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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4章 再生事端
醉枕江山全文閱讀作者:月關加入書架
    太平公主向那侍女問道:“什么消息?”

    侍女答道:“宮中來人,請上官待制速速回宮!”

    湯池中的兩人盡皆一怔,片刻之后,太平公主吃吃地笑起來,向婉兒得意地地一挑蛾眉,笑道:“這可不是人家不幫你,天意如此,奈何?”

    上官婉兒卻無心與她說笑,她已告假卻被急急召回,這種事以前從未發生過。m若非朝中發生了什么緊急大事,絕不會遣派內使急召她這位御前第一待制回宮。

    婉兒緊張起來,腰桿一挺,一對碩乳似玉瓜出水,半浮半沉間,便沉聲問道:“來人可曾說,朝中發生了什么大事?”

    侍女答道:“來人就在殿外候著,不曾言明發生何事,只說朝中發生大事,務必請待詔馬上回宮!”

    “知道了!”

    上官婉兒擺擺手,那侍女便躬身退了下去。

    池水中靜了片刻,上官婉兒忽然長身而起,“嘩啦”水瀉,仿佛一條白龍出水。

    太平公主扶著池邊站起,對她道:“我陪你回去吧!”

    上官婉兒雖然略有失望,不過更在意的卻是朝里究竟發生了什么大事。聽了太平公主的話,搖搖頭道:“我自回城便是。你……”

    她回過頭來,注視了太平一眼,認真地道:“你留下吧,既然你做出了選擇,有些事,你早晚都要面對,不如早些適應。”

    “什么事?什么選擇?”

    太平公主蛾眉一挑,臉上雖還帶著笑,眼神卻有一絲悵然:“我和你不同,我根本沒得選擇,我永遠都不可能像你一樣有可以憧憬的未來,我只要能偶爾和喜歡的人在一起,能有一個念想。就很開心了!”

    兩個同樣美麗、同樣智慧、同樣擁有崇高地位的女人,卻也各有不可對人言的苦衷。

    妝臺前,侍女拿起白疊布,幫著太平一層層地纏在腹上……

    兩個女人雪中跋涉,甫到龍門,還不曾與郎君有過親近的機會,便又匆匆離開了。

    楊帆把她們一直送到山腳下,看著她們匆匆登上車子,沿著那還沒有被風雪掩沒的車轍向洛陽城駛去。清冷的風中,只留下婉兒身上初露春芽般的芳草清香和太平公主身上含苞待放的花朵般淡雅的幽香。

    “不舍得是吧?”

    阿奴不知道從什么地方冒了出來。楊帆的眼角捎見一片白色,緊接著就變成了一襲青衣。阿奴只穿一襲青衣,也是朱顏真真。明眸皓齒。到了她這種程度的美女,其實反而不需要太鮮艷的衣服,越是素淡越能襯托她的美麗。

    阿奴笑嘻嘻地道:“你好大的膽子,接了小蠻上山,又把公主殿下找來。這是想向小蠻示威么?”

    楊帆哼了一聲,道:“別拿小蠻說話,你這是借小蠻說自己吧?”

    突然,楊帆出手如電,一把扣向阿奴的肩膀:“公主走了,那就抓你陪我去鴛鴦戲水!”

    “嘻。想得美!”

    阿奴一雙長腿極有彈性,縱身一跳就躲出好遠,向他扮個鬼臉道:“想要我陪。等你明媒正娶的吧!”

    楊帆笑道:“真的不要?那我自己去嘍!”

    他說著自己去,卻向住處走去,這幾天他依舊是一天三次泡溫泉,不過每次都帶著小蠻和孩子。因為孩子皮膚嬌嫩,受不得太熱的泉水。所以這幾天他倒沒有借用山上高處更接近溫泉出水口的宮殿,而是就在自己住處。

    小家伙現在迷上泡溫泉了。每天他最大的樂子除了看猴子們蹦來蹦去,學著在娘親懷里一躥一躥的,就是美滋滋地泡在溫度適宜的泉水里玩耍,若時到了時辰爹娘還沒帶他下水,他就會啊啊地叫喚。

    對于太平公主和上官婉兒的匆匆離開,楊帆并沒有太在意,他在京城早就布下了眼線,不需要他去詢問,只要有什么情報,他的人一定會在第一時間送來。

    如今的楊帆,雖然在龍門逍遙自在,只做了一個小小的湯監,可是不管他的權力還是對朝廷的影響力,都是前所未有的龐大。只是這種這權力和影響力,正如李太公所言:“大象無形、大音希聲,它在,但是沒有人感覺到它在。它在起作用,但是沒有人認為那結果是它起的作用!”

    看著楊帆遠去,阿奴一揚手,身子向下一伏,“呼”地一聲,整個人又消失了,眨眼功夫,她又在原地冒了出來,手臂一揮,一身白衣飛快地換成了青衫。阿奴沾沾自喜地道:“古師的傳授果然奇妙,我伏在二郎身邊那么久,他都沒有覺察。”

    突兀地,在阿奴身邊又冒出一個白色的人影,要不是因為她突兀站起,有后面與雪原不同色的景物對照,根本就看不出來。

    這個白色的影子哼了一聲,道:“不要得意的太早,方才宗主送公主離開時,曾經三次望向你所在的位置,你剛剛學習遁術,功力尚淺,憑你現在的功夫根本瞞不住他。”隨著聲音,那道白色的影子奇跡般地變成了古竹婷的模樣。

    “古師!”

    阿奴親熱地抱住了她:“你什么時候回來的!”

    古竹婷道:“就是你悄悄跟著宗主,眼看宗主與公主和上官待詔依依惜別、咬牙切齒的時候。”

    阿奴臉紅了,趕緊咳嗽兩聲,轉移話題道:“古師,你查到公子下落了么?”

    古竹婷搖了搖頭,道:“還沒有!他藏的太深了,我又是獨自行動,不能借助宗主的力量。不過,我倒是查到了一個現在依舊聽命于他的人,只可惜此人級別太低,不可能同他有直接聯系。我已找了我們古家的人幫忙盯著,透過他,一定能找到他們中更重要的人物,直到把他挖出來!”

    古竹婷拍拍阿奴的肩膀,眸中涌起了一抹恨意,沉聲道:“你放心,宗主的女兒。我不能不救!我跟他之間的個人恩怨也一定要解決!所以,我一定會全力以赴!”

    ※※※※※※※※※※※※※※※※※※※※※※※※※

    太平公主和上官婉兒回到洛陽城時就察覺京中出了事。并沒有太明顯的表現,沒有差官提著鎖鏈滿城游走、吆喝百姓,尋常百姓根本沒有察覺什么,但是像她們這樣的上位者,自然可以看出許多常人不太注意的地方。

    等他們到了宮城,就發現這里和平時明顯的不同了----這里的警衛數量明顯增加,較之平時增加了一倍不止,士兵們的神態舉止也隱隱帶著一種嚴肅和緊張,令她二人也跟著忐忑起來。

    今天守衛端門的人居然換成了百騎的人。以前百騎一直只負責玄武門,雖然這兩年百騎不斷擴張,所謂的百騎早就變成了千騎。不過他們的名稱一直還是叫百騎,負責警衛的也一直是皇宮的后門:玄武門。

    那里是進出宮闈最重要的門戶,進了玄武門就是皇宮大內,可以為所欲為,再無阻攔。而從正前方的宮門進去。卻是萬象神宮、天堂、政事堂、翰林院等許多朝廷中樞衙門以及天子署公理政的所在,要穿過一層層的宮門,才能到達后宮。

    如今,端門被百騎接管,很可能整個皇宮所有的門戶都已被百騎接管,而百騎是羽林衛的核心。羽林衛是天子衛隊,由此推論……,這里究竟出了什么事?

