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找書苑 > 军事历史小說 > 醉枕江山最新章節 > 醉枕江山全文閱讀
選择背景颜色: 選择字體: 選择字體大小:
第694章 名節重泰山
醉枕江山全文閱讀作者:月關加入書架
    楊帆打定了主意要救薛懷義那個渾人,可是一旦等皇帝伸出她的屠刀,楊帆再想救他也就來不及了,楊帆回家路上便在苦思冥想,等他到家時,終于想到了一個好辦法。m

    主意拿定,楊帆也放下心來,回到府中轉向后宅,桃梅穿著一身新衫,正從廊前走過,一見楊帆便屈膝行禮:“阿郎!”

    “嗯!”

    楊帆向她點點頭,舉步往花廳里走,小蠻在花廳里聽到桃梅招呼,已經聞聲走了出來,一見楊帆便嫣然一笑,低聲道:“郎君快進屋,看看誰來了。”

    “誰來了?”

    小蠻不答,只是微微而笑,楊帆瞧她一臉神秘的樣子,便也不問,跨步過了門檻,就見一人正彎腰逗著趴在羅漢床上的楊念祖。

    這人身材頎長,頭戴一頂玉青色幞頭巾子,身穿一件石青色綿紗袍子,下著同色綿袴,革帶束腰,十分灑落。

    楊帆不禁欣喜地道:“婉兒!”

    那人逗著孩子十分專注,直到楊帆驚呼出聲,這才發覺他進了屋,猛一回頭,也是滿面欣喜。

    小蠻跟著楊帆進來,微笑道:“你們先聊著,我帶念祖到后面轉轉!”說著去榻上抱起了楊念祖。

    “別把孩子凍著!”

    楊帆說著,從衣架上取下一件柔軟的羊絨毯子,裹在孩子身上。

    婉兒笑看著小蠻把孩子抱了出去,目光依依,始終凝注在那孩子身上,等到小蠻消失在門口,才戀戀不舍地收回目光。

    楊帆挽著她在香檀木鑲珊瑚珠的坐榻上坐下,柔聲問道:“今兒怎么有空出來?向皇帝告了假了?”

    婉兒身著冬裝。依舊不掩峰巒起伏的姣好身段,她微笑著拉了拉衣襟道:“哪里能時常告假,今日是太平邀請,才得出宮。”

    楊帆從青玉小幾上給她拿過一盤干果放到面前,疑惑地道:“太平邀你作甚?既然太平相邀,你怎到了這里?”

    說著,他下意識地向門口看了一眼。

    婉兒笑道:“不用看了,她沒有來。我是受她相邀出宮的,可是快到公主府時。我才知道她邀請了些什么人過府赴宴,我不想去了,便轉到了你這兒來看看,一會兒就得回宮的。”

    “她邀了什么人,你不想去?”

    楊帆挨著她坐下。輕輕握住她綿軟的手掌,婉兒的手掌綿軟細膩,微微帶些涼意,有種玉一般的質感,看來也是剛從外邊進來沒多一會兒。

    婉兒撇了撇嘴角,道:“惠范和尚、高戩、張同休三兄弟,還有崔湜四兄弟以及幾位京中才子。俱是名流公子一班人物。”

    楊帆笑道:“那不正好,你掌管著書館和史館,替朝廷主持風雅,品評天下詩文。天下詞臣都匯聚在你的門下,同這些人交往不正應該么?”

    婉兒道:“太平邀我去,就是想征得我的同意,聯名舉薦幾人入朝做學士的。只是……”

    婉兒說到這里。微微遲疑了一下,俏白凝脂的香腮微微泛起一抹紅暈。粉白映紅,恰似一朵桃花:“只是……,近來京中有些傳聞,甚是不堪入耳……”

    楊帆奇道:“什么傳聞?哦……你是說,惠范、高戩、崔湜等人皆與太平有些不清不楚的關系,甚至一群人同榻荒唐的傳聞?”

    婉兒訝然道:“你知道?”

    楊帆笑了笑道:“當然知道!”

    婉兒瞪大了杏眼,很可愛的樣子:“你不在意?”

    楊帆不以為然地道:“漂亮女人和男人接觸的稍多一點,閑話馬上就像兩棵樹離得近了,立刻就有蜘蛛結網一樣自然。總有人喜歡這樣忖度別人,也總有人喜歡聽這樣的事、傳這樣的事,以前是、現在是,將來也會是這樣。呵呵,太平這個人,我行我素慣了,從不為別人的閑言碎語活著,我一個大男人,難道還不及她一個女人的胸懷,被一些爛嚼舌根的貨色所左右不成?”

    婉兒凝眸想想,搖頭道:“郎君心懷大度,這是女兒家的福氣。可是女兒家名節為重,還當自愛,哪怕只是流言緋語,也當盡量回避,被人傳播這些謠言,終究不是好事。”

    楊帆道:“除非你不做事,甘于守在深閨,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如今皇帝寵幸二張,經二張引薦,許多名門子弟得以入朝,再加上朝中官吏經過幾次風波,損失過半,新晉官員大多年輕,你執掌中樞,今后少不得要同這些年青大臣來往,那時又往何處去避?”

    楊帆輕輕攬住她的削肩,柔聲道:“我知道,你為了我,也為了在這詭譎多詐的宮廷中立足,也在努力拓展人脈,如果畏于口舌,勢必縛手縛腳。再者,你今已到了公主府前卻半途而返,一旦讓她明白其中緣由,勢必也要不悅,不必介意這些閑人閑事的。”

    婉兒道:“可是……”

    楊帆道:“好啦,我正有事要請太平幫忙,咱們一塊兒走吧,你既已離開,就不要過去了,回頭就說宮里突然有緊急事務需要辦理,是以急急返回便是。走,咱們先出去,上了車再慢慢分說。”

    婉兒無可奈何,只好被楊帆拉著,不甚情愿地走了出去。

    楊帆看的很透澈,這種流言緋語,的確是從古到今一直被人樂此不疲地傳播的事情。一個漂亮女性,哪怕只是因為工作原因需要和男人打交道,也必然會被以己度人者傳出緋聞。更何況是那個年代。

    不管是扒灰的皇帝、偷奸的皇后還是養臠童的太子、養面首的公主,唐朝的官方也好、民間也罷,從不諱言,如果婉兒真有什么緋聞,不可能朝野上下無一人傳揚,但是因為上官婉兒的潔身自好,終唐一朝近三百年。從未傳出過有關她的哪怕只言片語的緋聞。

