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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9章 真相
醉枕江山全文閱讀作者:月關加入書架

第六百八十九章 真相
當晨曦又一次把大地沐浴在它的溫柔之中時,則天門上沒有如往常一樣響起悠揚的鐘聲和不緩不急卻振聾發聵的鼓聲。.

大火還沒有熄滅,高大無比的“天堂”和恢宏壯觀的萬象神宮已不復存在,但是那些巨大的木料和硬木制作的各種精美雕飾還沒有完全燒光,火焰依舊噴吐著,更多的地方則冒著黑煙。

萬象神宮殿頂那只高達一丈的金鳳已經被烈火燒得扭曲了,表面的黃金已融化脫落,剩下純鐵的架子,以一種奇怪的形狀趴在火堆上,熏得漆黑一片。這座氣勢恢弘、壯觀華麗、巍峨參天,有吞天吐地、包羅萬象之氣的華美宮殿已經變成了一片廢墟。

這一夜,洛陽幾乎無人入睡,所有的人都在望著皇宮中那場前所未有、無法想像的大火,皇宮里的人更是如此。奔波取水、試圖滅火的武士、內侍和宮娥,一個個筋疲力盡地癱倒在地上,連他們的皇帝從身邊走過,都無法爬起來行禮。

武則天讓張昌宗和張易之架著她,顫抖地看著這象征著她的天命和王朝氣運、平素朝會群臣、祭祀天地的樞機所在,就像看著她畢生追求的一切都被人毀于一旦。

幾個看管“天堂”的侍衛、內侍和宮女惶恐地跪在她的面前,白發蒼蒼的武則天恍若未見,只是迷茫地看著那依舊燃燒的火焰和那噴吐的黑煙,努力想像著那個地方昨天的樣子。

“陛下,宰相們求見!”

“陛下,梁王、魏王、太平公主等皇室宗親求見!”

“陛下……”

“叫他們等著!”

武則天顫巍巍地轉過身,語氣居然出奇地平靜,只是僅靠張昌宗和張易之的攙扶,似乎她還無法站穩,她手中的龍頭拐杖也在用力地拄著地面。

武則天努力向前邁動,努力讓她的腰挺拔起來,僅僅走出幾步,她就像跋涉了很高的山峰,氣喘吁吁起來。

武則天站住腳步,目光盯在一個人身上,那人立即快步趨近,躬身立定。

武則天喘息著、斟酌地道:“吉卿,你素來乖覺機警、心思縝密,那些人……朕就交給你了!”

武則天說著,眼神向不遠處飄忽了一下,面前那人心領神會,微微欠身,輕輕答道:“臣吉頊,一定不會讓陛下失望的!”

武則天又深深地凝望了他一眼,點了點頭,往前邁動的腳步似乎有了些力氣。吉頊站在原地,默默地看著武則天走遠,臉上慢慢升起一抹冷厲的殺氣,他擺了擺手,一位全副披掛的羽林將軍便大步走到他的面前。

吉頊當曰從長安狼狽地逃到洛陽,乞求面見皇帝。上官婉兒察覺其中另有蹊蹺,而且這蹊蹺十有**對來俊臣不利后,便立即控制了他,然后去見武則天。

天子近臣,近就近在這兒了,一些皇帝可做可不做、可允可不允的事情,尋常大臣去說和他身邊近臣去說,得到的結果就可以完全相反。

武則天破例傳見了吉頊,由此清楚了劉思禮、纂連耀一案真正的告舉人就是眼前這個倒霉蛋,但是出人意料的是,她并沒有懲罰來俊臣,而是給了吉頊一個太常博士的官職,把他留在了身邊。

太常博士掌引導乘輿,撰定五禮儀注,監視儀物,議定王公大臣謚法等事。職稱清要,品級不高,卻是名符其實的天子近臣。沒有人理解武則天為什么要這么做,吉頊雖然化險為夷,卻沒能扳倒來俊臣。

吉頊也是一個心思極深沉的人,對此事他明智地不再提起,只是很安份地做起了太常博士。來俊臣知道此事后,很是惶恐了一陣,但是皇帝沒有任何處置,他也只好厚顏裝作不知此事。不過這個敲打,倒比任何警告都管用,來俊臣做事更勤勉也更規矩了,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吉頊知道,女皇這是要他把昨夜所有看見薛懷義放火的人都殺掉,她不能讓人知道,她布政天下,統率群臣的莊嚴所在,是因為她的一個情夫捻酸吃醋而焚毀的,那將令她在國民面前顏面無存。

武則天一走,他便開始準備起來,這是女皇交給他的第一件差使,他一定要辦的漂亮。一番耳語之后,那位羽林將軍露出駭然的神色,但是吉頊冷如冰雪的臉色讓他清醒起來,吉頊又低低吩咐幾句,那位羽林將軍艱澀地吞了口唾沫,匆匆離去。

很快,一支在外圍警戒的羽林軍被集合起來,緊接著當晚所有值守在明堂和天堂的宮娥、侍衛、太監被一個個捆綁起來,被捆綁起來的人一個個垂頭喪氣,他們知道如此重要的所在被毀,但是他們沒有想到……一個又一個捆成粽子一般的人,被投進了熊熊大火,因為火焰熾熱無法靠近,每一個每捆綁起來的人都是由四個身材魁偉的武士遠遠地扔進火堆的,滿目凄惶恐懼的目光,但是沒有人哭叫咒罵,因為所有人的嘴都被堵了起來。

正在救火的其他宮娥太監們,被這可怕的一幕驚呆了!

這一夜,對他們來說,是地獄般的一天……※※※※※※※※※※※※※※※※※※※※※※※※※群臣是來慰問女皇的,萬象神宮已不復存在,女皇在宣政殿接見群臣,這是她自登基以來最凄涼的一次朝會,大臣們在殿上擁擠不堪,連個下腳的地方都沒有,而皇帝也沒有丹陛御階,只能坐在他們面前一張鋪了黃綢的御案后面。

武則天趕來的時候,上官婉兒正在安撫群臣,告訴他們皇帝安康,火情已得到控制,盡管她只是撿那能說的事情簡單講講,可是因為大臣們一撥撥趕來,這種反復的解釋也說得她口干舌躁。

直到武則天趕到,擁擠不堪的大殿里才安靜下來。

事情已經發生,那就要善后,一說到善后,文武百官便又爭吵起來。盡管宣政殿并不算小,可是擠了這么多人就擁塞不堪了,爭吵的嗡嗡聲,就像這里是一個喧囂的市場。

“陛下應該下罪己詔,向普天下的臣民征求意見,檢討過失,畢竟……上元之夜,這么大的天火,這就是上天的懲罰呀!”

