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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9章 男后的野望
醉枕江山全文閱讀作者:月關加入書架
    太平公主在龍門小住了兩天,與楊帆度過了一個如膠似漆的甜蜜假期。 M

    崔滌算是徹底死心了。他在公主面前鍥而不舍地晃來晃去,秀他的文采、顯他的風度,結果并沒有贏得公主的青睞,反而讓太平公主耐心耗盡,對他露出了明顯的厭惡,崔滌灰心喪氣,那令他心猿意馬的念頭就此不復生起。

    這兩天,狼狽離去的來俊臣和衛遂忠已經把太平公主邀請諸多風流才子、英俊少年乃至一位清逸出塵的出家人同往龍門、胡天黑地、共沐愛河的傳聞散播的到處都是。

    鑒于大唐公主放蕩成性的傳統作風,尤其是勾引出家人,更是早有公主做出表率,這等喜聞樂見的風流韻事馬上得到了百姓們的認可和傳播,為他們的新春佳節增添了一道茶余話后的談資,就連太平公主已經有了“幾個月的身孕”這種事實,都不能阻止這流言的傳播。

    張說在龍門這兩天,經好友高戩耐心勸說,已經有意投到太平門下,但他一回城就聽到了坊間這些傳聞,馬上便打消了投到太平公主門下的念頭。這幾天他就在龍門,自然知道這些風言風語并非事實,然而人言可畏、眾口爍金,他是一位極為愛惜羽毛的方正君子,豈可因此自毀清譽。

    只不過他也不想因此得罪太平公主,心中只是打定主意,以后少與她有所來往便是。太平公主對他的打算還一無所知,從高戩反映上來的消息,她還以為此番龍門之行已經成功地打動了這位才子,很有希望把他籠絡到門下呢。

    太平公主離開龍門之后,馬上進宮為郎君重返軍營而游說皇帝去了。

    世家為了共同利益同進同退、向皇權施壓的事久已有之,自漢晉以來屢見不鮮。但是還從來沒有世家為此專門成立過一個組織。若是把這個組織的存在透露給一個皇室成員知道,無疑是最愚蠢的一種做法,哪怕這個皇室成員和他有著最親密的關系。

    所以楊帆是不會把“繼嗣堂”的存在和自己在“繼嗣堂”中扮演的角色告訴太平公主的,如此一來。他也就完全沒有理由拒絕太平公主的建議。難道他甘于在山中種菜?這不合情理。他一直為了匡復李唐而努力。如今卻拒絕重返行伍,這同樣不合情理。

    所以。至少在太平公主眼中,她的郎君是欣然應允了。

    武則天此刻正與張昌宗、張易之兩兄弟在飛香殿賞梅。

    張昌宗和張易之一左一右,小鳥依人般依偎在手拄一根龍頭拐杖的武則天身邊,溫存細語。情意綿綿。

    “陛下,這有什么荒唐的?自古以來,都是男人主掌天下,女人附庸男人,自然不存在男人向女人討要名份的事情。可是陛下您不同啊,您是女皇,古往今來、天下地上、獨一無二的女皇帝!”

    “是啊。男人可以三妻四妾,陛下身為皇帝,為什么就不可以?陛下若是給了我們一個名份,也正好堵了那些大臣的嘴。省得他們總在陛下面前說三道四的。我們兄弟也不用這么偷偷摸摸、遮遮掩掩吶!”

    張昌宗和張易之兩兄弟專寵于女皇武則天之后,不管有什么要求,女皇對這兩個小情人都是無有不允,兩兄弟的胃口越來越大,此刻正在蠱惑武則天給他們一個正式的名份,封他們為皇后和貴妃。

    男人向女人要名份?男人做皇后和貴妃?

    武則天剛聽他們說出這個請求時,忍不住放聲大笑,只覺這兩個小情人忒也有趣,竟然能提出這樣可笑的要求。可是在兩人一番軟語央求之下,武則天細一思量,倒真覺得未嘗不可。

    “朕以女兒之身成為皇帝,本就是開天辟地頭一遭,自然沒有先例可循,朕既然是皇帝,為什么不可以冊后封妃呢?”

    張昌宗、張易之兩兄弟見女皇若有所思,似乎意動,心中大喜,正想撒嬌弄癡,趁熱打鐵,內侍小海突然趕到近前,躬身稟報道:“啟奏陛下,太平公主進宮,欲求見陛下!”

    “哦!”

    武則天松開一枝梅花,回首問道:“她在哪里?”

    “正在宮外候見!”

    “傳她進來吧!”

    武則天說罷,便往飛香殿里走去,張昌宗兩兄弟趕緊追上去,張易之道:“陛下,易之方才所言……”

    武則天道:“你們暫且回避一下,這件事,容朕好好思量一番再作定論!”

    張昌宗道:“陛下,若是人家有了名份,現在就可以大大方方的陪著陛下,也不用避到一邊去了不是,還盼陛下應允了才好!”

    說完,兩兄弟才聯袂避到帷幔后面去。

    太平公主回城之后,連家都沒回,所以此刻依舊穿著那襲雪白的裘袍。

    太平公主緩走進入飛香殿,一見武則天便歡顏喚道:“多日不見,阿母可安好么?”

    “好好好,為娘好的很。瞧你大腹便便的,該好生待在府里安胎,不要到處走動。”

    “阿母,女兒身子一向強健,您又不是不知道,再說,女兒已是生過孩子的婦人了,懂得輕重,阿母不必擔心。”

    太平公主說著,從武則天手中接過龍頭拐交給一名宮娥,攙著母親走到一張胡床前坐下。

    武則天笑微微地瞟她一眼,道:“你這丫頭,既然進宮,必是有事情要跟為娘說。好啦,就不要絞盡腦汁地想著怎么轉彎抹角地跟娘親透話了,你這次來,有什么事啊?”

    太平公主“嘻”地一笑,道:“女兒有什么主意,總也瞞不過阿母。”

    武則天哼了一聲道:“就知道你有事情,說吧!”

    太平公主抱住她一條手臂,央求道:“阿母,您下道旨意,把楊帆調回軍中,好不好?”

    “嗯?”

    武則天目光一厲。沉聲道:“是他央你來求我的?”

    “才沒有呢!”

    太平公主道:“是人家看他可憐,才想著請阿母法外施恩,放他一馬。”

    武則天哪里肯信,哼了一聲道:“為娘信任他。才調他去吏部。他可好,把差使辦砸了不說。還遺人把柄,連為娘都跟著丟了顏面。依著為娘一向的性子,若他不是楊帆,會輕饒了他?如今只是叫他去龍門好好反省一下自己的過失。他就不甘心了?還求到你的頭上!”

