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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9章 有美婉兮
醉枕江山全文閱讀作者:月關加入書架

楊帆啟程回京了,帶著他的娘子他的兒。

  送行的人只有公孫不凡夫婦和他們的女兒,以及長安令柳徇天,隸屬山東的各大世家均未相送,這一次本就在柳徇天的預料之內。

  首先,楊帆區區一郎中,雖然如今就任天官衙門,以他的年齡來看,可謂前途無量,但還不至于讓眾世家紆尊降貴。再一個,楊帆此前得罪了盧家,山東眾世家同氣連枝,就算未對楊帆懷有什么偏見,考慮到盧家的想法,也不能來。

  關隴世家倒是來了不少人,不過大都是小字輩的人物,除了一個獨孤宇是一家之主。這一點也不出柳徇天所料,在他看來,關隴世家這么做,與其說是給楊帆面子,不如說是為了不給山東士族面子,他們表面上一團和氣,骨子里可是死對頭,這種機會他們當然不會放過。

  不過說到相送,這些人卻也不過是先到公孫府上,然后一直陪著他們出了城,到這面子已經算是給足了,沒理由一直送到十里長亭。

  楊帆就任“繼嗣堂”顯宗宗主,沒有任何盛大的儀式,這是無冕之王,暗夜之王,他的就任,也是低調之極,但是來到長安城時,楊帆還只是一個五品郎中,掌刑部一方勢力,而如今,他已經是天下間屈指可數的大人物了。

  十里長亭處,有一女悄然而立。

  青衣素顏,身姿婀娜,年過三旬,風韻猶存,她是船娘。

  楊帆一行人來到長亭旁,船娘便步出小亭,向楊帆一揖。

  楊帆勒住坐騎,船娘道:“今日二郎重返洛陽,再遇遙遙無期,我家小姐本欲親來相送,奈何身體虛弱,不能遠行,特遣小婢,饋以禮物。祝二郎此去步步高升,青云直上!”

  很中規中矩的送行辭,高公公勒住坐騎,笑瞇瞇地望了楊帆一眼,心道:“二郎當真大膽,有了公主,還敢在外沾惹些紅顏知己。”

  楊帆早已躍下馬來,連聲道謝,船娘返身自亭中石桌上捧起一具長匣,緩步走到楊帆身邊,微笑道:“這具琴陪伴我家小姐久矣,如今……它是二郎的了!”

  趁著楊帆道謝接琴的功夫,船娘倏地壓低聲音道:“二郎此去,任重道遠。我家小姐有一言奉告。”

  船娘只是嘴唇微微翕動,聲音便清晰地傳進楊帆的耳朵,在旁人看來,船娘只是面含微笑,楊帆伸手接琴,連連道謝,而船娘也說著簡單的客氣話兒。

  楊帆雙目一揚,望向船娘的眼神銳利了些。

  船娘還是面噙微笑,神色從容,一串細微而清晰的聲音迅速送入楊帆的耳朵:“二郎今后一舉一動,均有風雷之力,風雷之勢易發而不易隱,故此凡事當留有犯錯的余地,因為……再完 美的計劃,都有不可預料的變數,沒有人真的算無遺策!”

  “多謝寧珂姑娘美意,楊某雖不擅琴,必珍視此物,視如瑰寶!”

  楊帆朗聲說罷,又輕聲追了一句:“楊某明白,孔明尚且失街亭,寧珂姑娘的金玉良言,楊某銘記心頭!”

  楊帆回身把琴交到娘子車上,回身又向船娘回了一禮,船娘退到路旁,看著他們從身邊
行去。

  阿奴坐在車中,輕輕掀起窗簾向外看著,這時輕輕放下簾子,回過頭來,似笑非笑地對小蠻道:“亭下沒有馬匹或車子。”

  小蠻剛剛為兒子喂了奶,正依著裴大娘所教的法子讓孩子趴在自己肩頭,一手護著他的后腦,一手輕拍他的后背,防止孩子吐奶,突然聽到阿奴一句沒頭沒尾的話,不禁抬起頭來,茫然道:“甚么?”

  阿奴向她扮個鬼臉,笑道:“沒甚么,楊家二郎有點傻!”

  ※※※※※※※※※※※※※※※※※※※※※※※※※

  船娘站在十里亭外,一直目送著車隊遠去,等車隊遙遙化作一道黑線,忽然返身奔去。

  亭外衰草黃,一片深秋落寞氣象。

  船娘奔出數里地,來到一條小河旁。

  深秋的河水也帶了一種蕭瑟之意,嘩嘩翻卷滾動之際,連那白色的浪花也少了些鮮麗的意味。

  河邊停著一輛牛車,不遠處幾個侍衛正坐在地上聊天,幾匹馬兒隨意地啃著枯黃的野草,看見船娘回來,侍衛們紛紛站起來,牽住馬匹待命。

  牛車的簾兒掀著,寧珂姑娘倚在柔軟的錦榻上,正望著湛藍天空中一行南去的大雁怔怔出神。

  船娘趕到車旁,見小姐一臉落寞,忍不住心中難過,低聲數落道:“小姐身子弱,還為他遠赴十里亭,既然來了,為何不見一見呢?”

  寧珂秋水般澄澈的眸子依舊望著天空,許久才收回目光,淡淡地道:“相見不如不見,那又何必相見?回吧!”

  船娘黯然一嘆。

  不久,這支車隊也駛上了官道,只不過走的方向與楊帆一行人遠去的方向正好相反,一個南轅,一個北轍。

  牛車上了官道便平穩下來,過了一會兒,竹簾之中忽然傳出一陣琴聲。隨行車子前后的侍衛都是大老粗,聽得出那琴音清冷若仙,縹緲多變,卻不知曲為何名。

  寧珂有兩具琴,同出于一位制琴名家之手,一琴“九宵環佩”式,一琴“鶴鳴秋月”式,寧珂甚愛,名之曰:“鴛鴦琴!”

