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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9章 女兒
醉枕江山全文閱讀作者:月關加入書架

來俊臣望了楊帆片刻,突然開心地笑了/
  
  拋開來俊臣的學識和人品不論,單從相貌上來說,來俊臣豐神如玉,確是一個罕見的美男子,可是他這一笑,卻從骨子里透著一股邪異的氣息,看得令人心頭發寒,楊帆看到他詭異的笑容,心里頭都很不舒服。
  
  他并不畏懼來俊臣,論個人武力,他一根指頭就能把來俊臣捏死,來俊臣的個人武力頂多是潑皮巷戰的水準。論權勢,他現在是炙手可熱的天官考功郎中,而來俊臣只是一個合宮縣尉,相差不可以里計許。
  
  但是來俊臣陡然露出的笑臉邪氣盎然,根本不像一個正常人的表情,楊帆也難免感到有點心頭發寒了。
  
  來俊臣的嘴角勾著,越勾越高,終于變成一陣縱聲大笑,他雙腳一踹馬蹬,便向楊帆迎上來,拱手說道:“楊郎中,欣聞郎中高升天官府,可喜可賀呀,哈哈哈…,⒒チ
  
  一能的官員調動楊帆可能不知道,可是曾經在洛陽城攪起無數次腥風血雨,僅是宰相就不知折在他手中多少的來俊臣調動,楊帆怎么可能不知道?這件事吏部已是盡人皆知,所以見他出現,楊帆并不驚奇。
  
  他淡淡一笑,雙手依舊抓著馬韁繩,隨意地答道:“來縣尉終于得以調回京師,苦盡甘來,東山再起,才是可喜可賀呀。”
  
  來俊臣把雙手連搖,擺出一副極惶恐的模樣來:“哪里哪里,來某如今只是一個小小的合宮尉,哪里算得上東山再起,只是圣人憐惜下臣辛苦,調任天子腳下,能過得安穩舒適些罷了。”
  
  “哈哈哈哈……”
  
  來俊臣方才說話的時候,不管是故作恭敬,還是又扮惶恐,臉上的表情都異常豐富,他不管扮出什么表情來,眼睛都在笑,嘴角都在翹,配著并不相襯的表情,顯得莫名的詭異,直到此刻,終于忍不住又放聲大笑起來。
  
  楊帆聽著他的大笑,忍不住皺了皺眉頭,他聽得出,來俊臣不是有意示威,也不是得意炫耀,他是真的高興,可是楊帆真的不知道他和自己正說著話,突然有什么事這么高興。
  
  來俊臣笑不攏嘴地道:“下官今日勺岡到京,得先到洛陽府去報到,見過上官,才好走馬上任。楊郎中,咱們有暇再聚,來某告辭了!”
  
  楊帆點點頭,眉頭還是微微蹙著,看著來俊臣撥馬離去。來俊臣騎馬走開沒有幾步,忽然又是一陣哈哈大笑,笑聲來得急驟,消失的也快,中間停頓了片刻,又是突如其來的一陣大起……
  
  楊帆忍不住搖了搖頭,喃喃自語道:“來俊臣怎么瘋瘋顛顛的?”
  
  來俊臣一路走,一路忍不住地想笑,他也知道一個人騎在馬上,這樣突然地大笑未免顯得怪異,可他就是克制不住。
  
  剛剛一看到楊帆,一種莫名的喜悅就充塞了他的全身,楊帆是讓他貶官同州的罪魁冇禍首,他的大仇家,他的大仇家現在還活的好好的,等著他親手消磨,一想到有朝一日把楊帆扳倒,弄成他的階下囚,任他用諸般刑具親自折磨的場面,他就忍不住想笑。
  
  再想到楊帆那位頗令他垂涎的嬌※媚娘子,來俊臣更是心花怒放,他并不覺得自己有什么異常,相反,他覺得自己的頭腦現在異常的清晰,反應無比的敏捷,只不過…,對于喜怒的控制力似乎有些差了。
  
  管它呢,如今終于回了洛陽,東山再起,指日可待!
  
  來俊臣一路走,一路笑,一直到了洛陽府衙,在照壁前面扳鞍下馬】心中明白不可再無故大笑,強忍了半晌,把心中莫名的歡喜壓住,這才整整衣冠,換了一副莊嚴肅穆的模樣,舉步向衙內走去。
  
  他想著東山再起之后的威風,卻從來沒有想過,他如今只是一個合宮縣尉,要如何才能東山再起。他想著要整治楊帆,卻從來沒有想過楊帆現在比他的官職地位高了許多,他要如何扳倒楊帆,他想的是扳倒楊帆之后對楊帆百般折辱的快樂。
  
  來俊臣的精神一直都有點問題,但是表現于外的,只是比常人更殘忍一些、更偏執一些、更變態一些,沒有人察覺到他的精神不正常。從長安潑皮一舉成為御史中丞,又從御史中丞貶為同州參軍,這種大起大落之事進一步刺※激了他的神經,可他并沒覺得自己有任何古怪,除了他的妻子王夫人,別人也沒發覺他有什么不正常。
  
  楊帆望著來俊臣樂不可支地走遠,眉頭鎖的更緊了。
  
  當初他被來俊臣陷害入獄,來俊臣曾經脅迫過小蠻,想讓她以獻身于自己,以求丈夫一線生機。他知道來俊臣打過小蠻的主意,所以來俊臣今日有些反常的舉動,讓他心中有些不安。
  
  楊帆思索了一下,放棄了直接回衙門的打算,撥馬便向自己的府邸趕去。
  
  也算是關心則亂吧,楊帆已經進了福善坊,才陡然想起自己的家只經今非昔比,就算小蠻靜極思動,想去南市看看自家的產業,明里有阿奴相伴,暗里有繼嗣堂中高手護衛,也不怕會有宵小暗算。
  
  楊帆自失地一笑,想想已經到了家門前,便回去看看也好,只是原想囑托小蠻一旦出門要格外小心的話就不用說了。
  
  楊帆到了自己府前,岡剛勒住馬韁繩,身旁一名侍名便驚咦了一聲。
  
  他去金谷園時,攜去三名侍衛,他這幾名侍衛平素都沉默寡言,不喜言語,兼之性情沉穩,更沒有一驚一乍的時候,是以聽了那侍衛驚呼,楊帆忍不住睨了他一眼。
  
  那侍衛連忙道:“郎中,前面那位姑娘”是咱們的人!”
  