    太平公主回京時本來一肚子不開心。如今哪里還顧得上生氣,她想馬上進宮探望母皇,問問事由,可惜,她連宮門都進不去。張溪桐很客氣、很恭敬、但是也很堅定地告訴她:“請殿下回府候命,皇帝有旨。所有人一概不見!”

    太平公主無奈,只好打道回府,只盼她留在府上的人已經獲知了什么消息,可是從眼下的情形看,只怕不可能打聽到什么。

    上官婉兒及其隨從在張溪桐等百騎衛士嚴密搜查過之后,才被獲準進入宮中。上官婉兒一進宮便直奔武成殿,宮中若是出了大事,天子一定在那兒!

    果不其然,武則天就在武成殿。

    上官婉兒急急步入武成殿時,見守在殿前兩位將軍,玉面珠唇、英俊之極,仿佛畫中人物,定睛一看,才認出這兩位甲胄鮮明、肋下佩劍的小將竟然是張昌宗、張易之兩兄弟,把上官婉兒嚇了一跳。

    張昌宗兄弟是名門子弟,雖然一向目高于頂,尤其是得到女皇寵幸以后,更是目中無人,可是他們對上官婉兒這位系出名門、容顏清麗、才學出眾的女中巾幗一向欽仰的很,態度倒是從不倨傲。

    一見她來,張昌宗便和氣地笑道:“上官待制回的好快,請待制趕快進殿吧,別讓圣人心急!”

    上官婉兒很想問他們一句:“究竟出了什么事?”不過只要邁進門檻,謎底就能揭開,倒無須再請教他們二人了。婉兒向張氏兄弟客氣地點了點頭,舉步進了武成殿。

    武成殿里,正有一跪一立兩個人向端坐御案之后,神色肅穆的武則天稟報著什么,婉兒瞟了他們的背影一眼,沒敢多看,便向武則天行了一禮,側身立在一旁,皇帝正與臣下奏對,她雖受寵,也不敢打斷。

    武則天看到了她,舉掌向下一按,打斷了那跪地的人說話,對她道:“婉兒回來了,到朕身邊來!”

    “喏!”

    上官婉兒答應一聲,姍姍來到武則天御案邊,身子站定,抬頭一看,不由暗吃一驚,眼前這兩個人,都不是宮中常常能夠見到的人物,可她都是認得的。這兩人,一個是河內王武懿宗,一個是合宮尉來俊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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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5章 瘋狗出籠
醉枕江山全文閱讀作者:月關加入書架
    武則天面無表情地對婉兒道:“你先聽著!”

    婉兒欠身道:“喏!”

    武則天又轉向來俊臣,輕輕點點頭,正仰臉看著的來俊臣趕緊低下頭,以他獨創的跪見禮繼續說了起來。
    雖然婉兒來時來俊臣已經把事情跪稟了一半,但是聽他說完接下來的事,聰慧的婉兒還是聽明白了:“有人謀反!”

    武則天登基以前,就不斷地“有人謀反”:皇室宗親在“謀反”,一撥撥的宰相們在“謀反”,百戰沙場的將軍們在“謀反”,以謀反之名殺掉的人太多了,這其中有些案子是皇帝心知肚明的冤案,有的是酷吏們把她蒙在鼓里的冤案。

    不過,哪怕是把武則天蒙在鼓里的冤案,也根本沒有什么實據,基本上都是酷吏們用酷刑逼出來的口供,而武則天本著寧可信其有的態度全清理了,殺錯了不要緊,若是放錯了后果就太嚴重了,她只求她的江山永固。

    但是自從太子含冤,樂工剖腹明志,來俊臣炮制狄仁杰、任知古等人的假認罪書等一系列事件爆發以后,尤其是南疆“流人謀反案”險些釀成真正的叛亂,對武則天的觸動太深,她開始感覺但涉謀反,寧殺錯不放過的作法似乎反而對她的統治不利了。

    所以這一次來俊臣密報有人謀反時,武則天半信半疑,她懷疑是來俊臣為了往上爬,重施故技,故意炮制謀反冤案,所以她沒有聲張,也沒有派來俊臣這個舉報人去查,她派了武家的人----武懿宗。

    武懿宗封爵河內郡王。官拜左金吾大將軍,得到姑母密旨后,他馬上行動,先把洛州司馬參軍綦連耀秘密抓捕起來,連夜進行審訊。

    這位據說王命在身、王氣罩頂,將于亂世之中成就霸業的真龍天子哪里禁得起武懿宗的審問,被他又是動刑又是恐嚇,嚇得把他所有的謀劃一字不漏地供述了出來。

    武懿宗抄了綦連耀的府邸,來往書信、家人的口供、參與密謀的管事、帳房等未來的開國元勛們的口供。乃至這些人興致勃勃地寫下來的建國綱領什么的一些實物盡皆掌握在手。

    還別說,綦連耀串連的效率還是挺高的,這么短的時候內,憑著張老道那些神乎其神的說法、手段,著實地蠱惑了不少人。主要是他的親戚、鄉鄰、部下、故舊,這些人也都被抓了起來。

    武則天這才相信所謂謀反不是來俊臣無中生有,所謂仁慈就是姑息養奸啊!

    武奶奶勃然大怒,立即派龍武衛星夜兼程奔赴箕州,務必搶在劉思禮得知情形,提前起事以前把他拿下。又連下幾道敕旨,命箕州周邊幾州的刺史和駐軍將領嚴陣以待。配合龍武衛行事。

    京里,武懿宗一連抄了好多人的家,當真是意氣風發。武懿宗身材矮小,還有點天生的駝背。相貌也很丑陋,所以在同族間也不大受人待見,這一次立下大功,聲名大噪。當真是揚眉吐氣。

    可惜,被他查抄的那些人不是平民便是小官小吏。著實顯不出他的威風,所以來俊臣向他進言,說一定有高官參與這樁謀反案,只是他們手段高明,尚未暴露時,正稱了武懿宗的心思,他馬上附合,并拉著來俊臣向姑母匯報。

    方才婉兒進來時,來俊臣正向皇帝稟報此案進展,并在言辭之間巧妙地加了一些暗示,加深武則天的猜忌。別看他肚子里沒有墨水,可是來俊臣確實是個極機靈的人,而且很會察顏觀色,一番話終于說服了武則天。

    “來卿這一次,立下大功了!”

