手在小腹上摸了一把,抬起手來一看,濕漉漉一片,那不是斷成兩截的青年濺上他身子的鮮血,而是他的血。

    他沒有傷在刺客合圍之下,卻被公孫蘭芷的狂劍所傷,這還虧得他用那青年身體擋了一下,自己又及時翹了下屁股,把腰肢讓了過去,否則公孫蘭芷現在想道歉,都不知道該對他的上半截說還是下半截說。

    那個矮胖老者當年也是縱橫江湖的一方技擊高手,自被繼嗣堂招攬成為供奉之后,有繼嗣堂的財力和物力支持,與其他三人一同執行任務,向來無往而不利,這才被堂中那些技擊高手尊稱為“天地四殺”。

    如今甫一交手,他便被天愛奴一劍緊似一劍地劈,直到現在還騰不出手反擊,心中不知有多憋屈。

    說起來,阿奴劍勢輕靈,若換作從前,她還真未必能逼得這個矮胖老者直到此刻還無法反擊,可她與公孫蘭芷這些時日較量劍技,劍技不只大有提高,更是吸收借鑒了許多公孫劍術的長處。

    若要如狂風驟雨一般,一步先機,步步先機,壓得人喘不上氣來,還有比公孫姑娘的凜厲劍術更合適的么?

    那矮胖老者一見三個伙伴死了兩個,另一個跌進湖里以后就再也沒了動靜,估計也是兇多吉少,他一個人可是敵不過三個人,馬上抽身往林中遁去。

    公孫蘭芷自幼練劍,殺人卻還是頭一遭,不過也不知是她這種凜厲恐懼的劍術能激起人心中的殺氣,還是知道這四人懷揣利刃夜入民宅死有余辜,殺了也沒有心理陰影,竟沒有初次殺人的忐忑和恐慌。

    一見那矮胖老者遁入林中,公孫蘭芷立即興沖沖地大呼一聲:“我來!”

    就像一只大鳥般凌空躍起,人劍合一,追入林中。

    公孫蘭芷剛剛沒入林中,就聽她一聲驚呼,又像一只大鳥般飛了回來。

    “砰!”

    公孫姑娘屁股著地,結結實實地摔了一跤,把楊帆和剛剛搶到他身邊的阿奴嚇了一跳。緊接著公孫姑娘便一躍而起,這一跤竟未把她怎樣。公孫姑娘把長劍往楊帆手里一塞,道:“你來!”

    楊帆接劍在手,哭笑不得。

    天愛奴卻警覺地看了公孫蘭芷一眼,那矮胖老者叫尤浩洋,原是東海一個心狠手辣的海盜頭子,武功固然不凡,卻還不至于逼得公孫姑娘甫一交手就承認失敗。這位公孫姑娘一向喜歡爭強好勝,現在竟乖乖把劍遞給楊帆?

    就在這時,那片密林似乎無風自動,連樹干都搖晃起來,楊帆三人霍然扭頭向林中望去。林梢靜靜,除了偶爾有風吹過,枝頭婆挲一片,整個氛圍完全是一片夜晚的寧靜,何曾有過搖動。

    如果外物不曾動,那就是他們的心在悸動,什么力量這么可怕?

    一個白發老者從林中緩緩走了出來,一步一步走到月光下。

    陸伯言!

    一眼看見是他,天愛奴登時俏臉煞白,換作別人,她還有信心一戰,而這個老人,她絕非對手。

    “郎君!”

    已然睡下的小蠻也被那兩聲驚呼吵醒了,匆匆穿戴起來,叫兩個中年婢婦陪著從小院中出來,本來她還想問問發生了什么事,一瞧月下池畔這番情形,心中立即明白,不禁擔憂地叫道。

    “阿奴!把小蠻護送回房,莫叫她出來!”

    楊帆曾經與陸伯言交過手,一看又是這位可怕的老人,臉色登時凝重起來。阿奴知道陸伯言的武功厲害,只想與楊帆同生共死,哪肯離開他身邊,可楊帆的語氣不容質疑,阿奴不敢違拗,只得匆匆趕去,扶住小蠻,好言相勸,要她回房。

    小蠻也知道自己現在幫不了丈夫,留在這里只能叫他分心,心中雖是百般擔心,還是依了楊帆的吩咐,憂心忡忡地看他一眼,任由阿奴扶她回到院中,阿奴囑咐兩個婢婦好生照顧,又搶進房去順手摘了楊帆那口鐸鞘這才搶回池畔。

    陸伯言還站在那里,見她回來,微微一笑,道:“你還活著?”

    阿奴抱拳道:“陸翁!”

    陸伯言看看她倒握手中的鐸鞘,又是一笑:“活著就好,老夫很開心!”

    阿奴趁機道:“陸翁,求你……放過二郎吧!”

    陸伯言搖了搖頭,嘆道:“公子吩咐,不得不為!”

    阿奴退了一步,與楊帆并肩站定,道:“既如此,那阿奴唯有得罪了。”

    陸伯言大笑:“你要跟老夫動手?”

    阿奴抿了抿嘴唇,堅定地道:“陸翁的武功,阿奴是清楚的,本不敢與陸翁動手,但……二郎是阿奴的男人,阿奴只能得罪了!”

    陸伯言搖頭道:“你最好一邊看著!”