  楊防※身邊這幾名侍衛除了在極私密的場合,均不稱呼楊帆為宗主,而是稱呼他的官職,徹底把自己當成了天官郎中的侍衛,而不是繼嗣堂的人口只是這一來,他就不好解說他看到的那人的身※份了,所以語氣頓了一下。
  
  楊帆順著他的眼光看去,就見一位身著青衣的俏麗女子正向他的府門處一步步走來。
  
  古竹嫣已經洗去了易容藥物,換了身尋常女子的服飾為了不引人注意,她連馬都沒騎,直接按照從首領那里打聽來的道路,步行趕來福善坊這時岡剛走到楊府門前。
  
  楊府門前矗著四位騎士,這幟景何等顯眼,古竹婷已經看到他們了一見那明顯是侍衛打扮的三個人,都是自己熟悉的“繼嗣堂”中人,古竹婷馬上便猜到了他們護持在中間的那個人的身※份。
  
  這個人,一定就是他們的新任宗主!
  
  “好年輕!好英俊!”
  
  這是古竹婷看到楊帆的第一眼”心中浮起的感覺。
  
  顯宗的上一任宗主姜公子并不英俊,但是他的氣質、風度卻總是給人一種挺拔如青松、皓潔如冰雪的感覺。隱宗宗主沈沐更是貌不驚人,甚至顯得有些平庸,只有和他相處過的人,才會感覺到他由內而外的那種獨特魅力。
  
  相比于這兩個人楊帆從皮相上就占了便宜。
  
  古竹婷只看了楊帆一眼,便不敢再抬眼打量,而是加快腳步向他們迎上來。
  
  這時,那侍衛已經在楊帆耳邊低語了幾句,說清了古竹婷的身※份。楊帆知道她此來必有事情,此處是門口,人來人往的不好說話,馬上下了馬舉步向府冇中走去,三名侍衛也都下了馬,其中一人向古竹婷迎去。
  
  昨夜舉城狂歡,門子莫玄飛喜歡熱鬧也偷空跑出去玩了半宿。家主人不在府上,今兒不用早起莫玄飛一早回到府里,正在門房里補覺,忽聽有人扣門,連忙跋上鞋子,衣冠不整地跑出來迎門。
  
  角門兒一開,莫玄飛嚇了一跳,趕緊站直了身子,喚道:“阿郎!”
  
  楊帆沒理會他衣衫不整的模樣,只是擺擺手道:“把那女子帶到書房見我!”便頭前行去。
  
  書房里面,古竹婷依禮見過了楊帆,把她要稟報的事情源源本本地說了一遍,楊帆整個人都呆住了。
  
  他只以為這個女子帶來了李太公或者世家其他什么長輩的重要消息要跟他說,萬萬沒有想到,居然會是這樣一件無法想像的事情。
  
  他不只有一個兒子,還有一個女兒!
  
  楊帆坐在那兒,不知道心中是一種什么樣的感覺,曾幾何時,他還孤苦伶竹,在這世上再無一個血緣親人,一夜之間,他連兒帶女都齊全了。轉念再想到他的女兒已經落在姜公子手中,楊帆登時又有一種揪心的感覺……
  
  古竹婷偷眼瞄著楊帆的神情,時喜時憂,時怒時悲,卻并無詰問她的意思,這才放下心來。
  
  方才楊帆得知就是她為小蠻接的生,已經向她鄭重地道過謝,至于他的女兒落入姜公子之手,當初擄人的不是她,幫助姜公子帶走孩子的也不是她,反自因此害她險些送了一命,她還得擔心楊帆喜怒無常遷怒于她,也真是難為了這個身手超卓的女殺手。
  
  古竹婷期期艾艾地道:“屬下…,屬下實在不明白,姜公子為何要匿藏起宗主的女兒,他……”
  
  “我知道為什么!”
  
  楊帆打斷了她的話,微微閉了閉眼睛。他已經想起阿奴曾經對他說過的發生在華山絕巔的那一幕,想起了姜公子逼她跳崖的事情,兩件事一聯系,姜公子如此古怪的行止的真※實目的便昭然若揭了。
  
  可是弄清楚了姜公子的目的,不代表就能救回女兒,楊帆心亂如麻,全未注意到古竹婷的眼神驀然一冷,手腕一顫,一枚飛刀便滑進了她的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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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0章 棋子
醉枕江山全文閱讀作者:月關加入書架
    “姜公子這么做,是因為……我奪了他的女人!”

    楊帆說完,又沉默片刻,“嘿”地一聲冷笑,道:“只是他認為的應該是他的女人!”

    古竹婷有些茫然,姜公子的怪異潔癖她是知道的,姜公子怎么可能會有女人?

    發生在華山絕頂的一幕于姜公子而言是一種難堪和羞辱,所以除了姜公子的絕對心腹,別人并不清楚在那里發生過什么。 M古竹婷只是知道阿奴姑娘意外地死在了西域,并不知道姜公子曾在華山絕頂泄露了他對阿奴的感情。

    楊帆深深地吸了口氣,沉聲道:“因為這個緣故,他……倒是不會虐待我的女兒!孩子,我一定要救回來的,不過,你記住,這件事再不許讓其他人知道,尤其是我的娘子!還有就是,你從現在起不可以現身了,姜公子以為你死了,他的這個秘密已經永遠不會有人知道。如果讓他……”

    楊帆驟然聽說自己還有一個女兒,而且女兒落入了姜公子之手,的確是方寸大亂,但是心中雖亂心神卻未慌,他的頭腦還很清醒,馬上就想到絕不可以讓小蠻知道這件事。同時,古竹婷也不可以再公開現身。

    現在古竹婷繼續保持已經“死亡”的狀態,才不會引起姜公子的警惕,才不致于對他的女兒實行特別的看護,他要救回女兒才會容易一些。

    楊帆緊張地分析完這一切,馬上囑咐古竹婷。他一抬頭,就看見古竹婷黑亮黑亮的一雙眸子,帶著一抹危險的光彩,她的身材本來腴潤柔美,裊娜如柳,這時卻已微微繃緊。作勢欲撲,身姿中充滿了一種勁感與動感,仿佛一頭馬上就要撲下林梢的危險的獵豹。

    楊帆看到古竹婷向他匆匆遞來的眼神,馬上明白過來。他的語氣只是頓了剎那,便很自然地接了下去:“如果讓他有所防備,他一定會加強戒備,我再想救出孩子。就不大容易……”