    武則天聽完來俊臣的稟報,和顏悅色地道:“從現在起,你和懿宗一起負責此案,務必把叛黨全都揪出來,將他們繩之以法!”

    來俊臣大喜若狂,連忙一個響頭叩到地上,顫聲道:“愿為陛下肝腦涂地!”

    “你們退下吧!”

    武則天擺擺手,武懿宗忙向姑母叉手施禮,來俊臣還是不緊不慢,一個頭、兩個頭、三個頭,實打實在磕在地上,這才爬起來,和武懿宗一起退出武成殿。

    武則天雖未看他,卻把他的舉動一一看在眼里,以前只覺來俊臣此舉謹小慎微,且不無拍馬屁的嫌疑,可是因著這樁公案,倒是覺得來俊臣雖然不是十全十美,對自己的忠心卻毫無疑問了。

    武懿宗和來俊臣退出武成殿,武則天便轉向婉兒,沉著臉色道:“婉兒,你都聽見了?”

    婉兒聽了一半,雖然大致經過和參與人員已經清楚,心中卻還是有許多疑問,只是這些事勢必不可能讓皇帝一五一十地說給她聽,只能隨后去翻卷宗,忙道:“是!婉兒清楚了。”

    武則天怒氣沖沖地道:“這些亂黨,賊心不死!朕已傳旨,諸位宰相就住在政事堂,此案了結以前,一概不得出宮。朝會暫停,出京巡視官員、回京述職官員一概各守其衙,未得旨意不得妄動一步,否則以謀反論。這幾份奏章,朕已經批閱,你按照朕的批示,馬上為朕擬幾份奏章。”

    武則天把臣子的奏本交給上官婉兒,又道:“眾宰相留在政事堂辦公,也是為了以防萬一,在證明他們清白之前,一些緊要的政務,尤其是涉及軍隊的事情,萬萬不能叫他們沾手了,這些天,要辛苦你了!”

    婉兒心中凜凜,急忙欠身道:“自當為圣人效力!”

    ※※※※※※※※※※※※※※※※※※※※※※※※※※※※

    武承嗣端坐案后,兩眼發直,口中喃喃自語,張嘉福要湊近了才能聽清楚,魏王殿下說的是:“來俊臣瘋了?來俊臣瘋了!來俊臣真是瘋了!”

    皇帝圣旨一下,來俊臣馬上開始行動,大刀闊斧,雷厲風行,如今已經是他接旨的第九天了。

    九天里。武懿宗和來俊臣做了許多事。

    他用的法子和當年審理狄仁杰一批人時用的法子一樣,因為他剛剛重獲圣寵,心中還有一絲謹慎,他沒敢像當年一樣擅動大刑,只是利誘纂連耀,告訴他只要乖乖招供,多招出一些同黨,就可獲免一死。

    纂連耀可沒有狄仁杰、魏元忠那些人的氣節,馬上按照來俊臣的“提示”開始招供。于是天官府主事石抱忠、主事劉奇,給事中周潘、司議郎路敬淳等官員紛紛落馬,成了纂連耀的同黨。

    緊接著,還在箕州做著開國太師美夢的劉思禮也被從天而降的龍武衛破門而入,一個名叫馬橋的旅帥從灶坑里把頭藏在里面。屁股露在外面的劉刺史拽了出來,五花大綁解送京師。

    正嫌叛黨官兒不高,抄家抄的不太過癮的武懿宗大喜過望,馬上命來俊臣再審劉思禮,這劉思禮和纂連耀一樣也是個沒有骨氣的。來俊臣雖然離開朝廷幾年,可兇名不減,一見來俊臣一臉陰笑。就嚇得魂不附體,在得到只要招出同黨、便可不死的承諾之后,馬上召供了。

    他的官兒比纂連耀大,招出來的同黨也比纂連耀招出來的人官大。一時間鳳閣侍郎李元素,夏官侍郎孫元享、涇州刺史王勔,鳳閣舍人王勮……,統統成了叛黨。被抓進大獄。

    武則天因為先前來俊臣送來的證據,已經對此事確信無疑。再加上接下來的審理和搜捕有她的親侄子參與,所以對來俊臣報上來的一切她毫不懷疑。本來酷吏將亡,結果劉思禮謀反一案使自知來日不多的武則天猜忌之心又起。

    武承嗣之所以呆若木雞,是因為來俊臣在同州憋了幾年,似乎憋紅了眼,咬起人來就收不住了,在來俊臣的指使之下,監察御史王助、天官侍郎王勒兩兄弟,也成了劉思禮、纂連耀二人的同黨,被抓進了大牢。

    武承嗣在朝中的勢力極其有限,這方面的經營遠不及他的堂兄弟武三思。天官侍郎王勒、監察御史王助兩兄弟是他在朝中發展的同黨中,地位極高、權力極大的兩個人,如今都被來俊臣那條瘋狗咬進天牢了。

    武懿宗是武三思的人,武承嗣不可能讓他高抬貴手,面對如此局面,武承嗣真是欲哭無淚。他的本意是用來俊臣對付李昭德和楊帆,沒想到李昭德和楊帆還沒等來俊臣找到機會發瘋就已經倒了,英雄無用武之地的來俊臣狂咬一通,把他手下兩員大將也咬死了。

    瘋狗出籠,又豈會按照你的心意,你想咬誰它就咬誰?

    事到如今,武承嗣真是后悔不迭。

    鳳閣舍人張嘉福更是坐立不安,“驅狼斗虎”之計是他精心設計的,如今狼放出來了,虎卻沒了,“高手寂寞”的來俊臣開始亂咬人了。

    眼見武承嗣懊悔不已的樣子,想想可能的后果,張嘉福還得硬著頭皮上前,低聲道:“殿下,殿下,現在不是懊惱的時候,王勒、王助兩兄弟已經入獄,現如今必須得采取補救措施!”

    武承嗣沉著臉乜他一眼,道:“補救?如何補救?你能救他們出來?”

    張嘉福鼓足勇氣道:“已經成了來俊臣口中食的人,下官如何能救他們出來?殿下須防他們出獄無望,說出殿下的謀劃……”

    武承嗣心中一凜,再也顧不得自艾自怨,趕緊追問道:“那……本王該怎么做?”

    張嘉福一咬牙,道:“王助必須死,他知道的事情太多了,要馬上重金賄買獄卒,毒死王助!”

    武承嗣道:“那王勒呢?”

    張嘉福道:“王勒只是依王爺所言,讓劉思禮接了原任刺史林錫文的班,憑此一條,奈何不了王爺,必要時完全可以解釋為拿錢辦事。王家兩兄弟不能“同時暴病而卒”啊,下官以為,可以用保全王勒家人安全為條件,換取他的緘默。”

    武承嗣沉默半晌,頹然道:“你去辦吧……”

    “是是!”

    張嘉福不敢多言,連忙施禮退下。

    過了半晌,武承嗣突然暴跳而起,一腳把面前案幾踢飛出去,惡狠狠地咒罵道:“這只瘋狗!”