    “我……”

    阿奴還要說話,楊帆已經攔住了她,輕輕按住她的肩膀,道:“陸老前輩這是一番好意,你為我掠陣!”

    阿奴有些不甚明白,扭頭看一眼楊帆,手中鐸鞘已被楊帆一把奪去。那口斬馬刀似的巨長寶劍楊帆可用不慣,如果用尋常的運劍之法而非裴氏獨門劍術來使這種長劍,這口好劍只怕沒用幾下就得斷了,還是這口鐸鞘更順手一些。

    楊帆同陸伯言交過手,深知同這個武藝精湛,但是限于年紀,身手稍顯遲鈍的老人動手,靈活多變的身法才是他最大的倚仗,要跟這個老人交手,多一個阿奴起不到什么作用,兩人互相牽掛,以這個老人武學的清湛、對戰機的捕捉和把握,反而容易讓他們互為牽累,更易擊破。

    陸伯言不讓阿奴參戰,確是一番好意。

    這是他和陸伯言的第二戰,當初一戰,被三個假神仙解了圍,這一次那三個假神仙卻絕不可能出現,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時,楊帆從不逃避,他深吸一口氣,握緊鐸鞘,向陸伯言大步迎去!
第606章 裴家劍
醉枕江山全文閱讀作者:月關加入書架

    楊帆使劍,削鐵如泥的南疆第一名劍:鐸鞘。

    陸伯言使掌,掌勢綿軟,輕飄飄的仿佛連一只蒼蠅都拍不動。

    楊帆想用身法的小巧抵消對方渾厚的功力和技擊之術的高明造詣,所以沒出幾招就竄進了林中以借地勢。

    唐時園林大多借天地自然之勢形成,一些世家雖然在園林建筑上用了些匠心,但是所用的花木山石卻也是就地取材,不會千里迢迢跑到南方去購買北方罕見的珍奇花木,也不會馬馱船運的去弄江南怪石,所以這片樹林就是長安城里土生土長的柳榆楊樹。

    樹木筆直、高大,楊帆就在一棵棵樹木之間轉來轉去,攸上攸下,時而形同鬼魅,時而如同靈猿,他手中拿著一口削鐵如泥的鐸鞘寶劍,卻也沒有忘了拳腳交加。

    如戟殘刃的鐸鞘肆意揮灑著,斷枝碎葉便紛紛自空中落下,也被楊帆當成了武器。碎葉迷敵之眼,揮劍撥弄之下殘枝疾射如箭,楊帆用上了全部力量與陸伯言一戰。

    楊帆一開始不止身法小巧,劍勢也是走的輕靈路數,一擊不中隨即遠遁,在林中穿梭來去尋到機會就是一劍,但他很快發現這樣的戰術并不實用,他的身法如同靈猿,確實比這位八旬老人快的多,陸伯言即便看破了他的身法也未必追得上,可楊帆主動向陸伯言攻擊時,他只要好整以暇地等在那兒破解就行了,早早便能看破楊帆招數虛實的陸伯言便占了便宜。

    楊帆一見這一招不管用,迅速改變了打法。他的身法依舊保持著靈動,不在任何一個地方多停一瞬,雙腳只一沾地立即游走開來,不予陸伯言可趁之機。

    他的速度既然不足以成為攻破陸伯言防線的武器。那就只能一力降十會了,所以楊帆用狹長劍刃的一口劍,運起了刀勢,搶攻、直插、橫截、斜擊,招式雖不失靈活。卻充滿了一往無前的霸道之勢。

    只要給他逮著機會出劍,必定用盡全力,招數剛強威猛,這根本已不是劍的招數,而是刀法,只不過陸伯言只有一雙肉掌,手中沒有兵器,楊帆不用擔心硬碰硬會毀了手中這柄寶刃。

    公孫蘭芷看著楊帆與陸伯言一戰。一張小嘴越張越大。她一直想逼楊帆與她一戰,可楊帆一直不肯。如果換一個人,她可能會以為對方技不如人,怯與她戰,可是從楊帆第一天踏進公孫府的大門時所表現的膽色和眼力來看卻又不像,所以她不死心。

    現在她終于死心了,楊帆的武功的確比她高明,如果兩人真的交手。她必敗無疑,除非她娘……。想到這里,公孫蘭芷心頭陡地一動:這兒鬧出這么大的動靜,娘親怎么可能不知道,她怎么還不出現?

    楊帆使盡了渾身解數,卻始終難以攻破陸伯言的防線,當他的攻擊尖銳如針的時候。陸伯言的雙掌就像一對鐵砧?當楊帆的攻擊如鐵錘的時候,陸伯言的雙掌就像一團棉花。大錘砸進棉花堆里又有何用?

    銳不可恃、剛不可久,楊帆這種全力以赴的攻擊不能在短時間內奏效。又如何能堅持太久?他的發絲已經凌亂,步伐已經遲緩,腹部本來并不嚴重的傷口,因為劇烈的運動鮮血業已殷濕了整個下擺,他已經無法保持迅速的移動。

    其實憑他的身法,如果一開始就逃、就想著擺脫,未必會陷入眼下這種困境,但是這一次交手與上一次不同,上一次他從一開始目的就很明確:引開敵人,勿傷婉兒,伺機逃命。

    可這一次不同,他好端端地在家里坐著,奇禍便從天而降:姜公子要殺他!現在知道阿奴還活著,姜公子更要殺他,這已是不死不休之局,他逃得了,他的女人、他的孩子,他愿意用生命去維護的一切怎么逃?