    “了”字還沒出口,楊帆突然向古竹婷打了個手勢,兩個人同時向外撲去。古竹婷一腳踢出一只鐵梨木的繡墩,“砰”地一聲撞碎窗扉。緊接著身子就像一頭真的豹子,用一種極優美、有敏捷、極兇猛的姿態撲了出去。

    楊帆則腳下一轉,奔向房門。到了門邊。一把摘下了壁上的鐸鞘!他方才急思對策,并未察覺外面有動靜,但是古竹婷聽見了。

    這里是楊府,如果外面有仆役侍女走動,原也份屬正常,但是古竹婷聽到的聲音分明是有人悄悄接近,從輕微至幾不可聞的腳步聲。就可以判斷出來人是有意竊聽,故意隱藏了形蹤。

    因此楊帆一抬頭,古竹婷便向他遞了個眼色,又向墻外一呶嘴兒,楊帆馬上明白了她的用意,一面繼續說話以迷惑窗外的竊聽者,一面尋個機會,和她一起撲了出去。

    如今的楊府,不說是龍潭虎穴卻也相差無幾,來人居然可以瞞過明里暗里的諸多侍衛,一直潛到書房外面,那么來人的武功恐怕比之陸伯言也不遑稍讓,楊帆哪敢大意,一腳破開房門,掌中劍便如一道閃電般刺了出去。

    閃電在楊帆手中乍然一現,隨即便凝如一道凍結的冰流,他手持利劍,淵停岳峙地定在那兒,不動了。

    古竹婷緊隨著繡墩撲出去,身形剛一穿出窗子,便在半空詭異地一旋,手中一柄飛刀就像獵豹鋒利的牙齒,閃爍出噬人的寒光,與此同時,她的左手也握緊了腰帶,作勢要抽出什么武器。

    但是她的動作在她看清外面的人時也陡然凝住了,以至于以她如此輕靈敏捷的身法,落地時竟然發出“嗵”的一聲。

    “阿奴!”

    古竹婷駭然一呼,眼前的人分明就是她的弟子,據說已經死在西域的天愛奴!

    天愛奴被窗口和門口接踵傳來的打擊弄懵了,直到古竹婷的驚呼聲入耳,這才訕訕地答了一句:“古師!”

    書房院落里的異動,馬上引起了楊帆府衛的警覺,墻頭和院門處陡然出現了幾個人,持著掃帚的青衣老仆、提著臉盆的青衣小婢、還有一個滿臉福態、腰圍壯碩的奶媽子……,“繼嗣堂”中高手裝龍像龍、裝虎像虎,若非此刻現身,誰又能知道他們竟是身懷絕技的武林高手。

    楊帆一翻腕,劍便歸了鞘。

    “沒事了,你們退下!”

    楊帆對那掃地老仆、浣衣小婢和奶媽子吩咐了一聲,轉身便往書房里走,同時說道:“阿奴,跟我進來!”

    古竹婷見到“死而復生”的天愛奴,先是大為驚駭,緊接著就想到她是姜公子身邊親信,此來怕是要對宗主不利,馬上把飛刀再度一揚,結果楊帆的話恰于此時傳到了她的耳中。古竹婷飛刀揚在空中,左手扣緊腰帶,再度怔在那里。

    天愛奴看看古竹婷,轉過身,乖乖地跟著楊帆向書房中走去,古竹婷定了定神,這才尾隨其后,心中還在急急思量:“這是怎么回事?莫非……阿奴受公子指派,假死遁身,潛到宗主身邊做臥底了?”

    “大有可能!”

    想到這一點,古竹婷又握緊了武器,等著向宗主揭發天愛奴的真實身份。楊帆回到書房,轉身看看天愛奴,又看看一臉警惕的古竹婷,笑了笑道:“古姑娘不用擔心,我剛才說的那個女人……就是她!阿奴絕不是姜公子的奸細!”

    姜公子身邊形影不離的阿奴,居然成了這一任宗主的女人?原來宗主不止搶了姜公子的寶座,還搶了……

    楊帆顯然知道阿奴以前的身份,他的話不可不信。古竹婷知道其中一定有許多精采的故事,但是現在顯然還不是滿足她的八卦之心的時候,她屈指一彈,飛刀復又不見,身子也往旁邊站了一站。

    楊帆微微皺起眉頭,對天愛奴問道:“你要過來便過來,怎么鬼鬼祟祟的?”

    天愛奴神情訥訥。不得言語。

    她來偷聽的理由,實在不足為外人道也。

    昨夜楊帆沒有回府,今兒一早回來了,卻帶了一個很有風韻的女人到書房。天愛奴聽到這個消息后,心中馬上有些惴惴不安了。

    小蠻和楊帆那是自幼結下的緣份,她不只視楊帆為夫還視楊帆為兄,兩人于愛情之中還有很深厚的親情。所以小蠻不會嫉妒,也從不會擔心楊帆會移情別戀。可是正一門心思憧憬著來年春天新婚之喜的阿奴可沒有她這樣的資本,如何會不擔心呢。

    所以,她想來看看。究竟是一只什么樣的風騷狐貍精,會把楊帆勾得夜不歸宿,大清早的還把人帶回家里來。結果卻恰巧被她聽到如此駭人的消息……

    看到天愛奴有些難堪的表情。楊帆的目光微微閃爍了一下,他大致明白了阿奴的用心,只好苦笑一聲,又問:“我們方才的話,你都聽到了?”

    天愛奴咬著下唇,輕輕點了點頭。

    楊帆吁了口氣,又對古竹婷道:“方才阿奴喚你古師。你和阿奴是?”

    古竹婷忙把她和阿奴之間的關系解說了一下,楊帆恍然地點點頭道:“古姑娘,你現在不能暴露身份了,就留在我府上吧,這段時間,你和阿奴住在一起,你的容貌……,阿奴是精通易容之術的……”

    天愛奴怯怯地道:“古師傳授于我的,就是隱形匿蹤之術和易容術。”

    楊帆“哦”了一聲道:“這就成了,古姑娘,你的模樣最好做一點變化,雖說我府上很安全,可是為了以防萬一……”

    古竹婷急忙頷首道:“屬下明白,宗主請放心,一會兒屬下就改變容貌。”

    楊帆點點頭,又沉默片刻,才道:“我現在要去衙門,阿奴,你叫人來修繕一下書房!”

