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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4章 情陷溫柔
醉枕江山全文閱讀作者:月關加入書架
    衛遂忠此刻正在溫柔鄉里。 M

    這個溫柔鄉,是真正的溫柔鄉,因為這家青樓的名字就叫“溫柔鄉”。

    自從得到楊帆的吩咐,“溫柔鄉”的大掌柜“眾香主人”柳清淺便把衛遂忠的相好蘇九娘從“平康居”買了過來。

    蘇九娘在“平康居”并不是紅牌,柳大掌柜的在整個溫柔坊又是最有面子的人,所以蘇九娘很容易就從“平康居”跳槽到“溫柔鄉”了。

    蘇九娘不是很美,但是膚色特別白皙。

    鼻梁上有幾點淺淺的雀斑,但是圓圓的臉蛋非常甜美。

    她是一個很有味道的女人,耐得住品味。二十五六的年紀,比少女多了份成熟,比熟婦多了份活力,舉手投足間很有一種端莊嫵媚的味道。如果不是她置身于青樓之中,光看她的貌相和氣質,沒有人會把她和煙花女聯系起來。

    衛遂忠其實一直想為她贖身,只不過他以前一直是來俊臣手下的小嘍羅,再加上好酒貪杯、好嫖好賭,沒攢下什么錢。后來好不容易升官了,來俊臣卻倒了,而御史臺則陷入層層危機之中,他一直也沒機會撈錢。

    九娘是他有一次逛窯子的時候認識的,從那以后,他就認準了九娘,每次來溫柔坊都是到九娘那里。有時候未必要在她那兒過夜,就是去她那兒坐坐,聊聊天、說說話,他也開心。

    衛遂忠少年的時候,有個本家哥哥,娶過一房嫂子。長相就和這位蘇九娘相仿。衛遂忠母親過世早,這位嫂子很疼他,給他裁衣、幫他做飯,在那個吊兒郎當的父親照料下。本來饑一頓飽一頓、穿得也破破爛爛的衛遂忠才過了幾天好日子。

    后來家鄉發大火,洪水過處,村子全淹了,就逃出衛遂忠一個,他在遠處的山坡上。跪向村子的方向,對著滔滔洪水號淘大哭。他不哭他爹,哭的就是他嫂子,大概從那時候,他心里就隱隱約約地有了一個人。

    衛遂忠對九娘很好,同其他的客人不一樣,從來沒有侮辱和褻玩的意思,他原本是個潑皮,做了官之后。為人處事依舊是個潑皮。唯獨在九娘面前。他總是扮出一份高貴的氣質。他平時就喜歡到九娘這兒來,自打醉闖來府,氣死王夫人之后。他來這里的次數就更多了。

    尤其是最近,不知怎么的。王夫人的死因真相在坊間沸沸揚揚地傳播起來,衛遂忠提心吊膽地捱了一陣,未見來俊臣有整治他的意思,本來剛剛寬了心思,這一下又開始害怕了,于是連家也不回,天天留連在九娘這里。

    今天他又喝多了,九娘嬌小的身子,費足了力氣,才把他攙到榻上。

    “別走……”

    衛遂忠含糊地說著,抓住了九娘的手。

    九娘又好氣又好笑,薄嗔道:“奴家去給你倒碗醒酒湯!”

    “不喝,就要你陪我!”

    衛遂忠大著舌頭說罷,側了身子,把她的手掌貼著臉頰枕住。

    蘇九娘輕輕嘆了口氣,理了理他額邊的亂發,幽幽地道:“郎君平素在奴面前,很少喝得酩酊大醉,近來卻……,郎君有心事吧?”

    衛遂忠閉著眼睛,含糊地道:“我能有什么心事,盡瞎猜。”

    蘇九娘輕輕地道:“郎君就不要騙我了,來俊臣家的事兒,奴……也聽說了。”

    衛遂忠霍地張開了眼睛,緊張地坐起來:“什么?你聽說了什么?”

    這一坐起,一陣天旋地轉,他忍不住又躺下去,抱著頭呻吟了一聲。

    蘇九娘換了個位置,坐到他頭邊,輕輕為他按摩起頭來:“郎君,這事在坊間都傳開了,天下間有點大事小情,院子里是知道的最快的,奴家怎么可能不知道?唉!那來俊臣是個睚眥必報的性子,這一次郎君闖了大禍,也難怪……”

    衛遂忠被她按摩著頭,本來很是舒服,聽到這句話又緊張起來,一把捉住她的手,張開眼道:“你也覺得,他……肯定會報復于我?”

    蘇九娘道:“甚么可能,這是必然的。殺父之仇、奪妻之恨,此不共戴天之仇啊!雖說來俊臣的夫人是擄自別人,他未必放在心上,可那畢竟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不是一個妾。就算他不在乎這個妻,可他在乎天下人的看法呀。

    人家若說,來俊臣的妻子受人羞辱而死,來俊臣卻拿那人沒有辦法,你想以那來俊臣的威風霸道,他能容忍么?”

    衛遂忠不安地坐起來,強忍著心中作嘔的感覺,道:“不會的,迄今為止,他……他始終不曾把我怎么樣。”

    蘇九娘道:“傻郎君,他剛從同州回來,昔日黨羽盡被剪除,還用得著郎君,自然能忍你一時,待他重新搜羅黨羽,不再需要你的時候……”

    衛遂忠的臉色一白。

    蘇九娘道:“郎君,來俊臣的為人你也清楚,如果他什么時候想對你下手,那就悔之晚矣。郎君是萬萬斗不過他的,莫不如……早早避之為吉。”

    衛遂忠茫然道:“避……,能避去哪里?”

    蘇九娘咬了咬牙,突然道:“郎君等等!”

    她轉身去到梳妝臺旁,打開底下小門兒,先搬出一些婦道人家用的東西,最后從里邊摸出一個小小包裹,回到榻邊打開。

    衛遂忠一見里邊都是金釵銀飾、珍珠貓眼等大小首飾,不由吃驚道:“這是甚么?”

    蘇九娘幽幽地道:“這是奴家多年來攢下來的一點私房,雖然不多,也能變賣些錢財,如今……奴把它贈與郎君……”

    衛遂忠愕然道:“贈予我?”

    蘇九娘神色突轉凄然,花容慘淡地道:“郎君對奴家的一片心意,奴家何嘗不明白?奴本盼著。有朝一日,洗盡鉛華,棄賤從良,從此侍奉郎君。為郎君生兒育女,如今……如今奴不敢多存奢望,唯求郎君平安……”

    蘇九娘說著,兩行珠淚便撲簌簌地滾落下來。哽咽道:“郎君,聽奴良言相勸,早些……早些逃生去吧,若等到來俊臣發難,郎君……悔之晚矣!”

