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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9章 弼馬溫
醉枕江山全文閱讀作者:月關加入書架

薛湯丞可不知道這位剛剛上任的湯監大人看到那鮮嫩可口的瓜果菜蔬已經琢磨著怎么監守自盜了,他興沖沖地引著楊帆繼續往前走。

  “湯監請看,此處春夏秋三季自不待言,當然是水草豐美的,可是即便是冬天,這里也依舊有鮮草可食,所以咱們溫泉監除了溫泉湯沐、瓜果菜蔬,還為朝廷養著幾十匹御馬呢,喏,那邊就是御馬棚了。”

  薛湯丞領著楊帆進入馬廊,一只猴兒正在草堆中打滾玩耍,忽見有人進來,馬上翻了個跟頭,興沖沖地迎上來,一見楊帆的模樣它便一愣,繼而繞著楊帆轉了兩個圈子,撓撓頭,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樣小說章節。

  這猴兒抓耳撓腮的動作十分擬人化,那副憨態可掬的樣子逗得楊帆忍俊不禁地笑起來。薛湯丞也笑著解釋道:“原任霍湯監最喜歡它們,每次來都給它們帶些吃食,想必它們看了官服,還以為是霍湯監到了,到了近處,卻只識官服不識人了。”

  “幾只?難道這兒還不只一只猴子嗎?”楊帆話音剛落,果然又有五六只猴子從各處角落里竄出來,興沖沖地跑到楊帆近前,待看清楊帆不是那位霍湯監,猴子們吱吱唧唧地叫著,紛紛露出納罕模樣。

  楊帆笑道:“霍湯監養的這些猴兒,離任時沒有帶走么?”

  薛湯丞道:“霍湯監只是喜歡它們,它們可不是霍湯監養的。但凡馬廊,都要蓄養猴子
的,咱們這里馬養的多了些,所以就多養了幾只。”

  楊帆對這方面全無知識,不禁好奇地問道:“養馬處要養猴?這是什么道理?”

  薛湯丞道:“湯監有所不知,馬廊養猴,是為了避患馬瘟,所以養在這里的猴子也叫‘避馬瘟’。”

  猴尿可以預防、抑制馬瘟,猴子在馬廊里廝混,尿液灑在馬草上。馬吃了自然就可以最大限度地避免患上馬瘟。這個道理。在《馬經》里和《齊民要術》里都有提及,楊帆卻是頭一回聽說,不免嘖嘖稱奇。

  他雖全無這方面的知識,但是他今日入山那副排場,薛湯丞卻全都看在眼里,他本來就不敢小覷了這位新任湯監的能耐,見識了那氣派之后對楊帆更是不敢有絲毫怠慢。是以對他始終畢恭畢敬、有問必答。

  那些猴子可不管楊帆有多排場、有多大能耐,只是見他穿了與霍湯監一模一樣的官服,卻沒有給它們帶吃的來,仗著猴多勢眾,便紛紛圍攏上來,這一只扯他袍子、那一只揪他衣袖。只盼能搜點吃的出來。

  有只小猴兒本來只是跟在母猴后面,怯怯地揪著母親的尾巴,一副很乖巧的樣子,待見眾猴騷擾,這人也不惱怒,小猴的膽子也大起來,背一弓,身子一蹦。竟然竄到了楊帆的身上。

  片刻功夫。楊帆就被一群“避馬瘟”給團團包圍起來,馬廊中傳出了楊帆一陣爽朗的大笑:“薛湯丞。快去取些吃食來吧,要不然我可無法脫身啦!你們這些猴頭,給你三分顏色就……,哎喲!猴崽子,怎地還爬到我頭上去了,哈哈哈……”

  ※※※※※※※※※※※※※※※※※※※※※

  雪后的洛陽宮,瓊樓玉宇,仿佛天闕。

  每到這個季節,聞香殿的梅花都是開得最艷的時候,所以進宮拜謁母皇的太平公主離開母親的寢殿后,便去尋到婉兒,一同往聞香殿賞梅。

  一株株梅花開得正盛,粗大虬勁的梅樹老干上覆蓋著茸茸的白雪,朵朵梅花在白雪皚皚中驕傲地綻放著專屬于它們的美麗,嫩如蠟質的花瓣兒晶瑩剔透,盡情地吐露著芬芳。

  疏影橫斜,老干虬枝的梅花樹下,高公公套起了他那件肥大的棉夾襖,坐在墊了蒲團的石凳上,同往年一樣,對那些新入宮的小太監、小宮女們興致勃勃地講他的東北、他的故鄉。只是這一次,他旁邊沒有那個名叫楊帆、扛著大戟的英俊武官插嘴打趣,陪伴在他左右的是高金剛和高力士兩個義子。