    便是這樣,也逃不過后人誹謗。到了五代十國,沙陀亂華的年代,劉昫開始撰寫《唐書》,從唐人史料中發現一句說上官婉兒“外通朋黨,輕弄權勢,朝廷畏之”的話,如獲至寶,愣是把這個“通”解釋成了與人私通的兩性關系。這一下可不得了,逐臭之夫趨之若鶩,不斷幫他補充完善,最終艷情小說取代了史實。

    武周,是唐朝一段最特殊的時期。因為這一段時期是中國歷史上惟一的女皇在位的時期,所以像上官婉兒、太平公主這些身份地位特殊的女性,可以在政治上發揮出其他朝代的女性所起不到的重要作用。

    如果婉兒不在御前任職,那么保李派將失去他們在皇帝身邊的一個重要耳目,許多大政方針、朝廷決策,他們將后知后覺,很難說不會因為哪個消息的遲滯。釀成不可挽回的重大失誤。

    如果太平公主不利用她大唐公主、武氏兒媳的特殊身份招攬群臣、保護忠李派力量,那么等到武則天殯天之日,朝中重要職位很可能已被武氏族人全部占據,保李派的政治勢力只能有心殺賊、無力回天。

    楊帆不想婉兒因此縛手縛腳。須知他們在朝中的力量還很薄弱,而他們打算利用宮廷政變匡復李唐,婉兒在其中所起的作用比十萬大軍還有用,切不可讓她為此背上心理負擔。因此楊帆努力打消著婉兒的顧慮。

    婉兒的顧慮與張說不同。張說一代才子,極為愛惜個人聲名。故而因為閑話而疏遠了太平,但是婉兒有此顧慮,倒有九成是不想讓楊帆不悅,郎君能夠理解她的難處,婉兒的心結自然解開,不再有那許多顧慮。

    兩人一路說一路走,等到心結說開,便不免說起了綿綿情話。雖然二人早就做了真正夫妻,可是苦于相聚時短,楊帆的幾句情話,照舊說得婉兒心中比蜜還甜。暈暈陶陶,只覺時間過得極快,難得的溫情時刻,卻似一眨眼,就已到了尚善坊。

    再往前去就是天津橋,楊帆便與婉兒依依惜別,坐回了自己的戰馬,望著婉兒車駕一直過了天津橋,消失在橋頭,再撥馬轉向尚善坊。

    先前上官婉兒趕到太平公主府,太平公主確實得到消息了,婉兒是她相邀的,早就派了人在府前候著,遠遠看見上官婉兒的車駕過來,上面打著官幡,如何還不知道她已經來了。不等車駕到近前,公主府家人便進門傳報去了。結果等太平公主迎到府前,上官婉兒已經調轉車駕離開了。

    太平公主的性格是恣意張狂、我行我素、愛恨由心,積極主動,不相干的人說些什么只當是狗屁,根本不往心里去,所以完全不知道心思細膩的上官婉兒會對那些流言蜚語如此在意。

    上官婉兒來而復返,弄得太平公主莫名其妙,還以為宮里突然傳了什么緊急消息召回上官待制,所以她并未著惱,反而有些忐忑,不知宮中又出了什么大事。

    原本客人們都在廳中閑坐,要等婉兒到了才開席,婉兒無故退走,又沒留句話來,太平公主便吩咐開席,客人就坐,飲酒行令起來。

    此刻,高戩剛剛行了一個酒令:“厭厭夜飲,不醉不歸”。這是引的《詩經》的句子,別人要對酒令,不但得按照他這首令的蘊意、形式,韻腳,而且也必須得是《詩經》里的句子。

    這是文人平素交往很常見的活動,最是考較學問,若有那剽竊詩詞文章的假斯文,一碰上這種場合立馬露餡。便是楊帆,只有幼年時打下的底子,也應付不了這種文人飲宴行令的場面。

    高戩一個首令把大家難住了,崔湜苦思半晌,突然舉筷一碰酒擊,大笑道:“有了!風雨如晦,雞鳴不已!”

    眾人撫掌大笑,連稱妙句,太平公主微笑著,正要讓高戩罰酒一杯,一名侍婢悄然走進來,對她附耳道:“殿下,楊帆求見!”

    繼續三更,向諸友求月票!

    !

    !
第695章 馬腳
醉枕江山全文閱讀作者:月關加入書架
    “各位慢飲,本宮有些事情,離開一下!”

    太平公主拿起雪白的絲帕,優雅地擦擦嘴角,向幾個酒興正濃的客人含笑點頭。m

    眾人都在飲酒,唯有惠范和尚在一邊煮茶,他剛加了一勺鹽下鍋,聽見太平公主的話,忍不住笑道:“殿下莫不是對不上高司禮的酒令,想要逃酒么?”

    眾人大笑,太平公主不置可否,只向眾人微微一笑,輕移蓮步,姍姍地離去。

    小書房里,楊帆正隨便地翻著一卷詩書,忽聽腳步悉索,一抬頭,就見太平公主已經站到面前,嫵媚鮮潤得一如鮮花綻放。

    “二郎,你今日怎么來了?”

    “當然是有事……”

    楊帆還沒說完,太平公主已經走過去,身形翩然一轉,豐臀便老實不客氣地坐在了楊帆的大腿上,楊帆順勢攬住了她的腰,另一只手在她圓潤的大腿上拍了兩記,笑道:“有點沉了!”

    太平公主吃吃地笑:“沒辦法,如今正裝著懷有身孕,輕易不得出門,鞠蹴更是練不得,比起去年確實胖了些。”

    她眸波一蕩,睨著楊帆道:“胖得難看么?”

    楊帆上下其手,很快就撫上了上下兩枚半球,一副考量研究的模樣,最后認真地點了點頭,道:“還好,都胖在了該胖的地方,這纖腰長腿,可是沒長什么肉!”

    太平公主“噗哧”一笑,打落他作怪的大手,雙手環住他的脖子,柔聲道:“好啦,我的大忙人,你是無事不登三寶殿。說吧,有什么事找我商量?”

    楊帆正容道:“這件事,有點小小的麻煩,我思來想去,也就只有我的令月去辦才最為妥當。”

    太平公主聽他喚自己名字,心里一甜,卻嬌嗔地白他一眼,道:“少拍馬屁,快說正題!”

    “好!”

    楊帆從善如流。先在她的豐臀上“啪”地拍了一記,回味著那極富彈性的觸感,說起了他的事情。

    太平公主聽完,臉上一直掛著的淺淺笑容消失了,黛眉微蹙。不悅地道:“他的生死,郎君去理會什么,為了此人冒此奇險,何苦來哉?”

    楊帆道:“沒有什么理由,只為一份交情!”