  當日楊帆在眾世家宴上作了一首《鶴鳴九皋》,今日寧珂便把這具“鶴鳴秋月”贈給了他,從此鴛鴦兩分離。

  琴音裊裊,路旁高大的樹木上,一片黃葉飄然落下,被那車輪輾得粉身碎骨。車廂中,纖纖十指,撥動七弦,誰說那一指之間縈繞著的不是片片深情。她的眸中帶著一抹惆悵,猶如遺忘了一個令人沉醉的約定。

  船娘坐在車頭,聽得心中悲苦。

  她聽得出,小姐彈的是一首古曲《古相思曲》,隨著那凄婉的樂曲,她在心中不知不覺便應和著唱出了它的詞:“君似明月我似霧,霧隨月隱空留露。君善撫琴我善舞,曲終人離心若堵。只緣感君一回顧,使我思君朝與暮。魂隨君去終不悔, 綿綿相思為君苦。相思苦,憑誰訴?遙遙不知君何處……”

  默默地唱著,船娘已滿眼是淚。

  她的小姐無論是美貌、才華還是性情,都是無可挑剔,可上蒼偏偏容不得這完美,硬要用令人絕望的痼疾,抹煞她追求幸福的權利。她的寧珂啊,只能在古詩詞心旌搖曳,只能在柔美悠長的樂府中哀憐自傷……

  ※※※※※※※※※※※※※※※※※※※※※※

  御史右臺衙門,侍御史周矩衣冠整齊,端坐在大堂之上,手握驚堂木,面沉似水,雙目如電,兩班執役分列左右,手持水火棍,莊嚴肅穆,問題是……大堂上什么都沒有,空空如野。

  兩邊站班的衙役隊列中,站在班首的分別是正班頭和副班頭,兩個人偷偷瞟一眼周御史,又互相使個眼色,你向我呶呶嘴兒,我向你瞪瞪眼睛,神色詭異,卻一聲不吭,情形說不出的古怪。

  又過了許久,班頭實在按捺不住了,輕咳一聲道:“御史,今兒……人犯真的會來自首嗎?”

  周矩把眼一瞪,喝道:“君無戲言!圣上說他會來,他就一定會來,候著!”

  “是是是……”

  班頭不敢再說,連忙歸班站定。

  御史左臺是來俊臣留下的那班人,這些人現在基本上都垮了,一時沒有那么多御史頂上來,很多事情都由本來只負責地方府縣軍民官紳監察檢舉的御史右臺暫時兼理。周矩是御史右臺侍御史,他奉旨兼了左臺的事務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彈劾薛懷義。

  如今武則天專寵二張,薛懷義無所事事,變倍加厲地搜羅弟子,出家人是不納稅的,很多人為了逃稅,都拜到薛懷義門下。別人想當和尚需要祠部審查批準,薛懷義這兒卻是不需要的,而且沒有哪個衙門敢不承認他剃度的和尚不是和尚,偏偏他手下的和尚又是不用守清規的,因此大家趨之若騖。

  這一來,不但有很多人可以理直氣壯地逃漏稅賦,而且白馬寺集中了大批不守清規的和尚,每日喝酒吃肉、演拳習武,周矩早就看不順眼了,所以一俟有權管理在京軍民,馬上就想對白馬寺進行整頓。

  結果周御史去了一趟白馬寺,要不是他跑得快,差點兒被打成殘廢。周矩怒不可遏,便去武則天面前彈劾薛懷義,武則天如今專寵二張,要不是周矩跑來告狀,她都差點兒忘了還有薛懷義這么個人,一聽周矩所言,武則天也覺得薛懷義鬧得太不成樣子,便好言讓周矩回去等著,她馬上下旨命薛懷義來御史臺受審。

  周矩回到御史臺就擺出了這副陣仗,結果……午飯的時間都過了,薛懷義還沒有來。

  “咕嚕嚕……”

  周矩的肚子發出一陣不爭氣的腸鳴聲,周矩悄悄收回握著驚堂木的手,在官袍下面緊了緊腰帶,繼續正襟危坐。只要薛懷義還沒來,他絕不退堂,今兒個他還就跟薛懷義耗上了!

  這時候,薛懷義騎在高頭大馬上,大袖飄飄,袒胸露腹,領著弘一、弘六等十幾個和尚正快馬向御史臺趕來。

  “弘六,你十七弟今日就到京,‘金釵醉’已經訂下來了么?”

  弘六道:“師父放心,徒兒已經把整個‘金釵醉’都包下來了!”

  薛懷義開懷大笑:“哈哈哈,好!回頭接了你十七弟,咱們就去喝個痛快!趕緊著,先去那鳥御史的衙門點個卯,別耽擱了咱們爺們兒的正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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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0章 如此師徒
醉枕江山全文閱讀作者:月關加入書架

周御史望眼欲穿,正焦灼不安的當口,衙門口一陣人喊馬嘶,一群騎馬的和尚疾馳至府前,紛紛跳下馬來,大模大樣就往里闖。
  
  守門的衙差連忙上前攔阻,弘一當頭就是一鞭子,喝罵道:“右衛輔國大將軍、鄂國公、護國白馬寺方丈懷義大師奉旨辦事,誰敢攔阻!”
  
  那衙差一聽來的是京師第一號混人,不由嚇了一跳,哪里還敢攔他,挨了一鞭子也不敢吭聲,急忙退到一邊。
  
  “右衛輔國大將軍、鄂國公、護國白馬寺方丈懷義大師到……。”
  
  大堂外忽地一聲高喊,堂上一陣騷動,周矩精神一振,便欲喝令薛懷義上堂,他剛把驚堂木拿起來還沒拍下去,就見薛懷義手提馬鞭大踏步走上堂來,臉膛紅撲撲的,看來喝了不少酒。
  
  薛懷義袒胸露腹,大步上堂,睥睨四顧一番,冷哼一聲,就向大堂前書吏所在的書案走去。公案旁邊擺著一張卷耳長幾,幾上放著文房四寶,一個書吏正在幾案后跪坐著,一見薛懷義提著馬鞭向他大步走來,二目圓睜忒也嚇人,趕緊丟下毛筆逃到了一邊。
  
  薛懷義用馬鞭一掃,把那筆墨紙郡都掃到地上,弘六趕緊上前用袖子在桌子上蹭了蹭。薛懷義大馬金刀地坐定,粗聲大氣地道:“圣人叫灑家來見你,聽你問話,灑家如今已經來了,你還不升堂?”
  
  “呃?你……。”
  
  周矩額頭青筋亂跳,仔細想了想】又強行壓下了這口氣,薛懷義雖然囂張,現在不妨由他去,誰讓他現在還頂著大將軍和國公爺的大帽子呢,待案子問完,再治他的罪也不遲。想到這里,周矩扭頭不去看他,只把驚堂木一拍,喝道:“升堂!”
  
  “威觸~武觸柵”
  
  兩班衙役高喝堂威,薛懷義打個哈欠,干脆懶洋洋躺下,屈肘為枕,墊著腦袋,擺了個睡羅漢的姿勢,弘一弘六帶著一班師兄弟亂哄哄地站到了他身后,一時間堂上好象出現了兩位主審、兩撥衙差。
  
  周矩怒視著薛懷義,森然道:“薛懷義,本官查你借越祠堂職權,擅自為人剃度,可有此事?”
  