    今天能殺掉這個強敵,姜公子便會少一份力量,他的家人便多了一份安全保障,所以他從一開始就全力以赴,結果反而把他自己置入了險地。

    陸伯言的一雙手掌在外人眼中看著仍是輕飄飄的,翻上翻下,閃左拂右,就像一對蝴蝶,身在其中的楊帆卻似感覺到一雙沉重有力的鐵錘,他只要挨上一下,就足以被這雙鐵掌打個骨斷筋折。

    “不好!”

    阿奴一直緊緊追隨著他們的身影,可是即便此刻不是夜里,兩人不是在林中,以她的眼力也無法輕易看穿二人攻守強弱之勢的變化,直到此刻她才發覺不妙,急忙就想撲進林中為楊帆解圍,可是哪里還來得及。

    楊帆一劍蕩開,中門大開,只是剎那間的一個破綻,但他的身法已經不像開始那么迅疾,無法用身法的靈動來化解這個破綻,陸伯言一抬手,便向他胸口拍下來。

    一掌拍來,重如山岳,這一掌若是拍中,楊帆就會像當初在金古園被陸伯言拍中的那棵大樹一樣,外表全無傷痕,五腑六臟盡碎,神仙也救不了。

    陸伯言一掌拍出,腦海中忽然幻現出一個人的身影:豹眼圓睜、赤髯如虬,身形雄壯,恃如山岳,想到那個人,他拍出去的一掌倏地一顫,掌勢稍稍一沉,避開了楊帆左胸要害,力道也收了三分。

    他早已篤定楊帆必是那人的傳人,念及那段香火之情又怎忍殺害。可姜公子是他自幼看護長大,雖然姜公子視他如仆,他視姜公子實如親孫子一般,此人是姜公子的心腹大患,他又如何能夠放過?

    陸伯言心中掙扎,這一掌便收了些許力道,想著把楊帆打成一個終身臥床不起的廢人也就罷了。陸伯言一掌印下,指尖剛剛觸及楊帆胸膛,勁道將吐未吐,忽然像一只受了驚的兔子一般。一跳便躍出一丈多遠,雙掌一錯,腳下不丁不八,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楊帆只被他的指尖按了一下。就像被一只鐵錘砸中了胸口似的,“哇”地吐了一口鮮血,仰面飛了出去,身形還未落地,就被趕上來救援的天愛奴一把抱在懷里。阿奴惶急地大叫:“二郎。你怎么樣?”

    楊帆咬緊牙關,將涌到喉頭的一口腥甜的鮮血硬生生咽了回去,低聲道:“放心,死不了!”

    陸伯言盯著他方才立身之處,那里沒有人,再向前看,距他原來立身處一丈開外,一棵樹下正靜靜地倚著一道人影。冷峭頎長。那道人影緩緩從樹蔭下走出來,月光映在她的臉上,公孫蘭芷欣然大叫:“娘親!”

    來人正是裴大娘!

    就如陸伯言方才出現時,心底暗蘊的殺氣激起楊帆幾人心中強烈感應,仿佛感覺到整片樹林都猛烈地搖晃了一下,陸伯言方才比他們有著一道更強烈的感應,他感到有一道濃重、霸道的劍光向他的脖頸直斬下來,直到此時他才知道那并不是真的一劍。只是這位雍容貴婦人無形無質的一道殺氣。

    貴婦人目光如冰,冷冷地盯著陸伯言。

    公孫蘭芷大叫道:“娘親。快替我報仇,這個老頭子剛剛重重的摔了女兒一跤!”

    貴婦人沒好氣地哼了一聲,道:“閉嘴!人家若不是手下留情,便是只摔你一跤,你現在也沒有力氣大呼小叫了!”

    公孫蘭芷吐了吐舌頭,沒敢繼續告狀。

    陸伯言笑道:“夫人好眼力。可是裴大娘?”

    “是我!”

    陸伯言苦笑道:“久仰裴家劍法蓋世無雙,老頭子此來。原想能避則避,不與裴夫人一較長短。想不到還是把裴大娘引了來,咱們兩人能不能不打?”

    “可以!”

    陸伯言剛剛一喜,就聽裴大娘冷冷地道:“你伸出脖子,讓我剁上一劍,不管你是死是活,咱們都可以不打了。”

    陸伯言苦著臉道:“這么說,裴大娘架定了這個梁子?”

    “廢話!我家的客人,你想殺就殺?你殺到我家里來,還想要我退避三舍?”