    天愛奴略一遲疑,鼓足勇氣問道:“二郎,營救孩子的事情……”

    楊帆已從她身邊走過,又站住腳步,慢慢轉過身來,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柔聲道:“你不用擔心,孩子在他手里現在是不會有什么危險的。我也想馬上把孩子救回來,可是現在貿然行動,只能打草驚蛇,絕對有害無益。

    我們不知道他在哪里,大動干戈必然會引起他的警覺,他現在還不知道秘密已經泄露,對孩子看管的不會太緊,如果我們大張旗鼓,想救出孩子就難了。你放心吧,我很快……就能引蛇出洞,讓他自己按捺不住地跳出來!”

    楊帆向阿奴用力地點了點頭,最后囑咐了一句:“千萬莫讓小蠻知道!”說完便大步行去。

    阿奴目光幽幽地看著楊帆遠去的背影,一時間心中充滿了內疚和自責。本來,自從小蠻和孩子被救回來以后,她的心事盡去,已經無比快活,可是這個消息又像一塊重重的石頭,沉沉地壓在了她的心頭。

    見楊帆已經走遠,古竹婷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開口問道:“阿奴,你怎么會和宗主在一起的?”

    阿奴搖了搖頭,答非所問地道:“我不能心安理得地等在這兒,古師,我該親手救回那個孩子的!”

    楊帆走出府門,縱身躍上戰馬便飛馳而去。

    他很少在洛陽長街疾馳,可這一次他打馬如飛,幸好一早時候,最寬闊的定鼎大街上還沒有多少人。楊帆一直疾馳到天津橋頭,才猛地一勒韁繩,戰馬“希聿聿”地一聲長嘶,人立而起。

    楊帆跨鞍回望,忍不住仰天吐出一口濁氣。

    洛陽百坊,規整如棋盤,世事如棋,人生如棋,立馬天津橋頭的他,就是那枚過河卒子。他只能一步一步地走,他清楚自己的目標,但他在到達目的地之前,永遠也不會知道,在這一步一步之中,會有多少“車馬炮、象士卒”,為他布下重重殺機!

    有進無退,不是為了拋妻棄子,而是為了團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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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1章 狩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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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帆回到天官府衙門,強抑幼女被奪帶給他的牽掛和心靈上的痛苦,專心整理他初步篩選出來的官員名單。m

    他有初篩權,沒有決定權,所以這份名單上的人數是所需南疆官員的三倍,如此,報上政事堂,才能給宰相們再留出選擇的余地。但是在每一個職位的候選官員名單中,都是武三思和李昭德的人占絕對多數。

    用過午膳之后,楊帆又仔細圈點了一番,最終的名單終于出爐了,楊帆喚道:“李令史!”

    正佯作用功的李征虎連忙迎上前來,楊帆把他圈圈點點、涂墨處處的名單遞給李征虎,囑咐道:“這是本官初步篩選出來的官員名單,你謄錄清楚,本官驗看無誤后,今日散衙之前務必遞到政事堂去!”

    “是!”

    李征虎趕緊雙手接過名單,楊帆肅然道:“本官出去一會兒,你小心謄錄著,切記,茲事體大,萬勿傳揚出去!”

    李征虎一臉惶恐地道:“卑職不敢,郎中敬請放心!”

    歷代朝廷,對泄露尚未公開的朝廷政令以及諸般機要的官員,最輕的處罰也是貶官流放,但是朝廷政令、政策的泄露,從來都沒有斷絕過,只不過沒有人沒有報償的公開散布消息,而是各有專營,將消息秘密透露給他依附的權貴。

    楊帆離開天官府,便往刑部去了,六部都在一條長街上,方便各司之間的公務往來。

    騎在馬上,楊帆便向手下隨從問道:“咱們的人,已經和什方道人、河內老尼那三個神棍完全剝離清楚了么?”

    其中一人答道:“自得到宗主命令,咱們的人便不惜損失全速撤離了,托庇于那三人。可以得到許多的便利,因此愿意接手的大有人在,咱們的損失,從這些接手人那里倒是大多得到了彌補。”

    楊帆笑了笑,道:“些許損失倒不算什么,重要的是咱們的人已經剝離干凈。我本想再拖些時日的,可惜事機有變,不得不提前發動,咱們的人已經脫離。那是最好!”

    楊帆回首對另一名侍衛道:“你去金谷園梓澤苑,告訴公主殿下,就說……萬事俱備,可以依約發動了!”

    “是!”

    那侍衛撥馬便反向馳去。

    方才同楊帆對答的那名侍衛顯然是眾侍衛之首,所以知道較多的內幕。也有資格同楊帆對答。他壓低聲音道:“宗主,咱們的人……不用動么?”

    楊帆輕輕搖了搖頭,道:“咱們的人,沒有姜公子不知道的,只要動一下,便會被他察覺我的用心,所以。這一次一個也動不得。放心吧,這件事,本官自有安排!”

    “諾!”

    李征虎先是飛快地抄好了一份名單,袖在手中到了簽押房的耳房里。看看除了那個負責研墨遞水的小廝,并無旁人在,馬上把名單遞給他,疾聲囑咐道:“去!馬上送到魏王府上!”

    這個小廝是他一個家仆的兒子。被他動用關系弄到衙門里來做了個小廝,多少拿些薪水貼補家里。也因此成了他最可信任的跑腿兒。那小廝接了名單趕緊揣好,便向外面趕去,李征虎吁了口氣,這才回到簽押房,開始謄錄第二份,這一次,他一絲不茍,運筆極其認真……

    ※※※※※※※※※※※※※※※※※※※※※※※※※※

    趙乾是天官府司封郎中。司封郎中主要負責封爵事務。爵位可不是輕易就能封的,要么是父死子繼,順理成章地繼承,只是到天官府來正常地走一道手續,要么就是立下軍功、或者為國盡忠多年,得到皇帝賞賜,晉封爵位。

    而這些,司封郎中從中毫無運作空間,根本沒有油水可撈。所以,雖然趙乾在天官府任職多年,卻一直是一個無足輕重的官員,比起考功郎中的炙手可熱,一到年節家中厚禮堆積如山,可以說是清貧之極了。

    不過這趙乾卻很有幾分隱忍功夫,他一直本本份份地當著這份差,并未像他的前任們一樣,在吏部上上下下混的熟了,便開始動用這些關系調去其他衙門,或者備一份厚禮,找侍郎大人運作運作,調到地方上做個有實權的長史、司馬或者別駕什么的。