    衛遂忠一個潑皮出身,哪見過這等場面,蘇九娘“洗盡鉛華、棄賤從良,從此侍奉郎君,為郎君生兒育女”這一番話。就像一碗**蕩。已經把他灌得一個魂兒飄飄蕩蕩。上不著天下不著地了。

    再見她把自己多年積攢的一點私房全拿出來饋贈于他,只為他的安全,衛遂忠心尖兒一顫。整顆心早就燙得熱烘烘的了:“九娘!九娘!我沒白疼你!我沒看錯了你!”

    衛遂忠一把抱緊蘇九娘,禁不住流下淚來:“我不走!我能上哪兒去?我好不容易做了官。我還想娶你做我的夫人,跟著我風風光光的。”

    蘇九娘焦灼地道:“郎君,奴雖非這院子里的紅牌,要為奴贖身,也是一筆不菲的花銷,郎君上哪里籌措這筆錢去?來俊臣滿朝為敵,郎君為他做事,在官場上本就人緣欠佳,現在又得罪了來俊臣,你再不走,只怕天下之大,都沒有你的存身之地了!”

    蘇九娘越是這么說,衛遂忠越是把她看得如珍似寶,哪里舍得棄了她獨自逃命。蘇九娘那句“來俊臣滿朝為敵”聽在耳中,衛遂忠心中鏗地一亮,登時開了一竅似的透亮起來。

    蘇九娘見他跪坐在榻上,忽然變得泥雕木塑一般,不禁關切地問道:“郎君,你怎么了?”

    衛遂忠的臉色有些猙獰起來:“我衛遂忠也不是好欺負的,誰想讓我死,我就讓誰死!”

    蘇九娘惶恐地道:“郎君,你怎么了?”

    衛遂忠換了一副溫柔語氣,道:“九娘,我沒事,你放心吧。去給我端碗醒酒湯來,我要醒醒酒。”

    “嗯!”

    蘇九娘答應一聲,轉身朝外走去。

    長廊盡頭,柳清淺一手負在身后,一手拿著些魚食,投放到池水中,看著那一條條金鯉擁擠雀躍著搶食。

    蘇九娘姍姍地走到他的身邊,停住腳步,微微福禮,道:“柳爺!”

    柳清淺揚手灑下一把魚食,淡淡地道:“怎么樣了?”

    蘇九娘道:“他已有意反抗來俊臣了,只是……我看他還沒有想好該怎么著手。”

    柳清淺道:“你繼續鞏固他的念頭,確保他不是一時心血來潮。該怎么著手,時機到時我自會幫他!”

    蘇九娘應道:“是!”

    她答應了,卻猶豫著站在那兒不曾離去。

    柳清淺沒有回頭,只道:“放心吧,只要他乖乖按我的主意辦,我會保全他,也會成全你!”

    蘇九娘這才露出一副由衷的歡喜,福禮道:“多謝柳爺成全!”

    柳清淺揚手擲出最后一把魚食,拍了拍手掌,背負雙手,揚長而去。

    楊帆迎娶阿奴過門的日子只剩三天了,這一次成親,楊帆并沒想大操大辦,反正他就算還在吏部任上,這婚禮也不可能像小蠻過門時那么風光,不會有天子賜婚,也不會有王爺、公主和護國法師赴宴慶賀。

    更何況他如今只是個沒什么實權的小小湯監,還被人無限期地停職在家,趨炎附勢之輩是絕不可能來了。不過,沒有這些因素影響,只邀親朋好友參加,倒是可以把這個婚禮辦得更溫馨、更熱鬧。

    楊帆賦閑在家,正好親自操持婚禮,這一天下午,他在書房剛和幾個管事敲定婚宴的一些細節,把他們打發出去,還沒喘口氣兒,任威便把兩份密報送了進來:一喜,一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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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5章 緣份天注定
醉枕江山全文閱讀作者:月關加入書架
    任威送來的消息一喜一憂。 m

    那一喜是衛遂忠終于動了心思。

    楊帆授意他的人把王夫人自縊的真相傳播開來,并制造各種流言,對衛遂忠不斷施加心理壓力。再利用衛遂忠對蘇九娘的信任,通過為蘇九娘贖身、成全她和衛遂忠,并贈給他們一筆足以安穩度過下半生的錢財為條件,讓蘇九娘說服衛遂忠,如今終見成效了。

    外有更得皇帝寵信的張氏兄弟算計,內有知道他一切腌臜事的衛遂忠反水,兩相一湊,楊帆就不信扳不倒來俊臣。可那一喜之下,還有一憂,那一憂就是……貌似李昭德又要倒霉了。

    這條消息還不算太詳盡,是新任洛陽府錄事參軍事李鏡送來的。

    李鏡通過河內老尼、什方道人和胡人摩勒的三神棍事件,向來俊臣提供了大批托庇于三神棍羽翼之下,逃漏稅賦、公為私用的人員名單,不但借著來俊臣之手,剪除了姜公子在洛陽的最后一支力量,而且得到了來俊臣的信任。

    正因如此,李鏡才提前獲悉了來俊臣目下的打算,只是詳細內容李鏡還沒有打聽到,畢意這事來俊臣用不上他,不會對他交待太細,若是刻意打聽,會引起來俊臣疑心。從現在獲悉的情報看,只知道來俊臣要對付李昭德,而理由則是他保舉的契丹首領孫萬榮反了。

    朝廷制度一直就有連坐株連之制,雖說沒有秦國時候那么嚴厲,但是一個官員保舉推薦的官員犯罪,他是有連帶責任的。這也是五品以上官員都有舉薦權,但是官員們并不敢隨意舉薦的原因。

    如今孫萬榮反了,就算來俊臣不去刻意找李昭德的麻煩。他也該承擔責任的。不過,他已經倒了大霉,大多數官員不會做那趕盡殺絕之事,那會影響自己在官場中的形象。而且,李昭德的保薦還有特殊原因----孫萬榮是番官。

    契丹諸部落依附于朝廷,朝廷對他們施行的本就是羈縻之策,哪個部落實力強大,朝廷就給哪個部落的首領更高一些的官職,從而籠絡他們不生是非。這是大唐建國以來一直的國策。

    李昭德是宰相,這種事當然要由他衡量之后向皇帝諫議。這本就是李昭德在宰相任上該做的事,只不過……他收了禮,這事就說不清了:你之所以推薦孫萬榮,究竟是出于穩定邊疆的考慮。還是一己私心?

    李昭德收受的禮物,包括一條海龍皮的裘袍,一斛珍珠、一匣人參,還有四匹寶馬,說起來以他宰相的身份,這份禮物也不算十分貴重。

    李昭德在宰相任上時,已經成了匡復李唐的大障礙。如今只是一個監察御史,已經與人無害,楊帆難免生起些惻隱之心。

    楊帆思量一番,吩咐道:“想辦法把這個消息透露給李昭德知道。讓他早作防備吧!衛遂忠那邊,還要加緊籠絡,防止他有所反復。等他心意確定,我們這邊就開始整個計劃。鏟除來俊臣!”