    裴大娘“廢話”兩字出口,劍也出了手,她用的是一口短劍,她說到“我家的客人,你想殺就殺”時,一共才十個字,也不知道已經出了多少劍,只看到漫天劍光閃爍,一道劍光未滅,一道劍光又起,陸伯言周圍銀光閃閃,光芒萬道,都要成佛了。

    陸老頭兒的武功也真是了得,換一個人此刻怕不早被刺得千瘡百孔,陸老頭兒連蹦帶跳的,動作難看的像只大馬猴兒,全沒了方才對戰楊帆時的優容風度,卻把裴大娘的劍式全避開了去,一劍都沒刺中。

    陸老頭兒急退幾步,與裴大娘拉開安全距離,雖然竭力壓抑著自己的呼吸,胸口還是像風箱一樣急劇地起伏著。

    尋常像他這么大歲數的老人,能正常吃飯、能不用人扶著走路,就算是身體極結實的了,哪還有可能像他這樣動刀動槍。方才陪著楊帆上竄下跳的,看著輕松,他的體力消耗也挺大,再被裴大娘這扯下滿天星河般的劍法一逼,呼吸就有些急促了。

    陸伯言雙眼緊緊盯著裴大娘,雙手探到了腰后,雙手再出現在身前時,掌中已多了一對弦月。兩彎弦月如鉤,就浮在陸伯言的掌中,蔚為奇觀。

    “環?這樣的兵器倒是少見!”

    裴大娘雙眼頓時一亮,那種見獵心喜的模樣,與乃女公孫姑娘見到劍術高手時一模一樣。

    楊帆和阿奴、公孫蘭芷這才看清楚,并不是兩輪弦月浮在陸伯言的掌心,而是一雙鐵環。烏黝黝的鐵環,外緣一側打磨成了鋒利的弦刃,其余部分還是黑黝黝的,夜色下乍然一看,只能看到磨成鋒刃的一側,就以為兩道彎彎的弦月浮在他的掌心上。

    “阿娘,接劍!”

    公孫蘭芷一見陸伯言亮出了兵刃,生怕自己老娘吃虧,立即把自己那柄奇長無比的劍向裴大娘擲去。裴大娘頭都沒回,只是反手一抓,堪堪握住劍柄,長劍一翻,一泓秋水橫在身前。

    一手短劍,不過尺半,一手長劍,四尺有余,看這模樣,裴大娘用的竟是雙股劍,而且一長一短,短者極短、長者極長。這兩個人的武器都很怪異,相應的武功自然也極怪異。

    這是一場真正的高手對決,楊帆如果能清楚地看到兩人交手的全過程,與他的武學造詣必然是一個極大的提高,可惜夜色深沉,裴大娘和陸伯言又是在林中較量,忽而陰影之下,忽而月光之下,兩人的身法招式又是極快,變招換招也是目不暇接,楊帆三人站在林邊根本無法看清,只當看了一場熱鬧。

    這時的陸伯言就像方才的楊帆,以巧妙的動作和敏捷的身手舞動著邊緣鋒利的雙環,本來是一雙弦月,舞動起來就成了圓月,陸伯言宛如在兩輪雪亮的圓月之間翩躚起舞。衣袂飄飄,明月飛環,極盡詭麗。

    而整日置身佛堂,修得早已不沾人間煙火氣的裴大娘,掌中一長一短兩口劍卻像是貫穿天際的兩道流星,鍥而不舍地追逐著那兩輪弦月,時而炸起漫天星光點點,劍勢凌厲、霸道,她的身姿似劍仙般優雅,可那一雙劍卻不見半點飄逸,反而霸道至極,威猛至極。

    楊帆和阿奴、公孫蘭芷就站在林邊,緊張地看著兩道流星追逐著兩輪弦月,目不暇給之際,陸伯言一聲大叫,舞動雙環急退,就見兩輪小小的明月護著他的身子冉冉遠去,片刻功夫就不見了蹤影。

    林間只留下陸伯言一聲贊嘆:“好一個裴家劍法!”

    裴大娘立在林中,長劍微微垂下,一道血跡附著于長劍之上,像一道流動的陰影,飛快地移動到劍尖,隨即滴落草中,劍光雪亮,依舊是一泓秋水。

    “哈!還是娘親厲害!”

    公孫蘭芷搶到林中,抱住裴大娘的胳膊,喜孜孜地道。

    裴大娘冷冷問道:“他們是什么人?”

    楊帆由阿奴扶著走到她的面前,喘息道:“他們是山東士族的人!”

    裴大娘眉梢一揚,復又輕輕蹙起,她出身河東裴氏,見識何等不凡,楊帆只說了一句話,她就曉得其中大有玄機,這些事情自然知道的越少越好,一聽“山東士族”四字,她竟沒有再追問下去。

    倒是公孫蘭芷聽了憤憤不平地道:“山東士族,好生霸道,這是改行做了明火執仗的強盜么?”

    阿奴搖搖頭,道:“他們只是沒有料到我在這里而已,要不然也沒人能識破那四個人身份。”

    楊帆道:“我雖不識得他們,卻認識陸伯言!”

    阿奴道:“他們四個已經暴露身份,陸翁何必再蒙頭遮面?否則,未必肯以真面目見你的。”

    楊帆這才恍然。

    裴大娘看了他一眼道:“你先去包扎一下,有什么事咱們回頭再說。蘭芷,叫人把這里收拾一下!”

    阿奴扶著楊帆要走,楊帆心中忽地一驚,浮起一種不安的感覺:不對勁!小蠻怎么一點動靜都沒有?叫她回房歇息,她就會乖乖回房?她若是在門縫里看著這邊動靜,此刻還能不迎出來?

    楊帆越想越怕,一把抓住阿奴手臂,道:“阿奴,快去……看看小蠻!”