  薛懷義打了個哈欠,把馬鞭搖了拖,弘六會意,連忙踏前一步,挺胸答道:“屬實!”
  
  那書吏的桌子被薛懷義搶了,一時也來不及再去搬張桌子來,錄不了口供,站在旁邊,滿臉窘然。周矩道:“你在這里記!”
  
  那書吏連忙答應一聲,站在周矩側邊,扯過一張紙來,拿過周矩的毛筆,潤了潤墨,記下了這句話。
  
  周矩又問:“薛懷義,本官問你,你借越職權,擅自收了許多徒弟,縱容他們逃漏稅賦程役,可有此事?”
  
  這一次,薛懷義連鞭子都懶得搖了,還是弘六很光棍地答道:“不錯!我師父向來疼愛弟子。”
  
  周矩再問:“薛懷義,你容留許多弟子,整日不講經念佛,專事演武冇打斗,可有此事!”
  
  薛懷義呼嚕聲大作,弘六撇嘴道:“廢話!我師父一身本事就在這上面,不演武打斗較量拳腳還作什么,念經這事兒連我師父自己都不會,你這不是強人所難嗎?”
  
  周矩把驚堂木重重一拍,厲喝道:“大膽薛懷義,你借越職權,擅自剃度,縱容逃稅,不守清規,樁樁大惡,你可知罪?”
  
  薛懷義被他一驚堂木拍醒了,翻身坐起,揉揉眼睛,向身邊的弘一問道:“審完了?”
  
  弘一連忙哈腰道:“是,已經審完了。”
  
  薛懷義起身道:“既然審完了,那咱們這就走吧,灑家和弘一去‘金釵醉”弘六,你去接了十七,便來赴宴。”
  
  師徒三人商量完了,轉身就往堂下走,周矩又驚又怒,厲喝道:“薛懷義,你往哪里去?”
  
  薛懷義轉過身來,乜著他道:“灑家吃酒去,怎么?”
  
  周矩氣的臉都白了,指著薛懷義,顫抖道:“你……,你敢如此藐視公堂,本官……”
  
  “呸!”薛懷義一口痰飛出來,吐到他的公案上,惡心得周矩趕緊一躲,舉袖把臉遮住一半。
  
  薛懷義瞪起眼睛道:“圣人讓灑家來聽憑你審問,你現在審也審了,問也問了,灑家對圣人也就算是有交待了,你還待怎樣?”
  
  眾徒弟一起呸了周矩一口,隨著薛懷義大模大樣往外就走,周矩氣得喉中咯咯直響,一張臉紅中發青,兩眼直冒金星,等他緩過一口氣兒來,薛懷義早已不知去向。
  
  便在此時,有人從后堂繞了出來,探頭一瞧,堂上空空,便現出身形,對周矩笑道:“周兄既未問案,一人在此作甚,這個架勢是要做什么?”
  
  周矩剛岡緩過氣兒來,一見來人,乃是御史左臺的徐有功。御史左臺現在人已經不多了,徐有功算是其中一個,而且他雖身在左臺,卻專門跟來俊臣一伙人對著干,所以和右臺一班御史很合得來。周矩和他就是極談得來的朋友。
  
  周矩做了幾個深呼吸才把情緒平靜下來,問道:“徐兄怎么來了?”
  
  徐有功沒有發現他的神色有異,一聽他問,欣然笑道:“吏部楊郎中今日回京,他與你我乃是同道中人,這趟南疆之行,他鏟奸除惡,大展威風,左臺一班奸邪都是葬送在他的手里,大快人心。所以,我想邀徐兄同去迎一迎他。”
  
  周矩問道:“吏部楊郎中?就是白馬寺主的那個徒弟?”
  
  徐有功笑道:“正是!”
  
  周矩勃然大怒道:“不去!打死都不去!這對師徒,都不是什么好東西!”
  
  因為師傅,周矩把楊帆這個徒弟也恨上了,他恨恨地一甩袖子,推案而去,把徐有功愣在當地,一臉茫然……,
  
  ※※※※※※※※※※※※※※※※※※※※※※※※※
  
  楊到了京※城,來迎接的官員居然很多,像御史胡元禮、徐有功等人,這都是并肩作戰打下的交情。孫宇軒、嚴瀟君等人,這都是刑部交結的同僚,至于陳東、袁寒等人,則是他的親信下屬了。
  
  另外像馬橋、楚狂歌等人都是軍隊中的好友,人數尤多,還在前來相迎的文官人數之上。除此之外,還有一些官員,都是打過交道但是談不上有多深的交情的,可是也不介意來迎上一迎結份交情,哪怕楊帆沒有榮升天官郎中并實際掌握著天官侍郎的職權,也是刑部的實權人物嘛。
  
  至于弘六,因為御史臺里耽擱了時間,終究遲了一步,等他趕去時,楊帆已經進了城,弘六只得再往宮城追去。
  
  眾人接了楊帆和高公公,浩冶蕩蕩回了洛陽城,各自約下宴請之期,紛紛散去。真正想見楊帆的人資格都太高,不可能親自出迎,但是楊帆回來,肯定得先見他們,不可能先與狐朋狗友去飲酒作樂。
  
  楊帆純著高公公先進宮見駕,今日皇帝不上朝,正在麗春臺待著。
  
  麗春臺現在是張氏兄弟常在的兆方,武則天把這里當成了她最寵的妃子的所在,只要沒有處理政務,就一定在這里。
  
  見了楊帆,武則天對他南疆之行立下的功勞嘉勉了一番,又把調他去天官府任職的緣由講了講,便讓他退下了。
  
  武則天的確覺得楊帆是解決南疆之事的最好人選,至少憑他與南疆各部族首領之間的友好關系,在官員任命上,冇這些地方部族的首領不會太多刁難。再一個,他與世家不和,一定會嚴格壓制世家子弟的人數。
  
  這兩點,都是楊帆已經具備的優勢,不需要武則天囑咐他什么,他肯定會起到這樣的作用,肯定會這么去做,如果需要皇帝囑咐,那皇帝也不需要一定是他了,換了誰來,皇帝叮囑一番該如何從事不都行了?
  