因為上官婉兒還不明白女皇的心意,所以關于起火的原因她并沒有對外宣布,只說是事先全無察覺,等到發現時,大火已經不可控制,于是大臣們一番討論,已經把這歸糾為天火。

馬屁精楊再思馬上跳了出來:“一派胡言!這哪里是天譴,這是祥瑞!”

一語出口,震驚四座,菜市場登時安靜了,連武則天都嚇了一跳,一場大火把“天堂”和皇帝發號施令、統治天下的“明堂”都燒了,這居然是祥瑞?

楊大宰相振振有辭地道:“當年周武王伐紂,軍隊過河時便天降大火,結果武王伐紂功成,建立八百年大周王朝。我慈氏越古金輪皇帝陛下乃周武后裔,這場上元之夜的天火,分明也是一個吉兆,預示著我大周朝之興旺發達!”

洛陽令來俊臣一早就已經向自己手下有學問的人請教過了,這時也出班附合,一本正經地道:“當年,彌勒成佛時,便有天魔燒宮,這說明,我皇陛下當真是彌勒佛祖轉世呀,依臣之見,確是吉兆,既是吉兆,又何必下罪己詔呢。”

“呵呵……”

一直陰沉著臉色的武則天見她的臣子竟絞盡腦汁替她想出了這么多的好理由,不由微笑起來,沉郁的心情也好了許多。

神佛?

她現在已經很憎惡了,就像她當初利用山東士族對付關隴世族,當山東士族的利用價值不再,就被她棄如敝履,現在神佛對她的利用價值也不大了。

楊再思的說法大概可以……這個念頭在武則天心中只是稍稍一轉,便又被她排除了。

楊再思可以無下限地拍馬屁,可她這個女皇帝卻也不可以如此沒下限地降低她的智商,“天堂”和“明堂”被一把火給燒了,居然是吉兆?如果這么宣揚出去,她武則天就會淪為全天下人的笑柄。

武則天呵呵地笑了兩聲,有些疲憊地靠在椅上,淡淡地道:“這場火,不是天火!既不是上天的警示,也不是上天的祥瑞。”

她掃視了群臣一眼,斬釘截鐵地道:“朕,已經查清楚了。天堂內部正在修繕,工匠們保管不善、看護不嚴,將幾匹麻布堆放得離火源太近,以致引起這場彌天大禍。朕已令人嚴懲肇事者。”

眾文武面面相覷,既然此事與天火無關,那就不用扯什么天罰和祥瑞了,正反兩派的辯論者都訕訕歸隊。

武則天閉目坐了片刻,張開眼睛,慢慢站了起來,原本有些頹廢和灰敗的神色一掃而空,變得異樣的振奮起來:“朕要重建天堂、重建明堂,不只如此,朕還要鑄九州鼎和十二生肖神。明堂和天堂,以前是由懷義大師督造的,工程進度極快,朕很滿意,這一次,依舊由懷義大師督造!”

當初薛懷義造明堂和天堂,曰役勞工兩萬人,采伐江嶺之木,耗資億萬,府藏為之耗竭。如今不但要重建明堂和天堂,而且在天樞剛剛完工不久的今天,還要鑄九鼎和十二生肖之神?

文武百官面面相覷,可是此時的朝廷里已經沒有敢如此直言的大臣了,那樣的大臣不是被殺了頭就是被發配地方去了,方才雖有人建議皇帝下“罪己詔”,也不過是依照自古以來的規矩進言,并非有意想讓皇帝難看。

如今皇帝已有定奪之事,無人敢予反對。

(未完待續)
第690章 財帛迷人心
醉枕江山全文閱讀作者:月關加入書架
    楊帆并沒有看一夜的火,雖說這可能是他一生中難得一見的盛大場面,可是帶著老婆孩子看一夜大火,貌似也沒什么樂趣。m等到兒子開始犯困,閉著眼睛打挺耍驢的時候,他就帶著家人打道回府了。

    回家安頓了孩子睡覺,站在庭院里和阿奴、小蠻望著宮中大火一起嘆息了一陣,也就回房睡了。就算皇宮燒得片瓦無存,和他也沒有半點關系,他更不曾把這場大火和薛懷義聯系起來。

    次日上午,他在書房里處理了一些事情,又隨便打聽了一下昨夜大火的情形,得知明堂和天堂都燒成了瓦礫,又不禁為之嘆息。臨近中午的時候,任威來報:護送幻術藝人進京的人馬已經到了。

    楊帆聽了不禁大皺眉頭,宮中出了這么大的事,一系列慶祝活動肯定要取消了,如果不能以非常自然的方式,讓這些能揭破神棍騙局的幻術藝人出現在武則天面前,武則天一定會提高警覺。

    在這種情況下,既便能利用女皇對三個神棍的清算,成功地鏟除姜公子的重要力量,也會給自己帶來很大的損失,那位女皇不會察覺不出這是有人對她的利用,以她的強勢性格,對利用她的人,她會毫不容情地抹殺。

    楊帆還在猶豫讓這些藝人暫且留在洛陽等候時機,還是不顧暴露自己勢力的危險強行揭穿三大神棍的把戲,又一個消息送到了他的府中,接到這個消息之后,楊帆果斷下令,先把那些幻術藝人安置下來,以俟變化。

    昨夜那場本與他沒有任何關系的大火,突然使他的計劃出現了一個重大轉機。

    楊帆收到的消息是:“號稱凈光如來轉世的河內神尼已被天子斥歸!”

    原來。宮中大火之后,河內老尼也聞訊趕去宮中慰問,當時武則天剛剛打發了文武百官、皇親國戚們離開,回到麗春臺。才躺回她的臥榻。河內老尼覲見的消息。一下子把武則天積壓到此刻的怒火全部引燃了。

    “你號稱凈光如來轉世,能知過去未來。為何天堂和明堂大火,你不向朕言明?”

    河內老尼一見武則天,就被這一聲怒吼嚇住了,嚇得她雙膝一軟。“卟嗵”一聲就跪在了地上。

    “欺騙!全部是欺騙!統統是欺騙!你這個騙子!你這個神棍!”