    太平公主道:“真的不是他的主意!阿母對楊帆略施懲誡,也是一番栽培的苦心。楊帆知道這是阿母的好意,因此甘之若飴,這些天一直安份地守在龍門呢。可是,來俊臣不甘心吶,偏要去尋他晦氣!”

    武則天奇道:“怎么又扯上來俊臣了?”

    太平公主道:“阿母,來俊臣跟楊帆有過節。這事您又不是不知道,來俊臣起復,得到了阿母的重用,可楊帆卻被貶謫龍門。來俊臣能不去沖他擺威風么?來俊臣把‘燒尾宴’擺在龍門,想要奚落楊帆。

    可巧了,女兒邀了幾位好友,有張同休、張昌期、張昌儀三兄弟,還有惠范大師、崔湜公子等人同往龍門,來俊臣入住龍門本就不合規矩,他又呼朋喚友,擠占了宮室,張同休等人要他離開,來俊臣不肯,雙方先是口角,繼而還動了手……”

    帷幕后面,張昌宗聽到這里吃了一驚,對張易之悄聲道:“二兄和八弟、九弟,怎么竟把來俊臣給得罪了?”

    張易之臉色一沉,冷哼道:“來俊臣太也狂妄了,連我張家都不放在眼里!”

    外面,太平公主把經過說了一遍,對武則天道:“來俊臣失了顏面,把這仇記在了楊帆身上。阿母封了來俊臣為司農少卿,正是楊帆的頂頭上司,他豈會善罷甘休?回頭定要找楊帆麻煩的。”

    武則天蹙眉道:“若他無錯,就算來俊臣想算計他,又能奈他何?”

    太平公主撒嬌道:“架不住有人會雞蛋里挑骨頭嘛,阿母調他回軍中,彼此分屬不同,來俊臣想找他的麻煩也不容易。阿母若是還想對他有所懲誡,那……阿母可以先調到他地方上去吃些苦頭,不也一樣么?”

    太平公主見母皇不想調動楊帆,便主動給她搭了一架下臺階的梯子,反正有她在京里,就算把楊帆調到地方也是暫時的,過了風頭就能調他回來,這么迂回一下,也不容易叫人疑心她覬覦軍權。

    武則天不悅地道:“女兒,你和他……他那些荒唐事,為娘也不去管你。可你若籍著這一層關系干涉國事,那就不妥了。文武之職,國之公器,豈可私相授受?”

    太平公主道:“這也不算私相授受呀,楊帆當初可是為朝廷立過赫赫戰功的。母親常說要人盡其用,女兒看,楊帆還是到軍伍之中好些,更能一展所長。在衙門里頭,那些官兒們勾心斗角、爾虞我詐,楊帆那般爽直坦誠的性子如何做得來?”

    帷幔后面,張昌宗欣然道:“還好,有楊帆擋災,否則便要惹了那條瘋狗了!”

    張易之陰沉著臉色道:“怕是沒有那么簡單。一會兒跟陛下說一聲,咱們兄弟出宮一趟,向二兄問個清楚。來俊臣此人是一條陰險的毒蛇,不可不防!”

    張昌宗是個沒主意的,張易之既然這么說,張昌宗便應允下來。

    外面,武則天被女兒纏得沒法,只好說道:“好啦好啦,為娘知道啦!這件事,讓為娘好好想想,再做決斷!”

    太平公主見母親雖未馬上答應,卻也沒有把話說死,還留了回旋的余地,也不好再死纏爛打,馬上乖巧地答應一聲,轉而嘮起了家常,三言兩語,哄得武則天龍顏大悅。就在這時,那內侍小海又躡手躡腳地走進來,欠身道:“陛下,白馬寺主求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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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0章 又是1年上元時
醉枕江山全文閱讀作者:月關加入書架
    武則天的眉頭不經意地皺了一下,問道:“他來做什么?”

    小海道:“懷義大師已布置好了上元節**會,特來邀請陛下于上元日赴會。m”

    武則天自從有了沈太醫便漸漸與薛懷義疏遠,或許是因為年事已高,對薛懷義的健碩強壯她已興致漸缺,轉而喜歡起溫文爾雅的男人來,待她有了張氏兄弟,那種年輕男人的青春氣息更加叫她著迷。

    對于一個遲暮老婦來說,撫摸著年輕男人那光滑而富有彈性的肌膚,看著他們年輕稚嫩的神情,似乎她也能得到幾分年輕人的活力,對于薛懷義,此后就更是只覺粗鄙不堪了,避之唯恐不及。

    不過,薛懷義畢竟是跟她同床共榻過十余年的男人,對于自己的“變心”,她一直有些心虛的感覺,所以有些怕見薛懷義,可薛懷義不甘失敗的糾纏,漸漸令她厭惡,現在一聽到薛懷義的名字,她的眉頭就不自覺地皺了起來。

    “知道了!”

    武則天答應一聲,卻也清楚這樣一句話打發不了薛懷義,沉默片刻,又道:“朕國事繁忙,上元時候還要會見中外使節、皇親國戚、文武大臣,怕是無暇赴**會。你告訴他,朕若有暇,定去一觀!”

    “喏!”

    小海答應一聲退了下去,片刻功夫再度轉回,訕然稟道:“陛下,懷義大師說,這場**會,是……是專為陛下祈福而辦,請陛下務必赴會。”

    “朕知道了!”

    武則天的語氣充滿了不耐煩,一下子站了起來,隨即她便醒覺自己有些失態,又斂了一下衣角。緩緩坐下,長長吸了口氣道:“好吧,你告訴薛師,朕介時會去白馬寺的。”

    太平公主坐在一邊,敏銳地察覺了母皇對薛懷義心態的變化,心中暗道:“薛懷義失寵已成必然了。”

    她一直很厭惡薛懷義,不僅僅是因為薛懷義狂妄跋扈,對她諸多無禮。其實在此之前,薛懷義就已令她十分憎惡。因為她的丈夫薛紹之死,窮究原因的話,和這薛懷義很有些關系。

    當初,武則天為了給街頭打把式賣藥的馮小寶一個高貴的出身,強令駙馬薛紹把馮小寶認作叔父。又給他改名薛懷義,入了薛氏族譜,此事被薛家視為奇恥大辱。薛紹的兩個哥哥之所以參與李唐宗室的反武行動,這也是一個重要原因。

    結果反武失敗,薛綠的兩個兄長被殺,薛紹也因此受到牽連,被活活餓死在獄里。雖然這一切都是武則天的安排。并非薛懷義的主意,她還是因之極為厭憎薛懷義。然而現在看著,她倒覺得薛懷義很可愛。

    薛懷義跋扈魯莽、蠻橫粗野,但是他沒有政治野心。他雖然討人嫌。可是卻沒有大害。如今的張氏兄弟卻不然,他們正在迅速壯大自己的政治力量,這一次因劉思禮謀反一案,朝中出現的一些職位的空缺。也屬張氏一派的人填充進去的最多。

    雖然因為張氏兄弟的面首身份,太平公主從骨子里瞧不起他們。可是她也清楚,任由張氏兄弟這么發展下去,張氏兄弟必成大害。可是,張氏兄弟現在儼然就是母皇的心肝寶貝,是母皇的禁臠同時也是母皇的逆鱗,冒犯不得。

    小海出去轉了一圈又回來了,訥訥地道:“懷義大師說,他……他還有許多**會的細節想與陛下商量,請陛下允見!”