    阿奴看著他驚恐的眼神,心中也猛然起了一層寒意,她急忙轉身,三步兩步趕到小蠻所居院落的門前,一推院門,便是一聲驚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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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7章 機心
醉枕江山全文閱讀作者:月關加入書架
    楊帆心中本就有一種躁動的不安,阿奴一聲驚呼出口,楊帆再也忍不住,飛身撲了過去。m

    院門是虛掩著的,已經被阿奴一把推開,月色如霜,照著空蕩蕩的院落。院門拉出一道傾斜的陰影,陰影將兩個躺在地上的人一半映在如霜的月色下,一半遮在院門的陰影下,從體態看,這兩個人正是照顧小蠻的那兩個中年婢婦。

    眼下的情形很明顯了,小蠻不想讓他擔心,卻又不放心回到房中靜候他的消息,回到院中后,便虛掩了院門,在這里觀察他的動靜,然而……現在她的人呢?

    楊帆一見這般情形,本就蒼白的臉上登時不見了一絲顏色,怔怔地站在那兒,竟然不敢邁進院去。裴大娘從他身邊飛身掠過,俯身探了探地上兩名婢婦的呼吸,沉聲道:“人沒死,只是被打暈了!”

    裴大娘閃進院落時,公孫蘭芷也緊隨其后,飛快地沖到房中搜索了一遍,又回到門外,向滿眼期待地看著她的楊帆和天愛奴輕輕搖了搖頭,低聲道:“小蠻不在!”

    楊帆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他攥緊鐸鞘轉身就走,阿奴一把拉住他,顫聲問道:“二郎,你做什么?”

    楊帆咬著牙,一字一句地道:“我去找她!”

    阿奴道:“偌大的長安城,你到哪里去找?”

    楊帆道:“把長安城翻過來,總能找到她的下落!”

    “不要輕舉妄動!”

    裴大娘緩緩站起身來,轉向楊帆。道:“他們要殺的人是你?”

    楊帆此刻面寒如冰,心頭卻是一團亂麻,根本忘記了思想,裴大娘一問,便下意識地答道:“不錯!”

    裴大娘道:“那么他們擄走小蠻是為了什么?還是為了你!所以,小蠻現在絕不會有危險,他們若要殺人,直接就殺了,又何必擄走。你若現在亂了方寸,甚至大鬧長安城。能救出小蠻么?一旦鬧得不可收拾,他們反有可能殺小蠻泄憤,你必須冷靜!”

    楊帆緊緊攥著劍柄,心神早就不在他自己的靈竅之內了。心腑里只有一陣陣沸油澆潑般的焦灼和痛苦:“那我該怎么辦?我該怎么辦?”

    裴大娘道:“等!他們擄走小蠻,必有一個說法,你耐心等著,他們會主動找上門來。”

    楊帆沖口道:“如果他們不來呢?”

    裴大娘沉聲道:“長安城不是山東士族的后花園,他們想怎么樣就怎么樣!大娘在長安還有一些人脈,你放心,明日一早,我就找人幫忙,就不信找不出他們的下落,無論如何。總強過你沒頭蒼蠅似的四處亂撞!”

    楊帆一想到小蠻。一想到他還未出世的孩子,神志整個都混亂了,一時渾渾噩噩的不知該如何是好,還是阿奴在一旁斂衽答謝:“多謝大娘相助!”

    裴大娘嘆息一聲,看看楊帆失魂落魄的樣子。欲言又止,轉而囑咐阿奴道:“眼下已經宵禁,除了高來高去,無法在長安通行。你且看緊了他。明日一早,大娘就會發動一切力量尋人!”

    “是!多謝大娘!”

    裴大娘扭頭看了看,仆役們已經打著燈籠火把到了池塘前開始清理現場,有人拿了撓鉤,正把那死在池塘里的大漢打撈上來。裴大娘又道:“你扶二郎回房歇息一下吧,先替他包扎一下傷口,明日一早,咱們再商量對策!”

    ※※※※※※※※※※※※※※※※※※※※※※

    裴大娘帶著女兒回到后宅自家住處,公孫先生已經披衣起來,正在廳中坐著。

    公孫不凡一介書生,并不曾習過武功,他這位夫人卻是家傳的絕技,年輕時還曾游劍天下,公孫先生早就習慣了但有武事絕不摻和。他倒不是不牽掛妻女的安全,只是多年的相處,他早就明白這種事他插不上手,如果強要插手,反而讓礙手礙腳,妻子多一份牽掛。

    裴大娘隱約聽到兩聲大呼,披衣而起的時候,他也穿戴起來,卻只在這廳中靜候。這時見妻女安全回來,公孫不凡才長長地松了口氣,起身迎上,展顏道:“出了什么事,有賊人闖進咱家么?”

    “阿爹!山東士族的人派了刺客潛進咱們家,想殺二郎。他們的武功好生厲害,后來殺不得二郎,又把小蠻給抓走了。當時……”

    公孫蘭芷嘰嘰呱呱地把事情說了一遍,攀著父親的手臂道:“阿爹!他們山東士族也太目中無人了!你可得請咱們長安的各路朋友幫忙,救出小蠻,討還這個公道!”

    “好啦!就你話多,這件事爹娘自有主張,都是大姑娘了,還像個未成人的孩子似的,一天風風火火的,為娘當年就不該帶著你行走天下,把你的性子都帶野了,還說別人,光是你就夠爹娘操心的!”

    裴大娘訓斥了女兒一番,像揮蒼蠅似的一擺手:“睡覺去!這件事,你能幫上什么忙?越幫越亂!”