    武則天的聲音忍不住地顫抖,當初為了建造明堂和天堂,府庫為之耗竭,那輝煌壯觀的建筑是她的驕傲,是她的象征,是她號令天下的神圣殿堂,可現在那里只有一堆還沒有燃燒殆盡的垃圾。

    河內老尼戰戰兢兢地道:“陛下。貧尼……貧尼……”

    “滾!滾出去!朕不想看到你,滾回河內去,朕再也不想看到你!”

    武則天咆哮著,抓過一個花瓶向她狠狠擲過去。河內老尼抱頭鼠竄。張昌宗輕蔑地瞟了一眼河內老尼的背影,自從這幾個神棍信口胡說甚么薛懷義是持杵韋陀轉世,彌勒佛祖的護法時,他就已經恨上了這幾個神棍,如今終于出了一口惡心。

    武則天依舊憤憤然的,似乎有些遺憾河內老尼逃的太快,不能讓她繼續發泄發泄。明堂毀于一旦,她的心都在疼,可是她現在又不能馬上處死罪魁禍首,心中那種憤懣著實難以言喻。

    “河內老尼被斥回河內,免去麟趾寺住持之職,收繳所賜佛產?”

    楊帆聽了部下緊急送來的這個消息,不禁大皺眉頭。

    如果三個神棍的真面目已經被皇帝自己識破,他千里迢迢請來的幻術高手就沒了用武之地。而皇帝對神棍的處罰方式是斥歸,大概是因為女皇心存顧忌,不想用明確的處置手段,從而使天下人嘲笑她堂堂皇帝竟曾被幾個神棍戲弄于股掌之上。可這樣一來,他謀劃良久的對付姜公子的手段也就沒了用武之地。

    楊帆思索良久,霍然抬頭道:“不行!此事如果這般解決,我們的一切謀劃都無從施展了,立即開始彈劾,必須把主動掌握在我們手上!”

    ※※※※※※※※※※※※※※※※※※※※※※※※※

    祠部主事劉瑞竄進祠部郎中朱提的簽押房,把河內老尼被斥歸的消息稟報給他的上司:“明堂大火,自稱能知過去未來一切事的河內老尼居然毫無警示,皇帝龍顏大怒,已經把她斥歸了。”

    朱提立即捻著胡須,冷冷批斥一番河內老尼蠱惑君上、妖言惑眾,憑著小小伎倆招搖撞騙的拙劣把戲,全然忘了河內老尼得寵時他是如何的巴結奉迎。

    劉瑞搖頭一笑:“郎中還不明白屬下向郎中提起此事的用意么?咱們祠部該體察圣意,為陛下分憂啊。”

    朱提茫然道:“體察圣意,劉主事是說……?”

    劉瑞暗暗撇了撇嘴,這位朱郎中要不是把女兒獻與魏王,并受魏王寵愛做了側王妃,就憑他這個腦袋,怎么配坐上這祠部郎中之位。可劉瑞臉上卻不敢露出絲毫輕鄙,而是諄諄誘導道:“哎呀,我的朱郎中,你只顧操心份內之事,為人又一向敦厚純樸,也難怪您想不通這其中的關節。”

    朱提尷尬地笑笑:“是是,還請劉主事指教。”

    劉瑞連連擺手:“郎中客氣了,指教哪敢,屬下是郎中之屬下,這些事情,理應屬下替郎中操持才是。”

    眼見朱提都等得不耐煩了,劉瑞才道:“郎中,當今天子一向睿智,何曾受人如此蒙騙?尤其是明堂和天堂大火,數年心血毀于一旦,皇帝心疼啊!如今可是恨死了這個招搖撞騙的河內老尼,恨不得把她千刀萬剮才甘心。”

    朱提眨眨眼睛,茫然地道:“那皇帝為何不殺她的頭,只是把她驅出京城?”

    劉瑞道:“郎中您想,如果皇帝要殺她,用什么罪名呢?說她招搖撞騙,欺蒙天子?天子英明。怎么會被一個騙子蒙蔽住呢,這要是治她的罪,可不是把皇帝也兜了進去,受天下人恥笑么?”

    好歹朱提還沒有蠢到不可救藥。聽到這里終于明白過來。他眨巴眨巴眼睛,突然興奮起來:“劉主事。你是說……咱們……咱們……”

    劉瑞道:“沒錯!皇帝想制裁河內老尼,卻苦于沒有理由,真正的理由又說不出口,那怎么辦?咱們做臣子的。理應為君上分憂啊,這理由咱們有啊,郎中要是幫陛下找個理由,你想陛下對郎中您會不另眼相看嗎?”

    朱提拍案而起,興奮地道:“著哇!劉主事,本官沒有白把你倚為心腹,此番若得陛下賞識。朱某必投桃報李。”

    “不敢,不敢,理應為郎中效力!”

    河內老尼凄惶惶逃回麟趾寺,仔細想想。皇帝也不過就是把她趕回河內,至于收回佛產,那些佛田她本來也帶不走,收回也就收回了,她原本就沒想過要靠著蒙武則天在京城混一輩子,如今這結果并非不可接受。

    心神一定,她原打算一回麟趾寺就馬上逃走的,這時又不舍得了。

    這些日子,她在麟趾寺可是收了許多錢財,這些都是浮財,能帶走的,只不過其中許多錢都放了貸,需要馬上收回來,另外要帶這么多錢走,也得需要裝車起運,還要雇人護衛,這可不是一時半刻就能解決的。

    所以河內老尼回到麟趾寺,強裝鎮定,絲毫沒有向弟子們透露這個消息,在急著整點財寶安排起運的同時,她居然還突擊為三個妓女主持了剃度儀式,發放了度諜,由此又收入了一百八十貫的錢財。

    祠部郎中朱提的奏章當天下午就到了宮里,彈劾麟趾寺住持河內老尼每日大食酒肉,敗壞佛門清規戒律,又大肆發放度諜,使許多青樓妓女托庇于佛門之內,逃避稅賦。更有甚者,干脆就把麟趾寺做了青樓妓院,勾引尋歡客,把那佛門清凈地弄得污穢不堪。

    朱提奏章中所提的事情倒不是他胡編亂造,字字句句都是事實,只是河內老尼得寵時,他不但不敢上奏,還要代為掩飾,這時只是把其他佛門弟子尤其是麟趾寺原來的修行人舉告的事情上報一遍而已。

    宮里有上官婉兒照應著,在得知這是郎君授意的奏章之后,這份按照眼下混亂的局面,至少要在七天之后才有可能送到御前的彈劾奏章,在送達上官婉兒案前一柱香的時間之后,就被送到了麗春臺。

    麗春臺里負責給皇帝念奏章的人是張易之,張氏兄弟恨極了那三個吹捧情敵薛懷義的神棍,一見還有這種東西,馬上把它作為最重要的奏章念給武則天聽,然后添油加醋地講了一番這些佛門敗類對女皇英名的影響。

    武則天已經恨不得把河內老尼千刀萬剮,只是迫于罪名難找,要她承認是因為受了河內老尼的蒙蔽因而惱羞成怒她是萬萬不肯的,如今有了這么正大光明的罪名,她哪里還會客氣,立即憤怒地下旨:“抓捕河內老尼,交祠部審判。所以為了逃漏稅賦,向河內老尼賄買度諜的女子全部逮捕、沒為官婢!”