    聽到這里,太平公主也輕輕顰起了眉鋒:“這個薛懷義,也太沒眼力件兒了,如此糾纏,只會令母皇生厭,何苦來哉!”

    果然,武則天的臉色沉下來,把袍袖一拂,沉聲道:“就說朕正與女兒家常閑話,**會一事,叫他自行安排、全權負責便是!”

    小海也看出女皇的隱忍快要到頭了,不敢多言,連忙又退出去。

    帷幕后面,張昌宗擔心地道:“五兄,薛懷義不死心,還想重邀圣寵啊!”

    張易之冷笑連連,對他附耳道:“到時候,咱們也去,萬萬不能讓皇帝和他有單獨在一起的機會!”

    張昌宗一說就透,欣然點頭:“非但如此,還要在他面前耀武揚威一番。他想借**重邀圣上歡心,咱們就給他一個大難看!”

    兩兄弟相視而笑。

    ※※※※※※※※※※※※※※※※※※※※※※※※※※

    唐代春節前后放假是冬至七天,春節七天,上元三天。

    如今上元節就要到了,衙門里又忙著開始放假,準備封條和漿糊,準備封存大印。

    楊帆進城的時候,城里還有些地方在零星地放著爆竹,時而傳來噼啪的幾聲脆響,街市上干干凈凈,家家戶戶門前張貼的桃符還煥然如新,隆重而喜慶的節日氣氛,依舊聚而不散。

    上元節雖只三天假期,對唐人來說,卻是比冬至和春節更重要的一個節日,這三天才是真正的狂歡,舉城狂歡。

    一些人家已經把各種彩燈掛了起來,各處的彩棚、燈會正在緊張的搭建之中,楊帆沿著定鼎長街一路走去,卻未看見高達百尺、舉手摘星的巨大燈樹,以薛懷義的好出風頭,他的燈樹應該一年比一年大才對。

    今年白馬寺并未在長街搭建燈樹,因為薛懷義正忙著以白馬寺為主戰場,操辦一場盛大的法會,顧不上這兒了,不過長街盡頭現在矗立著一根巨大的鐵柱,擎天巨柱后面“明堂”、“天堂”相映生輝,沒有了巨大燈樹的阻隔,倒是更顯恢宏。

    楊帆先去了司農寺,來俊臣不在這兒,他正在洛陽府衙忙碌。時值新春佳節,防火防盜、維持治安,各種事情忙碌不堪,來俊臣現在身為京兆尹,這些事不能不操心,沒空到司農寺來閑坐。

    唐筱曉正在衙里。皇室日常的各種供奉和上元佳節狂三天所需要各種物資已經準備妥當交付有司,他剛把大印放在匣子,親手貼上封條,楊帆就到了。

    對這個小小的湯監,這位大司農一直就不敢有所怠慢,尤其是他聽說來俊臣在龍門吃了癟,一見楊帆就更是眉開眼笑,親熱的很。

    兩個人先互相說了一堆過年的吉利話,這才坐下來。摒退左右,就楊帆被暫時停職一事深表關心與慰問,但是對他何時可以復職,以及所謂的克扣執役伙食是否查清,這位大司農答得圓滑無比、滴水不漏。

    楊帆他不想得罪。來俊臣他是不敢得罪,哪會在這件事上表態呢。楊帆也不以為意,他來,只是一個官員該有的態度,唐司農跟他猛打太極,楊帆懶得拆招,既然問不出個結果。正好回家等候消息。

    不過既然來了司農寺,旁邊不遠就是其他各大衙門,旁處可以不去,刑部卻是一定要去拜訪一下的。給陳東、孫宇軒等幾位同僚拜個年、問聲好。

    楊帆出了司農寺,徑往刑部走去,行至半路,忽有一位青袍人從御史臺里出來。楊帆并未在意。那人卻看清了他,神色間先是一怔。隨即便向旁邊跨開兩步,向他揖拜道:“見過楊湯監!”

    人家行禮,可不能不理了。依照規矩,品秩低的官員見了上官,要居西先行拜禮,上級居東答拜,楊帆便站在東向,拱起手來,一個還拜禮還沒揖下去,便失聲叫道:“李相!”

    眼前這人白發蒼蒼,身著一件深青色官袍,袍上既無繡紋也無徑長一寸的小朵花,乃是一個八品小官,所以楊帆瞟見他從御史臺里出來根本不曾注意,在他印象中,自己在御史臺可沒有這樣一位朋友。

    可他卻沒想到,竟在這里碰上李昭德。

    李昭德白發蒼蒼,經過此番罷相的打擊,臉上的皺紋愈發地濃密了。聽到楊帆的稱呼,李昭德的嘴角微微漾起一抹苦澀的笑意:“下官如今只是一個監察御史,可當不得楊湯監如此稱呼!”

    楊帆聽了,也不禁苦笑一聲。二人相對無言,默默半晌,李昭德才語重心長地道:“二郎何等年輕,些許挫折,勿需放在心上。東山再起,未必無期,來日方長啊……”

    李昭德作為監察御史,只是一名八品官,可是御史分察百僚,巡按州縣,獄訟、軍戎、祭祀、營作、太府出納,什么事都能管,內外官史包括他們的頂頭上司,除了皇帝本人就沒有一個他不能告的,因此官低而權高。

    可楊帆雖是六品官,但他負責的那些差使……,不提也罷。是以李昭德見他沉默,還道他比自己還要心灰意冷,忍不住替他打了打氣。楊帆暗暗苦笑了一聲,拱手道:“長者賜教,晚輩銘記心頭!”

    這官兒沒法論了,從官職上論,這位昔日的大宰相比他低好幾級,只好從年歲上說話。楊帆道:“眼看上元將至,各衙都在封印,準備休沐。李公這般行色匆忙,是要往哪里去?”

    李昭德淡淡一笑,道:“奉都御史所命,往刑部里遞送一份公函。”

    楊帆心道:“李昭德偌大年紀,又曾做過宰相,如今貶官至御史臺,照理說上官同僚,都該對這位老宰相舊上司多加關照些才是。眼看就要休沐,有些官兒怕是已經溜之大吉,回家過節去了,卻要勞動這位老宰相跑腿。唉!當初被他羞辱過的人多了,如今終于……”

    楊帆想著,說道:“晚輩正要往刑部拜訪幾位朋友,李公不妨同行!”