  楊帆晉見武則天的過程既簡單又順利,本來他也不愿在武則天面前規規矩矩的多待一刻,能早些離開固然好,可是他離開這么久,很想見見婉兒,偏偏今日無朝,武則天不是在武成殿見他,他沒有機會與婉兒一見。
  
  楊帆離開麗春臺之后,由一個小內侍陪著往宮外走,三步一回頭,左顧右盼的就是不見婉兒蹤跡,楊帆心想:“莫非我回京的消息婉兒還不知道?不應該啊,這消息應該是先傳到她那里,才報到皇帝跟前才是。”
  
  正想著,前邊一個男裝女子走來。宮里人能穿男裝的,只有內宮各司的女官,為楊帆引路的小內侍一見那位女官,便長揖下去,很客氣地喚道:“符姐姐!”
  
  “呀,原來是楊郎中!”
  
  那女官正是上官婉兒身邊的符清清,如今宮里頭最有勢力的就是上官婉兒,二張雖然受寵,可他們關心的是朝廷里的權力,宮里的人脈和勢力他們不在乎,而且也實在不方便插手。
  
  上官婉兒大權在握,她身邊的親信也就水漲權高,符清清現如今在宮里就仿佛當初的韋團兒,她所掌管的也基本上就是韋團兒先前所掌管的事情,因此在內宮里,不但內侍宮娥討好她巳結她,就是許多公主皇妃也對她十分禮遇。
  
  她好象才看見楊帆似的,驚喜地迎上來,對楊帆笑道:“聽說楊郎中榮遷天官府了,恭喜恭喜。”
  
  楊帆謙笑道:“符姐姐客氣了,這是往上官待制處去么?”
  
  符清清微笑道:“是啊,待制向圣人告了假,后天要回府省親,需三日方回。待制不在,清清就得代勞,此去正是想問問待制有何吩咐!”
  
  楊帆笑道:“符姐姐辛苦。”
  
  楊帆自然知道符清清是上官婉兒的心腹,一聽就知道她是特意趕來告訴自己消息的口婉兒果然知道他回來了,連幽會都安排好了。
  
  為何定在后天?那自然是因為婉兒知道他剛剛回京,哪怕再是思念,也要先給他留出安頓家室和與上司、朋友會唔飲宴的時間。這個可人的小女子,對情郎一往情深,卻從不癡纏,永遠都是那么識情知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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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1章 王相之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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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符清清那里得了婉兒的準信,楊帆的心踏實下來,不再左顧右盼,大步走向宮門。m

    楊帆剛出午門,就見黃門侍郎李緒才迎面走來。

    李緒才身后跟著一個書吏,懷里抱著一摞案牘,看來是送往政事堂的,一見楊帆,李緒才便笑吟吟地站定,拱手道:“楊郎中,久違了。”

    楊帆認得他,這位黃門侍郎是宰相李昭德身前親信,自李昭德獨掌大權之后,在朝中也很是風光的。楊帆微笑站定,拱手還禮道:“李侍郎,好久不見。”

    “哈哈,楊郎中南疆之行大快人心呀,此番功成而返,圣人有功必賞,將楊郎中遷升天官府,正是眾望所歸,可喜可賀。”

    李緒才朗聲笑著走近,聲音便壓低了些:“二郎南疆之行不負眾望,李相也歡喜的很,今日未時,李相在府中設宴,有請郎中光臨。”

    “哦!李相……對卑職實在是太客氣了。”

    楊帆心中微微一動,口中卻是并不猶豫,坦然拱手致謝。

    李緒才微微一笑,又向楊帆拱拱手,便向宮中走去。

    楊帆站在原地,望著他的背影,目中露出深思之色。

    南疆之行前,楊帆預料到此番與御史臺的惡斗,必會被御史們大力彈劾,為了避免來自朝中的掣肘,曾請求李昭德予以維護,李昭德慨然應允。

    后來,黃景容逼反了烏蠻和白蠻。烏白兩蠻造反的消息傳到京里,武則天態度大變,由阻撓楊帆變成了支持楊帆,這一來李昭德也就沒有用武之力了。

    不過不管李昭德是否在此事上起了作用,他之前有那句承諾便足夠了。楊帆此番回京是一定要去拜望的。這一點,李昭德心中也很清楚,既然如此,他作出這種禮賢下士的姿態主動邀請做什么?

    這根本不是李昭德一向的作風。眼下的李昭德。可是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楊帆幾乎不用深思,就想到了其中的緣由:南疆選官!

    選官啊!

    如今依附李昭德的官員越來越多。人家憑什么追隨你,還不是因為跟著你官做得更穩當,機會更多,前程更遠大。子侄出路更多?很明顯,李昭德也盯上了南疆選官的這個好機會。

    楊帆暗暗苦笑著轉過身,剛一轉身就嚇了一跳。

    這是宮門前,不需要時時六識緊張提高警惕,再加上正沉思入神,楊帆全未注意何時有人已經湊到了身前,這一轉身。可把他嚇了一跳。

    站在楊帆身后的人是光祿寺丞宋之遜,宋之遜正帶著耐人尋味的笑容看著他,一見他轉身,便笑吟吟地道:“二郎獨立宮門。若有所思,不知有什么喜事啊?”

    楊帆已經定下神來,聞言笑道:“宋寺丞說笑了,在下只是偶然想起一件瑣事,哪有什么喜事。”

    宋之遜打個哈哈,道:“二郎功成歸來,榮遷天官,梁王殿下極為歡喜,特在府上設宴,為二郎接風,請二郎于今日未時赴宴。”

    楊帆失聲道:“今日未時?”

    他雖不知宋之遜什么時候來的,但他敢確定,他跟李緒才說話的時候,宋之遜肯定還沒有來,所以他絕不可能是聽到了李緒才的話才特意說出這么個時間,只能說是巧了。

    今天皇帝雖然不上朝,可各個衙門是照常辦公的,官員們有些什么私事,一般也都是上午盡快處理完公事,下午再去處理,因此李昭德和武三思不約而同地選在午后這個時間也就不希奇了。

    宋之遜見楊帆如此模樣,不禁狐疑地道:“怎么?莫非……二郎已經有約?”