    太平公主凝視他半晌,輕輕一嘆,道:“你呀。不該感情用事的。”

    楊帆道:“我要直接把他弄走,也并非沒有辦法,只是希望……他能自己認清事實,自己死了心。否則,我幫了他,他還以為我是害他。若非如此,也不會求助于你了。”

    太平公主見他決心已定。不禁苦笑一聲,凝眸思索片刻。緩緩搖頭道:“這人……,根本就是一個禍害!你把他救走,如果他再惹出什么是非來,事情暴露,會影響你我的大計!”

    楊帆道:“關于后事,你盡管放心,我打算把他送去的地方天高路遠,就算他把天捅塌了,皇帝也不會知道。更何況,我自有辦法不讓他惹事,他再如何天不怕地不怕,見了我找去看管他的那個人,也得服服帖帖。”

    楊帆道:“只是,如果我直接把他擄走,他不死心,還要怪我多事。總要讓他自己明白,他真的是大禍臨頭,他才能醒悟過來。所以我才想請你陪我做這場戲,而且……此事也并非只有麻煩,這么做,皇帝那里,你也能多搏幾分歡心。”

    太平公主咬著豐潤性感的唇,思量許久,才輕輕點了點頭,恨恨地道:“冤家,人家總是拒絕不了你!罷了,依你之計行事便是!”

    ※※※※※※※※※※※※※※※※※※※※※※※※※※※

    障子門拉開了,姜公子出現在門口。

    還是一塵不染,還是潔如白雪,還是高高在上,冷峭得仿佛昆侖的雪山,高傲得仿佛站在昆侖山頂漠視眾生螻蟻般掙扎的神靈。

    “收拾行囊,回返范陽!”

    只淡淡地摞下這么一句話,姜公子又“嘩啦”一聲拉上了房門,他的情緒還沒有完全穩定下來,他不想讓屬下看到他也有過脆弱。

    隨著障子門重新拉上,袁霆云的表情精彩起來:“公子終于想通了!”

    他立即轉過身,用不影響到公子的聲音急促地安排起來。

    監視向君向大學士府的有三個人,領頭的姓馮,叫馮高人。

    馮高人的老爹當年是個綠林中人,后來天下漸定,綠林混不下去了,這才洗手歸田。

    馮老爹當了半輩子山賊,也沒攢下多少錢財,只買了幾畝薄田,算是有個安頓之處。這時馮老爹已經四十出頭的人了,既已安家落戶,便開始張羅傳宗接代。

    可他既不富有,又是個無親無故的外來戶,想找個媳婦著實有些困難。后來費了很大的勁兒,才不情不愿地說了門媳婦。

    其實他這媳婦長得白凈漂亮,娘家又是開油坊的,無論哪方面條件都不錯,唯一可惜的是,她個子太高,一個女孩子,將近一米七八的個頭兒,在那個年代簡直就是一個噩夢,沒有哪個男人愿意娶個比他還高一頭的女人。

    而比她更高的男人雖然不是沒有,可是要適齡適嫁各方面匹配,那就難如登天了。眼看著閨女歲數越來越大,因為她一直嫁不出去,三個哥哥又擔心她分家產,對她整天冷眉冷眼的,弄得老丫頭天天以淚洗面,這才將就了馮老爹。

    馮老爹個子不高,當山賊的時候,這是他的優勢,所以二十多年來,在無數次官兵的圍剿之中,他總能化險為夷,可是娶個比他高出這么多的媳婦,馮老爹也是“亞歷山大”,很長一段時間,他下地、收工,都要跟村里人錯開時辰,免得一路同行,被人拿這事笑話。

    他給兒子起名“高人”。是把他一生最大的期望都寄托在兒子身上了,不盼別的,就盼兒子長高一些,別重蹈他的覆轍,因為媳婦個頭兒太高惹人笑話。

    可惜馮高人有負父望,他完全繼承了他老爹的優秀基因,就為這,他從小沒少挨他爹的揍,一邊揍還一邊破口大罵:“混賬東西。你長得這么像我干嗎?你長得這么像我干嗎?”

    不過,個矮也有個矮的好處,至少他現在扎塊包頭,系個圍裙,在巷里支個棚子賣胡餅。誰一看都覺得他天生就應該是干這個的,所以向府進進出出的人,從來就沒有一個多看他一眼。

    馮高人熱情地招攬著生意,也從未朝向府多看一眼,但是進出向府的人,總要經過他的胡餅攤子的。

    馮高人是從外圍緊急調來的,不是楊帆不信任他直接自長安接管的那票人馬。而是因為那些人原本就跟在姜公子身邊,一向目高于頂、旁若無人的姜公子可能始終不記得他們的樣子,可他身邊如袁霆云之流卻一定認得,所以必須得用生面孔。

    原宋州縣令孔維浩的身份被古竹婷發現以后。楊帆對“洛水詩社”的所有重要人物都進行了監視,向老學士正是“洛水詩社”的發起人之一。

    新春期間,一向冷清的向府也是人來人往,這對馮高人的監視產生了一定的影響。不過經過他的仔細甄別,并沒有發現什么異樣。尤其是他看過的畫像中的人物,一個都不曾出現過。

    今天,馮高人還以為又會很無聊地度過一天,過年了,居民們也都大方起來,來買胡餅的人很多,馮高忙著烤餅、賣餅、收錢,而向府門前一直沒有什么動靜。

    但是當他特意挑了兩個大一些的胡餅,挾到油紙包里,笑瞇瞇地遞給兩個小孩子的時候,向府大門突然打開了,先是擁出幾個牽著馬的騎士,緊接著門檻抬起,一輛輕車從里邊駛了出來。

    輕車后面跟的還有人,都是騎士,每個人牽的都是耐力最好的長程健馬,鞍前掛了刀,鞍后背著馬包。騎士們都穿著羊皮襖,羊皮套褲,頭上還戴著狗皮風帽掩耳,外罩羊皮斗篷。已經快出了正月了,天氣不再那么寒冷,如此打扮,只能是……跑長途。

    馮高人的心停跳了一拍,隨即便恢復了正常。

    “幾位客官,請稍等、請稍等,小老兒把這鍋餅子先撿出來!”

    馮高人對幾位等著買餅的客人說著,揭開了一旁的蒸籠,拿起竹夾子,往旁邊的大簸箕里撿著一個個剛剛蒸熟的胡餅,一雙銳利的眼睛從那裊裊的蒸氣間緊盯著向府門前。

    “喲!向老學士,這是要出遠門兒嗎?”