    任威答應一聲,快步走了出去。楊帆剛把那兩份密報銷毀。三姐兒便在書房外脆聲喚道:“阿郎,郭使君與夫人接阿奴姑娘來了!”

    楊帆一聽,連忙整理一下袍帶,吩咐道:“速速打開中門,我要親往迎接!”

    郭敬之要從渭州任上調到別處,特來回京述職,正趕上過節,就在京中多留了些時日。此時,郭敬之的老母已經去世,郭敬之不用再把妻子留在家鄉侍奉老母,所以全家都要跟他同去上任。夫人固然要隨行,因為他那兄弟天生有些憨氣,獨自留在老家掌不了門戶,也一起帶了來,如今正好作為娘家人。

    因為郭敬之把夫人也帶了來,楊帆忙使人把小蠻找來,夫婦二人聯袂相迎。中門大開,楊帆夫婦一路前行,剛剛迎到門口,就聽一聲大叫:“俺家表妹呢,咋還不來見我,我去找她!”

    楊帆一腳邁出門檻,恰見一條威風凜凜的大漢迎面走來,后邊又有人喊:“二郎不可,給我站住!”

    楊帆一瞧這人,壯得如一頭牯牛一般,粗眉大眼,五官端正,倒端地是一條大漢,只是憨態十足,少了份機靈沉穩,楊帆心中一動,暗想:“莫非這就是阿奴說過的那位郭家二郎郭少凡?”

    楊帆笑吟吟地拱手道:“可是郭家二郎當面?”

    那大漢一愣,上下看看他,納罕地撓著后腦勺道:“你是誰,你咋認識我呢?”

    這時站在階下的郭敬之夫婦快步走了上來,郭敬之打個哈哈道:“想必這位就是二郎了?哈哈,有勞楊家娘子一并出迎,慚愧慚愧。”

    郭少凡繼續撓后腦勺,更加納罕:“大哥,你咋還不認識我了呢,還想必啥呀,我就是二郎!”

    郭夫人向若蘭啼笑皆非,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嬌斥道:“一邊呆著去!”

    郭少凡把嘴一撅,小聲地道:“當著我大哥還這么兇我,母老虎!”

    這時,楊帆正在打量郭敬之,只見這位刺史大人身高九尺,紫面長髯,方面大耳,盡顯福態。身材魁偉、體魄健壯,若是把那豹眼換了丹鳳眼,頭上再扎一頂綠頭巾,手里提一口偃月刀,倒蠻像漢壽亭侯關羽的。

    楊帆心道:“這就是郭刺史?不愧是大漢阿陵侯的后嗣,當真威風凜凜,好一條大漢!”

    郭敬之也在打量他,楊帆只著一身常服,月白色繡竹紋的一襲長袍,頭上用玉冠髻挽著如漆的頭發,齊眉勒一條青玉色的抹額,身材頎長如玉樹臨風,面如冠玉、目如朗星,那雙眼睛清澈如水。

    郭敬之見他如此人品,也是暗自折服,心道:“這就是顯宗新任宗主了,人品風度絲毫不遜于盧賓宓,比起盧賓宓那拒人千里的冷傲,更加叫人喜歡親近些。”

    二人各自想著。手下卻不怠慢,楊帆先施一禮,含笑道:“使君、夫人,楊某與拙荊有失遠迎,恕罪、恕罪!”

    在他們互相打量的時候,向若蘭也在一旁瞧著,先看小蠻,瞧她容顏嬌媚、體態妖嬈,姿色不遜于義妹阿奴。不由暗暗點頭。

    小蠻看她大袖襦衣,玉色羅裙,秀項頎長,五官精致,一如那細頸瓶兒中的蘭花般迷人,舉手投足。端莊優雅,也不由得暗暗折服:“不愧是世家之女,豪門貴婦,這般氣質,當真不俗。”

    向若蘭再瞧楊帆,看他人品相貌,心中歡喜:“難怪義妹對他癡心一片。倒真是一表人才。如今又是顯宗宗主,配得上我那義妹,兩家結了親,顯宗和隱宗的關系也不至于像以前一般劍拔弩張!”

    向若蘭越想越是歡喜。笑著說道:“你我兩家,馬上就是實在親戚,何必如此客套。”

    郭少凡這時才醒過味兒來,“啊!”地一聲道:“你是楊帆?你就是我妹夫?哈哈。我也叫凡,你也叫凡。咱們可真有緣份!”

    向若蘭沒好氣地道:“胡說甚么,楊家二郎比你還要大些,要稱兄長!”

    郭少凡興高采烈地道:“不是這么算的,不是這么算的,阿奴是我表妹,就算他現在八十歲了,也得叫我表兄,我比他大,哈哈哈……”

    小蠻“噗哧”一聲笑了出來,連忙讓開一步,向里讓客:“使君、夫人,郭家二郎,請廳中敘話,咱們就不要在這門口兒站著了。”

    一行人熱熱鬧鬧往里邊走,郭少凡忠心耿耿地扮演著娘家哥哥的角色:“這位小娘子好生漂亮,你就是楊二的夫人吧?我可跟你說,阿奴是我妹子,嫁到你家來,做了你的妹子,你可不能欺負她,你欺負她我可不答應……”

    這一下,郭敬之的臉也黑了:“二郎,閉嘴!”

    郭少凡梗著脖子跟他大哥叫板:“大哥,你說的是楊二郎還是郭二郎?你要說的是郭二郎,那我就閉嘴!你要說的是楊二郎那我就不閉嘴!”

    郭敬之以手撫額,頭痛不已。

    小蠻眼珠一轉,忍著笑道:“阿奴常常念叼你們呢,尤其是郭家二郎,想念得緊。二郎可要去看看阿奴么?”

    這郭少凡要說他傻,卻也有些小心眼,一聽小蠻這話,可不計較她說的是楊二郎還是郭二郎了,馬上滿口答應,小蠻便道:“管家,引二郎去見阿奴姑娘!”