  婉兒和太平并肩走在梅花樹下,低低絮語。

  這兩人原本是極談得來的閨中膩友,后來卻因為太平發現她迷戀的男人偏生喜歡了婉兒
,妒火中燒之下,利用楊帆落難的機會想迫使婉兒離開楊帆,就此生了嫌隙。

  不過,隨著太平公主極力補救,盡力幫助婉兒制造與楊帆見面的機會,在官場上太平公
主與楊帆又目標一致,漸漸的她和婉兒雖然還沒有恢復到當年那般親密無間的關系,彼此間卻也大為改善了。

  “武三思拉攏到的黨羽有限,他本想利用這次機會,把投靠了他卻沒有什么實權的人盡數安排下去任個實缺,以后再從地方調回京師也就容易多了,想不到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他最得意的人幾乎全部在這份入選名單里,這一次幾乎是被一網打盡!”

  太平公主越說越開心,忽地瞟見婉兒容色淺淡,殊無笑容,還以為她是責怪自己只顧折了武三思的勢力,卻不想想楊帆如今的下場,忙道:“二郎為了匡復李唐江山,不惜放棄唾手可得的地位和權利。李家永遠也不會忘記他的功勞,我李氏若能重奪天下,一定會重重報答!”

  婉兒淡淡地道:“二郎如此作為,并不是為了他自己打算。否則,他想要的,武家一樣可以給他,他根本不會冒此奇險!”

  “我知道,但二郎可以不在乎,我李家的人卻不可以忘記!”太平公主斬釘截鐵地說罷,又忍不住笑起來,李家這些年來連遭打擊,勢力節節退縮,已是奄奄一息,這是頭一回反守為攻,取得如此戰果,她如何能不高興。

  太平公主欣然道:“這一次,不只武三思竹籃打水一場空,而且,他沒有從中撈到好處,現在又嫉又恨,便牢牢地盯住了武承嗣,唯恐讓武承嗣奪得好處。呵呵,有他武三思鷹隼似的替咱們盯著武承嗣。武承嗣也不敢肆無忌憚地有所謀求了。自母皇登基以來。忠于我李氏一族的力量逐步萎縮,這還是第一次得以擴張,二郎這一計一石二鳥,當真令人欽佩的五
體投地!”

  楊帆明為攘助武三思,實則坑了他一把,既削弱了武三思的力量,又借武三思為肉盾。避免自己受到嚴厲的制裁,這本就是楊帆事先謀劃好的。

  可是一旦武三思被削弱,而武承嗣卻借機壯大的話,那就不妙了,因為武承嗣一旦成為武氏一族的唯一領袖,他就能整合武氏全部的力量。一個團結起來的武氏遠不如現在彼此傾軋的武氏更利于匡復李唐。

  這一點也在楊帆、獨孤寧珂等人的計算之內,不過仔細分析過武氏一族內部的紛爭和武三思這個人的性格秉性之后,楊帆便覺得此事完全不用擔心。因為武三思一旦沒有得逞,必然緊盯武承嗣,做那只“我爬不出去,你也休想爬出去的螃蟹”。

  武氏有一族有女皇主持大局,在武氏族人眼中,天下就注定必為武氏所有。再也沒有什么外患會比來自內部的威脅更嚴重。所以武三思一定會使盡渾身解數,阻撓武承嗣籍此壯大
勢力。如今的發展果然如此。

  不過,太平公主并不知道,李昭德并不是這一事件中一條遭殃的池魚,他本來就在楊帆的算計當中。李昭德的政治態度,從長遠看是擁李的,但是因為他現在已經掌握了一個臣子最高的權力,所以短期內他又是忠武的。

  只要武則天一日不死,他就打算繼續維持現有局面。

  這樣一來,武則天活著,他是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的大宰相。武則天駕崩后,作為首席宰相,他再主持大局擁李唐太子復位,那么在新朝,憑著擁立之功,他依舊是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的大宰相!