    誰也不會想到,思維已達天馬行空境界的來俊臣,這時又把目標對準了向他告密的西京明堂尉吉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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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6章 迷霧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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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監察御史王助得到武承嗣授意,把坊間關于錄事參軍纂連耀身有王氣、將為真龍天子的傳聞,當成了一個笑話說給吉頊聽。
  
  他知道他這位同年心思縝密、做事嚴謹,這個笑話吉頊不會當成笑話聽,他一定會報上去,王助為了避免被人發現此案背后有武承嗣的影子,他就不能搶這份功勞,他特意找到吉頊,固然是想利用吉頊,卻也等于是送了老友一份天大的功勞。
  
  事發之后,王助本人“錯把”這么重要的消息當成坊間一個笑話,自然少不了一個玩忽職守之罪,但他并不擔心,有魏王武承嗣保著,他頂多受些訓斥責罰,就算真的被貶官,有魏王做靠山他也一定能東山再起。
  
  但他萬萬沒有想到,來俊臣居然把他給咬成了叛黨,而且女皇帝把這件案子交給了河內王武懿宗負責查辦,武懿宗又恰恰是武三思一派的人,一步錯、步步錯,他終于把自己栽了進去,武承嗣也救他不得。
  
  可吉頊不同,吉頊是把這個消息秘報來俊臣的人,他是明堂尉,來俊臣是他的頂頭上司合宮尉,吉頊一俟獲悉這個消息,馬上就派人秘報來俊臣,這件謀反案能得以破獲,首功是他的,無論如何也沒有把他打成亂黨的道理。
  
  可來俊臣什么時候講過道理?也不知道他是想獨占這份功勞,還是瘋病又發作了,人人都覺得不合情理的事,他偏就做了,他想把吉頊也咬進去。犯案的他要抓,泄密的他要抓,現在連告密的他也要抓!
  
  來俊臣這種怪異而瘋狂的舉動,不只武承嗣看不懂,就連正在龍門山上泡著溫泉,卻對洛陽城里任何風吹草動都了如指掌的楊帆也看不懂了。當武承嗣氣極敗壞地痛罵來俊臣是瘋子的時候,楊帆也在莫名其妙地搖頭:“來俊臣瘋了吧這是?”
  
  “來俊臣的舉動實在古怪王勒和王助是武承嗣的人,這一點就算來俊臣一開始不知道,他查案的時候王勒王助兩兄弟也不會不給他一個暗示。來俊臣以前害人雖多,卻很少會碰武氏一系的人,可這一次……”難道他已經暗中投靠了武三思?”
  
  楊帆摸著下巴,沉吟半晌終于得出了這么一個可能的結論,但是站在湯池外暗影處的一個人馬上否決了這種可能。這人四十出頭,身體有些發福,身上穿著一件御寒效果極佳的羊皮襖,看起來很平凡的一個人。
  
  如果他洗去臉上的姜黃,撕去唇上的八字胡把刻意描濃了的眉毛變淡一些,或許很多去過溫柔坊里溫柔鄉的官紳名士會大吃一驚因為此人正是溫柔坊里“溫柔鄉”的大掌柜,號稱“眾香主人”的柳清淺。
  
  “應該不會,從屬下掌握的情報看來俊臣從未和武三思有過任何接觸。而且他這次能重返京※城,還是武承嗣在皇帝面前為他進言的緣故,于他而言算冇是有知遇之恩。來俊臣現在的所作所為,真的得……得……”
  
  “很令人費解是吧?”楊帆笑了笑,道:“既然看不懂我們就繼續看下去。官場博奕的勝敗,每一顆棋子都很重要,但全局的勝敗,從不決定于某一顆單獨的棋子,先不用理會他。”
  
  楊帆想了想,又問:“這一次,受牽連的人以哪一方的勢力居多?”
  
  柳清淺在暗影中繼續稟報起來,他的事情果然做得極為出色,把那些受劉思禮、纂連耀牽連入獄的人的身※份背景、政治傾向、所屬勢力調查的清清楚楚。
  
  因為趙乾剛剛走馬上任,他重新擬定的南疆選官人員原來都是閑職散官甚至候選之官,跟纂連耀、劉思禮都沒有什么聯系,彼此間甚至從不相識,連彼此的名字都不知道,而這些人也不是武懿宗熱衷打擊的目標,所以幾乎沒有受到任何影響。
  
  楊帆聽到這里,暗暗松了口氣,不管來俊臣在朝中如何興風作浪,只要沒有影響到他的人就好。
  
  柳清淺又道:“被抓的朝廷重臣,大部分沒有明確依附于哪一派系,也就是所謂的中立派,不過從他們留連青樓期間飲酒作樂的言語,和姑娘們探察出來的只言片語中分析,他們都是比較同情或者說是忠于太※子旦的。”
  
  柳清淺笑了笑,道:“醇酒美人,總是很容易就叫人打開心防的。這些人也絕對不會想到那些性情溫柔若水、對其曲意溫存的枕邊人,會把他們的醉話、酒話、牢騷話都記在心里,所以,我們掌握的情況應該是可信的。”
  
  楊帆點點頭,柳清淺的語氣極為自信,但他認同。
  
  古往今來,栽在女人手上的人杰實在是太多了,有帝王、有將相、有豪杰、有名士,在那些比花解語、比玉生香的女人面前,越是了不起的男人,卻只覺得那只是一朵芬芳撲鼻的花朵,進而忽略了她的美貌和誘人胴體之外的一切。
  
  因為輕視,所以不設防,因為覺得她柔弱,所以甘當護花人。楊帆忽然有些自得:“幸好本人潔身自好,溫柔鄉里群雌粥粥,個個都是人間絕色,我偏就能把持得住!”
  
  柳清淺馬上很無辜地給正在自鳴得意的宗主大人當頭澆了一瓢冷水:“太平公主殿下很著急,現在正四處奔走,試圖營救他們。宗主,咱們是不是可以助她一臂之力?”
  
  楊帆干咳!聲,柳清淺立印閉上了嘴巴。
  
  柳清淺知道太平公主是宗主的女人,而宗主也一直在致力于匡復李唐江山,這個目的與公主殿下是一致的,因為公私兩宜,所以才大膽提出建議,但楊帆考慮的角度顯然與他不同。
  
  經過多次的清洗,朝中擁有明確反武立場的官員已經被清洗的差不多了,這一次被牽連的官員大多是沒有明確政治立場的人,但是以顯宗的消息渠道,他們卻很清楚,這一次受牽連的官員,很多是同情并忠于太※子李旦的人。
  
  所以,來俊臣那只瘋狗或許是胡亂咬人,可是在他背后一定還有人引導著他,使他有的放矢。這個人可能是武三思,甚至可能就是武則天本人。因為情報有限現在楊帆還無法作出準確的半斷,但是不管怎么說,這場風汲都不會只是一只瘋狗亂咬人這么簡單。
  
  李旦頂著太※子的名頭,早已成了武氏族人的眼中釘,常常受到武氏一族的攻許,而且正因為他是太※子,樹大招風,所以依附于他的人也常常在還未成氣候的時候就被打掉,這種事已經不是第一次發生了。
  
  以致于楊帆在了解了許多資料以后,不得不懷疑武則天一直立著這個半死不活的太※子其真※實目的究竟是什么?
  