    二人并肩往刑部走,楊帆兩名扮作仆役的侍衛遠遠退開了去,二人一路閑聊,漸漸到了秋官衙門的大門口。

    還沒到門口,二人便看見門口跪著一人,身穿重孝,直挺挺地跪在地上,那衙門口出出進進的人很多,一個個都當他是透明人一般,根本視若無睹。

    這一片地方的積雪都掃得很干凈,但是天氣寒冷,地面尤其森寒,那人身穿孝服,身上衣物不厚,跪在那兒身子都似已經僵硬了。

    楊帆和李昭德訝然對視一眼,不覺加快了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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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1章 囂張重現
醉枕江山全文閱讀作者:月關加入書架

楊帆離著刑部衙門還有十幾步遠,一個身著刑部皂役服飾的男子便快步迎了上來,畢恭畢敬地道:“哎呀,楊郎中,福慶初新,壽祿延長啊!歲日,小人曾到郎中府上拜望,可惜郎中不在,聽說一家人到龍門山上過的元正,哈哈,別具一格、別具一格啊!”

  這人正是刑部衙門刑房班頭袁寒,是楊帆把他從副班頭一手扶正的,再者說來俊臣在龍門吃癟的事兒他也聽說了,他可不相信這位年紀輕輕的楊湯監就真的會一輩子在龍門山上種野菜。朝廷里幾起幾伏的官兒們多了去了,人家只要一有機會,依舊是身著朱紫的朝廷大員,他再怎么努力都注定是個吏,該巴結還得巴結著。

  楊帆笑著還了個禮,說了幾句過年的吉祥話,便向那門前一指,問道:“袁班頭,這人是誰,怎么跑到刑部來長跪不起?”

  袁寒聽他一問,臉上的笑意登時斂去,有些沉重地嘆了口氣,低聲道:“那人是樊司刑的兒子。”

  楊帆做過司刑郎中,那時他手下有員外郎、主事、司吏史等各級官僚,彼此就算不是很
熟,至少也見過面,知道對方的名字。這樊司刑是管理刑部大牢的一位官員,和楊帆有一面之緣。

  楊帆吃驚地道:“樊司刑怎么了,他兒子這般模樣,是要做什么?”

  袁寒看了看楊帆旁邊站著的那個小老頭兒,堂堂李宰相的大名他當然是聽說過的,不過人家長什么樣子,他可從來沒見過。楊帆會意,說道:“但說無妨,這位長者不是外人。”

  袁寒放了心。便道:“還不是因為來俊臣。來俊臣查辦劉思禮、纂連耀謀反一案,抓了
大批的官紳,因為那纂連耀本是洛陽府的錄府參軍,來俊臣擔心會有熟人幫他串通消息,所以把人犯押在咱們這刑部大牢里……”

  袁寒雖是一個小吏,卻是個會做人的,他知道楊帆跟來俊臣勢不兩立,在他面前便直呼來俊臣的名字,根本不用謙稱。

  袁寒詳詳細細一說。卻是因為那些重要的人犯押在刑部大牢后,有個重要的人犯暴病而卒,來俊臣勃然大怒,便尋個由頭,把這看守刑部大牢的樊司刑也弄成了謀反者的同謀。最終被皇帝下旨誅殺了。

  其實這事兒還跟武承嗣有些關系。武承嗣弄出來俊臣這只瘋狗本來是想整治李昭德和楊帆,結果沒等他動手,這兩個人便倒了,無處發威的來俊臣亂咬一通,把武承嗣手下的兩員大將王勒、王助兩兄弟弄進了大牢。

  武承嗣擔心王助說出是受他授意泄露消息給明宮尉吉頊,會被聰明人猜到此事是由他策劃,便買通獄吏毒死了王助。

  來俊臣正想從王助嘴里多挖出一些朝廷大員擴大自己的功勞。結果王助死了,來俊臣怒不可遏,就順手把掌管刑部大牢的樊司刑也辦了個謀反,先是弄進大牢充數。最后棄市處斬。

  只不過這個內情,旁人就無從知曉了,所以刑部上下都覺得樊司刑死的很冤。

  樊司刑的兒子跪在刑部衙門門口,是為父鳴冤來的。可是如今的刑部誰敢跟來俊臣叫板?是以他長跪在刑部衙門口兒。那出出入入的盡是他父親在任時的同僚,卻沒有人敢多置一辭。盡數把他當成了透明人。

  李昭德聽了氣的臉都紅了,楊帆雖與那樊司刑沒什么交情,也是連連搖頭,暗生惻隱之心。

  就在這時,衙門口里傳出一陣哈哈大笑,來俊臣在刑部左侍郎皇甫丈備、右侍郎劉如璇的陪同下走了出來。來俊臣是到刑部衙門辦事來的,如今事情已了,左右侍郎親自把他送了出來。

  刑部尚書陶聞杰當初也是與來俊臣對抗的一個大臣,是太平公主的門下,他新年時回家省親,因其家鄉遠在泉州,現在還未回京,刑部日常事務就是由這左右侍郎兼領的。

  樊司刑的兒子認得這兩位侍郎,他想進去告狀,把門的不讓進,只好在此長跪不起,如今一見左右侍郎一起出現,不由大喜若狂,連忙從懷中掏出狀紙,高聲喊冤。

  左右侍郎一見是他,臉色登時變得極為難看,這樊司刑的兒子告的正主兒就在身邊呢,他們誰敢接狀、誰人敢管。

  皇甫丈備大聲叱喝道:“這兒是刑部,有什么案子不經京兆尹可以直接到刑部來告狀的?簡直是無理取鬧!你們怎么搞的,這人是誰?為什么放任他在這里告狀,轟走!轟走!”

  袁寒趕緊向楊帆告一聲罪,一溜煙兒跑過去,吆喝一群衙役想把樊司刑的兒子架走。

  “放開我,你們放開我!”

  樊司刑的兒子猛地掙開他們的手,從靴筒里“噌”地一下抽出一柄明晃晃的匕首。

  “保護侍郎!快保護侍郎!”

  袁寒大驚,連忙號召一幫拎著水火棍的執役護到兩位侍郎和來俊臣面前,同時抽出了自己的腰刀護在前面。

  樊司刑的兒子舉著匕首厲聲大喝道:“我父冤枉,就是受來俊臣那個狗賊所害,那狗賊如今就是京兆尹,我如何能去京兆尹告狀?我父冤屈而死,你等執掌刑部,難道要坐視狗賊逞兇?兩位侍郎,你們若不接狀紙,樊某今日就死在你們的面前!”