    郭少凡歡歡喜喜地跟著楊府管家去見他小表妹了,引開了這個渾人,賓主雙方這才入座,開始談起婚禮細節。

    楊帆知道郭家是太原世家,且與隱宗關系緊密,郭敬之也知道他是顯宗宗主,說起來在即將形成的親戚關系之外,早就算是一家人了。不過,這一家人并不和諧,因為顯宗和隱宗曾經的明爭暗斗,有些事現在就不好說。

    一個勢力集團的恩怨和勢力糾紛,不是這個勢力集團的領袖個人就可以決定和左右的,有些東西得等楊帆和沈沐見個面,雙方磋商解決后才能真的沒有后患。沈沐如今還在新羅沒有回來,作為隱宗的一員,郭敬之不好與楊帆有太多接觸。

    楊帆也清楚這一點,所以只與郭敬之談及婚禮,不該觸及的話題兩個人都很默契地回避了。等他們這邊商量已畢,小蠻便陪著向若蘭去接阿奴,楊帆又親自把他們送回了住處。

    說來也巧,郭敬之一家人進京后,租住的是武三思家的一幢空宅子,正是當年阿奴和楊帆為了計誘柳君璠,冒充敦煌豪門時租的那幢宅邸。

    當時,阿奴只是為了向楊帆報恩,并未向他透露過自己的真正身份。而楊帆身負血海深仇,化身一介坊丁四處尋找仇人,也無暇顧及成家立業。他們都不曾想到,緣由天定,他們終于還是走到了一起。

    當楊帆和阿奴下了車,看到那幢大宅時,下意識地便向對方看去。

    四目相對,相視一笑。

    那一笑,若冰雪融盡,朔風已停,春意徐來,花開正妍,心中存下的一切坎坷與磨勵,盡數發酵,化作一杯醇郁香濃的美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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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6章 良宵美景
醉枕江山全文閱讀作者:月關加入書架

楊帆的婚禮如期舉行了。
  
  這一次沒有皇帝賜婚,少了些官面上的排場,卻也令所有參加婚禮的人少了些拘束;沒有武三思、薛懷義和太平公主斗富,大家的目光倒是更多地放在了一對新人身上。整個婚禮辦得更輕松、更喜慶、也更溫馨。
  
  楊家今非昔比,如今的楊家財力豐厚,一應事情都準備得很充份,楊家不需要上一次似的,把馬橋和楚狂歌都都抓來布置宅子,只從各家店鋪里抽調些伙計來,就辦得有條不紊了。
  
  楊帆是成過一次親的人,心理壓力遠不及上次,所以整個過程便也不再像上次一樣,始終僵著一臉笑容,像個木偶似的任人擺布,這一次楊帆答對賓客,應酬朋友,談笑風生,非常從容。
  
  楊家的賀客還是以修文坊的老鄰居居多,不過除了楊帆在刑部和軍中的諸多好友,還有許多平素只是點頭之交的官員也都來了,這些人卻是沖著郭敬之來的。
  
  郭紋之身為一州刺史,地方大員,在朝廷中也是很有一些朋友的。
  
  喜宴一直持續到黃昏時分,楊帆騎上系了紅綢花的白馬,在陳東和孫宇軒以及馬橋、楚狂歌等一眾文武朋友的陪同下,前往郭敬之租住的府邸去接新娘子。
  
  等到新娘從郭府接回來,喜宴到了高※潮部分,阿奴先向她的大姐小蠻敬了杯酒,在眾人的笑聲與起哄聲中,又紅著俏臉,陪伴楊帆向客人們逐桌敬酒,整個楊府一片歡聲笑語,人聲鼎沸。
  
  楊帆早就讓人給福善坊和納文坊的看門坊丁塞了紅包,又替那些不是官身的賀客申請好了允許夜行的證件,所以就連修文坊的那些窮鄰居也不用擔心回家晚了,會受到盤問或者坊門緊閉,自可開懷痛飲。
  
  月朗星稀,華燈初上,賀客們終于漸漸散去,一天的喧囂終于沉寂下來。小蠻先已哄著孩子睡了,楊帆送走客人,回到洞房,先回一步的阿奴己經乖乖地坐在榻邊,室中紅燭高燃,映著她那白嫩的臉頰,隱隱泛起一抹暈潤的光澤。
  
  看到楊帆進來,阿奴只飛快地瞟了他一眼,便羞答答地低下頭,俏臉飛起兩抹羞紅,手指有些局促地扭結在一起,遠不及她在客人們面前時那般落落大方。
  
  楊帆關好房門,看著美麗的仿佛狐仙精靈般的嬌妻坐在燭光下,一身俏美青衣,宛如一只清脆的果子,忍不住心中一蕩,走過去與她并膝坐在榻邊,把她輕輕擁在懷里,在她雪膩芬芳的脖頸上親吻了一下。
  
  阿奴雖然羞意未減,卻也忍不住一縮脖子,“咯咯”嬌笑起來:“癢呢…”
  
  阿奴下意識地一躲,卻因為拉開距離,看到了楊帆那雙愛意濃濃的眼睛,阿奴被他一看,仿佛被攝去了魂魄一般,整個人都定在那里,癡癡望他永久,嘴角才漸漸綻起一抹甜蜜的笑容:“郎君……,”
  
  今日冇這聲呼喚,與往日的意義大不相同,一句話喚出口,阿奴眼中隱隱泛起了淚花,不知為什么,她就是想哭。
  
  楊帆聽的情動,忍不住擁住了她,擁著她一起躺倒在榻上,吻住她花瓣般甜蜜的唇。阿奴這才清醒過來,羞得閉住眼睛,雙手握住楊帆正摸索著她腰間合歡結的大手,昵聲埋怨道:“郎君,蠟燭還沒熄呢……”
  
  楊帆很有經驗地回答:“洞房紅燭,是要徹夜長燃的,不能熄。”
  
  阿奴的脖子都泛起了玫瑰紅,閉著眼睛,睫毛頻顫:“那……,那你放下帷帳吧。”
  
  楊帆忍住笑道:“帷帳也是不用放的。”
  
  阿奴嬌嗔:“你糊弄人家,哪有……,哪有這樣的規矩?”
  
  楊帆沒有回答,只是望著繡被中※央鋪得極平整的一方白疊布,嘴角慢慢泛起一抹神秘的微笑:“嗯!糊弄不了我的阿奴,你……,挺懂規矩的呀!”
  
  “嗯?”
  
  阿奴張開眼睛,困惑地順著楊帆的目光看去,一眼瞧見他促狹笑望的東西,整個臉蛋都變成了一塊大紅布:“你這個壞蛋!”
  
  阿奴恨恨地咬住了他的肩頭,很輕很輕……,
  
  帷帳終究沒有放下,似乎如此,那美麗的胴體在燭光下才能欣賞的更加清晰。但是當阿奴半推半就地任由楊帆褪去她繁瑣的新娘服飾,羞澀地背向床里,蜷起嬌軀的時候,楊帆卻下意識地放下了帷帳。
  
  入眼,是一片雪膩光滑,鴛鴦戲水的訶子在背后只系了兩條淺淺的紅色帶子,愈發襯得那粉背潤澤如玉,纖纖一握的小蠻腰下是一條粉紅色的褻褲,包裹著一個圓潤肉感的球體,中間一痕內凹,能把人的目光都磁石般吸去。
  
  刀削似的香肩、粉膩膩的玉背、纖細細的腰肢、圓彈彈的屁股,還有那嬌羞微蜷、性※感疊起的粉彎玉股,在暈暈柔柔的燈火下,玲瓏浮凸,眩人二目。
  
  楊帆幾乎是下意識地放下了帷幔,這可以讓男人極樂銷魂的胴體是專屬于他的,盡管這閨房己是極私密的所在,但他還是本能地想要營造一個更加私密的空間。
  
  于是,他放下了帷幔。
  
  于是,他在這更加私密狹小的空間里,把他最為私密的所在,深深地進入了專屬于他一個人的私密花房,緊窒溫暖,異樣銷魂!
  