    一個鄰居偶然經過,向扶著拐杖出門的向老學士笑問。

    向老學士是官,那個鄰居是民,但是當官的很少有跟左鄰右舍擺譜的,人家要是有個大事小情請到你了,也絕對擺不得架子,該送禮得送禮,該登門得登門,逢年過節互要串門拜年的禮數不能少,要不然是有損聲譽的,唾沫星子能淹死你。

    所以向老學士笑吟吟的,很客氣地回答:“哦!小犬在范陽作官,公務在身,不能回京。今兒老夫打發兒媳過去照料他些時日,讓他們小兩口兒也聚聚。”

    “哈哈,老學士疼兒子呀!”

    那鄰居笑嘻嘻地說著,跟他客氣地說著回見,走過去了。

    馮高人的眼睛瞇了瞇,好象被蒸氣薰著了似的。

    向老學士送兒媳與兒子團聚,沒問題,兒子留下娘子侍候老子,這是兒子的孝心。老子打發兒媳去侍候兒子,這是老爹疼兒,也沒問題。可向府是書香門第,這兒媳婦大剌剌地坐在車里,讓公公站在門前相送?

    就算向家規矩大,婦道人家不宜拋頭露面,頭上戴一頂“淺露”也就是了,哪有長輩門前相送,兒媳坐在車里不露面的道理?

    他剛想到這里,一個牽著馬、頭戴風帽掩耳的漢子拍拍馬頸,臉往這邊看了一眼,馮高人馬上低下頭去,認真地撿出最后一個胡餅,對客人們熱情地招呼:“勞您久等了,您買幾個?”

    那騎士方才一側頭,馮高人已經看清了他的模樣,根據他看過的畫像,那人應該就是姜公子身邊的侍衛首領袁霆云。

    “找到了,竟然被我找到了!”

    馮高人的心,像擂鼓似的跳了起來……

    P:月末,誠求月票、推薦票!

    !
第696章 偶遇
醉枕江山全文閱讀作者:月關加入書架
    楊帆這一次在公主府上待的時間不長,他原沒打算今天就來找太平公主商量這件事情,只是婉兒跑去看他,因為婉兒未去公主府,需要盡快回宮,在楊府滯留的時間不能太長,楊帆干脆送婉兒出去,也可以多陪她走一段路,這樣一來的話,順道就去了公主府。 M

    太平公主客廳里還有許多客人,這些人中有些是她在正著力拉攏的人,有些是出于同朝廷新興的張氏勢力建立密切聯系的目的,正在刻意結交的,所以都不能怠慢了。因此兩人說完正事,只親昵片刻,太平公主便喚過心腹管事,送楊帆離開。

    楊帆離開公主府,徑往尚善坊外走去,剛剛拐上定鼎長街,正要撥馬回府,忽然從對面積善坊里匆匆跑出一個人來,披頭散發,滿臉是血。楊帆勒住韁繩打量兩眼,看那人抱著腦袋向天津橋跑去,臉上不禁露出疑惑神色。

    侍衛任威提馬到了近前,輕聲喚道:“宗主?”

    楊帆疑惑地道:“看那人模樣,好象是侍御史衛遂忠,怎么會這般狼狽?”

    楊帆提馬欲走,想了一想,還是吩咐道:“你派一個人跟上去,如果那人確是衛遂忠,查一查他出了什么事!”

    任威答應一聲,喚過一名侍衛低聲囑咐幾句,那人便提馬追著衛遂忠去了。

    楊帆向對面的積善坊里又深深望了一眼,這才撥馬而去。

    方才那披頭散發、頭破血流的人,的確是衛遂忠。

    衛遂忠今兒是去來俊臣家喝酒的,他此去喝酒,倒不是來俊臣給他下了請柬。來俊臣昔日的黨羽幾乎都被殺光了,只剩下一個衛遂忠一個人碩果僅存,因此與來俊臣的關系日益親密起來。他平日隨時到來府,來俊臣看見他來,總是吩咐人備下酒菜,與他小酌幾杯。

    這衛遂忠是走孤臣路線的來俊臣的黨羽。所以朋友極少。這大過節的他也沒什么地方好去,所以就成了來府的常客。不過。他今日到了來府,卻被來府家人擋在了外面。因為今兒來府來人了,來的是夫人的娘家人。

    太原王氏雖然從心眼里看不上來俊臣,但是來俊臣的官運卻一直不錯。以前是御史中丞,大權在握,滿朝文武、皇親國戚,除了皇帝之外,所有人統統在他監視之下,逮著誰都能彈劾。

    雖說這個女婿的出身讓千年世家的太原王氏感覺有些丟臉,可是在他的維護之下。朝中多次政爭,但凡涉及王家的官員都能夠得到保全,如此看來,搭上一個女兒。貌似也不算吃虧。

    如今來俊臣在同州沉寂了幾年,東山再起,同時兼任京兆尹和司農少卿,這京兆尹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擔任的,由此可見皇帝對他的信任,而且可以預料的是,用不了多久他還會高升或者得到更加重要的職位。

    到時候王家少不了還有用到他的地方,而這幾年來俊臣落魄同州時,王家對他不聞不問,雙方的關系已經極為淡漠,所以這一次趁著過年,王家特意派了些晚輩過來拜年,想跟來俊臣修復關系。

    來俊臣近來諸事順利,除了李昭德和楊帆那兩個礙眼的倒霉家伙還沒被他搞死,幾乎沒有什么不順眼的事了。

    上一次去龍門擺“燒尾宴”,臊眉搭眼地回來了。不過返程路上,他卻發現斛瑟羅所帶的那些西域舞娘金發碧眼、體態妖嬈,走起路來那小屁股扭得,一個個確實都是勾魂的小妖精,便向斛瑟羅暗示了一下。

    斛瑟羅看來極不舍得,可又不敢得罪他,磨磨蹭蹭地拖了幾天,還是把那十二個舞娘送到了他的府上,連這十二個舞娘的《買奴契》都送來了。

    司刑史樊戩的兒子頂著大狀在刑部衙門口為父喊冤,告來俊臣草菅人命,為了能讓他們接下狀子,不惜自裁,結果搶救未果,一命嗚呼。當日刑部侍郎劉如璇見而落淚,令來俊臣大為厭惡。

    這幾天他正琢磨著整治劉如璇,那劉如璇也不知怎么聽說了風聲,嚇得立即上書皇帝,自訴年老,請求致仕,皇帝已經允了。又是一個厭物除去,來俊臣自然歡喜。

    太原王家派了幾個晚輩過來拜年,試圖緩和關系,其中的人情冷暖他一清二楚,不過王家需要他的權力為己所用,他同樣需要王家的身份為自己貼金,也就不甚在意,今日還特意擺下盛宴,款待王家來人。