    當天晚上,麟趾寺便被洛陽府尹來俊臣派人包圍了,不但把河內老尼抓個正著,抓獲了正在大吃大喝的假尼姑一百多人,還抓住了到尼姑庵里來**的嫖客五十多人,可謂戰果赫赫。

    這還不算,來俊臣又從祠部調來了由河內老尼剃度的全部出家人的名單,這個從度諜的記錄上就能查到,開始在全城展開了轟轟烈烈的抓捕行動。

    這一天是正月十六,洛陽城還在解除宵禁的狀態,滿城百姓還在狂歡。昨夜,他們親眼見證了皇宮大火的盛大場面,而這一晚,則是無數剃著光頭、年輕貌美的女尼,還有從各處煙花柳巷里抓來的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妓女。

    這一夜,又是一個精彩紛呈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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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1章 作死不覺啊
醉枕江山全文閱讀作者:月關加入書架
    第二天一早,御史臺的徐有功、張易天,工部的李霽宵、華星凡、戶部的楚逸、陳義天、禮部的胡祥暉等紛紛上書,這一次他們彈劾的范圍已經從河內老尼一個人擴大到了什方道人和胡人摩勒三個人。m

    什方道人利用為天子尋不老藥的機會在地方上如何作威作福、如何收受賄賂,怎樣幫助大批用金錢買通他的商人逃避稅賦,并且無償調用官驛車馬代運貨物,如何干涉地方司法……

    胡人摩勒如何干涉戶部和工部事務,如何在收受賄賂后迫使戶部把去年受災嚴重的地方改為輕災、輕災地區改為重災,結果未受災的地方得以減免稅賦、受了重災的地方稅賦不減、賑濟全無,災民餓死無數。如何在工部負責的幾項大工程中上下其手……

    這些也都是有據可查的事實,并非御史臺捕風捉影的彈劾,武則天越看越怒,立即下令把胡人摩勒也抓起來,同時派人出京,去抓捕還在地方上逍遙快活的什方道人。所抓的人全都交給了來俊臣。

    來俊臣一有整人的機會就會精力充沛到可怕的地步,三天三夜不睡覺也能精神奕奕。

    自打接了這件差使,來俊臣精神抖擻,連家都不回了,整天就住在府尹衙門里,在他高效的破案速度和打擊擴大化的破案風格之下,姜公子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他最后的經濟來源,就被來俊臣像刨樹根似的,一根接一根地刨斷了。

    正月十六的一場熊熊大火還沒有燒盡,薛懷義的酒就醒了。

    他惶惶不可終日地在方丈禪房里躲了整整三天,破天荒地沒有再喝一滴酒,外面有一點風吹草動。他都以為是皇帝派人來抓他了。

    一班弟子們雖然不知道這位護國法師究竟做了什么,但是薛懷義那副風聲鶴唳的樣子他們卻都看在眼里,為了不讓薛懷義繼續一驚一咋的,整個白馬寺后院都成了禁區。任何人都不許進入。保持絕對的安靜。

    可是異樣的安靜,卻令薛懷義更加的惶惶不可終日。直至五天之后。他才終于得到解脫。五天后,關于明堂和天堂起火的原因終于向天下人公布了,火因是幾個修繕天堂的工匠把幾匹麻布擺到了火源旁邊,而照看天堂的宮娥和太監們又怠于職守!

    這些可憐人都被判處極刑。這件事就如此結束了。與此同時,朝廷宣布了重修明堂和天堂的計劃,這次又增加了鑄九鼎和鑄十二生肖神的打算,而整個工程,依舊由薛懷義負責督建。

    薛懷義接了圣旨之后,一個人呆呆地在禪房里坐了許久。那場通天大火,泄去了他的憤怒。卻沒有提高他的智慧,思來想去,他終于想通了:“這是皇帝對他的補償!皇帝感覺到了他的憤怒,所以用這種近乎討好的手段來取悅他!”

    這個跑江湖賣藥的漢子從來沒有看過史書。他不明白歷史上的那些君王們想要鏟除一個人時,常常會對他溫情脈脈、大加封賞,表現得比平時更加信任、更加恩寵。

    在他想來,如果皇帝要殺他,只是一句話的事兒,皇帝既然沒有這么做,而且把這么一個肥差交給了他,那就是原諒了他的過失,并且試圖挽救他們之間的關系。

    仔細想想這幾天的惶恐不安,薛懷義忍不住想要笑話自己:“是啊,整個天下都是女皇的,只是燒了兩間房子而已,女皇能怎么生氣呢?對一個富擁四海的君王來說,兩座宮殿也叫事兒嗎?”

    薛懷義興奮起來,幾天不曾飲酒,嘴里都淡出鳥兒來了,他馬上吩咐大排筵宴,召集一干親信弟子胡吃海喝起來,大醉酩酊之際,他還忍不住把明堂和天堂大火的真相炫耀地向他的弟子們說了出來。

    在他看來,這是他男兒氣概的體現。他知道因為他的失寵,就連一些依附在他身邊的弟子背后都在對他說三道四,他用這件事向所有人宣告:“皇帝對我寵愛依舊!不管我惹出什么禍事來,都不會懲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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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著皇帝的震怒,已不需要楊帆安排人彈劾那三個神棍了,朝中永遠都不乏體承上意、落井下石的人,揭發三個神棍的人越來越多,不但彈劾他們狐假虎威的種種違法事跡,對于他們所謂的“神通”,也開始有人用大量事實進行揭發。