  一聲嬌吟,似風雨聲響起,浙浙瀝瀝……
  
  ※※※※※※※※※※※※※※※※※※※※※※※※※※
  
  華山北麓。
  
  一輪明月滿地清輝,梨枝疏落,落英綻粉。
  
  獨孤寧珂透過疏落的花影,眺望著空中那輪明月。
  
  自少女時起,她便因身子虛弱很少踏出家門,幼年時出城踏青的事,早已成了她腦海深處的一個夢。這些年來,她得以活動的空間越來越小,偶爾去曲江游覽一番,也成了她最奢侈的舉動。
  
  如今站在這月光下,嗅著山野間的氣息,聽著草叢里的蟲鳴,所有這一切于她而言,都是一種完全陌生而新奇的感受。這一次大兄慷慨地允許她出門,而且是主動讓她出門,其實以她的慧黠聰明,早就明白了大兄的心意。
  
  不過她并不敢奢望什么,從她很小的時候起,她就已經明白希望越多,失望越多。她那贏弱的身子,仿佛深谷中的一株幽蘭,固然是經不起風雨的侵襲,可即便是陽光雨露,對她而言也是過猶不及。
  
  她仰著纖細的頸子,凝望著空中的明月,癡癡地想:“或許,我是真的喜歡了他吧。
  
  可惜疙這病懨懨的身子,連為人妻子的資格都沒有。也許,我的生命就像這枝頭的花,匆匆的開、匆匆的落”…”
  
  一陣微風過處,枝頭飄落幾瓣梨書,寧珂伸出纖纖的手掌,接住了那飄落的花瓣,輕輕嗅上一口一股清新撲鼻。
  
  梨花初落,冰清玉潔。
  
  船娘像一個寵溺孩子的母親,只是微笑地看著她,但是隨著月亮越升越高早就過了寧珂該休息的時間,她只能舉步上前。
  
  “我知道該睡覺了,我這就回去!”
  
  還沒等她說什么,寧珂便向她嫣然一笑,船娘不忍再催,站住腳步。
  
  寧珂把梨花攏在手里,依依地看了一眼天邊的明月,緩緩向山居走去。
  
  山居門口,站著一個青衣漢子,看見寧珂回來,向她施了一禮。
  
  船娘不悅地蹙起了眉頭:“小※姐要歇息了,你有冇什么事,明天再說!”
  
  “不必!”
  
  寧珂喚住了那名惶然欲退的青衣人,略一沉吟,說道:“你送來的消息,我已經看過了,他做的對,眼下只應鞏固,不宜再有什么舉動,以免弄巧成拙!”
  
  那人連忙應道:“是!”
  
  寧珂又道:“鞏固外圍,最終為的是決戰于中樞,而中樞之運籌,在于利用武氏、張氏之矛盾,他的這個想法也極正確。你告訴大兄,這些事以后不用再傳于我知道,也不用他干預,守住一個本份,足矣!”
  
  “是!”
  
  青衣人又施一禮,悄然退下。船娘拉開房門,一縷燈光從室中透出,傾瀉到寧珂的身上。
  
  寧珂望著那人,直到他消失在夜色之中,才轉過頭來,對船娘道:“大兄這些年來依賴我慣了。可我一個弱女子,竭思殫慮,也不過支撐著不叫咱家倒得太快而已,維持已屬不易,何求發展以后,我總算可以把這個擔子卸下來了。”
  
  船娘小心翼翼地問道:“小※姐覺得他可以保我獨孤世家無恙?”
  
  寧珂輕輕搖頭:“一個家族,就像一個國家,興與衰,外因內因,不一而足,不管成與敗,都不可能寄托在一個人身上。我說我的擔子終于可以卸下,是因為……我能做的,只有這么多了。
  
  如果他能匡復李唐,那我獨孤世家自然就能站住腳,如果他能保住宗主之位不失,那么有他的提攜和幫助,我獨孤世家自然也能受益。如此種種,可保我孤獨世家百年不倒。至于百年之后……,“
  
  寧珂輕嘆道:“百年之后的事,要百年之后的人來操心。想用一座鐵桶江山或是無盡的財富替子孫安排好一切的人,都不過是癡人一夢,秦始皇的天下江山如今安在?范蠡富可敵國的財富傳下幾文?我才不要做那個癡人呢。”
  
  寧珂說完,神色微振,興致勃勃地道:“如今卸下了身上重擔,我想游遍天下。可惜‘萬象神宮,付之一炬,此去洛陽只能看看天樞,我還想游一游大運河,看一看揚州城,走一走劍門蜀道,瞧一瞧廣州的萬商云集……,”
  
  “好好好,都依你,我的好姑娘,你先好好歇下,回頭咱們就去游遍天下!”
  
  看著寧珂熠熠放光的一雙眼睛,船娘暗生酸楚。服侍著寧珂睡下,替她熄了燈火,船娘走出房間,掩好房門,悄然默立片刻,側耳聽聽房※中平穩細細的呼吸,輕輕拭了拭眼角。
  
  天空,有顆流星,劃過一道璀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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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7章 春天里
醉枕江山全文閱讀作者:月關加入書架
    清晨的陽光透過窗戶,映得滿室光明。 M

    案上的紅燭還剩下一小截,燭淚在桌上堆積成一片剔透的紅。

    阿奴柔柔地蜷成一團,慵懶地張開睡眼,似乎想抻一個懶腰,可她剛一張眼,便迎上楊帆帶笑的眼睛。她馬上憶起昨夜那番顛狂,俏臉一紅,迅速拉起被單,把自己的臉蛋埋在了下面。

    楊帆笑了,隔著被單,輕輕拍了拍她結實渾圓的臀部,阿奴的嬌軀顫了一下,卻沒有說話。楊帆把她藏著臉蛋的被單向下扯了一下,露出那張爬滿紅暈的俏臉,在她頰上輕輕吻了一下。