  樊司刑的兒子倒當真剛烈,一語說罷,“噗”地一聲,便把那柄明晃晃的匕首刺進了小腹,鮮血染紅了身前的狀紙,把衙門口一眾官員小吏驚得呆若木雞。

  這少年也是不認得來俊臣,要是知道被左右侍郎簇擁出來的這人就是他的殺父仇人,只怕他就不會自裁而是一刀捅向來俊臣了。

  皇甫丈備嚇壞了,連聲道:“把他拖走!把他拖走!大過年的,當真晦氣,莫讓他死在咱們衙門口兒。”

  劉如璇道:“袁班頭,你帶人把他送走,找位醫士趕緊治傷。且莫……且莫讓他送了性命。”

  眼看樊司刑冤死,他的兒子又舉刀自盡,如今血流滿地,生死不知,劉侍郎鼻子一酸,眼淚忍不住就掉下來,旁邊許多小吏也都生起兔死狐悲之感,默默低頭,不再言語。

  來俊臣見他們如此模樣。不禁把怪眼一翻,冷笑道:“怎么啦?有人切腹就一定是冤枉?這樁案子是我來某人一手操辦的,那樊司刑罪證確鑿,朝廷明正典刑!你們哭喪個臉,扮出這個樣子作甚?是不是以后只要有人犯了王法。他的兒子跑來自盡就可以無罪釋放!”

  來俊臣大聲斥罵,那些官吏哪敢對答,紛紛回避著他的目光,劉如璇是刑部侍郎,官階不比他低,心中本就難過,又聽他如此說話。心中大為不悅,便淡淡說道:“劉某有迎風流淚的毛病,就不多遠送了,先走一步!”

  劉侍郎一拂袖子返身便走。來俊臣見了更加恚怒,咬著牙只是冷笑,心中暗想:“好你個劉如璇!老子此番得以起復,皇甫丈備來我府上送禮相賀。你劉如璇卻佯作不知,如今又在我眼前讓我難看。老子若不找個機會整死你,這來字就倒著寫!”

  這時那些執役已七手八腳地把樊司刑的兒子抬起來,一溜煙兒地弄走了。皇甫丈備又叫人往路上灑了些雪,埋住那攤血跡,這才對來俊臣陪笑道:“府君不要生氣,莫為這等渾人壞了自家興致,這大過年的……”

  他才說到一半,來俊臣突然拔腿離去。原來他一轉眼就看到了楊帆和李昭德,當年他被貶同州,正是眼前這兩個人所為,如今看到他們比自己當初還要落魄,來俊臣登時就開心了。

  他笑嘻嘻地走到兩人面前,上下打量一番,大驚小怪地道:“喲,這不是……李……李……”

  來俊臣扭過頭,向跟上來的皇甫丈備道:“皇甫兄,這一位是?”

  皇甫丈備看到李昭德,微微有些不安,下意識地向李昭德拱拱手,道:“李御史!”

  來俊臣一拍額頭,道:“對對對,李御史,哈哈哈哈……,監察御史,哎呀,李御史,你這身官服穿著可真是精神吶,一下子就像是年輕了二十歲,來某冷眼一瞅,都沒認出來。”

  李昭德是什么人,出身世家,官至宰相,豈肯與他做口舌之爭,自降身份。李昭德冷笑一聲,拂袖道:“性貪而狠,黨豺為虐,早晚必遭惡報!”說完,便向刑部走去,瞧都不多瞧他一眼。

  來俊臣被李昭德這種徹底的輕蔑訕得滿臉通紅,他怨毒地盯著李昭德的背影,直到李昭德完全消失在刑部門口,才又轉過頭來,笑吟吟地看向楊帆,楊帆微笑一揖:“下官楊帆,見過楊府尹!”

  來俊臣臉上的笑容頓時一僵。

  此時,那位倒霉的明堂尉吉頊已經千里迢迢、頂風冒雪地從長安趕到了洛陽城。

  吉頊其實應該更早抵達洛陽的,只是他日夜趕路,饑凍交加,又因心情焦灼寢不安枕,臨到洛陽時,竟然生了一場大病,寒熱不退,滿口胡言。

  兩個隨從一見他這般情形,若是強行趕路,只怕到了洛陽這位吉縣尉也就死定了,只好就近住下來,延醫問藥為他診治。

  這一耽擱,直到今天吉頊才到京城,吉頊進了洛陽城一刻也不停留,都顧不得一身衣袍已經形同乞丐,立即向宮城趕來。來俊臣被楊帆的改姓之說擠兌住時,吉頊已經趕到端門。

  端門侍衛一瞧三個叫花子竟然跑到了宮城,馬上就要上前驅趕。

  吉頊伏望著高高的宮闕,從懷里摸出一方大印高高舉過頭頂,放聲大哭起來。

  那宮門侍衛接過大印一瞧,不禁嚇了一跳:“長安合宮尉怎么這般狼狽,莫非長安發生了兵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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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2章 先下手為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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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成殿上,上官婉兒伏案而坐,素手拈著狼毫,正埋頭批閱著一份份奏章。m

    張昌宗兩兄弟已逐漸開始插手權力,但是他們雖然腹有才學,卻沒有接觸過國家大事,處理事情的角度、思路,考慮事情的分寸、范圍,距離一個成功的管理者還相差甚遠,再加上武則天對他們癡迷的很,常要他們陪伴身側,所以大量的奏章還得婉兒來處理。

    “待制,端門外有長安明堂尉吉頊要求見皇帝陛下!”

    婉兒纖美的手指似蔥白一般晶瑩剔透,尾指微翹,恍若一朵蘭花,隨著這朵蘭花的搖曳,一個個娟秀的小字便躍然筆下:“長安明堂尉?誰準他進京的?有什么大事要見天子?”

    婉兒頭也不抬,筆走龍蛇,一心二用:“如果每個做臣子的有點什么事兒就要進京見皇帝,那天子什么事都不用干了,每天只管接見他們都忙不過來。叫他有什么事自去有司稟報,若是處理不了便一級級報上來。如果需要陛下知道的,政事堂自會轉過來!”

    “呃!待制,明堂尉衣衫襤褸,十分狼狽,貌似真有緊急大事……”

    婉兒筆觸一停,抬頭瞟了他一眼,那宮衛神色一凜,慌忙抱拳道:“喏!”

    婉兒潤了潤墨,伏案繼續書寫,剛寫了兩個字,突然又一停筆,抬頭喚道:“慢著!你說那人叫什么?”

    剛剛轉過身的那名宮衛忙又轉過來,欠身道:“吉頊!”

    婉兒側著臉兒凝眸思索片刻,找出一份簿子檢索起來,那都是她處理過的奏章,細細檢索一陣,婉兒恍然道:“原來是他!”