  是因為皇儲的人選真的還未確定,還是想利用李旦做那盞夜里的明燈把那些不死心的飛蛾都吸引過來,一批批地消滅掉,以確保武氏一族屹立不倒。
  
  楊帆這一派的勢力也是以匡復李唐為目標,但是擁戴誰呢?
  
  太※子李旦,還是廬陵王李顯?
  
  從目前的形勢來看,他們更傾向于李顯因為李顯的目標不像太※子那么明顯,一直被軟禁在房州的李顯遠離政治中心以他為核心的話不致于氣候未成便被皇帝察覺,再來一次大清洗。
  
  更重要的是,女皇帝如果不想冒天下之大不諱而去立武冇氏子弟為皇儲的話,那么她選擇李顯為皇儲的可能性明顯要比李旦大。因為李旦在太※子的位置上,被武氏族人明里暗里已不知攻擊多少次了,他的兩個寵妃也因此喪命。
  
  李旦本人也險些因為“厭咒案”而送命。在李旦心中,怕是早已恨極了姓武的,如果真讓他做了皇帝,李武兩家勢必會像武則天養的那只貍貓和鸚鵡,永遠也不可能有和平相處的一天。
  
  所以他們選擇了李顯,雖然同一目標,但擁戴的人不同,就注定他們成不了同路人。
  
  天無二日,國無二主,他們既然選擇了李顯,對于李旦一派勢力受到打擊,就不能甘冒損耗自己力量的風險去解救。
  
  太平公主不同,她是李家人,不管是李旦還是李顯都是她的兄長,不管誰坐天下都是李氏江山,所以她可以不遺余力地去保全兄長的力量,不管是忠于哪一位兄長的力量。
  
  楊帆則不然,他不可能像太平公主這般“博愛。”別看他們都是擁李的,可擁李的勢力因為擁戴的人不同,最終也會變成你死我活的政治斗爭,其殘忍不會比現在的武李之爭更祥和,就像現在的武承嗣和武三思。
  
  現在適度削弱擁戴李旦的力量,更容易讓李顯凸顯出來,也更容易在解決武氏之后和平解決李氏內部誰當家的問題,實力差距過大,就能避免內部再動刀兵,從長遠看,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想到這里,楊帆淡淡一笑,把身子慢慢浸入水中,鎮靜地道:“風波未定,靜觀其變就好。風浪平息之后,對這些官員的空缺,我們要盡量爭取!”
  
  “喏!”
  
  “這件事要放在其次,能得到好處最好,得不到也沒什么,最緊要的是確保南疆之事不出差錯,京里丟的不過是幾個官職,南疆那兒可意味著半壁江山,來日一旦風云直下,那就是咱們翻本的本錢!”
  
  “喏!”
  
  說到本錢,楊帆忽然想到了姜公子,姜公子就是因為只慮勝、未慮敗,以致現在身陷困境,缺了一份翻本的本錢。從他不計后果地借助什方道人、河內老尼等三個神棍的勢力斂財,就可以知道他現在的處境是如何的窘迫,楊帆也是由此判斷出他還在洛陽的。
  
  “長安那位幻術藝人的師傅,何時可到京師?”
  
  “回宗主,咱們的人已經護送著那幾位幻術藝人從長安出發了,想必是因為風雪耽誤了行程,近日各地都是風雪彌漫,那幾位老藝人年紀大了,不敢讓他們過于奔波,否則一到洛陽先患了大病就麻煩了。”
  
  “知道了,此事不必催促他們,只要不出岔子就好。你下去吧!”
  
  “喏!”
  
  柳清淺悄然消失,楊帆吁了口氣,把頭枕到了池邊厚厚的毛巾上,溫熱的泉水把他健碩的身體包容其間,霧氣繚繞,很快便隱沒了他的容顏。
  
  現在的局勢,就像眼前這霧氣,撲朔迷離。不過,就算迷霧重重,楊帆也知道門在哪里,窗在哪里,他若想走就能走出去。
  
  不是因為他比身在局中的其他人更高明、更有智慧,而是因為他的手中掌握著一股龐大的力量,有著遠比別人更靈通的耳目。可他依舊要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因為他的前任姜公子也曾擁有過這些力量,但他還是栽了,栽得很慘。他栽在狂妄自大、剛愎自用和不留退路上面,楊帆不想重蹈他的覆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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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7章 錦衣夜行
醉枕江山全文閱讀作者:月關加入書架
    大雪彌漫,崇山峻嶺都化成了一片皚皚白雪,靜靜地亙于天地之間。 M小鎮外深達三尺的河流完全冰封了,平時奔流不息的河水早就凍成了一條死蛇,寒風呼嘯著,即便在雪停之后,也會把雪沫子刮得紛飛如亂雪。

    人蹤絕跡,鳥獸無影,小鎮里的人大多都貓冬了,躲在封得嚴嚴實實的房間里不肯出來。倒是鎮東頭的那家小飯館依舊開張,巴望著偶爾會有南來北往的客人,可以在過大年之前再多賺點花銷。

    還真有人來,小鎮外的路上,三個人牽著馬,深一腳淺一腳的正往前趕。此處雪太厚了,騎馬還不如步行來得快速,馬匹都包上了御寒保暖的裹腿、裹肚,披上了氈毯,人也一樣,三個人都穿著羊毛襖,戴狗皮帽子,足蹬牛皮面的氈靴,一看就是跑長途的。

    三個人走進空蕩蕩的鎮子,一路逡巡著,直到鎮東頭才長出了一口氣,這兒竟然有家飯館開張。一個包裹的嚴嚴實實的漢子走進小店,解開蒙在臉上的氈巾,露出一張眉梢眼角滿是風霜的面孔,臉頰瘦如刀削,一雙眼睛卻很有神。

    店里正有幾位客人在用餐,這漢子看都不看,直接搶到掌柜的面前,說道:“店家,給倒三碗熱水,撿五十個籠餅(包子)包起來!”

    掌柜的瞧他穿著雖然普通,可是自有一種懾人的氣度,有種平時見了官家人的感覺,說起籠餅那比平時高出四倍的價錢來,便有些底氣不足,誰料那人聽了絲毫沒有發難的意思,只是點點頭道:“要快!”

    掌柜的見他爽快,心情大好。忙道:“幾位客官還是進來坐吧,吃食還有一些,正熱著,先給你們端上來。這鬼天氣行人太少,可沒有太多食物備著,小老兒馬上叫后廚蒸上,也耽誤不了你們太多時間。”

    那人眉宇間一直籠著一層揮之不去的焦灼之色,看來是有十分要緊的事,聽掌柜的這么說。他也沒有辦法,回頭看看另外兩個人,已是一副疲憊不堪的樣子,只好苦笑一聲道:“那就有勞店家了。這馬……,也請幫著喂一下。錢不是問題!”