    武三思和李昭德不約而同地邀請楊帆,和此前山東士族和關隴世家的目的并無不同。這些大勢力和權臣有此表現,并不是說南疆選官楊帆能一言而決,武則天沒有授予他這個權利,最終的決定權也不在他手里。

    但是武則天既然為了要緩沖來自于各個勢力派系的壓力,緩和來自于南疆部落首領的抵制而選擇了他,他就擁有了初選權。

    李昭德和武三思還有各大世家利用自己的人脈和勢力,可不可以強行把自己的人安插進去?可不可以否決楊帆提議的人選?當然可以,可這樣做,未免太窮形惡相了,他想壓住楊帆容易,壓不住來自于其他派系勢力的彈劾。

    楊帆奈何不了他們,可是其他的勢力卻可因此有了充份的理由彈劾他們利用職權越殂代皰,干擾選官,牟一己私利。然而通過楊帆提出這些人選,他們就名正言順了。

    那時,他們就可以放開手腳,在暗中支持楊帆,只要能抗得住來自于其他勢力的攻訐,便能達償所愿,而自己由始至終不至于陷入被動,楊帆的重要性就在于此。武三思和李昭德放下身架,主動而迅速地邀請,就是怕被別人捷足先登。

    楊帆當然不會說李昭德已經派人相邀,能派人來就證明他們之間有接觸、有聯系,有比較密切的關系。比如說,武承嗣現在就只能竭盡所能地推薦他的人,他也料定楊帆不會予以特殊關照,所以只能咬牙切齒地等著找楊帆的把柄。

    楊帆如果對宋之遜說出李相已經派人相邀,武三思馬上就會明白,楊帆和李昭德一派有聯系,楊帆就少了一張底牌,今后也不容易保持現在這種如魚得水的超然身份。可是真話說不得,又如何推脫?

    不管是李昭德還是武三思,如果推脫邀請,都是一定要得罪人的。楊帆正為難間,忽然一陣馬蹄聲疾,由遠而近,“潑剌剌”疾馳而來。

    宮前馳馬,若非重要軍情急報,幾乎不可能,哪位官員權貴到了宮前還不知收斂縱馬狂奔?難道是邊關出了大事?

    楊帆和宋之遜都有些吃驚,一起扭頭望去,卻見來人并非背插三角小旗的軍馬驛卒,而是一個頭頂光光、僧袍大袖的和尚。

    那和尚打馬狂奔,肆無忌憚,宮前空曠,并沒幾個人,他一眼就看到了楊帆,馬上咧開嘴巴,大笑喊道:“十七弟,別來無恙啊!”

    “弘六師兄!”

    楊帆大喜,連忙向宋之遜告罪一聲,快步迎了上去。

    馬到近前,弘六急急一勒馬韁,翻身跳下,哈哈大笑著給了他一個緊緊的擁抱:“十七弟,你在南疆辦的事情,咱們兄弟都知道了。好樣的,沒丟咱白馬寺的臉,薛師門下,就得有股子張狂勁兒。誰敢跟咱們對著干,咱就要誰好看!”

    弘六說到眉飛色舞處,在楊帆胸口重重捶了一拳。看來楊帆在南疆連砍兩路欽差,弄得其他幾路欽差回京后也一一被鎖拿入獄的事,真是合了這潑皮莽和尚的胃口。

    楊帆笑道:“師兄過獎了,你怎尋到宮城來了,此間事了,本該小弟先去拜望師尊和各位師兄的。”

    弘六笑道:“師父那性子你也不是不知道,急如霹靂,哪還耐得住性子在寺里等你。一聽你回來了,師父便笑得合不攏嘴,現在已去‘金釵醉’等你了,眾師兄弟都在,你若是沒事了,咱們現在就走,莫讓師父久等。”

    楊帆一聽大喜過望,一位宰相、一位王爺,一個手里有政權力量,一個手里有皇權力量,兩個人偏偏選了同一時間邀他赴宴,任他如何急智,也是想不出兩全之策的,除非皇帝要設宴請他,他不管用什么理由拒絕一方的宴請都是要得罪人的。

    可是偏偏有一人例外,那就是薛懷義!薛懷義是個渾人,誰也不在乎,不管是李昭德還是武三思,都不愿意跟這個渾人計較。而他宴請楊帆的目的又最是單純,與選官無關,與朝政也無關,他邀楊帆赴宴,單純的就是高興了想喝酒,不管是武三思還是李昭德,聽說被他搶了自己的客人,也只能苦笑一聲,既不會遷怒于他,也不會怪罪楊帆。

    楊帆大喜,隨即斂了喜色,換成一副為難模樣,回身對宋之遜道:“宋寺丞,你看這……,王爺宴請,楊某受寵若驚,可是家師相召,卻也不敢不去,這個……不如明日楊帆再登門拜望梁王殿下,你看如何?”

    楊帆一面說,一面向他使著眼色,其意不言自明:“宋寺丞,我身后這人是個混人吶!我身后這個混人的身后可是本朝第一大混人吶,楊帆實在是沒辦法,你說話也小心點兒,小心挨打,他可真的敢打!”

    弘六瞪眼道:“怎么,梁王也要請我十七弟吃酒么?”

    宋之遜苦笑上前,拱手道:“梁王殿下確是有意要請二郎吃酒,不過薛師既然已經備下酒宴,那么……咳咳,有師如父,自然是……哈哈哈,老夫回稟殿下,明日再設宴相請就是了。”

    ……

    楊帆在宮城前不敢馳馬,與宋之遜告辭后,牽著馬匹和弘六走出宮城范圍,這才上馬奔向“金釵醉。”

    弘六騎在馬上,忽地哈哈大笑一聲,翹起大拇指對楊帆突兀地贊道:“二郎當真好本事。”

    楊帆苦笑道:“六師兄,你又來了,不就是南疆一行嘛,也不用左一遍右一遍的夸吧。”

    弘六把光頭使勁搖了一搖,說道:“我說的不是這事。”

    楊帆奇道:“那是何事?”

    弘六向他眨眨眼睛,嘿嘿笑道:“你就別瞞我啦,這事兒已經盡人皆知了。”

    楊帆更是奇怪:“什么事兒盡人皆知了?”

    弘六嘻皮笑臉地道:“當然是太平公主有了身孕的事!嘿嘿,你不會告訴我,那孩子是武駙馬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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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2章 江湖再見
醉枕江山全文閱讀作者:月關加入書架
    楊帆猛地一勒馬韁,怪叫道:“你說什么?太平公主,有……了身孕?”

    弘六見他驚愕的神情不似作偽,不禁訝然道:“怎么,你……還不知道?”