    婉兒擱下筆。緩緩踱起了步子。

    吉頊當初那份密報是傳給來俊臣的,來俊臣上奏時匿下了他的名字,攬下了這份功勞。即便來俊臣沒想貪功,因為這是密奏。婉兒也不可能知道。但是在那之后來俊臣攀咬了一大批人,這個吉頊也在謀反名單上。下旨捉拿吉頊的圣旨就是婉兒草擬的,所以她記得這個人。

    吉頊是來俊臣舉報為叛逆的,朝廷派去緝拿他的人還沒有回來,他自己倒先回了京。而且要求見皇帝……

    婉兒霍然站住,抬頭道:“把他看起來,不要引起進出宮門的大臣注意,我馬上去見皇帝!”

    ※※※※※※※※※※※※※※※※※※※※※※

    來俊臣本想奚落楊帆一番,不想反被楊帆揪住他在龍門發狠時改姓的誓言把他奚落了一通,氣得來俊臣咬牙切齒而去,一路惡狠狠地想著:“定要讓劉如璇見識見識我來俊臣的厲害。定要讓李昭德見識見識我來俊臣的厲害,定要讓楊帆見識見識……”

    楊帆把來俊臣氣走以后,陳東便迎了上來,袁寒抬著樊司刑的兒子離開之前。已經招呼一個衙差去告訴陳東了。陳東把楊帆迎進刑部,孫宇軒等一眾同僚舊友都聞訊趕來,大家聊了一陣,皇甫丈備便派人相請了。

    楊帆現在官職雖低,但他在刑部任上時畢竟特別的風光,而皇甫丈備現在雖然竭力巴結著來俊臣,但是以他八面玲瓏的性子,也不會放棄向楊帆示好的機會。

    反正他的接見,在官場上是一種很正常的事情,來俊臣知道了也不會挑他的錯,至于他私下里對楊帆是倨是恭,那就只有天知道了。至少在這方面來說,皇甫丈備確實比劉如璇會做人。

    楊帆以前并不刻意經營人脈關系,雖然這是每個官員的必修課,但他絲毫沒有這方面的覺悟,可是現在不同了,雖然他掌握著一股龐大的力量,但是這力量雖然歸他使用,卻并不屬于他。

    也許經過十年、二十年甚至三十年的功夫,他可以在這個龐大的組織中漸漸擁有一支完全忠于他個人的力量,但這個速度太慢了,他若擁有越廣泛的人脈,這個組織對他的依賴就越重,他就能最大限度地擁有自由,以最快的速度建立一支只忠于他個人的力量。

    楊帆在刑部待了很久,離開皇甫侍郎的簽押房后,又與陳東、孫宇軒等人約好了聚會飲宴的日子,這才離開。比起來俊臣離開時只有兩位侍郎恭送,楊帆離開時前呼后擁一大幫人,雖然沒有侍郎級別的大員,卻幾乎囊括了刑部所有中層。

    乘馬離開刑部,走出百步距離,楊帆臉上的笑意才漸漸消失,扭頭向一名侍衛問道:“護送那位幻術藝人的人馬,什么時候可以到京?”

    “回宗主,現在道路已經好走些了,路上沒有狀況,三天后一定能夠趕到!”

    回答他的人是任威,楊帆的侍衛首領,同時也是負責他和繼嗣堂之間日常訊息傳遞的人。這貨平時總是板著臉沉默寡言,一副不茍談笑的樣子,楊帆不說話他絕不說話,楊帆問什么他就答什么,絕不挾雜一點他的猜測或分析,是個三腳蹬不出個屁來的主兒。

    一開始楊帆還以為這是他的性格使然,直到在龍門,偶然有一次看到他和其他幾個侍衛在泡溫泉,他那滔滔不絕的樣子絕對是個話嘮。楊帆側面打聽了一下,這才知道原來姜公子不喜歡手下聒噪,也不喜歡手下向他提出任何建議,任威以為他和姜公子一個性格。

    楊帆也懶得向他解釋,作為一個侍衛統領和聯絡人,話少一點并沒有什么不好,楊帆雖非獨斷專行的人,也不喜歡隨身帶個話匣子,有事沒事的就沖他嘮叼。

    楊帆吁了口氣道:“三天之后?這樣的話,是趕不及白馬寺**會了,我本想讓他們在那一天拆穿三神棍的把戲。嗯……,也沒什么,上元之后朝廷還有幾次盛大活動,尤其是上元第三天的鞠蹴大賽,到時候再安排他們出現在皇帝面前好了。”

    任威默不作聲。

    楊帆思索片刻,扭頭對任威道:“馬上安排人向張同休、張昌期兄弟散布來俊臣欲對他們不利的消息!”

    任威簡潔地回答:“是!”

    張氏兄弟是名門子弟,而楊帆手下最不缺的就是名門子弟。所以他有得是辦法通過各種渠道把一種來俊臣正在算計張氏兄弟的印象牢牢地鐫刻在張氏兄弟心上,只要張氏兄弟感覺到危險,他們就會展開自救。

    來俊臣這種人就是一條負有劇毒的蛇,你明知它有毒。但你不知道它什么時候會咬你。要對付這樣的人。就只能先下手為強。

    任威答應以后,依舊寸步不離地往前走。警惕地掃視著長街上一切距宗主稍近的人或物。他并沒有去傳訊,跟在楊帆身邊的人并不止他們兩個明面的人,實際上在楊帆踏進楊家大門的時候,消息就已經送出去了。

    楊家的節日氣氛很濃。門口掛著紅燈,門上貼著桃符,庭院里還架起了一艘大帆船,整艘船就是一盞燈,船帆鼓足了勁風似欲揚帆遠去。小蠻先于楊帆回到府邸時就叫人著手制作了,揚帆遠航本就是吉兆,又暗合了丈夫的名字。

    對于府上的家人。小蠻這位主母也都加發了薪水,發放了新衣新帽,有家室的還發了些臘肉米面一類的東西,整個楊府都是一派喜氣洋洋。一見自家阿郎回來,府中上下誰見了都上前說句吉利話兒,給阿郎拜年。

    楊帆也是笑容可掬,逐一問好、答復,好不容易才擺脫這些熱情的家仆丫環回到后宅。楊帆用過晚餐后,和小蠻趴在熱炕頭兒上逗著他的寶貝兒子玩耍了一陣,等兒子打起哈欠,小蠻帶他去睡覺的時候,便出了臥房,拐向阿奴的住處。

    在楊府阿奴有自己的一個院落,以前楊帆還常常過去與她耳鬢廝磨、卿卿我我一番,兩人明確了婚事,已經開始籌備婚禮之后,楊帆照舊常往她的小院兒里去,從不在乎旁人說什么。

    不過自打古竹婷也住進這個院子,他就不去了。不管古竹婷是閨女還是婦人,總歸是個膚白貌美、體態妖嬈的漂亮女人,唐人雖然奔放,卻也不是不講名節,即便是那種被男人碰一下就要剁去手掌的烈女,雖然在唐代不占主流市場,卻也不是沒有。

    可今天他得過來,因為還有一個半月婚期就到了,楊帆正琢磨到時候把新娘子安排在哪兒,總不能新郎倌就在自己家里接新娘子吧,可阿奴又沒有親人,沒有娘家可去。

    小蠻也是孤兒,當初娶小蠻的時候,由皇帝安排讓她住到了婉兒府上。楊帆可沒有皇帝那么大的面子,在外人眼中他和那位上官內相也沒有這么大的交情,不可能作出這樣的安排。

    再者,就算可以,楊帆也不想這樣做,一連從上官家接走兩位姑娘,偏偏沒有上官婉兒本人,可不把這位多愁善感的上官姑娘傷心死?