    說著,這人費力地從懷里掏出一塊金錠,“咚”地一聲拍在柜臺上。這金銀雖非貨幣,卻可以拿去首飾店換成錢花,掌柜的見他出手這么豪綽,不由大喜,連忙拿過金錠。使勁咬了一口,確認它是真貨,便眉開眼笑地沖后面吆喝。

    不一會兒,他的兄弟、婆娘、兒子、侄子紛紛涌了出來。牽馬的牽馬、倒水的倒水,盛粥的盛粥,忙著伺候這幾位大主顧。

    店里那幾位客人顯然也是趕遠路的,不過他們似乎不是很著急。已經在店里歇了很長時間,比起這三個剛進來的人臉色發青。手指僵硬的模樣,氣色就好多了。

    那幾位客人有壯年有老者,其中一個肩寬背厚、極其強壯的漢子似乎是個領頭的,他正用很有趣的眼神盯著新進來的這三個人打量,這三個人身上都佩了刀,橫刀,刀柄的銅吞口上有一個很明顯的標記,那分明是官府中人的佩刀。

    新來的這三個人看起來是真有急事,飯菜一端上來,也不管味道好賴,便狼吞虎咽地吃起來,三人連吃帶喝,每人還灌了兩大碗熱水,臉色這才稍稍緩了過來。

    三人吃飽飯,便坐在那兒眼巴巴地等籠餅,一副恨不得馬上插翅飛走的模樣。等那籠餅蒸好,三人也顧不得太燙,馬上一人背起一些,藏在皮袍下面,離開飯館,繼續向東行去。

    這三個人正是倒霉的吉頊和他的兩個親信。

    吉頊從王助口中得知纂連耀身有王命的傳聞之后,馬上向他的頂頭上司來俊臣密報,然后便喜孜孜地等著朝廷賞賜,結果賞賜沒有來,派去送信的親信卻帶回來一個噩耗:“來俊臣要把他也打成叛黨!”

    吉頊都快嚇瘋了,幸虧他密報時擔心來俊臣貪功,抹殺了他的功勞,當時多了個心眼,留下來的一份副本,他馬上找出副本揣好,帶了那兩名親信,沒日沒夜地往京城趕,找皇帝申冤。

    三人一走,店里面一個年輕后生便湊到那肩寬背厚的壯年漢子身邊,詭秘地小聲道:“頭兒,我瞧方才那人有些面熟,好象在西京見過他,是個官家人,就是一時想不起他的身份……”

    一個滿臉皺紋的老者聽了頓時有些不安,連忙湊過來,忐忑地問道:“齊先生,大雪寒冬的,官家人這么急著趕路去哪里,他們……不會是沖著咱們來的吧?”

    壯年人曬然一笑,安慰他道:“馮老漢,你不過是一個跑江湖賣藝的,官家人誰會那么無聊,這等天氣跑出來與你為難?你放心吧,我們找你,不是叫你去做什么傷天害理的壞事,此去洛陽,你只要依照我們的吩咐好好做事,一定送你一場大富貴!”

    這一行人,正是奉楊帆之命,護送精通幻術的江湖藝人往洛陽去的那些人,卻因天威肆虐,阻了行程。馮老漢聽了壯年人的話,臉色稍安,忙點點頭道:“小老兒謹遵先生吩咐就是了!”

    他看看外面,又面有難色地道:“只是這路實在是寸步難行,小老兒年紀大了,怕是折騰不來……”

    壯年人道:“無妨,我已叫人去弄狗爬犁了,這小鎮要歇腳也不易,咱們到了風陵渡再說,若是前方路程實在難行,咱們便在風陵渡歇上幾天。”

    ※※※※※※※※※※※※※※※※※※※※※※※※※※※※※

    薛懷義手提馬鞭,大步走出麟趾寺,臉色陰沉如水。

    弘一和弘六一溜小跑地跟在他的后面,瞅著師父的臉色不敢言語。出了山門,扳鞍上馬,薛懷義抓住馬韁,這才狠狠地唾了一口,惡聲罵道:“什么世外神仙、凈光如來轉世。也不過是個見錢眼開的勢力眼、腌臜貨!我呸!”

    一向善言的弘六張了張嘴,到底沒敢接他的話。

    河內老尼、什方道人還有胡人摩勒這三個神棍初識薛懷義時,對他禮敬有加,來往也極密切。后來三人漸漸知曉皇帝已經有了新寵,薛懷義早已不復當年威風,對薛懷義的態度登時大改,再不把他視若上賓。

    薛懷義如今正在籌備上元佳節的**會,只為討得女皇歡心,重邀女皇寵幸。因此對這次**會十分重視。這河內老尼是佛家弟子,又是極受皇帝寵信的人,薛懷義便想著邀她共攘盛舉,籍以抬高這次**會的身價。

    誰料薛懷義自以為言之必允的事兒,卻被河內老尼搪塞了回來。薛懷義并不傻。見此情景自然明白老尼前恭而后倨的原因,可他如今確實今非昔比,河內老尼還能時常進宮見到天子,他都不記得自己有多久沒和女皇說句話了。

    無奈之下,薛懷義只好攜了重禮,這一次不是來請,而是來求了。看在那份厚禮的面上。河內老尼才勉為其難地答應了,只是對他的態度依舊沒有改觀,冷冷淡淡的,都懶得送他出門。

    薛懷義一向最好臉面。偏偏現在丟的就是臉面,自然大為光火。薛懷義悶悶不樂地行了一陣,才嗡聲嗡氣地對弘一道:“回頭派人去知會你十七弟一聲,正月十五白馬寺**會。讓他記得過來。”

    弘一訕訕地道:“師傅,十七弟現在被貶官了。守在龍門山上種菜,他……”

    薛懷義勃然大怒,掄起鞭子就抽了下去,破口大罵道:“混帳東西!你也要學那些嫌貧愛富的勢利小人么?”

    弘一嚇得抱頭鼠竄,連聲分辯:“不不不,徒弟哪敢,徒弟是說,十七弟現如今守在龍門山上,職位又低,怕是由不得他自己作主,想走就走……”

    薛懷義揮著鞭子追了上去,聲如悶雷地道:“說到底,還不是嫌貧愛富!人啊人啊,人不如狗,那狗是畜牲,都沒長著一副勢利腸子,不管主人是貧是富,都不會嫌貧愛富,隨了他人……”

    薛懷義一路罵一路追了上去,一肚子悶氣全撒在這個說錯話的徒弟身上了。

    弘六沒精打采地跟在后面,狠狠地擤了一把鼻涕,郁悶地想:“師傅圣寵難回,連十七弟都倒了血霉,我白馬寺,怕是氣數盡了……”

    ※※※※※※※※※※※※※※※※※※※※※※※※※※※※※

    皇城和宮城的緊張氛圍已經消失了,在政事堂連吃帶住、擔驚受怕十來天的眾宰相也得以回家與家人團聚。

    此時,武懿宗和來俊臣又來到武則天面前,雖然武則天笑容滿面地再三說后宮相見不必行大禮,來俊臣還是規規矩矩地跪下去聆聽圣訓,那股子虔誠勁兒,弄得一旁的武懿宗都覺得自己站著不自在。

    “你們做得很好!”