    如此一來,因為多年不曾調動,他成了天官府里資歷最老的官員,又因為官聲人名很是出眾,與其他同僚素來沒有厲害沖突,所以人緣、名望也是有口皆碑。

    如今,這位在天官府里素孚人望的趙郎中,端端正正地坐在他那間素來清靜、一天到頭也難得會有一份公文送入的簽押房里,一下一下地扼著手指,聽著骨節發出的“咔吧咔吧”的聲音,他緊張的心情漸漸舒緩下來,但是刀削般富有棱角的臉頰上,一抹激動的紅暈還是沒有褪下去。

    他出身寒族,是武則天大力提拔寒族官員以對抗山東士族的時候,以明經科入仕的。不過,明經科入仕比率一般是十比一,而進士科入仕比例一般是一百比一,兩者相差極大,因此明經科進士不是太受人重視。

    因此他甫一入仕,起步就比同僚低了一階,再加上他做人做官一向都是中規中矩,難有什么超卓的體現,所以四十出頭就已絕了再進一步的可能,在藍田縣主簿的位置上停了下來。

    如果沒有意外的話,他大概會像張柬之一樣,一直蹲在那兒,如果他沒有張柬之那么長壽,他就得在縣主簿的位置上蹲到死了。

    但是,這時有一位貴人相中了他,向他施以了援手,這位貴人就是長安獨孤氏。獨孤氏用他們家族的力量,幫助趙乾擺平藍田縣上上下下復雜紛紜的關系,為他提供種種便利,助他創造成績,終于讓他官聲斐然,得以進京為官。

    從那以后。他在天官府又是一蹲十年,從主事、員外郎,一直蹲到郎中,做的始終是最清閑、最沒有油水的那份差使。他也曾想過努力運作一下,放一任外官,但是獨孤氏不同意。

    如果失去獨孤氏的支持,沒人脈沒背景的他連現在的職位也不可能保住,好在家里有獨孤氏貼補著,即便是在洛陽城里。他家的生活也算不上清貧,他也只好捺下性子,老老實實地做他的司封郎中,直到今天……

    今天,每月都按時給他家里送來米糧銀錢。卻從無只言片語交待的獨孤氏的人,終于給了他一條使命:彈劾楊帆!

    他在天官府蹲了十年,終于等來了一道命令。

    這件事并不令他如何激動,令他激動的是,傳達口信的人說的第二句話:“如果做的好,考功郎中這個位置,就是你的!”

    他已經五十出頭了。鬢邊已經有了些許白發,他本來以為仕途前程已經到此終結,這時希望來了!

    他三十入仕,第一個十年。在各州府小吏的位置上輾轉;第二個十年,他一直蹲在藍田縣;第三個十年,他在天官府這個最顯赫的衙門里,做著一個最不引人注目的官。權力總是距他咫尺之遙,卻從來也不屬于他。

    十年一輪回。現在,機會終于來了!

    趙乾長長地吸了一口氣,努力平息激動的心情,認真思索著獨孤家主交待的整件事情的每一個細節,這個機會他絕不能錯過,所以他一定要做到最好,一定要把這個機會牢牢地把握住!

    ※※※※※※※※※※※※※※※※※※※※※※※※

    候選官員名單當天就送到了政事堂,出現在李昭德的案頭。

    與此同時,魏王武承嗣的案頭也出現了楊帆炮制出來的候選官員名單,名單中屬于武承嗣的人寥寥無幾,這已經遠遠超出了他能夠容忍的底限,武承嗣終于按捺不住了。

    武承嗣怒發沖冠,一拳擂到案上,將一塊上好的硯臺震到地上,摔得粉碎!

    既然沒得商量,那就戰吧!

    第二天早朝,長上果毅鄧注獻《碩論》于天子,洋洋灑灑數千言,言辭犀利、慷慨激昂,備述李昭德專權跋扈之狀,把他比喻成竊持朝廷大權,呈一己私欲的一只碩鼠。鳳閣舍人逢弘敏、張嘉福馬上出班附議,彈劾李昭德。

    楊帆?

    楊帆只不過是李昭德門下一只小小走狗,宰了他無關大局,再者說,南疆官員的名單還沒有最終確定下來,此時尚未對外公布,照理說他武承嗣現在根本就不應該知道其中詳情,如何彈劾。

    再者,他武承嗣是什么人?他是女皇帝的親侄兒,他是武氏家族的族長,跟楊帆斗,沒得失了身份,要打就打大老虎。

    于是,武承嗣的矛頭直指李昭德,而且巧妙利用了李昭德一向刻薄跋扈在滿朝文武中激起的不滿情緒,只彈劾他專權擅斷、作威作福,至于什么南疆選官,武承嗣只字未提。

    三個人接連的彈劾,如同一陣不間歇的暴風驟雨、閃電雷霆。

    李昭德根本沒有想到以他圣眷之隆重,居然還有人敢彈劾他,滿朝文武也沒有想到居然有人敢如此肆無忌憚地公開同李昭德叫板,雖然這些彈劾者幕后的主人同樣是一個飛揚跋扈不可一世的人。

    朝廷彈劾制度有“露章面劾”和“封章奏劾”兩種,這種當面彈劾,被彈劾人不管多大的官兒、不管有罪沒罪,都必須馬上自除冠帽、俯僂出班,躬身肅立于御階之下,垂首待罪。

    李昭德強抑憤怒,除去冠帽,躬身立于丹陛之下,垂下了他那顆永遠高昂的白發蒼蒼的頭顱,自他獨掌大權以來,從未如此狼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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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2章 失寵
醉枕江山全文閱讀作者:月關加入書架
    舉朝嘩然中,李昭德平素驕橫跋扈、哪怕是同為宰相級別也常被他羞辱呵斥的惡果終于體現出來了,朝堂上寂靜一片!

    哪怕是許多現在還依附在李昭德門下的官員,也因為平素被他呼來喝去羞辱過甚,見他如此狼狽暗生快意,故意裝聾作啞地不肯出面幫他辯駁。 M只有極少數一身榮辱完全系在李昭德身上的官員跳出來同魏王魏承嗣一派的爪牙激辯起來。

    武則天見有人攻訐她一直寵信無加的李昭德,臉上登時露出極為不悅的神情,但是隨著三位大臣的慷慨陳辭,不斷列舉的李昭德的言語、事例,武則天臉上不悅的神色漸漸消褪了。

    尤其是張嘉福那句:“陛下自長壽以來,厭倦細政,朝中大事,悉委李昭德。中外奏申,李昭德允,陛下便無有不允!李昭德不允,陛下已允,也依其奏請,改為不允!”深深地觸動了武則天心中最敏感的那根神經。

    政由己出是武則天掌握權力的根本,富貴可以予人,割喉的匕首卻絕對不能操之他人之手。張嘉福這句誅心之語,觸到了武則天的逆鱗。

    武則天冷冷地開口,打斷了雙方官員的論辯:“好啦!都住口!”