    今日這宴會,也算是一場家宴了,既是家宴,未經邀請的外人當然不能參加。

    王氏許配來俊臣時,王家雖然不愿意,可是嫁女兒太馬虎了丟的還是王家的臉,所以在嫁妝上倒沒有縮水,除了陪嫁的一應東西,還陪嫁了許多部曲和家奴過來。

    來俊臣一個潑皮出身,底蘊不足,上哪兒找這樣大戶人家出身、懂規矩、提身份的奴仆去,所以來府中用的奴仆都是王家陪嫁的。如今是王家人赴來府飲宴,那衛遂忠又不是家主所邀,那些王家出身的家奴當然不允許他進去。

    那衛遂忠來的時候是喝過酒的,已經有了幾分酒意,被來府家奴一擋,臉上很有些掛不過,他可不當自己是來俊臣的走狗,而是自以為是來俊臣的朋友,來府下人這么做,分明是不把他放在眼里。

    衛遂忠趁著幾分酒興,對那些家奴下人固然破口大罵,又闖進來府,對王家來的那些客人極盡羞辱。他這潑皮出身的人一旦罵起人來哪有好話,弄得王家人下不來臺,一個個臉色難看已極。

    可憐那王氏夫人,明明是世家豪門出身,名門大戶之女,先是被丈夫段簡迫于來俊臣的淫威,故意休了她,把她拱手讓給來俊臣。她一面侍候這潑皮丈夫,一面還得忍羞含辱,時不時的求來俊臣替王家辦點事兒。

    結果來俊臣被貶同州后,王府馬上沒了消息。如今來俊臣東山再起,王家又來巴結,雖說來俊臣嘴上不說,眼里那股子輕蔑勁兒她卻看得清清楚楚。弄得她在丈夫面前抬不起頭來。

    而王家的那些子侄晚輩們。又都是目高于頂的公子哥兒,王家保不住自己的閨女。被來俊臣強逼為妻,他們又通過這個閨女,從來俊臣那兒得了許多好處,偏偏還瞧不起這個閨女。好象她丟了王家多大的臉面。

    在那些侄兒們虛偽冷淡的表面客氣之下,王氏夫人感覺得到他們心里那種鄙視和輕蔑,王氏夫人夾在丈夫和娘家人中間,強顏歡笑,兩面維持,心里不知有多苦,如今衛遂忠又借著酒勁兒闖進客廳謾罵王氏族人。弄得她下不來臺。

    王夫人大哭而去,來俊臣見了也有些氣惱,就叫人把衛遂忠綁了,縛于廳柱上。當頭潑了一盆冷水,叫他清醒清醒。

    王氏夫人多年來對家人、對丈夫的屈辱、怨恨積累到今天,終于被衛遂忠刺激的徹底爆發了,衛遂忠當著她娘家人的面揭去了她最后一層體面,而娘家人毫不體諒,反而對她冷言冷語,更加令她心寒絕望。

    王夫人哭返臥室,閉門不出,過了好久下人呼喚還是不見回應,強行破門一看,王夫人竟已懸梁自盡。這邊急急搶救半晌,也不曾救得王夫人活轉,這個苦命的女人,終于不用再做家族的交易品,也不用做來俊臣的玩物了。

    來俊臣雖不把這搶來的娘子太當回事兒,可是因為衛遂忠的無禮讓娘子自縊身亡,他還是頗為生氣,便找出一條鞭子來,狠狠地抽了衛遂忠一頓,然后叫他滾蛋。

    在來俊臣想來,這女人死了也就死了,雖然可惜了她那好出身,不過這女人整天幽幽怨怨的沒個笑模樣,也真是看厭了,她既死了,回頭看看誰家娘子俊俏可愛、嫵媚端莊,再搶回來扶為正妻便是。

    可衛遂忠哪知他心中想法,一盆冷水下去,他就醒了一半,再聽說來俊臣夫人因為他的無禮已經投繯自盡,那酒登時就嚇醒了,此時惶惶逃去,只是想著來俊臣的酷厲手段,不知自己會受到他怎樣的懲罰,已是失魂落魄了……

    楊帆相信那個人應該就是衛遂忠,做為目前來俊臣惟一的也是最忠心的一條走狗,居然弄成這般狼狽模樣,而且他走出來的積善坊正是來俊臣的府邸所在,楊帆本能地感到有些蹊蹺,所以才派人去查,只是他現在還不知道這個下意識的決定,將會對他產生多么重要的作用。

    楊帆回到楊府門前,還沒翻身下馬,就見遠處一騎飛來,馬速甚急,踏得巷里已漸漸融化的積雪四下飛濺。楊帆的幾名侍衛立即提馬沖到楊帆前面,手也按向腰間刀柄,但是他們警戒的動作隨即就停下了,因為他們已經認出,沖過來的是自己人。

    “宗主,找到……找到他的下落了!”

    來騎沖到楊帆面前時急急勒馬,未等馬蹄立穩,騎士便急急稟報。這里是楊帆府前照壁附近,四下除了楊帆帆的幾名侍衛沒有旁人,那人無所顧忌,才稱楊帆宗主,饒是如此,聲音也刻意放輕了些。

    “誰?你是說……”

    楊帆只是下意識地問出一個字,馬上就醒悟過來,一時間激動得聲音都發顫了,他緊緊扣住馬鞍,傾身向前,急迫地道:“你是說……你是說……找到他了?”

    來人連連點頭:“是,屬下已經派人盯緊了他,如今該怎么辦,還請宗主定奪!”

    楊帆馬上命令道:“任威,你去多叫幾個人手,聽我號令!”

    任威答應一聲,翻身下馬,向府里沖去。楊帆又轉向來人,急聲道:“快!馬上告訴我,他身在何處,情形如何!”