    武則天笑容滿面地道:“不但及時發現了他們謀反的跡象,而且在這么短的時間內,就把這些亂黨一網打盡。朕還擔心這個年都過不好了呢。”

    來俊臣忙叩首道:“都是圣人英明,河內王睿智,才能在這么短的時間內,把亂黨的核心份子一網打盡!”

    武則天笑瞇瞇地道:“來卿也不錯,你……終究沒有讓朕失望。”

    武則天從御案后面站起來,緩緩地踱了幾步,扭頭問道:“那個蠱惑劉思禮、纂連耀謀反的道士還沒有抓到?”

    來俊臣忙又磕頭:“是臣無能,行事不夠嚴密,讓那妖道逃之夭夭,有負圣望!”

    武懿宗咳嗽一聲,道:“龍武衛日夜行軍,突然出現在箕州府時,劉思禮對此事還一無所知,龍武衛闖進劉府時他正在入廁,聞聽消息倉惶遁去,躲在廚下,被生擒活捉。由此觀之,消息應該沒有泄露,不知那妖道是否真的有些道行,竟然早早逃開了去!”

    武則天冷笑道:“縱有道行也是小道,他若真能窺得天機,劉思禮和纂連耀又豈會落在朕的手上?”

    來俊臣忙讒媚道:“陛下天命所歸,邪魔外道豈敢相侵。”

    武則天道:“傳諭宗正寺和祠部,對那些不守規矩、妖言惑眾的出家人要嚴加看管。這些神棍,假神佛之意蠱或世人,以期達到他們不可告人的目的,哼!個個該殺!”

    武則天說這話時氣憤難平,全然忘了她自己大造祥瑞、洛水出石,為了登基又自稱彌勒轉世的事了。

    上官婉兒一旁點頭稱是,記下了這道旨意。

    武則天轉向來俊臣,容色又轉霽然:“來卿為國除賊,殫精竭慮,朕心甚慰。來俊臣,上前聽封!”

    來俊臣一個機靈,連忙以頭觸地,屁股高高翹起。

    武則天道:“來卿除奸有功,擢升為京兆尹、司農少卿!來卿方自同州回來,府上奴婢還不全吧,再選官奴十人,賜予來卿!”

    來俊臣誠惶誠恐,磕頭大聲道:“臣謝陛下隆恩!”

    原司農少卿也在此案中受了牽連,叫來俊臣擔任司農少卿倒可以理解。不過,京兆尹還在,一旁上官婉兒默記圣旨,聽到這里不得不問:“大家,來俊臣若升任京兆尹,那原京兆尹……”

    武則天把大袖一拂,冷冷地道:“纂連耀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鬧出偌大一場禍事,他居然毫無覺察,朕不辦他一個瀆職之罪,已是法外施恩了!叫他自己上表請辭,致仕榮修吧!”

    來俊臣退出武成殿,站到陽光下時,茫茫白雪映著陽光從四面八方透射過來,一時之間竟有一種炫暈的感覺:“洛陽令、司農卿,一個有權、一個管錢,都是極有實權的官職,我來俊臣重新站起來了,真的重新站起來了!”

    來俊臣再獲重用的消息很快傳開了,衛遂忠是第一個登門道喜的,之后陸陸續續又有人來,雖然來俊臣名聲不好,一直走的又是孤臣路子,在官場上沒什么朋友,但是總少不了趨炎附勢之輩。

    衛遂忠仗著自己是追隨來俊臣多年的老人,現在算是他身邊最親近的人,哈哈大笑道:“來府尹,這等大喜事,你該以酒相酬,答謝大家才是!”

    來俊臣矜持地道:“自當答謝各位同僚好友,只是纂連耀、劉思禮一案,還未最終了結,來某手中還有些事情待辦,不如這樣吧,五日之后,來某請諸位同往龍門,游山賞雪以慶,如何?”

    眾人自無不應,紛紛唱和答應,來俊臣撫著胡須微微一笑,眸中微微泛起一抹邪氣。

    這一次纂連耀謀反案,來俊臣并未把李昭德或楊帆給拉扯進去。這兩個人剛從風口浪尖上退下來,如果這時再把他們扯進另一樁案子,那就太招搖了,他在此案中已經夾帶了太多私貨,不能因小失大。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他本打算慢慢消磨這兩個大仇人,不想連老天都幫他,皇帝竟然任命他為司農少卿。龍門湯監就是司農寺隸下的一個衙門,他現在是楊帆的上司了!既然如此,他不去龍門抖抖威風,豈非錦衣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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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8章 神仙打架
醉枕江山全文閱讀作者:月關加入書架
    楊帆在龍門山上住了些時日,還真的喜歡上了這里。m

    雖然說這里過于清靜,但是環境幽雅、山水秀麗,更重要的是,無絲竹之亂耳,無案牘之勞形,每天睡覺睡到自然醒,練練功、爬爬山,泡泡溫泉,一家人其樂融融,這般神仙般的日子,在京城里可是享受不到的。

    楊帆甚至巴不得就在這溫泉湯監的職位上蹲一輩子,再也不要有什么變動。只是,他想在這龍門山上逍遙快活,卻偏有人正惦記著,怕他在這里太過寂寞,他的“老朋友”要來了。

    來俊臣一直以來為所欲為、只手遮天,王侯公卿想拿就拿,偏偏自遇到楊帆以后連連吃癟,最后竟然一敗涂地,黯然被貶同州。如今楊帆落魄,他來俊臣復起,他若不想在老對頭面前擺擺威風,那他也就不是來俊臣了。

    龍門山上,楊帆和阿奴聯手,在山坡上堆了一個大雪人,兩塊黑炭球塞到眼睛的位置上,整個雪人馬上有了神韻,楊帆又把自己的帽子扣到雪人頭上,一個憨態可人、富富態態的大雪人便躍然呈現在了眼前。

    楊念祖瞪著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看著,看到那個可愛的雪人,小家伙開心地咧開了嘴巴,小屁股一顛一顛的,恨不得掙脫母親的懷抱,親自去抱抱那大雪人才甘心。恰在這時,薛湯丞急急走來,揚聲喚道:“湯監,楊湯監,寺里要來人了。”

    楊帆把剛剛攥起的雪團向遠處一擲,笑吟吟地迎上去,問道:“寺里來人做什么,巡察本監的事務么?”

    薛湯丞論年歲比楊帆長了一倍,對楊帆又一向禮敬。湯監的各項事務大多都是他操心,但是該屬于楊帆的權利他絕不逾矩擅作主張,因此贏得了楊帆的敬意,楊帆從未因為他是一個小小湯丞便目中無人。

    薛湯丞道:“不是巡察,而是宴請。新任司農少卿要來龍門宴請賓客,慶祝高升!”

    楊帆目光微微一閃,說道:“哦,你是說來俊臣么?如果我沒有記錯,這龍門溫泉。他還不夠資格享用吧?似乎除了皇室成員和異姓王爺,只有皇帝特旨恩賜,臣子才可以來,是不是?”