    朝堂之上登時一靜,武則天又道:“著御史臺察勘鄧注、逢弘敏、張嘉福所奏言語!散朝吧!”

    李昭德深深地彎下腰去,悲涼地道:“臣請回避,歇職歸府!”

    武則天臉上綻起一絲笑容,和緩地安慰道:“李相是朕之股肱,朝廷怎么能離得了愛卿呢?朕對這些彈劾是不相信的,只是朝廷法度如此,既然有人彈劾。自然就要查證,如此也好還愛卿一個清白。昭德,不必在意!”

    這番話,武則天要是私下用來安慰老臣。卻也是極妥當的言語。但是現在彈劾李昭德的人還在,滿朝文武還在。皇帝這么說,簡直就是公然的偏袒了。

    李昭德激動的滿面緋紅,長長一揖下去,胸中激蕩。竟爾說不出謝恩的話來。

    武則天把袍袖一拂,站起身來,便向丹陛后面行去,執禮太監連忙把拂塵一揚,高聲宣道:“皇帝退朝!”

    那些先前沒有為李昭德出面幫腔的官員一見女皇公然表露對李昭德的偏袒之意,忙不迭急急思索補救的措施,皇帝剛剛退朝。一大群扮出義憤填膺、同仇敵愾的官員呼啦啦圍了上去,執禮太監瞟了他們一眼,臂彎里搭著拂塵,追著武則天去了。

    知悉那份南疆選官名單內容的官員都很清楚武承嗣為何向李昭德發難。對他們而言。南疆選官與他們的關系不大,如果能鉆營成功,從中為自己的親友子侄謀得一席之地固然好,可眼見他們爭得一副魚死網破的情形,他們哪還敢往里湊。

    于是,他們的關注重點就放在了武承嗣和李昭德誰能扳得倒誰這個問題上。武承嗣只在武則天登基之初當過半年的宰相,惡績不顯,雖然百官忌憚武家,但是對武承嗣這個人倒沒有太多的厭惡。

    反之,李昭德卻早已聲名狼藉,文武百官大多對他沒有好感,眼下這種情況,他們沒有落井下石已經算是很有大局觀了,哪里還會全心全意地維護李昭德,李昭德不值得保,武承嗣更不好得罪呀。

    朝中這場罕見的**也以最快的速度傳到了天官府,司封郎中趙乾一俟得知朝中發生的事情,馬上就敏銳地察覺到,這兩位舉足輕重的大人物之所以刀兵相見,導火索就是南疆選官一事,而這件事是由楊帆具體負責的。

    “閥主剛剛傳來指令,命我搜集證據,準備彈劾楊帆,魏王便向楊帆的靠山發難了。難道……閥主已經與魏王聯手?”

    趙乾的眼神陡然亮了起來,他本來就對閥主的能力深信不疑,而率先發難的竟是武承嗣這樣的龐然大物,更給了他無窮的信心。

    這一晚,趙郎中書房里的燈光徹夜不眠,為了如花似錦的美好前程,他像當年準備科舉考試似的忙活起來,點燈熬油地準備著楊帆的黑材料……

    ※※※※※※※※※※※※※※※※※※※※※※※※※

    次日無朝,武則天一早起來用過早膳,和張易之、張昌宗一對愛郎正在麗春臺上閑坐說笑,忽然內侍捧了一份纏了黃綾的奏疏走來,到了武則天身邊,附耳低聲道:“大家,上官待制差人急呈,封章奏劾!”

    一般的奏章,上官婉兒都可以啟封閱批,但是軍國大事需轉呈武后,另外就是“封章奏劾”,這種奏章必須直達御前由皇帝親啟,上奏的內容也只能由皇帝一人知道,如果皇帝看了覺得無足輕重,對奏疏留中不發,那么別人永遠也不會知道。

    武則天隨手接過奏疏,笑呵呵地遞與張昌宗,道:“六郎,為朕打開!”

    張昌宗答應一聲,驗過火漆封印,取了玉刀拆開,展開那份奏疏,也不遞于武則天,自己先坐在武則天榻邊瀏覽起來,武則天笑呵呵地道:“六郎逾矩,該打!”說著抬起手來,在他臀后親昵地拍了一記。

    “哎喲!”

    張昌宗佯作痛疼地驚呼了一聲,跳起身來,將那奏疏遞與武則天,笑道:“圣人瞧瞧,這人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彈劾李相爺呢。”

    “哦?”

    武則天臉上的笑容冷下來,從他手中接過了奏疏。

    繼武承嗣之后,太平公主的人也出手了。

    只不過,沒有人知道他是太平公主的人,因為這位先生現在根本不是朝廷官員,而是前朝廷官員。

    這人叫丘愔,原是魯王府功曹參軍。

    魯王李靈夔是唐高祖李淵第十九子,李世民的兄弟。越王李貞起兵反武事敗后,李靈夔也受到牽連,被流放振州,自盡身亡。魯王府的官員大多受了牽連,但是這丘愔本是朝廷派去的官員,負有監視魯王的職責,嚴格說來,他不是魯王的人,再加上他文名卓著,在士林中很有聲望,所以僅是免了官職,賦閑在家。

    他曾經是朝廷官員,那就永遠有權向皇帝上奏疏,因此這道秘奏還是被送進了宮里。論起文采,這位丘老先生比起鄧注、逢弘敏、張嘉福可要高明多了,奏疏字字句句,如戟似劍:

    臣聞百王之失,皆由權歸于下。宰臣持政,常以勢盛為殃。魏冉誅庶族以安秦,非不忠也。弱諸侯以強國,亦有功也。然以出入自專,擊斷無忌,威震人主,不聞有王……

    昭德性好凌轢,氣負剛強,盲聾下人,芻狗同列,刻薄慶賞,矯枉憲章,國家所賴者微,所妨者大。天下杜口,莫敢一言,聲威翕赫,日已熾盛……

    漢光武將寵龐萌,可以托孤,卒為戎首。魏明帝期司馬懿以安國,竟肆奸回。今昭德作福專威,橫絕朝野,愛憎與奪,旁若無人。陛下恩遇至深,蔽過甚厚。臣聞蟻穴壞堤,針芒寫氣,涓涓不絕,必成江河……”

    武則天看完這份奏疏,一時怔忡難言。

    丘愔老矣,而且是早就致仕的人,是一位文壇名士,他有什么理由攻訐權傾朝野的李昭德?他不可能與朝廷各派系勢力有任何瓜葛,動機只能有一個:他是真心為國!然而,李昭德……他真的已經跋扈到了這一步?