    阿奴的羞澀和矜持被楊帆一吻燃成了激情,她張開一雙柔軟的玉臂,緊緊抱住楊帆的身子,把發燙的臉蛋埋到了他的胸前。

    楊帆如今不是那個初嘗情愛滋味的毛頭小子了,開始懂得克制自己,開始懂得憐惜自己的女人。阿奴菡萏初開,楊帆不敢過于盡興,昨夜只與她歡好了一回,所以今晨起來阿奴只有初嘗**之后的快樂,沒有一絲疲憊痛苦。

    楊帆被她一抱,想起昨夜她在自己身下,那顫抖的嬌軀扭動得不成曲線,全身軟若無骨,唯獨雙腿異常有力,緊緊地裹挾著他的健碩和偉岸,蜜一樣融化、云一般綿軟、蛇一般扭動,登時心中一蕩,又有些躍躍欲試起來。

    這小妮子,還真是一個天生的尤物,尤其是那床笫之間的風情,眼下她還青澀的根本不懂配合與表現,便已是這般美妙。真不知等她熟透了的時候,會是怎樣的**。

    楊帆忍著心中的蠢動,輕拍她的小屁股:“好啦,不要羞啦。快起來吧,要是遲睡不起,要被小蠻笑話你了!”

    “哎呀!”阿奴急急從他懷里探出頭來:“什么時辰啦?”

    一瞧大亮的天光,阿奴更急了:“天都這么亮了。你怎么不叫我呢,這下子沒臉見人了。”

    阿奴急急坐起來,滿床亂翻自己的衣服,陡見楊帆枕著雙手,笑瞇瞇地看她,這才發覺自己春光外泄,登時又是一聲嬌呼:“不要看!”扯過一個枕頭,便壓在了楊帆的臉上。

    楊帆動也不動,促狹的聲音從枕下悶悶地傳出來:“女人吶。真是難以琢磨。昨夜一雙腿挾著人家不放。如今被人家看一看就羞得不成樣子……哎喲!”

    阿奴姑娘大施淫威,一腳把這昨夜騎在她身上作威作福的臭家伙從榻上踢了下去。

    楊帆的蜜月,以一種別致的方式。開始了……

    ※※※※※※※※※※※※※※※※※※※※※※※※※※※※

    阿奴的新婚比小蠻當初可要幸福的多。小蠻那時仍心系阿兄,可阿兄當面卻不相識。新婚之夜她是一個人度過的,每天和楊帆同桌用餐都是一種折磨。而阿奴昨夜過門,今晨已是正兒八經的新娘子。

    楊帆被來俊臣一句話停了差使,來俊臣早把這碴忘了,可別人卻不敢對他做過的決定進行其他處理,因此楊帆就一直賦閑在家,這一來就等于休了長假,可以天天陪伴嬌妻。

    春暖花開,萬物復蘇,楊帆每日里陪著嬌妻和一雙兒女踏春賞花,蕩舟釣魚,過得好不快意。

    經過一個寒冬,這個春天里,似乎每一個人都有些躁動。

    經過劉思禮、纂連耀一案中張姓道人的出現,和河內老尼、什方道人、胡人摩勒的拙劣表演,直到薛懷義這個假和尚的火焚萬象神宮,武則天對僧道尼、神仙佛,從心底里生起了一種厭煩。

    在這個春天里,她下了一道圣旨,宣布把“慈氏越古”從她的皇帝尊號里刪去,慈氏是“彌勒”,越古是“最古老”,因為佛教中的彌勒和菩薩都不只一個,慈氏越古才代表最高的那個彌勒。而現在,她已經不再需要彌勒,她給自己重新加了一個尊號:“天冊金輪圣神皇帝”。

    天冊,上天指定!

    隨后,天冊金輪圣神皇帝成立了控鶴監,冊封張昌宗和張易之為供奉。

    教坊司的供奉都是善歌、善舞以娛天子,這控鶴監的兩大供奉,靠的卻是男色和榻上功夫。

    來俊臣搜羅齊了證據,終于授意衛遂忠彈劾了李昭德。

    李昭德雖然被楊帆提前派人提醒過了,可他毫無應對的辦法。落翅的鳳凰不如雞,如今的李昭德早就眾叛親離,來俊臣當年純屬誣告,眾多宰相都拿他毫無辦法,綽號老狐貍的狄仁杰都束手無策,何況如今來俊臣確實掌握著真憑實據。

    武則天本來沒想就此事追究李昭德的責任,在她看來,李昭德落得這般下場,已經算是懲罰過了,用不著再加一條罪責。可是,來俊臣偏偏掌握了治其大罪的依據,這依據說起來正是李昭德作法自斃。

    當年商鞅受秦惠文王猜忌,喬裝改扮,要逃回封地,結果逃到城門處時天色已晚,按照他制定的法律,黃昏后非公事不可出城。按他的規定,宵禁后不得流浪街頭,想要投宿客棧,又因為他曾經規定,客棧不得接待身份不明的人,終被官兵抓住,最終施以車裂之刑。

    武周朝的刑部侍郎張楚金也曾犯過這樣的毛病。他曾制定一條新法:縱然持有免死金牌(赦令),若犯謀逆大罪,也只可免其本人死罪,家中十五歲以上男丁依舊要處斬,幼兒女眷要充沒官奴.

    結果,他恰恰就是一個擁有“免死金牌”的人,恰恰被周興以謀反罪抓捕,結果害得滿門男丁抄斬,女眷入官,自己發配邊疆,好好一個人家,就此灰飛煙滅。而李昭德,如今也步了這兩位“先賢”的后塵。

    他做宰相時,曾經請武則天下過一道圣旨:公開犯罪判服勞役,偷偷犯罪判決流放。朝廷有大赦還不自首超過一百天的,嚴懲不貸,判處絞刑!

    武則天喜歡改年號,頻繁的時候一年要改兩三次。改一次年號就要大赦一次天下,因此李昭德曾有過多次得到赦免的機會。

    李昭德收受孫萬榮的賄賂,這是犯罪,中間又經過多次大赦的機會而不自首。因此,當判絞刑。

    李昭德在位的時候哪曾想過自己會有今天,他當時身為政事臺首席執筆,春風得意,無緣無故的豈會自首曾經收過賄賂,如今恰被來俊臣抓住這一點,武則天也沒辦法,只好先把他關了起來。

    這時候,武則天依舊沒有要殺李昭德的意思。但是隨后一系列的政局變化。終于促動了武則天的殺機。

    此次契丹造反。是事出有因的。契丹去年遭了饑荒,各部百姓生活無著,窮困不堪。每天都有人餓死。在這種情況下,營州都督趙文翙不但不予救濟。反而貪得無厭,借著糧荒,對契丹百姓更加敲榨。

    孫萬榮忍無可忍,聯合妹婿李盡忠,兩大部落同時造反,攻陷營州,斬殺趙文翙,義旗一舉,飽受朝廷官員欺壓凌辱的契丹各部紛紛響應,僅十余日便匯聚了數萬兵馬,隨后又進攻崇州,俘虜了龍山軍討擊副使許欽寂,聲勢益壯。

    消息傳回京里,武則天勃然大怒。

    原本武則天以為契丹謀反,不過是某個小部落生些是非,彈指間就能剿滅,結果邊軍一連失陷兩州,賊勢越來越眾,以致朝廷不得不調兵遣將、籌措錢糧,以便平叛。這時再看李昭德當日為孫萬榮請封的事,就不再是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了。

    李昭德在牢中聽說營州和崇州相繼失陷的消息之后,扶著牢房柵欄仰天一聲長嘆:“朝廷此番出兵平叛,若能取勝,老夫可活,若是大敗,老夫休矣!”