    錯過了最好的逃脫時機的河內老尼被抓進了大牢,那些想依托于她,逃漏稅賦的妓女統統沒為了官奴,分別發配到各處服役,連司農寺也發配了二十多個妙齡女郎來,負責編草席子。

    突然分來這么多明眸皓齒、體態妖嬈的女子,對那些一直在司農寺司竹監的蔑匠們來說是一件很開心的事,對此,龍門溫泉湯監的伙計們就很是不滿,如果給他們分幾個來,說不定他們還有機會偷看漂亮女人洗澡,分給司竹監真是暴殄天物了。

    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的河內神尼并沒有算到自己的這一大劫,她落到了來俊臣的手里,這位神尼被來俊臣的殘酷手段嚇壞了,事實上她并沒有見識到什么,她僅憑以前聽說過的有關來俊臣的一切,就已經嚇壞了。

    當她被關進大牢,并且得知此處是來俊臣的地盤之后,立即解下腰帶上吊自殺了,生怕遲了一步就會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河內神尼死得如此干凈俐落,倒把晚到一步的來俊臣給郁悶壞了,他本想利用河內神尼多咬幾個大臣進來的,抓大官這案子才有份量。

    緊跟著,什方道人和胡人摩勒也被朝廷通緝了。

    胡人摩勒竟然逃了,這得感激河內老尼,她失去皇帝的信任,并被勒令返回河內的時候,她就派人通知了摩勒,她知道自己失去了皇帝的信任。那么本就不太被皇帝看重的摩勒也前景堪憂。

    他們三個人只是臨時的騙子組合,如今大難臨頭,自然各奔東西,可是不管是出于過往的交情。還是擔心摩勒落馬后再供出她的什么事來。她都需要知會摩勒一聲。

    摩勒當時雖未犯案,卻比她還要小心。聽她弟子傳話,讓自己盡快逃走,他連那輛七寶馬車都舍棄不要了,趁著當夜依舊沒有宵禁。他匆匆收拾了一些細軟之物,連夜就逃走了,等唐縱趕到他的住處已是人去室空。

    什方道人就沒有那么幸運了,他在外面逍遙了大半年,所到之處如王侯一般,榮華富貴、財帛女子,無不盡情享用。如此過了大半年,也該回朝繳旨了,這才戀戀不舍地回來。

    他一路還盤算著,見了皇帝就說煉制長生不老藥的藥材還缺幾味主藥不曾找到。等開了春再繼續南下逍遙,誰曾想還沒到洛陽城,就被朝廷派來緝捕他的人生擒活捉了。

    什方道人這個江湖騙子也光棍的很,一聽此案是由來俊臣負責,他就知道自己絕不可能活下去,為了少受折磨,還不如早早自己了斷。

    在這一點上,他這個跑江湖的可比劉思禮、纂連耀那兩個當官的要清醒多了,劉思禮和纂連耀相信了來俊臣的鬼話,為了活命,不知攀咬了多少故舊好友,結果等到咬無可咬的時候,還是被來俊臣推出去砍了頭。

    不過因為河內老尼的自縊,派去捉拿什方道人的人加強了看管,他一直沒有找到機會自殺,便假意溫順,使看管他的人漸漸放松了警惕,等到把他押到洛陽附近的偃師時,什方道人才找到機會成功自盡。

    三個主犯逃了一個,死了兩個,這令來俊臣異常憤怒,什方道人和胡人摩勒都沒有什么弟子部下,而河內老尼所謂的弟子都是青樓妓女,而且大多是半掩門兒,所以才想托庇在河內老尼門下逃漏稅賦,這些女人壓根沒接待過大官巨紳,如何擴大他的戰績?

    這時候,洛陽府司戶參軍李鏡突然如有神助地冒了出來。

    洛陽府很少有人知道李鏡有個堂兄是太平公主府的管事大太監,畢竟自家出了個閹人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兒,但是人人都知道這李鏡不僅油滑狡詐,而且頗有能量,所以才能從一個貧家子而入仕,直到成為洛陽府的司戶參軍。

    李鏡向來俊臣提供了很多重要信息,來俊臣按照李鏡提供的情報,果然陸續抓出了許多依附三神棍大肆斂財的大魚,雖然這些所謂的大魚對來俊臣來說還只是小魚小蝦,因為他們大多不是官場中人,但是在洛陽府,這些人也算是財大勢雄很有地位的人,比如洛陽最大的濟春堂藥店,分號都開到揚州去了。

    來俊臣眼下正缺人用,對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很有破案天賦的屬下欣賞極了,很快他就對現任的洛陽府錄事參軍事李頗離暗示了一下,李參軍馬上乖乖找個緣由送禮托人調離了原任。

    一直以來,托人送禮往高處升、往好地方升的常見,平調到小地方的卻少見的很,李參軍偏就弄了這么一出,以致很多人都認為他一定是在原任上捅出了什么大簍子,或者索賄受賄什么的被人抓住了把柄,才用這種方法避禍。

    一般來說,官場之中,除非生死大敵,鮮有趕盡殺絕的。如果對方主動服軟主動讓位,你還不依不饒,那就不免要讓其他同僚齒寒了,所以這種手段是避禍的最佳方式。可憐李參軍何曾被人抓住什么把柄,只是來府尹想讓他走,他不敢不走罷了。

    隨后來俊臣馬上親自請旨,任命李鏡為洛陽府錄事參軍事,統轄六曹,成為洛陽府自府尹、少尹之下,實權在握的三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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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2章 朽木難雕
醉枕江山全文閱讀作者:月關加入書架

楊帆是在皇宮大火的第十天才知道縱火者是薛懷義的。
  
  薛懷義把他縱火的事情當成了一件功績、當成了一個無上的榮耀,得意洋洋地說給他的弟子們聽,他的弟子們也是有樣學樣,把這當成了他們師父極了不起的一件大功績得意洋洋地向外炫耀。
  
  武則天雖然從宮廷里把這個消息嚴密地封※鎖住了,卻沒想到當事人自己把它泄露了出去,只是此事現在還只是在坊間市井里傳播,尚未傳揚到上層人士耳中。
  
  楊帆這些天一直在利用來俊臣的尖牙利爪摧殘姜公子在洛陽的最后根基,全力以赴之下,竟未注意到這個與薛懷義有關的消息,直到第十天刑部班頭兒袁寒登門探望,楊帆與他聊了一陣兒,才聽他無意中說起此事。
  
  楊帆一聽便大吃一驚,他萬萬沒有想到這件事竟是薛懷義于的,宮里對這個消息雖然諱莫如深,他不動聲色地送袁寒離開之后,馬上備馬,直奔白馬寺!
  