    P:嗯嗯,小丫頭就要救回來了,猜猜主角咋樣救回呢,先求票票支持!^_^
第697章 虎牢關
醉枕江山全文閱讀作者:月關加入書架
    汜水鎮里虎牢關前,有一家小旅館,叫作“折家店”,因為店主姓折。 M

    如今不比當年了,以前這兒只有西南一道深壑通往滎陽洛陽,故而一夫當關、萬夫莫開,成為九朝古都的門戶之地。

    后來地理變遷,河水改道,虎牢關再也不是唯一通路,也就沒人把它當成重要關隘了。原來的夯土城關墻已經被風雨侵蝕的無影無蹤,只有地上那通寫著“虎牢關”三字的孤零零的石碑,記述著這里曾經的輝煌。

    因為這個原因,“折家店”的生意并不算好,不過掌柜的也沒打算搬遷到更熱鬧的地方去。折家有地,在當地算個不大不小的地主,開這家店,只是臨街正好有幾幢宅子,閑著也是閑著,反正是自己家的空房,能賺就賺些,賺不了也無所謂。

    因為主家這個想法,所以這家店的生意就更不好了。

    大唐天下,客棧分為三種:官辦的那叫館驛,民辦的那叫逆旅,再就是寺院了,到那兒供奉點香油錢,知客僧也能給你安排個住處。

    汜水鎮上沒有官辦的館驛,也沒有寺廟,就只有民辦的逆旅,“折家店”的生意在汜水鎮幾家逆旅里邊是最差的,但要論起環境,這兒卻是最好的。

    這天下午,一個小伙計挑了些臘肉、菘菜、蘿卜一類的東西剛進店門,遠處就有一行人馬過來了。

    七八個人,都騎著高頭大馬,駿馬鞍韉精良。馬上的騎士彪悍威武,人人佩刀,中間護擁著兩輛馬車,馬車是跑長途的大車。不過可遠比一般的長途馬車講究,一看就是富貴人家遠行。

    隊伍到了小店門口,只有一名騎士翻身下了馬,到了店里。喚過掌柜的,問了問房舍的間數、有無飲食供應、有無浴室熱水,有無火盆暖炕、有無馬廊牧草,都問清楚了這才滿意地點點頭,又問:“一共十二間房是么?我們全包了!”

    掌柜的身材削瘦,頜下一部鼠須,很是市儈的一副模樣。聽了他的話,不禁面有難色:“客官,店里已經住了兩位客人了。你看……”

    他朝外邊瞅了瞅。又陪笑道:“我瞧著。剩下的房間,把客官和您的伙伴都安置下來也夠了。”

    “我們阿郎喜歡清靜!”

    那人笑了笑,從懷里摸出一顆明珠。往案板上一旋,明珠立即滴溜溜地旋轉起來。被陽光一映,彩霞道道。

    “掌柜的你看著辦,我們只包一晚,明早就走,辦成了,這就是你的!店錢,另算!”

    掌柜的目瞪口呆地看著那顆龍眼大的明珠,滿臉貪婪之色,只是稍一猶豫,他就像是生怕人家改了主意似的,一頭撲了上去,將那顆明珠緊緊攥在懷里。

    一柱香的時間之后,兩位客人背著包裹從店里罵罵咧咧地出來,掌柜的在后面點頭哈腰:“得罪!得罪!店錢奉還,還請兩位客官多多包涵!”

    等那兩個客人走了,這一行人才紛紛下馬,有幾個人走進店來,里里外外先看了一遍,便回去車前請示了一下,前后兩輛馬車里的人便走了出來。

    前邊車上一位白衣公子,穿著一件輕裘,神情冷傲,旁若無人,由人引著直接進了他的上房,旋即便有人吩咐店家準備熱水,掌柜的正想叫人去搬浴桶,卻不想那侍衛們竟從車上自己搬下來一個,看得店主目瞪口呆。

    等那小二提了沸水進去時,就見床榻枕蓋一應物事也都被人家換了自己的,連桌椅上面都鋪了一匹雪白的越溪繚綾,看得伙計咋舌不已,不過他也沒乍多久,因為馬上就給趕出來了。

    第二輛車上下來的是一個胖大的婦人,懷中抱著一個襁褓中的孩子,那婦人一看就是奶媽子,卻未見女主人。瞧這情形,那孩子應該是這位好潔的公子的子嗣了,誰知孩子并未被安排在公子旁邊房里,卻被安排在了第二排房舍最右邊一間,距這公子住處最遠。

    聽說是怕孩子萬一夜里哭鬧會吵了主人休息。緊接著,一群魁梧矯健的侍衛都走進店來,吩咐掌柜的和伙計們照料馬匹,溜馬、飲馬、上廄、喂料。

    到了吃飯時候,店里的廚子又被趕開,那侍衛群中專門有一人到了廚房,把那鍋刷的好象都薄了一層,看得掌柜直心疼,然后人家自己先做了兩道菜,做了些米飯面食,用自帶的餐具盛好,端去了那位甚有身分的主人房間,隨即才讓店里廚子給隨行侍衛們做飯。

    雖然這些人的譜兒看著挺大,卻沒有頤指氣使、碴碴乎乎的,他們說話都很斯文,也沒有貪杯嗜酒的,掌柜的已經得了一顆明珠,又見客人們規矩的很,自然是眉開眼笑,因為他們先前過于講究所引起的不快也煙消云散了。

    天還沒有暖和起來,夜晚時候鎮里本就冷肅,這家店又地處偏僻,而且被人家整個兒包了,沒有夜里不睡,招妓飲酒、賭錢吃喝的事情,所以尤其顯得寂靜。大家都是一夜好睡,直到公雞啼喔,旭日東升。

    幾個侍衛先起了床,裝束整齊,到后院看了看馬,吩咐小二套車,這邊還是客人自帶的廚子進了廚房,又把鍋底刷薄了一層,然后煮菜做飯,侍候好了主人的飲食,拿食盒裝好提去主人房里,隨即才吩咐店里廚子做飯。

    飯菜做好,擺了兩桌,先前不曾露面的幾個侍衛也走了出來,眾人落座,四下看看,其中首領模樣的人突然奇道:“高大娘呢?”

    其他幾人這才發現,那個帶著胖大孩子的婦人不曾出現,馬上就有一個年紀輕的跳起來道:“我去喊她!”

    這人穿過堂屋,急急拐到第二進房舍,走到最右邊一間,輕輕叩了叩房門:“高大娘?”

    房中一點聲音都沒有,這人又叩了兩記,再喊一聲,房中還是沒有動靜,他的臉色有點變了,伸手一推房門,里邊沒閂,“吱呀”一聲就開了。

    房中寂寂,并無人影,那人一個箭步竄至榻前,伸手一分帷幔,見床上鋪蓋整齊,也是根本沒人,再也忍不住驚叫一聲,嘶聲喊道:“高大娘不見了!孩子……孩子不見了!”

    ※※※※※※※※※※※※※※※※※※※※※※※※※

    姜公子的房間里,袁霆云滿頭大汗地站在那兒。

    姜公子面前擺著食物,但他已經吃不下去了。他努力想要保持臨危不亂的大將風度,但他的臉色就像在寒風里吹了三天三夜,青滲滲的可怕。

    “不見了?連大人帶孩子,說不見就不見了?”

    “是!都……不見了!”

    姜公子木然坐在那里,緩緩地道:“你晚上,沒有安排人值宿?”