    楊帆想了想,鎮定下來,抖了抖馬韁道:“走,咱們邊走邊說。m”

    弘六知無不言,馬上把他知道的情況說了出來。

    當日,馬橋、胡元禮、孫宇軒等人護著太平公主從長安回到洛陽,駙馬和皇族中與太平過往密切的親友都去迎接,之后一起入宮見駕。

    太平公主有了身孕的消息,便是在此次入宮見駕之后傳開的。據說公主離開長安時剛剛有了身孕,所以她自己也未察覺,到了長安后才發現懷了孩子,當時她正身負祭祀先祖的重任,怕聲張開來影響了祭祖大計,所以就暫時瞞下了消息。

    祭祖事了之后反正返京在即,她也就不急著把這消息報回京師了,先瞞了這個消息,說是要給駙馬一個驚喜。太平公主為人一向率性,這么做也不稀奇。

    駙馬果然很驚喜,大宴賓客以為慶祝;皇帝也很驚喜,賜了駙馬和公主許多禮物,可是以武則天對太平公主一向的疼愛,卻沒有遣派一名太醫過府為她檢查身體。

    以前太平有個頭疼腦熱的,皇帝都對公主府醫士的醫術放心不下,一定要從宮里派人去為她診治,這一次怎會不派太醫呢?

    這個不太引人注意的細節被一向喜歡八卦的人發現以后,很快就琢磨出了一個說得通的答案:公主懷孕的日子,不對頭!

    太平公主去長安祭祖是由楊帆護送前往的,而楊帆和太平公主的關系盡人皆知,他們這一路上只怕是行同車臥同枕吧?那么這個孩子究竟是公主殿下去長安前懷上的還是去長安后懷上的呢?

    皇帝不派太醫,是不是因為她心知肚明。擔心太醫檢查的時候發現懷孕時間不符?

    于是乎,楊帆還沒回京,有關他的風流韻事便又再度傳遍了京師。

    弘六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關切地問道:“十七。那孩子……真不是你的?”

    楊帆聽他一說經過。心中便是一驚:“我沒跟她發生過什么呀,真是駙馬的孩子?”

    這樣一想。楊帆心里著實的有些不舒服,有點……酸溜溜的。

    說起來,真該吃醋、真有資格吃醋的,應該是那位在洛陽百姓眼中頭頂早就綠得一塌糊涂的武駙馬才對。楊帆實在沒有吃醋的理由。可他既已接受了太平,再聽到這樣的消息又怎會舒坦。

    再說,與公主七夕同游洛水時,她說過從來不讓駙馬碰她的,現在卻……

    楊帆心里有點受傷的感覺,這種感覺剛一升起,他忽覺得有些不對勁。以前他對婦人有孕全無常識。可是自從小蠻懷孕后,他對孕婦的事多少有了些經驗。如果太平真是去長安之前就有了身孕,在長安時她怎么可能看起來毫無異樣?

    楊帆去長安,面見太平公主時。她把楊帆拉進了自己的閨房,身著褻衣,就在他的面前梳裝打扮,還曾與他擁抱親吻、耳鬢廝磨,她那叫人**的小蠻腰兒蛇一般扭著,細得可實在不像有了三個月的婦人。

    楊帆心中暗生疑竇,臉上卻依舊保持著平靜,輕輕搖頭道:“不是!”

    弘六一聽大失所望,他聽了傳言,也認定了太平公主所懷的孩子是自己師弟的,師弟跟他一樣出身平凡,如今不但占了公主身子,送了駙馬一頂綠帽子,連孩子都代勞了,他們一班兄弟可是得意的很。

    弘六不死心地問道:“十七,你真確定這孩子一定不是你的?”

    楊帆干笑道:“這事兒……公主實不曾對我說過,你知道,我很忙的。此事……我還要問過她才能知道。”

    弘六大喜,道:“那你一定要快些問,一定要問個清清楚楚,問清楚之前,就不要忙著否認了,這等揚眉吐氣的大好事,你若否認錯了,可要掃了眾家兄弟的興致。嘿嘿,不瞞你說,師父也夸你好本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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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履道坊位處洛陽東南角,這里遠離洛陽城市中心,居民較少,但這里風景秀美,地價房價也不高,所以一些家境一般又喜歡附庸風雅的文人學者極喜歡在此購宅居住。

    履道坊第二曲有一處兩進院落的小宅,說是小宅,只是因為房舍樸素簡單,并無富貴氣象,真要說到占地之廣,比起城中心五進院落的豪院也不遑稍讓。

    這里是向均向學士的府第,這位向學士一生都沒擔任過什么朝廷要職,始終是一個職務清閑的學士文臣,在官場中的名聲遠不及他在士林中的名氣響亮。

    如今向學士已因老邁而致仕,他膝下只有一子,在北方做縣令,府上只有老人家一人,如今已很少出門,也不像年輕力壯時那么多應酬,所以在本就冷清的履道坊,這位學士府尤其不引人注意。

    向府雖然在坊中是比較冷清的人家,可向府里卻并不顯冷清,府里草木茂盛,鳥雀歡呼,那種勃勃生機,將深秋時節該有的蕭索一掃而空。

    看來這位向老學士致仕之后,專心做了一個園丁,院中的草木都是他精心挑選出的常青草本,種植、修剪都很用心,置身其中,別有一番味道。

    此刻,在向府后花園里,一個白袍公子正在閑適散步,在他身后亦步亦趨地跟著一個形貌精悍的黑衣漢子。

    白袍公子頭上松松地挽了一個道髻,身上穿一襲月白色的燕居常服,三綹微髯,氣質瀟灑,仿佛這草木叢中一竿頎長的修竹,與身后黑衣漢子的精干氣質截然不同。

    白袍公子是姜公子。尾隨其后的黑衣男子則是他的心腹袁霆云。

    姜公子現在所處的地方與”繼嗣堂”沒有任何關系,這里的主人是向老學士,向老學士的獨子在北方做縣令,是被盧氏家族秘密扶持的人。他們之間的關系并不為外界所知。以前姜公子也沒和這位向縣尊乃至他的父親有過任何接觸,所以這里是一個絕對安全的所在。沒有人想到他竟藏身于此。

    袁霆云低聲稟報道:“朝廷為皇帝建三羊行宮之初,我們便開始插手了,如今這項工程中至少有一半的工程是由我們負責的,完工之后。我們可以獲利……”

    姜公子打斷了他的話,問道:“這件工程,是由顯宗負責的?”

    本來,他就是顯宗,顯宗就是他,但現在已經不是了,現在的顯宗宗主是楊帆。而他則是已經致仕的向老學士的一個“遠房侄兒”,赴京準備明年春闈的。所以他問這句話的意思,就是這項工程是否還被顯宗里的其他人知道或參與。

    袁霆云略一遲疑,低聲應道:“是!”

    姜公子斷然道:“那就拋棄。我們的人絕不可以再插手,以免被他們順藤摸瓜,找到我們的行跡,記住,要壯士解腕!”

    “是!”