  “焚毀萬象神宮的竟然是他?這是真的還是流言?如果是他,旁人不知道,婉兒沒有理由不知道,怎么宮里竟沒有一點消息傳出來?”
  
  只是轉念一想,楊帆就苦笑起來。
  
  他已經明白婉兒對他封口的原因了。
  
  以婉兒對武則天的了解,恐怕那火剛起來時,她就知道女皇已經起了殺機。
  
  婉兒把這個消息告訴他做什么呢,如果他無心理會此事,那么這件事就跟他毫不相干。如果他有心去救薛懷義,動了殺機的人可是皇帝,楊帆勢必要跟天底下最有權勢的那個人對抗,婉兒會讓他為了薛懷義冒這樣的風險?
  
  更不要說,婉兒對薛懷義一向的觀感……
  
  楊帆到了白馬寺,只見進進入入有許多官員,楊帆不禁暗暗震驚,不知道這里又出了什么事。
  
  他現在停職在家,今日來白馬寺只是穿了一身便袍,出出入入的那些官員與他也沒有一個相識的,楊帆便硬著頭皮往白馬寺后院走,越往后走,進進出出的官員越多,很多人肋下還挾著卷軸一類的東西,行色匆匆,步履匆忙。
  
  楊帆到了后院四下一打量,恰看見一濁和尚正坐在西山墻下曬太陽,屁股底下墊個蒲團,微闔雙目,似在養神。
  
  楊帆一看就知道,這位和尚又在向他的三清道祖默頌道經了,做了這么久的和尚,他倒是對太上老君癡心不改。若是在房里頌道家經卷,叫其他師兄弟們聽見頗為不妥,所以他每日做功課都是出來找個地方。
  
  楊帆走過去,本想等他作完了功課再問問情況,不能貿貿然去見薛懷義,不想一濁和尚身披僧袍,頌念道典,心里也有點虛,一俟察覺有人靠近,馬上停了功課,睜開眼睛。
  
  “啊!二郎來了!”
  
  一濁和尚連忙站起來,向他稽首行了一禮。
  
  楊帆還禮道:“大師少禮,薛師可在,這進進冇出出的許多官員,都是做什么的?”
  
  一濁和尚道:“薛師在方丈禪房里,這進出不斷的官員,都是工部和禮部的,為了重建明堂和天堂而來!”
  
  楊帆這才恍然,難怪這么多官員進出,他一個人都不認識,原來是他從沒打過交道的兩個衙門。
  
  楊帆點點頭道:“明白了,我還擔心出了什么事情,那么不打擾大師繼續做功課了,我先去見見薛師!”
  
  楊帆向一濁和尚行了一禮,便向方丈禪房走去,一濁和尚盤膝坐下,彈了彈額頭,嘟囔道:“我念到哪兒了?”
  
  翻著眼睛想想,只好從頭念起:“上藥三品,神與氣精,恍恍惚惚,杏沓冥冥。存無守有,頃刻而成,回風混合,百日功靈。默朝上帝,一紀飛升,智者易悟,昧者難行。履踐天光,呼吸育清,出玄入北,若亡若存…“”
  
  方丈禪房里,到處鋪的都是圖紙、禮部和工部的官員把這里當成了他們的公事房,那種繁忙雜亂勁兒,堪比當年薛懷義聚齊十大高僧研究《大云經》的場面。其中尤以將作監大匠蕭冷最為繁忙。
  
  那時匠人階層雖整體來說地位低于士農階層,不過真正有本事的匠人就像如眉大師那樣的教坊司大供奉一樣,是極有身※份地位的。蕭大匠身為匠作監大匠,乃是從三品的朝廷大員,一二品都是虛職,三品就是實權官員的最高級別了,他的官職地位著實不低。
  
  可是這位蕭大匠此刻也被薛懷義指揮的團團亂轉。
  
  薛懷義盤膝坐在榻上,面前有酒有肉,喝得正痛快:“沒那么費勁兒吧?要我說,明堂和天堂就用原來的圖紙,稍做一點改動,留出九鼎和十二生肖神像的位置就成了。其他規制圖案全都不變,壓根用不著你們禮部跟著摻和。”
  
  薛懷義端起碗來猛地灌了一大口,乜著蕭大匠又道:“老蕭啊,你也不用太操心,規劃丨好了立即施工,這邊先建著,關于九鼎和十二生肖神像的大小模樣,你們再慢慢商量,只要先留出地方就行了,用不著先都商量定了。”
  
  薛懷義把重建明堂和天堂當成了他和女皇重歸于好的一個契機,非常上心,還沒等出了正月,就把工部和禮部的相關人員都叫了來,開始籌劃丨重建。
  
  他正唾沫橫飛地指點著,忽見門口出現一人,站在那兒不動,這禪房門口進出的人雖多,卻少有站在門口的,薛懷義定睛一瞧,立即兩眼一亮,哈哈大笑道:“十七……,嗯?”
  
  門口那人急急打個手勢,轉身便走了,薛懷義納罕不己,撓了撓光頭,對蕭大匠粗聲大氣地道:“你們先忙著,佛爺出去散散心!”
  
  薛懷義摟起散袒的僧袍,趿上衲鞋,踢踢踏踏地出了禪房。
  
  楊以正在階下候著,一見薛懷義出來,也不說話,只向他打個手勢,繼續向前走去,薛懷義納悶地跟在后面。
  
  西山墻下一濁和尚睜開右眼,瞄了他們一眼哼哼唧唧地繼續念:“眾生所以不得真道者,為有妄心……,煩惱妄想,憂苦身心;便遭濁辱流浪生死,常沉苦海,永失真道…,”
  
  楊帆引著薛懷義一直走進清凈禪林這才站定腳步,回過身來,靜靜地看著薛懷義。
  
  薛懷義笑道:“十七,何事這般忌祟?”
  
  楊帆道:“我聽坊間傳言,焚毀明堂和天堂的,是薛師?”
  
  薛懷義怔了一怔,哈哈大笑道:“不仆!這件事你也知道了,呵呵,為師一怒之下……,”
  
  楊帆靜靜地凝視著他截斷他的話頭,道:“當今皇帝長女安定公主,據說是在褪裸之中被她的親生母親扼死,薛師以為,此事是真的么?”
  
  薛懷義一愣,皺起眉頭道:“十七怎么突然說起了這個?”
  
  楊帆道:“請薛師回答我!”
  
  薛懷義撓了撓頭皮,道:“那個…,都是坊間傳言吧,不是說小公主是被王皇后掐死的么?作為生身母親,女皇帝怎么會殺害自己的親生女兒呢?”
  