    楊帆想把小蠻安排在馬橋家里,這樣一想,他就順勢想到,可否讓阿奴認馬橋為義兄,這樣一來到馬家接阿奴就更加名正言順了,阿奴也有個娘家可做依靠。主意雖好,還得阿奴自己同意才成,所以楊帆就來到了阿奴所住的院落。

    小院環境雅致,一排三間房子,一間阿奴住著,一間古姑娘住著,另外一間空著,只放一些雜物。

    “咳,阿奴,我來了!”

    楊帆說著,便推開房門,笑吟吟地向臥室走去。

    這是完整的一間屋子,用博古架和畫屏隔斷出了外廳、內室兩部分,中間并無墻壁,所以屏風里面聽起來,楊帆的腳步聲異常清晰。

    榻上,古竹婷**著肩背,阿奴剛在她的肩頭用白疊布打了一個結,忽聽楊帆的聲音,不禁大吃一驚,楊帆已許久不曾進入她的臥房,今兒已經這么晚了他怎么過來了?

    倉促間不及思索,耳聽得腳步聲越來越近,阿奴低聲急道:“快挪進去!”

    各種亂七八糟的東西也都推進床里,旋即,阿奴也往榻上匆匆一倒,“唰”地一下便扯過了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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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3章 3只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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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奴側臥于榻上,姿態慵懶,額前一綹柔柔的秀發微微垂下,香肩半露,好不迷人。
  
  她微帶訝色地看著楊帆道:“這么晚了,你怎么來了?”
  
  “晚么?”
  
  楊帆看看窗外,天氣猶冷,窗子嚴嚴實實,看不到什么,不過楊家那盞造型別致、算得上巨大的“揚帆號”帆船已經點亮了,明亮的燈光把窗前一抹竹影印在窗上,婆挲搖曳著,顯得很是靜謐。
  
  確實有些晚了。
  
  楊恍然笑道:“念祖那小子白天睡的多了,晚上特別精神,陪他玩耍了一陣,這才剛剛睡下。”
  
  “哦,二郎……,這么晚過來,有什么事嗎?”
  
  阿奴問著,露在余外的半只雪足巾悄縮了進去。
  
  楊帆忍不住笑起來,向她促狹地眨眨眼睛,好笑地道:“還有一個半月,你就是我的人嘍,還怕我看么?”
  
  阿奴身子后面還躺著一個古竹婷呢,平時能聽的親密話兒,現在可萬萬說不得。阿奴的俏臉登時一紅,整個身子都熱起來,嬌嗔地瞪了楊帆一眼,岔開話題道:“有什么事你快說嘛,昨兒弄那盞帆燈,好晚才睡,人家都有些倦了。”說著還故意打了個哈欠。
  
  古竹戈是被她匆忙弄進床里的,呈大字型趴在那兒,一動也不敢動,聽見這兩人的說話,古竹婷忍不住想笑,可她哪里敢笑,上身就一個訶子(肚兜)下※身一條小小褻褲,豐臀大※腿畢露無疑,簡直比全裸還要誘※惑。
  
  楊帆道:“是這樣,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一下!”
  
  楊帆說著,便伸手想去妝臺前扯過一只錦墩,復一轉念,干脆在榻邊坐了下來。平時他坐這么近阿奴絕不會在意,可現在不成阿奴嚇了一跳,小腳丫下意識地又往里邊縮了縮。
  
  不過這大床是那種底下帶抽屜的架子床一面靠墻,三面有帷幔,頭那一面外側就是畫屏,腳那一面后面是個小小空間放置馬桶一類器物的所在,除非楊帆爬上床來,倒不怕他會發現古竹婷。
  
  楊帆道:“成親時需要操辦的一應事物我都著人安排了,不用你操心。唯有一件事得跟你商量一下。你看,小蠻跟你一樣,也是孤苦伶竹沒有家人,成親的時候是皇帝作主,把婉兒家暫作了她的娘家。
  
  你我成親之日,你總不能以這個小院兒當娘家呀,咱從自己家里接人,再送回自己家么?我核計著到時候把你送到橋哥兒家里,這件事倒沒什么,橋哥兒一定肯答應的。
  
  不過我想……”,
  
  楊帆說著輕輕握住了她的一雙柔夷,纖婉素手,柔滑圓潤:“阿奴,你在世上已無親人,我想干脆就讓你認馬家為娘家,如何?這樣你就有了義母,還有義兄、義嫂,有個娘家,將來也有個娘家轉轉。”
  
  阿奴狐般媚麗的眼波微微蕩漾了一下心道:“小蠻在世上也沒有親人了,為何不叫她找冇個娘家偏偏是我?”
  
  忽然,阿奴明白了楊帆的良苦用心,心中不禁一陣感動,不由自主地反握住他的手,紅唇微微上挑,漾起一抹媚麗的微笑,低聲道:“好!馬橋與你義氣相投,是你的好兄弟,我便認了他做義兄好了。”
  
  她已經明白,楊帆這么想完全是為她打算。沒錯,小蠻也沒有娘家,可小蠻是皇帝主婚,雖然皇帝不會因此把她認作女兒,對她的婚后生活有諸多關照和干涉。可這就像你給某些人送禮他不見得記著,你若不送他就一定記著,皇帝主婚嫁給你的妻子,你對她好那是天經地義的,皇帝懶得過問,你若對她不好那就是連皇帝也不看在眼里,沒準就要找你的麻煩。
  
  小蠻有這樣一個)“娘家”,底氣就足,而馬橋雖然插上翅膀當飛馬也無法跟皇帝比,可他現在大小也是個軍官,他還年輕,就算只靠論資排輩將來也有再度升遷的機會,有馬轎做阿奴的娘家哥哥,阿奴就不會孤單。
  
  小蠻當然不是那種跋扈驕橫的主婦,楊帆也不會欺負阿奴,可是有沒有這個能給她撐腰的娘家,看在那些家仆侍婢眼中,對待這位新婦的態度就會截然不同,你不能指望每個家人都沒有勢利心。
  
  “郎君心細若斯,若非在意我,怎會如此?”想到這里,小蠻的唇角便漾起一抹甜甜笑意:“其實人家現在也不算沒有家人呢,我現在有義姐、還有姐夫、兄弟,一大家子人,只可惜好久沒有聯系了。”
  
  楊帆一怔,奇道:“你還有家人?什么義姐、姐夫的,在哪兒?”
  