    “當然有!”

    袁霆云急急辯解:“我們連車夫一共九個人,分成三班,每班三人,每晚……都堅持警戒!”

    姜公子慢慢揚起眸來,睨了他一眼,問道:“你如何安排的?”

    袁霆云期期地道:“公子的窗口和門口,都……都安排一人,房頂安排一人,居高臨下,監視一切靠近的人!”

    姜公子輕輕嘆了口氣,道:“房頂的人,自然也是安排在我的房頂了?”

    袁霆云嚅嚅地道:“是……是……”

    姜公子輕輕蹙起眉,疑惑地道:“高大娘帶著孩子會到哪兒去?你認為,她是自己走掉的,還是被人劫走的?”

    袁霆云猶豫了一下,答道:“不可能是自己走掉的。高大娘只是個尋常女子,半夜三更、人生地不熟的,就算她有什么打算,也不可能冒這個風險!”

    姜公子輕輕叩著手指,沉吟道:“那么……,如果她是被人帶走,你說能是什么人?”

    袁霆云猶豫地道:“也許……是什么人瞧咱們排場不小,又誤以為那孩子是公子的,所以劫為人質,想勒索錢財。”

    姜公子微微皺了皺眉,輕輕搖頭道:“我有一種不祥的預感,我總覺得此事似乎和楊帆不無干系!”

    袁霆云果斷地道:“不可能是他,他根本就不知道還有一個女兒。再說,如果是他……,就不是悄無聲息地把孩子擄走那么簡單了。”

    姜公子想了想,輕輕點點頭,說道:“有道理!只是……幾個蟊賊就能從你們眼皮子底下無聲無息地偷走兩個大活人,實在是有些匪夷所思……”

    袁霆云苦笑道:“公子,就算練武之人,若非早知有人來襲,睡覺時先提著幾分小心,酣睡之后也是與常人無異的。咱們一路從洛陽出來,不曾出過什么岔子,大家難免懈怠了。何況那些鼠竊狗盜之輩雖然上不得臺面,也自有他們的獨到之處……”

    姜公子輕輕吐了口濁氣,低低地道:“嗯!如果真是有人為了錢財把她們擄走,那倒好辦了,我們只需坐在這兒,等著他們開出價錢就好。怕只怕……”

    袁霆云大聲道:“公子不用擔心!楊帆是絕不可能的,且不說他不知道在這世上還有個女兒,就算知道,他也不可能悄無聲息地把他的女兒偷回去便就此了事。所以……”

    袁霆云話音未落,門外便是一聲長笑:“說的極是!我當然不會悄無聲息而來,偃旗息鼓而去。我現在,不就來了么……”

    P:月末凌晨,誠求月票、推薦票!

    !
第698章 攤牌
醉枕江山全文閱讀作者:月關加入書架
    門咣啷一聲開了,姜公子的兩名手下持著刀,步步后退,楊帆昂首挺胸,一步步走進來,逼得他們只能繼續往后退,任威等幾名繼嗣堂侍衛也侍著刀,緊緊地守在楊帆左右。m

    袁霆云大吃一驚,失聲道:“真的是你?怎么可能是你?”

    楊帆站住,微笑道:“為何不能是我?”

    袁霆云不敢置信地道:“你怎么知道你還有個女兒?你既偷回了孩子,為何……為何不即時發難?”

    楊帆在姜公子對面大馬金刀地坐下,悠然答道:“第一個問題,我懶得回答。至于第二個問題,那太簡單了。因為……我這還是剛剛看見我的女兒,我最想做的事是抱抱她,而不是打打殺殺。還有就是,那時候打打殺殺的,把我女兒嚇哭了怎么辦?孩子是我的,我是她親爹,你不心疼,我心疼啊!”

    自從楊帆出現在門口,姜公子就坐在那里再也不曾動過,他的神情也像銅雕鐵鑄一般沒有絲毫變化,但他心里卻早已掀起了一陣驚濤駭浪。雖然他最怕的是見到楊帆,可是出現在這兒的,怎么可能是楊帆?!

    他自住進向府,就只發生過一件蹊蹺事:“洛水八老”之一的孔維浩被人跟蹤。但是孔維浩和他之間的關系極為隱秘,是他發展的個人力量,繼嗣堂中并無人知道,照理說,跟蹤孔維浩的人不太可能是楊帆的人。

    饒是如此,他還是做了最謹慎的安排,馬上切斷孔維浩和向老學士之間的一切聯系,避免把有心人吸引到這邊來,經過一段時間小心翼翼的觀察,確認沒有人注意到向學士這邊。他才放心。

    此番出京,他也做了很詳盡的安排,利用他有限的人力,效仿當初離開長安時的手段。依舊故布疑陣。直到他遠離洛陽城,始終沒有發生任何意外。他才確信楊帆不曾發現他在洛陽的潛伏。

    可是現在……,楊帆突然出現了,而且無聲無息地救走了他的女兒。

    這一刻,姜公子心里充滿了深深的挫敗感。他不知道楊帆是怎么做得的,他只覺得,當他自以為安全時,原來從頭到尾,所有的一切,都早在人家的控制之下。

    他就像一只鉆出地穴探頭探腦的老鼠,自鳴得意地以為藏身草叢無人知曉。殊不知天空中早有一只雄鷹盤旋著,盯住了他的身影,利爪蠢蠢欲動。

    這種認知,進一步打擊了他的高傲和自信。

    楊帆在他對面坐下。笑吟吟地答了一句便看向姜公子。

    楊帆是真的很高興,因為他的女兒被安全地救出來了,因為他的女兒很健康也很可愛。

    盡管他已經有了抱孩子的經驗,可是當他從馮高人手里接過孩子的時候,他還是小心翼翼,就像捧著一枚軟皮雞蛋,生怕力氣稍大一點就弄破了它。抱著他的親生女兒,已多年不知淚為何物的楊帆禁不住潸然淚下。

    那是歡喜,也是歉疚,更是懸提許久的心事終于得以放下的如釋重負。不曾為人父、為人母者,永遠也不會明白,一個父親把他失而復得的幼女緊緊抱在懷里時,那種難以言喻、只想流淚的感覺。

    當他得到姜公子的消息后,馬上就決定前去抓捕,人馬還沒走出坊門,他就改變了主意,他決定等姜公子出了城再抓捕他,這樣可以避免在城里大動干戈。否則這里刀光劍影的一通砍殺,要消彌影響很困難,難保不會引起別人的注意。

    這里可不是長安,這里是天子腳下,這里也沒有長安城那么多觸角無數根基深厚的世家大族,來俊臣那個人更非柳徇天可比,所以楊帆決定悄悄躡著姜公子,出城到了荒僻處再動手。

    但是等楊帆快要趕到城東時,他又改變了主意。姜公子一直以君子自詡,可是隨著他的一次次失敗,他曾經不屑一顧的小人手段現在還不是信手拈來?如果他在窮途末路之際,下作的以孩子作人質,那時自己該怎么辦?