  楊帆點點頭,又問:“先太※子弘,在合璧宮覲見當今皇帝陛下隨即暴卒,據說是被當今皇帝下毒鴻殺薛師以為,可信么?”
  
  薛懷義還是不明白楊帆的意思,訥訥地道:“這個)…”朝廷不是說,李弘是暴病而卒的么,應該…應該和皇帝沒什么關系吧?”
  
  楊帆笑了笑冇,又問:“先太※子賢,被發配巴州,后被皇帝勒令自殺,可有此事么?”
  
  薛懷義的臉色開始難看起來,下意識地摩挲著腦袋道:“那是”那是丘神績錯會圣意……”
  
  楊帆緊跟著問道:“先太※子賢的兩個兒子,也就是當今皇帝的兩個親孫子,被當今皇帝下令用鐵鞭活活打死,可有此事么?”
  
  薛懷義臉色難看地道:“十七,你究竟要跟我說什么?”
  
  楊帆道:“還有皇帝的四位堂兄發配地方不足一年相繼水土不服暴卒、皇帝的長嫂被鞭答而死、皇帝的胞姐韓國夫人、甥女魏國夫人覲見今上后未及出宮便即暴卒,皇帝的兒媳,也就是當今太※子的太※子妃和側妃被杖斃……
  
  那些被一家一家鏟除掉的李唐宗室我就不提了、那些為朝廷立下赫赫功勞的文臣武將們我也不提了,我方才說的這些人都是皇帝最親的人,除了其中少數幾個曾對皇帝權力有過威脅,其他的對皇帝完全沒有什么影響!
  
  論起親疏遠近,他們都比薛師你和皇帝親近的多,薛師,他們如今都已成為一縷亡魂,你什么時候會暴卒或者因為有人錯會圣意、因為水土不服、因為種種亂七八糟的原因而死呢?”
  
  薛懷義的臉色騰地一下紅了,旋即又變得紙一樣白,他憤怒地嘶吼道:“十七,你究竟在說什么,你知不知道,就憑你這番話,只要落入皇帝耳中,你有一百個腦袋都不夠砍的!”
  
  楊帆道:“我知道!可是薛師會去告舉我嗎?”
  
  薛懷義勃然大怒:“放屁!你忒也小看了薛某,你明知道我不會做那小人!再說,我又怎會不明白你這么說是為了我好?我怎么合……”
  
  楊帆又一次截斷了他的話:“所以,我今天才來直言相告!薛師,你大禍臨頭了!”
  
  薛懷義哈哈大笑起來,擺手道:“危言聳聽!危言聳聽!十七,你的好意,我明白,可我跟他們不同,我沒得罪過皇帝,我只不過是燒了兩幢房子而已,皇帝富有天下,會為此惱恨我么?我可是她的男人……”,
  
  楊帆也怔住了,他沒想到這個馮小寶居然會這么天真,饒是他口才了得,可面對這么一個混人,他也無從開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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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3章 潑皮、朋友
醉枕江山全文閱讀作者:月關加入書架
    一直以來,楊帆遇到的人都很聰明,有些人只需他說半句,自然就能領會下半句,像寧珂那樣智近于妖的,甚至不用他開口,就會知道他在想什么。m

    楊帆實在沒有遇到過像薛懷義這樣幼稚而又執拗到極點的人,以致他費盡唇舌,最后卻根本不知道該如何跟薛懷義交流下去。他絞盡腦汁也想不出,該如何交流才能讓薛懷義聽得懂,進而明白他現在的處境是如何的兇險。

    薛懷義見他渾身都在發抖,不知道他是被自己的榆木腦袋給氣的,已經控制不住想要狠狠揍自己一頓,還以為他是為自己擔心急的,反過來還好心安慰他:“好啦!灑家知道你這么想,也是為灑家擔心。你放心,這番話雖然叫旁人聽了去那是大逆不道,在灑家眼里,卻也沒有什么,出得你口、入得我耳,絕不會叫第三人聽了去!”

    楊帆慢慢仰起頭來,一副無語問蒼天的模樣,他是真的不知該如何向這頭犟牛解釋了。

    楊帆離開白馬寺的時候,已是欲哭無淚!

    他敗了,敗給了薛懷義的蠢!

    薛懷義堅定地認為,他是武曌的男人,一個與他同床共枕十多年的女人,怎么可能為了兩幢房子狠下心來殺死她的男人?一夜夫妻百日恩,就算她移情別戀,也不可能傷害他,幫他遮掩焚毀明堂和天堂的事實,依舊把重建明堂、天堂的重任交給他,就足以證明這一點。

    “十七,你來啦!”

    楊帆正垂頭喪氣地往外走,正好弘一弘六一幫人從外面進來,一個個滿身酒氣,不知去哪兒剛快活了回來。

    一見楊帆的臉色,弘六便擺手讓眾師兄弟們離去。只留下弘一和他,與楊帆關系最親密的兩個人,小心地問道:“十七,怎么了?”

    楊帆看見他們,苦笑了一下,有些話到了嘴邊卻又咽了回去,遲疑片刻,才把他的擔心說出來,只是,這一次他就不可能用那么尖銳的質問了。那番話也就只能說給薛懷義聽聽。

    弘一和弘六聽了,神情立刻緊張起來。

    楊帆道:“也許……是我錯了吧,畢竟這只是我妄自猜測。不過……”

    弘六沉著臉道:“我覺得十七說的沒錯,大師兄,你怎么看?”

    弘一用力點頭:“我也覺得,十七有此擔心,那就一定有問題!”

    楊帆大為意外。他沒想到費盡唇舌地擺事實、講道理,始終不能讓薛懷義轉過彎兒來,他只是說了他的擔心,一點分析解釋都沒有,這兩位師兄弟居然信之無疑,看來聰明人還是有的啊。楊帆對自己的口才不禁恢復了一點信心。

    不料弘一接著道:“十七弟是什么人?說句大逆不道的話,咱們這幫子師兄弟,就是一幫混人。包括師父他老人家在內,真正憑自己本事闖出名頭來的,還得是十七。你看十七那出息,在軍中、在刑部、在吏部干的那些大事,我一直就服十七。十七這么說,那一定錯不了!”

    楊帆一呆。沒想到弘一這么相信他的話,并不是因為他的分析有道理,而是……盲目崇拜?