    薛湯丞苦笑道:“楊湯監,道理……固然是這個道理。可若事事都依道理,這人間世便也沒了人味兒了。其他衙門的人固然少有到龍門湯沐的,不過司農寺就是咱們的頂頭上司,本衙自寺卿以下寺丞以上的大小官員,平素可沒少來龍門,這個……這個……”

    楊帆看他一臉為難,忍不住笑起來:“呵呵。我明白了。”

    他捏著下巴想了想,點頭道:“既然如此,咱們也別壞了規矩,他要來就來吧。”

    薛湯丞對楊帆和來俊臣之間的恩怨一清二楚。他更清楚楊帆今日雖然落魄,可是他既有一個公主情人,又有一個梁王做靠山,來俊臣能咸魚翻身。楊湯監也未必就沒有東山再起的時候,他哪個都不敢得罪。

    是以聽說來俊臣要來龍門。他比誰都緊張,如果楊帆執意要與來俊臣針鋒相對,他夾在中間可就難做的很了,這時聽楊帆如此通情達理,薛湯丞暗自松了口氣,忙請示道:“既然如此,您看咱們如何安排來少卿才好?”

    楊帆乜了他一眼,道:“如何安排?薛湯丞的意思是?”

    薛湯丞訕訕地道:“湯監您看,來少卿和他的朋友們來了,這住處……,是安排哪位郡王的宮室叫他們住下才好?還有這飲食,瓜果一類的東西產出極少,頂多湊出一點兒叫他們嘗嘗鮮,至于綠草……怎么也得準備兩道吧。還有……”

    楊帆截口道:“平素寺里來人,這些也是要準備的?”

    薛湯丞連忙道:“不不不,平素寺里來人,可沒人敢住王侯的配殿,都是住在前山寺院里。至于飲食……也沒有人敢動專門奉獻于皇帝的菜肴。不過,來少卿……他……他不比旁人吶。”

    楊帆冷笑一聲道:“來俊臣怎么就不比旁人了?一應規矩,照平時辦!讓他們住在前山寺廟里,飲食自行處理,咱們頂多就是關照關照,開放幾處宮室,容他們入內湯浴就是了。”

    薛湯監聽得臉色一白,楊帆正色道:“瓜果菜蔬,那是皇室專用!說是皇室,因為產量有限,實際上現在只供奉宮廷,只皇帝一人享用,他來俊臣有資格吃一口么?我等既然供職于龍門湯監,就該盡忠職守,豈能以公物獻媚于來俊臣?”

    薛湯監就像含了一口黃蓮,滿臉苦色地道:“這個……這個……,楊湯監,道理是這個道理,不過來少卿他……”

    楊帆忽然一笑,說道:“想必……楊某與來俊臣的恩怨,薛湯丞都是清楚的?”

    薛湯丞點頭道:“是,卑職略知一……,不不不,卑職不清楚。”

    楊帆笑了笑,說道:“來俊臣要來龍門,薛湯丞,其實他就是沖著我來的,除了向我抖抖威風,如果能拿到我的錯處,你道他不會趁機發揮么?所以,你巴結他也是錯,不巴結他,他會找你的錯,無論如何,都是休想安然度過的。”

    薛湯丞怔怔地道:“那……那該怎么辦?”

    楊帆道:“龍門湯泉,他本沒有資格享用的,不過這既然是司農寺一向的規矩,又是他自己提出來的,咱們就答應他,諒他也不敢用這一條來找咱們的岔子。可要是咱們動用本該供奉皇帝的東西款待他,他若以此大做文章的話,咱們豈非自尋苦吃?”

    薛湯丞還是十分不安,搓著手道:“可是……這么做似乎太不近人情……”

    楊帆曬然道:“和來俊臣講人情?薛湯丞,來俊臣這種人會講人情么?你只管按我的吩咐去做,他是沖著我來的,如果真有什么事情,他也不會遷怒于你,來俊臣此人如今目高于頂,不會把你放在眼里的。”

    楊帆一番安慰,打發了薛湯丞離去,薛湯丞心事重重地回去,蘇錄事早等在那兒,一見他來,忙迎上前道:“薛湯丞,楊湯監怎么說?”

    薛湯丞苦笑道:“說?說什么說啊?如今是神仙打架,但愿咱們這些小鬼不要遭殃才好……”

    ※※※※※※※※※※※※※※※※※※※※※※※※※

    司農寺典事胡琛急急走進司農寺卿唐筱曉的簽押房,憤憤然道:“大司農,他們溫泉湯監也太不像話了,我看他們的湯監是不打算繼續干了!”

    大司農唐筱曉年逾五旬,長須及胸,面容清矍,目光炯然,頗有幾分飄逸之姿。他正提筆寫著東西,忽聽胡典事發牢騷,抬頭笑道:“呵呵,出了什么事呀,溫泉湯監哪里招惹到你了,至于這般……”

    唐筱曉說到這里,好象突然想到了什么,神色一正,急忙追問道:“你說的哪里的溫泉湯監,龍門?”

    胡典事氣咻咻地道:“可不是!那兒的湯監也太呆板了,來少卿剛剛走馬上任,要在龍門宴請同僚、慶祝一番,可那溫泉湯監居然絲毫不給面子,擺出一副公事公辦的嘴臉,回復說……哦,還不是他本人回復,而是那兒的徐錄事悄悄派人捎信回來……”

    胡典事把徐錄事派人送回來的消息對唐筱曉重復了一遍,唐筱曉撫著胡須,若有所思地想了一陣兒,微微一笑。

    胡典事憤然道:“大司農,你看咱們要不要尋個由頭整治他一番。手下人若都是這般目無尊長,那還得了?”

    唐筱曉奇怪地瞟了他一眼,問道:“你不知道那龍門湯監是誰?”

    胡典事怔了怔,茫然道:“卑職不知,聽大司農的意思,這個人……莫非大有來頭?”

    唐筱曉搖了搖頭,淡淡地道:“你不知道也就算了,胡琛吶,你要是想做官、想做好這個官,平時要把耳朵豎起來,不能只盯著你自己那一畝三分地。”

    胡典事連忙受教,又虛心問道:“一個小小湯監……,這人究竟是誰啊,連您也要給他幾分面子?”

    唐筱曉嘆了口氣道:“你回頭自去查一查這龍門溫泉湯監的履歷自然就知道了。記著,查到什么,都爛在自己肚子里,不要胡亂說話,嘴嚴……也是作官的一個道理。”

    胡典事愈發好奇了,只得連連點頭。

    唐筱曉想了想,又對他道:“這個消息是什么時候送來的?”

    胡典事道:“龍門湯監的人進宮送菜,順道兒過來告訴下官的,下官馬上就來稟報大司農了。溫泉湯監的人才走,需要喚回他么?”

    唐筱曉搖了搖頭,一字一句地說道:“一個時辰之后,你才聽說這個消息,聽到消息之后,馬上就去稟報來少卿,因為……本官不在衙里,明白?”

    胡典事又是一怔,見大司農銳利的目光正盯著他,忙點頭道:“是!卑職明白!”

    唐筱曉擺手道:“去吧!”

    唐筱曉打發了胡典事離開,在案上隨便翻了翻,抽出一份公函揣進袖里,狡黠地一笑,便起身離了自己的簽押房,向司農少卿來俊臣的簽押房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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