  阿奴俏巧地白了他一眼,嘟起嘴道:“就知道你不把人家的事放在心上,我和你說過的呀,當初在華山腳下,我墜落山崖后為人所救,那戶人家姓郭,當時…,—”,
  
  阿奴把事情簡略一說,楊帆登時怔在那兒,張著嘴巴,半晌方“啊啊”兩聲,道:“是了,是了,你的確是有個義姐,你那姐夫還是一州刺史呢!”
  
  那年代義結金蘭,是很被時人看重的一件事情,義結金蘭和親兄弟差不多,基本上就等于結下了一生的親緣,郭家真的就會把這位阿奴姑娘當成自己家的姑娘,說郭家是阿奴的娘家,那是—點沒錯。
  
  楊帆說著,便眉飛色舞地笑起來:“哈哈!這是天意呀,郭敬之眼下就在洛陽,哈哈,這可比臨時抱佛腳現找的義兄強多了。”
  
  “郭敬之?我那位素未謀面的姐夫?”
  
  “不錯,就是他!”
  
  楊帆欣喜地道:“郭敬之本為渭州刺史,剛剛被調任桂州,如今是回京述職來的,恐怕過了節就要走馬上任了。我明天就去找他!”
  
  阿奴并不知道郭家也與“繼嗣堂”有著密切關系,但楊帆成為顯宗宗主之后對此卻很清楚。郭家本就是山東世家之一,也是“繼嗣堂”的重要一員,只不過在姜公子和沈沐在長安大打糧食戰之后,各大世家才知道郭家是站在隱宗一邊的。
  
  因為郭家是“繼嗣堂”的一員,所以仙的升遷調任一應事宜,自有人把這些消息送到楊帆手上,讓他對這些人的情況有個)了解,所以楊帆知道這件事。只是楊帆已經把郭敬之和阿奴認下的那位義姐之間的關系給忘記了。
  
  阿奴泛淺一笑道:“算了,我只是和郭夫人結拜姐妹這件事,這位郭使君是否知道還不好說呢,我便認了馬橋為義兄便是!”
  
  楊帆之所以要給她安排一個娘家,本意就是不想讓她顯得過于孤單被些奴仆下人看輕,如今有一位堂堂刺史做她姐夫,哪里還肯放過。楊帆并非攀附權貴之人但是為了自己心愛的女人將來少些煩惱,這事卻一定要做的。
  
  阿奴心中感動,忍不住拉過楊帆的大手,在自己的臉頰上輕輕摩挲了幾下,低低應道:“嗯,那…,便依了你!”
  
  楊帆心事放下,這才注意到阿奴行在繡余下的模樣是多么的可愛。只是微露削肩秀項,精致的鎖骨、性※感的淺淺乳溝,卻能讓人一看就意會到她的身體是多么的鮮美誘人就像一枚剛剛成熟的桃子。
  
  如果楊帆是一個賭石客,那么嬌軀掩于余下的阿奴就是石中的那塊美玉,胸口微露的一痕粉潤躍入楊帆的眼簾,就像璞王、被一刀切下開了一個窗子,露出里面一冇片晶瑩剔透的綠,讓人看著心跳、想著窒息。
  
  看著楊帆灼灼的目光,阿奴臉紅了,紅著臉垂下眼簾低低地道:“好啦,你……,快回去歇息吧!”
  
  “這就走……,”
  
  楊帆說著,手卻滑到了阿奴的肩上,阿奴的身子馬上繃緊了緊得像是上滿了弦的弓。
  
  楊帆的手順著她圓潤的肩頭,又滑到了她細膩的背促狹地一路向下,躲在阿奴背后的古韻婷身體繃緊的程度不亞于阿奴,眼看著楊帆的手滑向阿奴的腰,她趕緊把搭在阿奴腰上的手縮了回來,只差一剎。
  
  “你……討厭!快回去吧,乖,我們……,我們下個月就要成親了呀……”
  
  阿奴開始央求,哄著她的男人離開。
  
  楊帆也并不想就此草率的占有她,反正不過就是一個多月的時間,期待其實也是一種挺不錯的感覺。可是她的嬌軀觸感如此之美,楊帆在徹底吃掉這個一定美味可口之極的獵物之前,也不介意先賞玩一番。
  
  當然,太秘密的地方他是不敢觸摸的,既然阿奴想等到他們最隆重的那個大日子,那么褻玩就會破壞這種意境。所以他的大手沒有在阿奴豐盈翹挺的臀部上停留,也沒有在她渾※圓豐※滿且無一絲贅肉的美腿上停留。
  
  他甚至很君子地把手抬起,離開她的纖腰,貼著繡余被面凌空滑下去,準確地捉住了她的小腿,阿奴的小腿馬上繃緊了,腿上的肌肉緊得像是一塊美玉,光滑而堅硬。
  
  “這么緊張干嘛,我又不會吃了你。”
  
  楊帆忍不住笑,阿奴瞧著他,眼神兒卻有些古怪,小腿開始頻率極高地戰栗起來。
  
  多美的可人兒呀,那種發自骨子里的戰栗,很容易叫人易會到云雨交合時那種只能意會的感覺。
  
  楊帆心中一蕩,暗自得意:“原來這就是阿奴最敏感的地方,哈哈,終于被我知道了。”
  
  他不想讓阿奴難以自控,見她如此緊張,便放過了她的腿,滑到她的足踝,她的足踝纖細優美,瘦不露骨,楊帆忽然想起當年在修文坊里聽那歡場常客品評女子時說過的一番話話:“男人那話兒大不大、直不直,要看他的鼻子。而女人嘛,若是有雙纖細優美的足踝,小巧綿軟的腳掌,通常就意味著那穴兒天生緊湊無比!”
  
  “不曉得阿奴的腳掌是不是小巧綿軟……”,
  
  楊帆想著便向她的腰掌摸去,那條腿的主人再也忍不住了,猛地向后一撤,而楊帆因為她小腿的緊繃,也在擔心她會躲閃,所以手掌移動時依舊抓得很緊,手被小腳丫一帶,被角登時掀了起來。
  
  楊帆一聲尖叫,屁股像安了彈簧似的彈了起來:“三只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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