    袁霆云想到那一大筆錢,很是心疼。當初為了得到這項工程,公子付出多少心血,如今卻讓楊帆坐享其成,想到這一點,他心中尤其不甘,忍不住試探問道:“要不要……做點兒什么手腳?咱們的人剛剛撤出,他們還來不及抹清咱們的痕跡,現在動手,還可以……”

    “不行!”

    姜公子斷然否決,想了一想,又淡淡一笑,不屑地道:““繼嗣堂”是我一手打造,它是我的心血,是我的兒子。我總得給楊帆留點兒東西,不能讓我的兒子被他活活餓死啊!”

    他要對付的是楊帆,不是”繼嗣堂”!

    在他心里,楊帆是楊帆,”繼嗣堂”是”繼嗣堂”,”繼嗣堂”是他的心肝,楊帆是奪走他心肝的人,他要打敗楊帆,奪回他的心肝,所以不能用傷害“繼嗣堂”的方法來對付楊帆。

    屬于他的東西,他早晚要拿回來。他現在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這一目的,他當然不可以用搗毀”繼嗣堂”根基的手段來對付楊帆。何況,他已不是“繼嗣堂”之主,“繼嗣堂”對他經手過的事情不可能不做防備,何必枉做小人。

    不過,楊帆一旦掌握了”繼嗣堂”,也就擁有了絕大的力量,那時將更加不易對付,連可能的嘗試都不做,由此也可看出,姜公子盡管人已經敗了,但他的心未敗,他的自信也沒有被擊潰。

    姜公子沉默了一下,又問:“現在完全掌握在我們手里的還有哪些?”

    袁霆云精神一振,道:“那些可以長遠獲益的生意,我們沒辦法瞞得住‘繼嗣堂’中所有人的耳目,完全由公子掌握的生意都是短期的,不過這其中也并非沒有厚利。比如武三思建‘天樞’,這項工程就是由咱們承辦的,‘天樞’僅耗費銅鐵就是大唐近兩年的總產量,更何況還有冶煉澆鑄、鍛造施工等種種事宜,咱們從中可以獲利……”

    姜公子把他一手打造的“繼嗣堂”當成了完全屬于他個人的地下王國,可各大世家卻不這么認為,他也不可能控制“繼嗣堂”所有的人,他有自己的心腹,他要把這些人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中,分配給他們的資源就不能完全來自于“繼嗣堂”。

    所以他利用“繼嗣堂”的門路,把一些生意交給了“自己人”經營。如今他被罷黜,這些秘密生意就成了他惟一的資金來源。

    他當然可以盧氏家族求助,可是姜公子一向心高氣傲,如今慘敗若斯,在重新奪回自己的宗主之位前,他連一個盧家人都不想見,又怎可能腆顏向家族求助。

    姜公子低沉地道:“好!該舍棄的必須舍棄,掌握在我手中的,要牢牢把住,我們現在……很需要錢!”

    姜公子長長吸了口氣,抬眼望向湛藍的天空,悠悠地道:“南疆選官,是楊帆成為顯宗之主后主持的第一件事,我希望這也是他成為顯宗之主后主持的最后一件事。呵呵,因此事而興,因此事而亡,于他而言,也算是有因有果,一個輪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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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3章 新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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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懷義見到楊帆非常開心,那班師兄弟見到楊帆也很開心。m

    他們的確是一班偷雞摸狗、打架斗毆的潑皮,可是對自己人,卻是一群義氣為先的漢子,而楊帆就是他們眼中的自己人,他們不止對楊帆親近,而且把楊帆視為他們的驕傲。何止是他們,對薛懷義來說,其實也是一樣。

    薛懷義已經越來越失意了,他的失寵已經再也無法掩飾,雖然他從不提起此事,可他心里很清楚,這件事已經瞞不過任何人,周矩敢彈劾他,敢審訊他,固然是因為言官的一份傲骨,可又何嘗不是因為知道他已失寵。

    白馬寺出身的人里面,如今只有楊帆步步高升,名氣越來越響亮,現在楊帆在朝堂上的名望已經在他之上,如果他沒有失寵,或許他會有些嫉妒,但是眼下這種情形,楊帆的崛起卻寄托了他的全部理想和希望。

    他并不想借助楊帆什么,他的權力來自后宮,楊帆不可能給他什么幫助,但是在白馬寺漸趨沒落的今天,還有一個楊帆一枝獨秀,多少能令他感到一些慰藉。

    楊帆見到薛懷義和眾潑皮,心里也很開心。他的“朋友”很多,可是不管哪一種朋友,這種飲宴聚會都必然有著深層目的,唯獨白馬寺這班人,他們惟一的目的就是聚會、飲酒、談笑,和他們在一起,楊帆可以放下所有心機,只有輕松、只有愜意、只有酒。

    酒至半酣,楊帆敏銳地發覺,薛懷義有心事。他還是大笑如洪鐘,還是狂放不羈,可是深藏在他骨子里的那種不安和絕望,能夠瞞得過楊帆那班粗心大意的師兄弟。卻瞞不過楊帆。

    楊帆很清楚,二張如今越來越受寵,薛懷義已經是一個還沒有被打進冷宮、但是已經失寵的“皇后”,就像當年與武則天爭寵。已經知道必然失敗卻還沒有被削去皇后封號時的那個“王皇后”。

    薛懷義如今的談笑風生、如今的飛揚跋扈。都是為了掩飾他心頭的恐慌。楊帆雖然看破了薛懷義的心事,卻無法有一言相勸。

    薛懷義很厭惡宮中的那個老嫗。可他的威風、富貴、地位,又完全來自于那個老嫗,他憎惡那個白發蒼蒼、老邁不堪的婦人霸占著他的自由和身體,又不舍得放棄那個老婦人送給他的一切。這是一個解不開的結,楊帆能說什么呢?

    楊帆回到自己家里時,天色已經微暗,陽光西斜,即將落于遠山。在他身前身后,明暗之間有許多侍衛,暗中的侍衛自不待言。他們可以做各色打扮,很完美地融進周圍的人群,連楊帆都不知道他們有多少人,也許不遠處那個趕腳的黎黑漢子就是。也許那個挑著空空菜筐,好象剛剛賣光蔬菜的憨厚農夫就是。

    在楊帆身邊的明的侍衛只有四個人,說是侍衛也不妥當,他們都做仆役馬僮打扮,青衣小帽,貌不驚人,以楊帆今時今日的官身地位,身邊帶著幾個仆役隨從再正常不過,誰又能看出他們是武功超卓的江湖高手呢。

    楊府周圍如今也有許多技擊高手暗中拱衛,只是就連明知道他們就在那里的楊帆,也無法辯識出街頭巷角的行人和小商販中哪一個才是他的人。他只知道“繼嗣堂”正打算把他左右鄰居和前后街相對的房子都買下來。

    楊府花廳里,小蠻和阿奴正逗著孩子。天漸漸寒冷了,或許不久就會迎來今冬的第一場雪,除了午后天氣溫暖的時候,她們會抱著小家伙出去曬曬太陽,平時都是在大屋里陪他玩耍。

    阿奴對孩子的疼愛絲毫不亞于她的母親,這時候,阿奴正抱著已經滿月的小寶貝,而小蠻則捧著一面銅鏡,舉在寶寶面前,用小孩子般的語氣逗著他:“念念,快看,這是誰呀?”