    公孫蘭芷撅起小嘴跟她娘使性子,屁股一扭,一蹶一蹶地走了出去,把地跺得嗵嗵直響,毫無淑女模樣,公孫不凡夫妻一起頭痛地撫住額頭。

    等到公孫蘭芷離開,裴大娘把事情經過又向丈夫簡單地說了一遍,對他道:“郎君不愿與世家的爾虞我詐有所牽扯,這件事就不要管了。明天,我請娘家人幫忙查證一下,找到小蠻下落救她出來。咱們公孫家不會因此牽扯其中的。”

    公孫不凡微微蹙起眉頭,點點頭,又搖搖頭,輕輕嘆息了一聲。

    裴大娘柔聲道:“離天亮還早,郎君先歇息吧,這件事……你不用放在心上的,妾身會處理好的。”

    夫妻二人回到房中,寬衣解帶,公孫不凡躺在榻上,翻來覆去跟烙餅似的。過了半晌,裴大娘在他耳畔輕聲道:“這件事郎君真的不用擔心,妾身會好生處置,不教咱家沾上一點因果,郎君安心歇息。”

    公孫不凡沉默片刻,喚著她的乳名兒,低沉地道:“蟲娘,你是故意的,是么?”

    房間里陡然靜了下來,靜得就是窗外有一聲蟲鳴也能聽得清清楚楚。

    公孫不凡將側臥的身子平躺,手枕在腦后,望著榻頂悠悠地一聲嘆息:“裴家的子侄晚輩,除了年節罕有登門,近幾日卻每天必到,對楊帆交絡之意明顯。你知道我不喜歡世家爭名奪利、爾虞我詐的伎倆,所以有些事也不對我說。可是你不說,不代表我不明白,有些事我還是看得懂的。你放任小蠻被人擄走,是為了激怒楊帆,從而使他倒向關隴世家,對么?”

    裴大娘遲疑片刻,低聲道:“郎君,妾身當時趕去,恰見一個武功奇高的老者正欲對二郎下手,立即出手解救,實在無暇他顧,小蠻之事,妾身不知……”

    “住口!”

    公孫不凡霍地坐了起來,雖然帳中昏暗,猶可見他目光炯炯,滿面怒意:“我不想知道的事,你可以瞞我,不告訴我!就是不可以騙我!”

    裴大娘趕緊坐起來,低聲喚道:“郎君……”聲音微微發顫,竟然有些怯意。裴大娘一代奇人,一身超卓劍術放眼當世罕有敵人,可是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丈夫一怒,她卻不禁惶恐起來,低下頭,不敢再申辯半句。

    公孫不凡怒道:“你救他一命,這就是恩!楊帆那孩子,一看就是明辨是非、恩怨分明的人,他會不記著這份情?會不還你裴家這份情?何必算計他!小蠻那孩子在咱家的時日雖短,可是為夫視如己出,蘭芷也視她如親姊妹,你呢?你心中就真的不疼惜那孩子?”

    裴大娘惶然道:“不管關隴還是山東,如今借助楊帆之處甚多,今夜行刺之舉,絕不是山東士族一致的意見,明日事情傳開,便是我關隴世家袖手旁觀,山東士族內部也必起糾葛,小蠻雖被擄走,卻絕不會有性命之憂,妾身可以向郎君保證……”

    “住口!”

    公孫不凡平時笑瞇瞇的一副好脾氣,發起怒來卻也像霹靂一般,他憤怒地捶著床榻道:“小蠻現在還懷著身孕,驚急恐懼之下,一旦腹中的孩子有個好歹,你讓為夫心中何安?你明明也憐惜小蠻那孩子,事情一牽扯到你裴家利益,就可以無情無義了?”

    裴大娘低聲下氣地解釋:“當時事起倉促,妾身趕到時,略明其中緣由,于前因后果便清楚了。妾身……妾身確是看到了那個矮胖刺者鬼鬼祟祟地擄走小蠻,只是因為料定他們的目的仍在楊帆,斷然不會傷了小蠻。

    再者……再者明日事發,便是山東士族也會大光其火,說不定還會主動把小蠻送回來,妾身這才將計就計,若有一絲傷及小蠻的可能,妾身都不會袖手的。裴家……畢竟是我娘家,對楊帆很是看重……”

    “滾!我現在不想看到你!”

    公孫不凡向門口一指,喝道:“你給我滾出去!”

    裴大娘一見夫君震怒,不敢多言,怯怯地便下了床榻。婦人不能睡在丈夫內側,以免起夜時要從他身上跨過,所以她是睡在外側的,下床倒也方便。

    公孫不凡怒道:“我公孫不凡永遠也學不來你們那些所謂世家的惟利是圖!若是小蠻那孩子有個三長兩短,我就休了你!”