    弘六深以為然:“原來聽師父說,我也覺得是個榮耀,十七這一說,我再一核計,可不是嘛,人家連丈夫留給兒子的產業都能搶,連親兒子、親孫子都能殺得不眨眼皮,會在乎師父么。”

    楊帆定了定神,且不管二人因為什么這么相信自己的話,他們信就好。

    楊帆趕緊道:“大師兄,六師兄,薛師一向最信任你們兩個,還請你們好好勸勸薛師,此時逃走還來得及,相信……薛師若是逃走的話,皇帝倒不會趕盡殺絕。還有,你們……最好也早做綢繆。”

    弘一和弘六果然達到了楊帆腦殘粉的境界,對他的話奉若神明,二人用力點頭:“你放心,我們馬上回去勸師父,師兄弟們也都勸他們盡早收拾收拾先去鄉下躲躲,觀望觀望風色再說,免得給人家一窩端了。”

    楊帆點點頭,遲疑了一下,又低沉地補充道:“如果薛師還是不聽勸,我覺得……你們兩個……也要早作打算。如果我猜的不錯,皇帝不會容忍太久,只要宮中大火的風頭一過去,馬上就會……”

    弘一和弘六對視了一眼,弘一對楊帆道:“十七,你放心吧!你有家有業的,能為師父冒了偌大風險,師父和咱們師兄弟,就沒白交你一場,我們這兒,你放心就是,這段日子你就別來了,免得受了牽累,我們光棍一條,你有妻有子,你得替家人想想。”

    楊帆聽出二人之意,意外地道:“大師兄,你們……”

    弘六還是笑嘻嘻的,說道:“十七,你是有大本事的,我們不成,我們就是巷子里的小潑皮,要不是有師父,不要說吃香的喝辣的,早就被人打死,成了陰溝里的一具尸體了。師父要是肯走,我們就陪他走,他要是不走,我們兩個賤命一條,不值錢,賠著他就是了!”

    楊帆訝然看著他,弘六并不覺得自己說了什么豪言壯語,弘一點點頭,也是一臉的理所當然。

    他們并不是什么好人,而是惹人憎厭的坊間潑皮,欺壓良善、吃霸王餐、占大姑娘小媳婦便宜的事兒平時沒少干,神憎鬼厭,沒什么節操可言,可是在他們眼里,義氣比他們那條賤命要貴一萬倍!

    楊帆已經被薛懷義的蠢打擊的體無完膚了,可這同樣夠蠢的兩個人的蠢話,卻在不經意間觸動了他的心弦,他默默地凝視兩人良久,輕輕拍了拍弘六的肩膀,正容道:“仗義每多屠狗輩!好!好!好!”

    楊帆轉過身,大步向白馬寺外走去,這一刻,他心中已經決定,無論如何,也要救了薛懷義的性命,雖然他跋扈又愚蠢,雖然不管是高貴者還是貧賤者都討厭他,雖然他活得就像一個小丑,但他是我的朋友!

    ※※※※※※※※※※※※※※※※※※※※※※※※※※※

    姜公子沒有朋友。

    他高高在上,皇帝也不被他看在眼里。

    他有潔癖,人世間最美麗的女人在他眼中都是骯臟的。

    可他現在寧愿有個朋友,哪怕只是一個狗肉朋友,能陪他說說話,喝喝酒。

    他現在寧愿有個女人,哪怕只是一個一點珠唇萬客嘗的青樓妓女,紅袖添香、柔荑把酒,讓他酩酊一醉。

    他孤零零地坐在那間潔凈得不像話的房間里,從早坐到晚,已經整整坐了一天,姿勢都沒有變過。

    除了他的思想,似乎他的一切都已死去。

    袁霆云已經在房間外面來回走了十多趟,始終沒有勇氣拉開房門,沒有人敢打擾他,沒有人敢安慰他,沒有人敢問他要不要吃點東西,甚至沒有人敢向他表達自己的關懷。因為他一直就是這么要求別人的。

    或許,只有一個人不怕他,那是一個女嬰,是他取的名字:棄奴!

    棄奴高興了就咯咯地笑,不開心了就哇哇地哭,是惟一一個無視他的存在,不在乎他心情好壞的人。

    因為擔心打擾他,奶媽子已經把孩子抱到了最東頭的房子里,他現在已經聽不到那孩子的笑聲或者哭聲,這令姜公子心中很有些遺憾。

    隨便有點什么聲音,他現在都想聽聽,起碼那能意味著他還活著,絕對的安靜,已經令任何一點輕微的聲響,都令他的耳膜有種刺疼的感覺。

    他敗了,一敗涂地。

    可他不服,他怎么能服?

    整件事,從頭到尾都沒有那個幸運的楊帆的半點功勞,他是靠著好運氣,白撿了這場決斗的勝利!

    誰會想到薛懷義那個混賬東西由妒生恨,居然敢去焚毀“天堂”和“明堂?”

    誰會想到皇帝會遷怒于那個白癡般的神棍河內老尼?

    見風使舵的御史們就像皇帝豢養的一群狗,主人看著誰不順眼,它們馬上沖出去一陣狂吠!

    于是,河內老尼倒了,胡人摩勒倒了,什方道人倒了……

    那個瘋狗來俊臣正好分管此事,手捧《羅織經》,順著瓜蔓抄,把依附于三個神棍大發橫財的所有人抄了個干干凈凈。

    為了盡快獲得一筆可以運作的資金,他已孤注一擲,把他最后的人力、物力、財力全都投資在了那三個人身上,如今都已隨著那三個人被來俊臣抄走了,抄得他一無所有。

    他敗了,這場仗還沒打就已經敗了,可這里邊,哪有楊帆的半點功勞?

    楊帆根本沒有出招,勝是因為運氣。

    他敗得不明不白,他不是敗給了楊帆,他是敗給了天命,敗給了運氣,他真的不甘心!

    死都不甘心!

    可他還能怎么辦呢?離開家族的幫助,他在洛陽已不可能再有任何作為。

    姜公子癡癡地坐著,忽然放聲大笑起來,笑了好久,繼之以淚,無聲的淚。

    當然,門窗還緊緊關著,是沒有人能看到他流淚的,他在人前,永遠都是高高在上、神仙一般的人物,永遠不會有人看到他如此脆弱的一面。

    憂心忡忡地守在室外的忠心手下們,聽到了公子的笑聲,卻沒有發覺公子的眼淚。

    當然,他們也沒有發覺,向大學士的府邸已經被人暗中監視住了,做為“洛水八老”之一,楊帆又怎會放過對向府的監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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