    朝廷亂勢紛紜的時候,楊帆每日游山玩水,看似玩的不亦樂乎,但是暗中他也在巧妙運籌。一方面調動繼嗣堂的力量,并利用自己在南疆各州的人脈和聲望,替剛剛到任的官員們營造良好的治政氛圍,鞏固他們的地位和影響,一方面拉起套在來俊臣頭上的那條絞索,悄悄絞緊。

    武則天更改尊號為“天冊金**圣皇帝”,又建立了控鶴監,公開把張昌宗、張易之兩個面首養在宮里,名為大供奉,實為她的皇后,并通過二張,選拔了更多年輕俊俏的少年入宮,儼然要打造一個“大大的后宮”了。

    可是,武則天現在已經七十多歲高齡了,哪怕她納一萬名男妃,也不可能再生育一個子女,而現在的皇太子李旦殿下,人人都知道是個擺設,女皇是不可能再讓他繼承江山的,那么立嗣就成了朝廷中人更加關注的一件事情。

    朝廷中人雖然關注此事,不過眼下卻沒有人敢再向皇帝建言立儲,以前那幾撥宰相都干過這種事,結果都沒好下場,現在他們不清楚武則天的想法,武則天又沒有下旨垂詢,誰敢多嘴?

    然而,沒人進言,楊帆卻可以營造出一種有人進言的氣氛。

    宮里有上官婉兒,皇室中有太平公主,楊帆掌握著的“繼嗣堂”在朝中也有一些官員可以左右,通過這里里外外、上上下下的一陣渲染,很容易就營造出了一種氛圍:“正有人向皇帝秘密建言,請求立儲!”

    對于這個風聲,來俊臣表示嚴重關注。

    以前來俊臣在這方面遲鈍的很,他那時只是一門心思地為武則天效力,皇儲是誰他從不關心。可是發配同州的這幾年,他漸漸開竅了,開始明白過來:皇儲就是未來的皇帝,他能否富貴,取決于現在的皇帝,他能否一直富貴,取決于未來的皇帝!

    于是,來俊臣就像一只好奇的鴨子,搖搖擺擺地走過來,主動把脖子伸進了楊帆懸在那兒的絞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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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8章 越收越緊
醉枕江山全文閱讀作者:月關加入書架
    斜月當空,細柳迎風。
    尚善坊,直接開在坊墻外的一座華麗府邸突然中門大開,兩行高麗婢子挑著燈籠姍姍而出,昆侖奴牽了馬來,單膝跪地,等著主人踏膝上馬。

    梁王武三思喝得臉色發赧,已經有了六七分醉意,由兩個妖嬈美人兒扶著,向客人們一一拱手道別。

    能勞動梁王親身出迎的自然不是等閑人物,華燈之下,一雙玉人,正是俏若蓮花的張昌宗和張易之。

    今日赴梁王之宴的除了已被百姓暗中笑稱為大周“皇后”和“貴妃”的張昌宗、張易之,還有張同休、張昌期、張昌儀三兄弟,另外就是崔家幾兄弟及張說、高戩等幾位青年俊彥。

    至于崔滌,最終還是失了太平公主的歡心,沒有受到她的舉薦,但是崔湜靈機一動,及時把崔液和崔蒞兩兄弟召到了京城。

    如今,崔湜、崔液、崔蒞再加上早就留連京城的堂兄崔涖,得到了太平公主和上官婉兒的聯名舉薦,宮里邊又花了錢,賄通了張氏兄弟吹枕頭風,終于說動武則天親自召見。一番奏對下來,武則天對他們的才學、品貌非常滿意,于是崔家四兄弟全都做了官。

    如今崔湜一步登天,已經成為吏部考功員外郎。而崔液、崔蒞還有崔涖三兄弟也都被任命為翰林學士,雖然沒有多少實權,身份卻極清貴。

    崔家四兄弟少年得意,一舉成名,民間有關他們和太平公主的風流韻事愈發甚囂塵上。但是所有人都不得不承認崔家四兄弟確有才學在身,否則光是御前奏對那一關,他們就應付不來。

    武三思親自送了張昌宗、張易之兄弟離開王府,張昌宗兩兄弟同眾好友告別。便徑回皇宮去了,女皇如今對他們可是迷戀的很,不容遠離過久的。

    其余眾人趁著酒興信馬游韁,外圍有奴仆下人打著燈籠火把。沿著洛水長堤一路漫步行去,好不逍遙。

    今天這場酒宴,是崔湜一手促成的,如今賓主盡歡,太平公主授意崔湜進行的計劃第一步得以順利實施,心中不免得意,趁著酒興,漫聲吟道:“曲渚飏輕舟,前溪釣晚流。雁翻蒲葉起。魚撥荇花游。金子懸湘柚。珠房折海榴。幽尋惜未已。清月半西樓……”

    他這首詩不但信口拈來,而且辭藻華美,同邀赴宴的張說聽了。不禁撫須一嘆,對高戩嘆服道:“這般文采地位。張某或還追得上他,可是像他這般年紀便有如此成就,張某可是拍馬難及了。”

    高戩微笑道:“崔家豪門大族、累世公卿,方有如此底蘊,你我兄弟有所不如,也是理所應當!”