    公孫不凡越說越怒,一把扯過裴大娘的枕頭,狠狠向外一丟,裴大娘不敢再觸怒于他,委屈地拾起枕頭,悄悄走了出去。
第608章 等待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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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帆腹部的傷口不大,只是血流得多了點兒,衣衫下擺鮮紅一片。

    燭火雖然泛著紅光,映在他的臉上,他的臉色依舊蒼白如紙。

    阿奴幫他把腹部的傷處處理了一下,抹上最好的金瘡藥,又用白疊布一層層仔細地纏好,再看他胸口青紫淤青一片,卻有些不知所措。

    楊帆的胸口被陸伯言點了一下,只有四指挨到了他的胸口,現在他的胸口腫起了四個高高的肉疙瘩,已經隱隱連成了一片,呈青紫色,看著駭人。

    楊帆輕輕撫了撫胸口,對她道:“不用擔心,胸骨未斷,調理一下就好。”

    阿奴輕輕垂下整齊細密的眼簾,低低地“嗯”了一聲。

    楊帆吁了口氣,從榻邊拿起一頂虎皮帽,怔忡半晌,把虎皮帽慢慢攥在手中,掌背上青筋暴起。阿奴嬌軀微微一顫,雙手輕輕合住他的手掌,低聲道:“你……不要過于擔心,小蠻不會有事的……”

    楊帆沒有說話,他現在只想帶著刀找到姜公子的老巢,救回小蠻、救回他的骨肉,心頭的沖動一陣陣地沖擊著他的身體,可理智又告訴他現在必須保持冷靜,絕不可以感情用事,他不知該如何是好。

    以前,再大的危機他都沒有這樣慌亂過,哪怕身陷絕境,可這一次不同,因為他把妻子和孩子看得比自己的命還重。他不知道小蠻會有什么樣的遭遇,不知道即將臨盆的她會不會受到傷害。

    他把小蠻送到長安,本就是為了避開姜公子,可是千算萬算,沒有想到偏偏把妻兒送到了對方的魔爪下,一想到這一點,他就心如刀割。

    阿奴蹲在他的膝前,鼻子忽然一酸。熱淚滾滾而下,楊帆感到掌背上有點點溫熱的感覺,低頭一看,阿奴不知何時正在飲泣,熱淚一顆顆地落在他的掌背上。楊帆把她輕輕拉起,讓她坐在自己身邊,低聲道:“你怎么了?”

    阿奴低著頭不敢看他。只是噙淚抽噎道:“對不起,是我連累了小蠻,這都是我的錯。”

    楊帆搖搖頭。苦笑道:“別傻了,他們來的時候,都不知道你還活著,他們就是沖我來的,你不用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攬。”

    阿奴哽咽道:“我知道,可……如果你不是為了我,決心與姜公子為敵。他也不會……”

    楊帆道:“和你沒關系。我與他。道不同,可是……能成道的道只有一條,我們都想成自己的道。就必然成為死敵。從我決心與沈沐同途的時候,和姜公子就注定要做對手!

    哪怕我從來都不曾認識過你,今晚這樣的事還是會發生,今晚如果不是因為你在我身邊、不是因為你的‘死而復生’讓那四個刺客怔愕了片刻,說不定我已經死在他們四人的合圍之下了!”

    楊帆為她拭去眼淚,柔聲道:“在我心里,小蠻和孩子是我至親至愛之人。我可以為他們付出自己的生命,你也是!”

    阿奴抱緊了他。淚流得更快了,心里卻輕快了許多。她哭泣良久,眼淚浸濕了楊帆的肩膀,才輕輕放開楊帆,低低地道:“我自幼追隨在他身邊,對他的性情為人十分了解,他一向高傲,擄人妻女的作法,實在不像他一貫的為人……”

    阿奴說到這里,生怕楊帆誤會,又趕緊解釋道:“我不是替他辯解,只是覺得……擄走小蠻很可能不是他的主意,而是天地四殺行動失敗后自作主張,如果是這樣……那么小蠻就不大可能受到傷害。”

    楊帆沉默片刻,緩緩地道:“你錯了!如果小蠻被擄不是出自他的授意,我才感到擔心!”

    “嗯?”阿奴訝然揚眸,眸中猶有淚光。

    楊帆道:“如果行刺失敗即擄人而歸是他的主意,那么他接下來必有動作,不管他想干什么,我們總有得談。就怕他真的高傲到了死都不肯低頭的地步,那就……”楊帆說到這里,聲音中透出一種恐懼。

    阿奴抓緊他的大手,楊帆的手冰涼,阿奴期期艾艾地道:“不會的,如果不是他的主意……說不定……說不定他會主動放小蠻回來,他不會讓這種卑劣的事玷污了他的名聲!”

    楊帆冷冷地搖頭:“站在他身邊的人,不見得是最了解他的人。像他這種高高在上的天之驕子,一向予取予求,無往而不利,所以他才講風度、重清名。可是當他敗于沈沐之手,如同一只喪家犬般逃出長安城的時候,他就已經把自己的尊嚴踩在腳下了。

    一個錦衣玉食的公子哥兒,食物稍差些就難以下咽,可是如果他已經餓了許久呢,他還會不會這么挑剔?像他那樣的人絕不可能吃嗟來之食,可是如果他快要餓死了,會不會放下身架去乞討?

    就算他自己寧可一死也要保持尊嚴,可是如果他至愛的親人也餓得奄奄一息,為了他的親人能夠活著,他會不會踩著自己的尊嚴去陪笑乞食?一個走投無路氣極敗壞的貴介公子,不會比一個潑皮無賴高尚多少!”

    阿奴擔心起來:“那……那怎么辦?”

    楊帆的臉頰抽搐了幾下,焦灼的目光中凝出一絲煞厲的神彩:“等……等到天明!我只等到天明!”