    想到丘愔奏疏中所舉的一個個權臣的例子,武則天心中發冷,風撩起她的白發,輕輕拂過她那張已無法掩飾的滿是褶皺的臉,她的臉上一絲表情都沒有。

    張昌宗把奏疏的內容同兄長悄聲說了說,張易之眼珠一轉,“嘿嘿”地笑了起來:“這個姓丘的,真是好大膽子,居然連李相爺也敢彈劾,他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哦?”

    武則天緩緩抬起頭,看了張易之一眼,不動聲色地道:“怎么,五郎覺得這丘愔狂悖無知么?”

    張易之道:“當然,李相輔佐陛下,總攬乾綱,司契握圖,兢兢業業,公卿百僚,莫不欽仰。聲威翕赫,深受萬姓愛戴,乃是圣人的左膀右臂啊,這老狗也不知是受了何人蠱惑,敢來饞言中傷李相爺,真真不知死為何物了。”

    武則天的身子震動了一下,復又轉向張昌宗,問道:“六郎,你也這么認為嗎?”

    張昌宗這時已經明白乃兄的意思,忙側首想了想,故做天真地道:“昌宗年紀還小,朝廷中事不甚了然,不過昌宗雖久在內廷,卻也是聽說過李相的威名,李相乃柱國之材,怎容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匹夫中傷,圣人應該對他嚴加懲誡,以安李相之心!”

    “呵呵……”

    武則天莫名地笑了兩聲,揚了揚手中那封奏疏,悠悠說道:“知人亦未易,人亦未易知啊。昭德身為內史,備荷殊榮,誠如這封奏疏所言的話,那么他……就是有負朕望、有負于國了。”

    張昌宗眨眨眼,“納罕”地問道:“圣人是說李相爺有罪嗎?”

    武則天緩緩搖了搖頭,道:“你們不懂,退下吧,朕想一個人靜一靜!”

    “是!”

    張易之兄弟不敢再言,聯袂退了出去,武則天以手撫額,沉思不語。

    過了許久,一名內侍悄然走到她的身邊,欠身道:“陛下,李昭德求見!”

    武則天像打了個盹兒剛剛驚醒似的,晃了下身子,才對那內侍淡然說道:“宰相被參,便私唔天子,豈非予人口實?做事只要俯仰無愧,心自坦然,慌些什么!讓李相安心回府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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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3章 拋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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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昭德一身葛袍,腳下衲鞋,頭上連幞頭都沒戴,頂著一顆蒼頭,立于宮門之外。m

    聽到內侍傳話,李昭德整個人都呆在那里,臉上一片木然。

    他今天來,本是以退為進之舉,雖然昨日皇帝在朝堂上已經露出了偏袒他的意思,但他還是想更進一步。

    于是,他作如此打扮,步行至宮城,扮出一副請罪、請辭的姿態來,按他預料的想法,皇帝必然優容以待,留他飲宴或派御輦送回府邸,消息頃刻間就能傳遍全城,那些見風使舵的人自然知道該怎么做,事態不平自息。

    誰料……,皇帝這番話看似安慰,可是皇帝的舉動分明有一種極明顯的冷淡,他此刻深悔不該有此舉動,這一下弄巧成拙了,誰會想到天子會如此反復無常呢?

    小內侍傳完口諭,向他客氣地笑笑,便打道回宮了。

    李昭德在宮門下怔怔地立了許久,直到他發現持戈立于宮門之下的武士投向他的目光都帶著一種同情的意味,這深深地刺疼了他的自尊心,李昭德霍然轉身,大步向宮城外走去。

    他挺胸昂頭,走得氣宇軒昂,可是他挺拔的背影,怎么看怎么透著一股悲涼。

    李宰相布衣葛袍,免冠束發,自往宮中請罪,但是皇帝并未見他,無功而返的消息很快就在全城傳開了,官員們馬上從中嗅到了一種不一樣的味道,有些人福至心靈,立即到書房中,摒退書僮小廝,自己研墨鋪紙,開始書寫秘奏。

    有的人則開始燒毀與李相往來的書信、唱和的詩詞。或者把以前請李昭德題寫的匾額取下來,叫家人拿到后院里先藏在柴房里,一俟情形不妙馬上劈了燒柴。

    第二天朝會再開時,風向已經變了。

    雖然大多數官員采用了一種穩妥的立場。或靜觀其變。或上密奏彈劾,還是有一些膽大的投機份子公開加入了彈劾李昭德的隊伍。李昭德還是一如既往地免冠出班,躬身聽參,待官員們彈劾已畢,便自請回避。

    這一次。武則天沒有再作挽留,很冷淡地答應了他的請求。

    李昭德暫時離開政事堂,回府待參了。

    次日歇朝,可是送到宮中的奏章比頭一天朝會時還多了兩倍,每個人都現在都知道:權傾朝野、顯赫一時的李昭德,完了!

    彈劾,不僅僅是表態站隊、爭取進位的一個機會。不僅僅是發泄李昭德曾經對他們毫不留情面的羞辱訓斥,還是他們撇清自己的一個手段。

    坦白地說,李昭德不是一個奸佞,他固然熱衷于權利。為此對可能威脅到他的人明里暗里進行排擠打壓,拉到政事堂里的宰相都是不能與他比肩、無法與之對抗的人。而且專權擅斷、作威作福,但是在大是大非上,他還是把持得住的。

    但是,一個目空一切的人,往往比一個作惡多端的人更加讓人厭惡,李昭德性格上的重大缺陷,使他自釀的苦果終于在這一刻成熟了。

    武則天雖然是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惟一女皇,但是在她身上,還是有著許多女性特有的性格特點:“她信任一個人時,就會絕對的信任,哪怕這個人做錯了事,她也會極度寬大,甚至表現出偏袒的態度。但是一旦到了某一種限度,她認為對方欺騙了她、辜負了她,或者背叛了她,她就會勃然大怒,迅速從一個極端,轉向另一個極端。”