    念念是寶寶的小名,楊帆給他取的大號叫楊念祖。楊帆迄今也不知道自己父母的真正名姓,這念祖,取意就是不管他姓什么、叫什么,都不會忘記自己的祖宗。

    楊念祖一雙點漆似的眸子瞪得大大的,驚訝地看著鏡中露出的那張粉妝玉琢的小臉,他還不太明白那個小家伙就是他自己,他揚起小手,怯怯的,也不知道是想摸摸鏡中的他,還是想把鏡中的他轟走。

    “噯~~”

    小蠻突然從鏡子后面探出頭來,向他扮了個鬼臉,楊念祖看見母親,明顯松了口氣,粉嘟嘟的小嘴唇抿呀抿的,抿出一團泡沫以示歡喜。小蠻放下銅鏡,泄氣地道:“唉!這小子怎么逗也不笑呢?”

    阿奴看看小家伙,擔心地問道:“寶寶不會有什么毛病吧?”

    “凈瞎說!”小蠻瞪了她一眼,嗔道:“看我的寶貝多精明的樣子,怎么會有毛病。我看看!”小蠻接過孩子,放在榻上,雙手托著下巴,開始仔細端詳。

    楊帆一路往后宅走,一路想著明天的安排。李昭德和武三思那里不能不應付一下,太平公主那里也要去,下一步的計劃,需要她的密切配合。后天婉兒出宮,一定得去陪陪她,還得抽時間看一看顯宗報給他的各種資料,逐步了解、真正掌握這支龐大的力量……

    楊帆一路想著,邁步進了花廳,小蠻剛剛結束了她的目視檢查,很認真地對阿奴道:“哪有毛病呀,我的寶寶一點毛病都沒有,健康的很!”

    阿奴正有一下沒一下地逗著楊念祖的小**,聽了沒好氣地白她一眼道:“你看一看就知道結果了?”

    “當然!孩子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當然一看就……,哎呀!你別給碰掉了!”小蠻看阿奴把她的心肝寶貝當成玩具,趕緊一把搶過來,阿奴吃吃笑道:“又不是泥捏的,怎么會碰掉呢?”

    這時楊帆走進廳來,笑道:“你們在說什么,這么開心?”

    小蠻一見郎君回來,喜形于色地迎上前,擔心地道:“郎君,咱們的孩子睡著的時候會笑,可醒著的時候怎么逗都不笑的,頂多抿抿嘴,你說怪不怪?”

    楊帆接過孩子,在他臉上香了一下,孩子濡了一嘴的唾沫都沾到他臉上了,楊帆也不舍得擦去那帶著奶香味兒的感覺,對小蠻笑道:“是你也太著急了,孩子太小,不明白你在逗他。

    孩子睡覺的時候笑,那是在睡‘婆婆覺’呢,神仙婆婆在教他東西,他學會了,神仙婆婆就會夸獎他,孩子一被夸就笑。你別急,等他再大一些,嗯……再等一個月吧,那時你再逗他,你看他會不會咯咯地笑。”

    小蠻崇拜地道:“郎君懂得真多,比我們女人還明白!”

    楊帆大言不慚地道:“那是,為夫博學的很,這種小事情怎么能難得住我。”

    阿奴掩口笑道:“是啊是啊,昨兒個也不知道誰向咱家浣衣的王婆子請教這些事情的,我可是在后邊聽得一清二楚!”

    楊帆的牛皮被戳破了卻也不臉紅,他白了阿奴一眼,又對小蠻道:“你們兩個人,一個不明白再加一個不明白,結果還是不明白。咱家沒有長輩,這些事兒,多請教一下府里的長者。”

    小蠻恍然大悟,喜孜孜地道:“郎君說的有道理,我去請教一下王婆婆,這孩子晚上睡覺總是用力,跟小牛犢兒似的哼哼,臉都憋得通紅,得看看有什么問題。”

    楊帆驚道:“孩子晚上睡覺有這毛病么,我怎么不知道?”

    小蠻白他一眼,道:“你睡著了,打雷都不醒,怎么會知道!”說完抱著孩子興沖沖地離去,阿奴看著她的背影,滿臉的艷羨之色。

    直到小蠻消失在門口,阿奴才不舍地收回目光,一扭頭正見楊帆微笑著凝視她,仿佛洞悉了她的心事,不由俏臉一紅。楊帆走上前,輕輕握住她的柔荑,低聲道:“冬天馬上就要到了。你別急,我們……春天成親好不好?”

    “啊!”

    阿奴的小臉騰地一下爬滿了紅暈,忸怩地道:“誰著急了?”

    楊帆捉緊了她羞澀中急著縮回去的雙手,正色道:“我不想你偷偷摸摸地跟著我,可是以前那種情形,你又不能暴露身份。現在不同了,我們有足夠的自保之力,姜公子奈何不了咱們。

    我之所以要等到明年春天,最重要的原因是,我現在有件大事要做,實在抽不出身來安排我們的婚事。我現在要著手接收繼嗣堂顯宗的力量。另外,顯宗和隱宗以前是對立的, 以后自然不會這樣,沈沐正在高句麗,等他回來,我得和他好好談談。顯宗宗主既然換了人,我想……他的‘流放’也就結束了。”

    楊帆還沒說完,阿奴就溫婉地應了一聲,羞澀地垂下頭,小聲道:“嗯!我……我都聽你的!”

    楊帆擁抱了她一下,低沉地道:“再一個,也是我眼下最重要的事:南疆選官。這件事完成的圓滿,我的位子才能坐得穩當。姜公子既然逃了,他一定不會甘心失敗,如果我沒有料錯,他一定會利用此事大做文章,如果能把我送進監獄,讓皇帝砍了我的頭,我奪了他的位子又能如何呢?同樣的,這一戰他要是再敗,就永無出頭之日了,這是我和他的決戰,我現在,正等他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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