    張說指著他笑道:“高兄這般胸襟,張某也是有所不及。”

    崔湜策馬在前,隱約聽見二人說話,不禁自失地一笑:外人只瞧見了風光,卻不知他們四兄弟今日的身份地位,可不僅僅是靠著家世才學得來的。

    崔家四兄弟同時入仕,風光一時無倆,這可不只是靠著學問,有學問而不得其門的人多著呢。太平公主和上官婉兒的聯名舉薦,是他們得以入仕的重要原因,可是要太平公主答應舉薦,并且還替他們說服上官待制點頭,是需要代價的。

    向世人營造一種張氏兄弟主動結交武三思的氣氛,就是這個代價的一部分。

    ※※※※※※※※※※※※※※※※※※※※※※※※※※

    崔家四兄弟風流倜儻,出身名門,正是張氏兄弟最喜歡結交的人,而張氏兄弟現在正在招兵買馬,擴大勢力,最看重的也是這些出身高貴、腹有才華、年紀相當的名門子弟,雙方可謂一拍即合。

    在崔湜四兄弟的有意迎合下,他們很快就成了張同休、張昌斯等三兄弟的座上賓。

    這一日,崔湜四兄弟邀張同休三兄弟于洛水河邊飲酒鞠蹴,促膝閑聊,張氏三兄弟欣然赴宴。

    酒席宴上,崔液貌似偶然地說起李昭德入獄的事情,崔蒞馬上接口道:“皇帝越過三法司,把此案交給了來俊臣,看樣子,用不了多久,來俊臣就能調回三法司,重新掌握監控百官之權了。”

    張昌期一聽,不禁擔起了心事,說道:“當日在龍門,來俊臣與我三兄弟鬧得甚不愉快。早聽說來俊臣懷恨在心,正伺機報復,若是讓他重掌三法司,只怕于我張家不利。”

    張同休“嗤”地一聲冷笑,不屑地道:“來俊臣算個什么東西?怕他作甚,放眼朝野,如今可有誰有資格與我張氏為敵?”

    崔湜勸道:“同休,此事大意不得,來俊臣這些年扳倒的大人物可不只一個兩個了,這些人哪一個當初不是大權在握,在朝中舉足輕重?被這樣毒蛇般的一個人盯著,可不是什么好事。”

    張同休依舊不以為然,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怕他作甚?”

    崔湜微微一笑,沉聲道:“只有千日作賊,沒有千日防賊!如果同休這般大意,難保哪一天,不會讓他逮著機會噬你一口。”

    張同休蹙起眉頭道:“不然又能如何?”

    崔湜附耳過去,壓低聲音道:“對付來俊臣這樣的人,應該先下手為強!”

    張同休道:“崔兄,你道我不想整治那個猖狂的小人么?只是女皇對這個爪牙甚為器重,倚之為股肱。我家五郎、六郎雖得女皇寵愛,沒有一個充份的理由,也不可能三言兩語,便讓女皇自廢臂膀啊!”

    崔湜冷冷一笑,道:“何不讓他利令智昏,自取死路?”

    張同休雙眼一亮,急忙問道:“如此說來,莫非崔兄有什么妙計?”

    崔湜附耳對他低語幾句,聽完崔湜的話。張思休仔細思量半晌,遲疑道:“此計可行么?萬一……反讓來俊臣得了手……”

    崔湜微笑道:“讓他得了手又如何?如果來俊臣得了手,那也是借來俊臣的手,除去咱們的另一大阻力。魏王對于張兄在朝中安插越來越多的手足,壓制他的勢力,可是早有不滿啊!”

    張同休矍然道:“不錯!無論此計成功還是失敗,我們都有利可圖!哈哈哈。妙計,當真是天衣無縫的妙計,我這就進宮,同易之和昌宗商議一下!”

    崔湜拉住他道:“同休,此事也不急于一時,如今正是春光爛漫的時候,咱們且盡了酒興再說!”

    張同休心里有事,哪還有心飲酒,又捱片刻。便丟下張昌期和張昌儀陪著崔氏四兄弟。自己興沖沖地進宮去了。

    此事已是午后。武則天下了朝,先到武成殿處理了幾分緊要的奏章,又向上官婉兒過問了一下調運糧草、兵馬、器仗。以備平息契丹叛軍的進度,便回轉麗春臺。與張昌宗和張易談笑一陣,精神不濟,便臥榻睡了。

    張昌宗和張易之見武則天小睡,自去園中蕩了會秋千,覺得無聊又去釣魚,魚鉤剛剛甩進池水,便有內侍來報,說是張同休到了,兩兄弟很是高興,連忙把釣桿放到一邊,叫人把兄長請來。

    張同休被引到池水邊,張昌宗和張易之與他在一張石桌前坐了,宮娥奉上鮮果密餞,退開了去。張昌宗便對張同休道:“我們兩個在宮中煩悶之極,每日就盼著眾兄弟能來陪我們說說話兒,大兄今日入宮,怎么沒把昌儀和昌期帶來?”

    張同休四下看看,壓低聲音道:“我今日入宮,是有要事與你們商量的。”

    張易之訝然道:“大兄,家里出了什么事么?”

    張同休搖頭道:“家里一切都好,并無事情!”

    隨即把崔湜對他所言,又跟張易之和張昌宗說了一遍,在張氏兄弟之中,張同休素以謀略著稱,故而威望很高,這時他自然不會把這個主意說成是崔湜提議,而是厚顏當成了自己的主意。

    張易之聽了張同休的話,微微蹙起眉頭,沉吟道:“來俊臣此人飛揚跋扈,連我張家都不看在眼里,早該收拾了他。只是,用這樣手段,似乎有些冒險……”

    張同休曬然道:“易之,你的膽子小了。這件事能有什么風險呢?我已經仔細盤算過了,以女皇對你和昌宗的寵愛,如果此事暴露,大不了責備你們幾句,除此之外還能如何?

    想那來俊臣當初構陷狄仁杰、任之古等一班宰相,事情敗露,把他如何了?來俊臣冒領吉頊之功,如今女皇已經知道了,把他如何了?難道在皇帝眼中,你們還不如來俊臣重要么?

    事情若是暴露,與我張家沒有絲毫后患。如果計劃得以實施,那么不管成敗,咱們都有利可圖。計劃成功,來俊臣就要垮臺,咱們就去了一個死對頭;計劃失敗,來俊臣得了手,那倒霉的就是魏王武承嗣!

    易之,咱們張家現在最大的對頭是誰?就是武家!如果能扳倒武承嗣,皇帝必然不放心把兵權全交到武三思手上,那時除了咱張家她還能依靠誰?如此一來,咱們張家就不只朝中有人,還可以掌握兵權,如此方可保我張家富貴萬年吶!”

    張昌宗重重地一點頭,贊同道:“五郎,我覺得大兄說的對,這個計劃無論怎么說對咱們張家都是有百利而無一害,可以試試。”

    張易之見張昌宗也同意,不禁有些意動,他思索了一下,又有些擔心地道:“你確定放出風去,可以讓來俊臣動心?那個衛遂忠,你能收買得了么?”

    張同休篤定地道:“五郎放心,大兄做事,何時不是慎而重之?衛遂忠此人,醉闖來府,辱罵王氏夫人親族,王夫人受辱不過,憤而自縊,衛遂忠為此惶恐不安,日日留連青樓,連家都不敢回了。他現在正想找一座可保他平安的大靠山呢!”

    張同休傲然一笑,仰起下頜道:“當今世上,若說能在來俊臣手中保他平安的,除了我們張家,還有第二個么?”

    張易之沉思片刻,用力地點了點頭,道:“好!便依了你,大兄行事,切切謹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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