    其實,這也不算是女人的特質,眾多的霸主明君身上,都有類似的特性,或許這種特質源于他們極度的自信,因此在這種自信被打破以前,他們可以盲目地信任一個人,一旦這種自信被打破,又因為自覺被蒙蔽,而極度地憎惡一個人。

    李昭德坐不住了,皇帝和百官的變化,他洞燭于心,他知道這時再靜坐待參,無異于坐以待斃,他做了最后一次努力,不是試圖挽回圣寵,而是再度以退為進,希求保全。

    他上了一份萬言書,進行自責與自劾,反思自己在輔政期間擅權專斷、跋扈飛揚的種種過失,向皇帝請罪。

    女皇一旦厭惡了一個人,是連表面上的客套都不講的,立即接下了李昭德的自劾,下旨貶鳳閣侍郎,同鳳閣鸞臺平章事李昭德為嶺南西道欽州南賓縣尉,讓他到廣西十萬大山上任。

    接到女皇的旨意,李昭德就像一下子蒼老了十歲,他怔怔地坐了良久,才長長嘆息一聲,吩咐家人收拾行裝,準備走馬上任。

    這時候,彈劾他的奏章未見減少,反而日益增多。這時候已經沒有武三思的人或者太平公主的人暗中推波助瀾了,而是文武百官對李昭德的積怨如泄堤的洪水,終于來了一次大爆發。

    雪片般的彈劾奏章不斷送到武則天面前,這些奏章因為是彈劾官員,上官婉兒無權處置,全都是交到武則天面前,由她親自拆閱,武則天是越看越怒,昨日還是她贊不絕口的股肱之臣,今日怎么看都是要命的毒瘤。

    為李昭德辯解、申訴的奏章并非沒有,但是早已湮滅在這雪片般的彈劾奏章之中,李昭德還沒打點好行裝準備到十萬大山去上任,女皇又下一道圣旨,罷李昭德南賓縣尉之職,流放嶺南牢州。

    ※※※※※※※※※※※※※※※※※※※※※※※※※

    姜公子覺得他那一頭烏黑油亮的讓女人都要羨慕三分的頭發快要熬白了。

    朝中一系列的變化,他完全看不懂。

    并不是姜公子拙于智計,而是朝中發生的這一切,實在不可能和楊帆應該做的事有任何正面聯系。相反,從目前的情況來看,這場風波對楊帆只有害處,并無一絲好處。

    楊帆把他初篩的名單報上去后,里邊沒有幾個世家子弟,反倒以李昭德一黨和武三思一黨占絕大多數。這份名單激發了武承嗣的強烈反彈,連內廷的張氏兄弟也大為不滿,于是他們相繼展開了對李昭德的反撲。

    武三思之所以沒有成為他們的反擊目標,是因為武三思是武則天的親侄兒。對武承嗣來說。壯大武三思一黨。于他是一大害,但是對武則天而言。只要是武氏家族的力量壯大,對她就有利,她樂見其成,攻擊武三思效果不會太大。

    結果李昭德又不擅于經營自己的勢力、他那看似強大的政治根基。早就被他強直跋扈的個性給破壞殆盡。這棵大樹看著高聳入云,里邊卻早就被蟲子蛀空了,風一吹就倒了,如此一來,楊帆怕也少不了一個池魚之災,他究竟想干什么?

    姜公子苦思良久,反復推敲。卻始終無法判斷楊帆的真正用意,眉心不禁越蹙越深。

    他不知道楊帆究竟想干什么,但是他不可能這樣坐視,無論如何。這個機會是不容錯過的。

    想到這里,姜公子輕輕展開雙眉,抬頭對袁霆云道:“讓高文彈劾楊帆!”

    袁霆云大為興奮,公子終于決定出手了,他重重一點頭,馬上向外走去。

    高文是御史右臺侍御史,盧家培植出來的人,姜公子被罷黜后,由顯宗控制的官場人脈全被楊帆接手,雖然姜公子自負驕傲,不肯向家族求助,但是很多時候,他都不能不動用盧氏家族苦心經營多年積攢下來的人脈。

    每個龐大的家族,最重要的資產之中,都有一份只能由當家人親手掌握的花名冊,就像《教父》中的那些黑道領袖鎖在最隱秘的保險箱里,直到去世才傳承給繼承人的那份最大的政治遺產。

    那份名單上的人,要么是他們一手扶持起來的,要么是真金白銀多年來喂熟了的,要么是基于利害關系建立的秘密盟友。盧老太公很寵愛這個長孫,卻也不敢把家族的資源任由他揮霍,返回范陽之后,他從花名簿上只抄下了三個人的名字交給姜公子,這個高文就是其中之一。

    姜公子不能等下去了,他要派人試試水,看看楊帆如何應對!

    楊帆側臥在寬大的羅漢床上,跟他的寶貝兒子難得地享受了一次父子獨處的時間。

    羅漢床上,中間的床桌已經撤去,楊念祖就躺在他身邊,很不老實地又蹬又抓,很快就抓到了老爹腰間的玉佩,腳蹬著老爹的胯骨,硬是把身子側了過來,小嘴嚅著泡沫,沖他老子咧開了嘴巴,很開心。

    楊帆拿手帕替他擦去嘴角的泡沫,楊念祖很不耐煩地扭頭。

    “小子,你還有個小姐姐呢,想不想她?”

    楊念祖又努力地嚅出一團唾沫,涂到剛擦干凈的粉嫩唇瓣上,向他老子勝利地微笑。

    “乖!”

    楊帆的手指輕輕刮過他胖嘟嘟的小臉蛋兒,聲音低沉下來,目光變得非常感性:“兒子,你爹也有一位阿姊呢,是你的姑姑,親姑姑,你姑姑很漂亮、很溫柔,也很疼你爹,可惜……你姑姑走的早,永遠也不能疼你了!”

    楊帆的眼睛有些濕潤,他眨眨眼睛,眨去眼中的淚痕,對還不懂事的兒子低聲說道:“這樣的事,不會再發生在你的身上,阿爹一定把你阿姐找回來的,你說是不是?”

    楊念祖一雙點漆似的眸子瞪著他的老爹,啊啊地應和了兩聲,咧開嘴又笑。

    楊帆也笑了,輕輕拍拍他的小屁股,寵溺地道:“你呀,真是個傻小子!你老爹剛剛做的大官馬上就要丟了,要倒大霉了呢,你還笑?”

    楊念祖小嘴咧著,笑意牽動著他的臉蛋兒,整個面部曲線都向上揚起,笑的更開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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