    因此,楊帆才抑制住救出孩子的急切心情,一路躡著姜公子,并最終做出了現在的這個計劃。

    姜公子一行人一路北上,跋涉不斷,一開始他們是所有人員徹夜警戒,可是這樣下去顯然不是辦法,才只兩天,所有人員便疲憊不堪,他們沒有替換的人手,因此只能采用三班倒的方式護住公子。

    姜公子一路北上,楊帆的人就一路監視他們的行動,等他們趕到汜水時,戒心已經降到最低點,因為姜公子的人始終以為楊帆并不知道他還有個女兒,就算有所針對,目標也是姜公子。所以他們的警戒重心也只在姜公子一人身上。

    這時候,就是楊帆的人準備動手的時候了。按照姜公子一路北上選擇客舍的標準和住宿的癖好,他們選擇在汜水鎮動手,因為這里客棧有限,最符合姜公子住宿標準的就只有這么一處,所以這里成了楊帆的主戰場。

    不過為了安全起見,本鎮另外兩家最貼近姜公子選擇標準的客棧,也在姜公子到達的頭一天換了人,這三家店,店里從掌柜到伙計,現在全是楊帆的人。楊帆埋伏在外圍的人只是負責接應,真正動手的人就是店里的伙計。

    他們只需要利用送水等方式,正大光明地敲開那位根本不諳武功的高大娘的房門,就可以從容地把人弄走了。

    今兒一早,另兩家客棧已經還給了原主人,原主人收了一份重金,給伙計放了一天假,今兒一早又原封不動地收回了自己的客棧,在他們看來,這是一件很有傳奇色彩的事情。

    不過,車船店腳牙,干這些行當的,是天底下接觸最多不可思議事情的地方,掌柜的見多識廣,得了好處,悶聲發大財就是了,沒有人蠢到對外張揚。或者幾十年后,他們會把小孫子抱到膝上,跟他講起今天這樁奇遇,還會添油加醋地渲染些神鬼色彩,但是眼下,他們守口如瓶。

    而這家店主,在收了一份可以把整幢房舍推倒重建一遍的重金之后,也放心地回家睡大覺去了,人家說了:“正午時分,交回客棧。”

    現在,楊帆的一切心事都可以放下了,所以面對姜公子時神采飛揚,一身輕松。

    姜公子并不明白楊帆的神情只是因為他的女兒得以安全救回,他把這看作一個勝利者對他的示威,可他無言以對,他敗了,確實敗了,這一次,他再找不到任何理由。

    “你們……都出去!”

    姜公子壓抑著心頭的憤怒與絕望,許久才說出一句不帶顫抖的話。

    袁霆云擔心地道:“公子……”

    姜公子冷冷一笑:“他不會殺我的,如果要殺我,憑你們也擋不住!”

    依照姜公子一向的性格,此時只會不耐煩地再說一句“出去”,根本不需要部下明白他為什么要下這個命令,他只需要部下泊服從。可他今天卻向他的部下做了個解釋,這讓熟知他性格的袁霆云有些詫異。

    袁霆云看了看氣定神閑的楊帆,又看看門外遠超過己方的人馬,暗暗一嘆,一擺手,便當先向外走去。門關上了,兩邊的人馬就站在廊下,手持刀劍及各種奇門兵刃,互相瞪著對方運氣,一方是前宗主的私兵,一方是新宗主的侍衛。

    楊帆走到窗前,將窗子推開,一股新鮮空氣頓時撲進房間。

    開窗就是前后兩進房舍之間的天井,左邊地上鋪著青磚,中間有一口石砌的水井,右邊是一棵櫻桃樹,枯枝尚未復蘇,干巴巴的。房檐下垂著一根根如刺的冰溜子,天色還早,那晶瑩剔透的冰溜子還沒開始滴水。

    楊帆吸了一口新鮮的尚帶些寒意的風,回身走到姜公子對面坐下,微微頷首道:“昨夜之前,我還擔心孩子面黃肌瘦、遍體鱗傷,幸好……,在下很是感謝!”

    姜公子眉頭一挑,強抑怒氣道:“你以為我會虐待一個少不更事的孩子?”

    楊帆淡淡地道:“這只是為人父的擔心罷了,再說,下作的事情,公子難道少做了么?”

    姜公子的臉騰地一下紅了,赤紅如血,他“呼呼”地喘了幾口大氣,臉色才漸漸平復起來,沉聲道:“不要枉費心機了,你激怒不了我!你今天來,不是為了侮辱我吧?我承認,我敗了,現在你打算怎么樣?”

    楊帆略一沉吟,道:“你知道,我不會殺你的!”

    姜公子冷笑:“當然!殺我容易,讓千年不倒的盧家視你為死敵,諒你也沒那個膽量!”

    楊帆揚起了眉,說道:“是么?如果你和你的人全都死在這里……”

    姜公子噙著冷笑,曬然道:“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你能保證哪里不會露出什么蛛絲馬跡被我盧家查到?你覺得你的部下就絕對可靠?”

    楊帆道:“繼嗣堂不是你盧家的,你是由各大世家合議,罷黜了你的職位,而你已經失敗,卻蓄意挑釁,屢次與我為敵,還擄走我的女兒,其罪在你……”

    姜公子曬然道:“那又怎么樣?世上哪有那么多道理可講!”

    楊帆哈哈大笑,拍案道:“不錯!世上哪有那么多道理可講!你終于說了一句真話呀,盧賓宓!”

    P:月末,求月票、推薦票支持!

    !
首頁134135136137138139140141142143144145 下一頁 末頁
掃碼
作者月關所寫的《醉枕江山》為轉載作品,醉枕江山最新章節由網友發布,找書苑提供醉枕江山全文閱讀。
①如果您發现本小說醉枕江山最新章節,而找書苑没有更新,請聯系我們更新,您的熱心是對網站最大的支持。
②書友如發现醉枕江山内容有與法律抵觸之處,請向本站舉報,我們將馬上處理。
③本小說醉枕江山僅代表作者個人的觀點,與找書苑的立場無關。
④如果您對醉枕江山作品内容、版權等方麵有質疑,或對本站有意見建議請發郵件給管理員,我們將第一時間作出相應處理。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