    ※※※※※※※※※※※※※※※※※※※※※※※※※

    盧家宅院,正值深夜,房中卻燈火如晝,十幾根牛油巨燭,把室中照得通明一片。

    姜公子赤著雙足,穿著一襲寬松的睡袍,在一塵不染、光滑如鏡的地板上走來走去。

    天地四殺中的矮胖老者尤浩洋跪坐在障子門口的位置,垂首不語。

    姜公子臉上泛著青滲滲的怒氣,急急走了幾圈,陡然站住,向尤浩洋厲喝道:“混賬!你把他的家人擄來干什么,難道本公子改行做了擄人綁票的蟊賊,嗯?”

    尤浩洋據地回稟道:“公子,小人以為……既然殺之不得。他必定加強戒備,咱們再想下手可就難了,如今擄了他的妻子來,還怕他不乖乖就范么!”尤浩洋說到得意處,臉上也露出了陰狠得意的笑容。

    “你……你……”

    姜公子怒不可遏,顫抖著手指沖著尤浩洋“你你”了半天,才恨恨地一拂大袖。轉身在幾案后坐下,怒聲道:“你把詳細情形說與我聽!”

    “是!小人趕到公孫府……啊!”

    尤浩洋忽地驚叫一聲,說道:“方才公子催問那孕婦來歷。小人忙于稟報,忘了一件大事沒說,公子,你可知道……阿奴姑娘……她還活著!”

    “什么?”

    姜公子大吃一驚,猛地從幾案后面探出大半個身子,驚問道:“你說誰活著?阿奴?”

    尤浩洋忙不迭點頭:“是!小人當時也是大吃一驚,沒想到阿奴姑娘沒有死在華山。反而和楊帆走到了一起。若非阿奴姑娘幫著楊帆,小人也不會失手……”

    “慢著!”

    姜公子突然打斷了他,臉色變得陰沉起來:“你們……可被他識破了身份?”

    尤浩洋愧然垂首。道:“是!因為見過我們的外人,都已經死了。不相干的人,見了我們也不知道是誰,所以……我們此去并未掩藏形貌,誰知道楊帆身邊偏偏就有一個認得我們身份的人……”

    姜公子一屁股坐下去,素來挺拔的腰桿兒仿佛被一座沉重的大山壓著,不由自主地彎了下來:“怎么會這樣。事情怎么會發展到這一步?為什么!”

    尤浩洋愕然看著姜公子憤懣的模樣,不明白暴露身份而已。有什么好希罕的。他只是個武技高強的殺手,殺人這種事他很在行,陰謀算計他實在不成,一時之間他根本想不到其中的利害。

    如果楊帆只是一個純粹的官員,他或許會明白暴露身份的麻煩,因為那會引來官府的通緝和追捕,但楊帆不是啊。

    就像他當年作案失手,身份暴露,家眷盡數落入官府手中,他用重金賄通兩個牢頭兒,想把家眷劫出來。他帶著人殺進牢房,順利地劫走了家眷,其中一個作內應的牢頭兒眼見牢中一團混亂,竟趁人不備給了另一個牢頭兒一刀,打算獨吞所有的好處。另一個牢頭兒大難不死,卻也只能咬牙切齒地忍了下來,根本不敢把此事聲張開來求縣尊老爺作主。

    楊帆如今就是這樣的情形,他既然不敢動用官府的力量,就算讓他知道是公子派人殺他又怕什么?尤浩洋根本不明白公子在擔心什么,只好眨巴著眼睛,等著公子的解釋。姜公子并沒有解釋,他跌坐在地,癡癡想了半晌,忽然呵呵地笑了起來。

    尤浩洋舔了舔嘴唇,納罕地問道:“公子,此事……有何不妥?”

    姜公子從低笑變成了放聲大笑,他仰天大笑了半晌,才向尤浩洋擺了擺手,惡狠狠地罵道:“滾!”

    尤浩洋眸中涌起一抹屈辱,卻不敢多說什么,只好頓首施禮,起身拉開障子門退到外面。姜公子臉色一沉,眼中倏然掠過一絲凌厲的殺機,狠狠地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

    侍立在障子門兩側的兩個白衣侍衛本來直挺挺地站在那兒,面無表情,仿佛兩具陶俑。姜公子剛一示意,兩人便一起動了,一個陡然伸手,屈指如爪,扣向尤浩洋短胖的脖頸。

    尤浩洋正低頭穿靴,全無防備,脖子被扣住用力向上一提,尤浩洋不由自主地仰起腦袋,另一個人并掌如刀,狠狠地削在他的咽喉上。

    “咔”地一聲,尤浩洋的喉骨整個兒被擊碎了,他的雙眼猛地怒凸出來,喉中“咯咯”作響,他努力地想要扭過頭去,可是扣住他脖頸的那只手就像扣住一只幼兔的鷹爪,他的腦袋哪能移動分毫。

    這時,那個指力驚人的白衣侍衛又緩緩抬起了另一只手,五指箕張,按在他的頭頂,“咔喇”一聲,尤浩洋如愿以償地扭過了頭,但他的身子并沒動,只是腦袋像安了軸承似的扭了過去,直勾勾地看著姜公子。

    他想知道,公子為什么要殺他,究竟是為什么!可他只看到一道孤長寂寥的的背影,那道背影正仰天望天,低聲呢喃:“此天之亡我,非戰之罪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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