  這就是李昭德的如意算盤。可惜,李昭德利令智昏,也太小瞧了武則天的智慧,除非武則天決定不傳位于武氏子弟,否則在她殯天之前,她一定會做好種種安排,確保武氏后人能夠順利繼承皇位,到那時哪還是他能夠左右得了的。

  李昭德已經從復李的一大臂助,變成了復李的一大障礙,鏟除他就成了必然的選擇。如今李昭德倒了,武三思吃了個啞巴虧,吃了啞巴虧的武三思又主動盯上了武承嗣,世家就可以大動手腳了。

  只要世家行事隱蔽一些,目光放長遠一些,不要急功近利,把那些很簡單地一查,就能確定其背景是世家的子弟塞進來,南疆選官必將獲得一個圓滿的結局,而獨孤世家栽培了十年、也隱忍了十年的趙乾,也將成長為他們在朝廷上的一個極得力的代言人。

  這些心向李唐、有世家背景的官員一旦充斥南疆,來日京城發生什么變化時,他們就可以保證至少南疆不亂,有南疆為表率,其他地方的封疆大吏如果有誰想混水摸魚,就不免要瞻前顧后,費些思量。

  如果來日反武政變事有不逮,他們有了南疆這塊基地,還可以保護太子投奔南疆,在那里另立朝廷,與武氏建立在北方的朝廷對峙,以李唐正統的身份號令天下,光復山河。

  這一次二張沒有受到什么損失,反而因為李昭德的倒臺,讓他們趁機擴張了勢力,可這是沒有辦法的事,二張從一開始就沒把南疆官員的空缺放在眼里,他們的目標一直就在朝廷。所以這次南疆選官丑聞無法把他們拖下水,而同樣的手段也絕不可以再用一次,這算是此次政治斗爭的唯一憾處了。

  太平公主仔細分析著,越說越開心,也不管婉兒愛不愛聽。

  她之所以同婉兒說這些,是因為當初對婉兒有過傷害。天樞落成大典那一晚,她在金谷園里終于達成夙愿,妒意稍去,想著婉兒在楊帆心里終究比她重要,便想與婉兒消除芥蒂。共同的秘密,能讓人走的更近,頻繁的交往也更容易消除隔閡。

  可惜,婉兒卻不知道她心底的打算,聽她如數家珍地說著她與楊帆共同做的這些事情,婉兒臉上笑得清清淺淺的,心里卻酸溜溜的不是滋味:“哼!就知道你是誠心向我顯擺,你以為你參與了他很多機密么?嘁!你永遠都不會知道,這世上還有個顯宗,而他就是宗主,人家才是與二郎共享機密最多的那個女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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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0章 事后諸葛
醉枕江山全文閱讀作者:月關加入書架

“我明白了!哈哈哈……”
  
  “我終于明白了!哈哈哈哈……”
  
  姜公子就像算無遺策、智近于妖的諸葛亮,楊帆的整個計劃被他想的通通透透,可惜…只是事后諸葛亮。
  
  “武翠被他算計了!武三思被他算計了!武承嗣被他算計了!李昭德也被他算計了!哈哈哈,如此對手,本公子栽的不冤!”
  
  袁霆云站在障子門外,聽著公子有些瘋狂的笑容,滿面擔憂。
  
  胖大的奶娘抱著裹得嚴嚴實實的小丫頭,蹺著腳兒走到他身邊,低聲道:“袁管事,咱們要離開這兒了?”
  
  袁霆云看她也是一身遠行裝束,懊惱道:“愚蠢!我只是叫你準備著,走不走還要公子說了算,你怎么已經收拾好了?回去!”
  
  公子敗了,楊帆順利完成了任務。
  
  如果這事是在楊帆手里完成的,姜公子也只能背后下手,比如利用他名單上明顯傾向于各大世家的人員,稍稍點醒一下皇帝的鷹犬,接下來他就可以喝著酒看戲了。
  
  但是亨到如今,這件事已經不是那么容易辦的了,因為楊帆的手段太隱秘,貌似不經意的點醒起不了作用,如果刻意了些又會很容易被人追查到是他在做手腳,那他就等于替盧家把所有世家都得罪了。
  
  最重要的是,楊帆已經把自己摘清了,他現在只是龍門溫泉湯監的監正,這些事統統跟他沒有關系了。損人利己的事,姜公子可以做,損人不利己的事他都懶得,何況是損人害己的事。
  
  他敗了,事已至此,楊帆的宗主之位已穩如泰山,他除了黯然歸隱,還有別的選擇么?
  
  袁霆云是他心腹知道公子大勢已去,這才通知從屬做好撤出洛陽的準備。
  
  “誰在外面!”
  
  “公子,是我!”
  
  袁霆云瞪了奶娘一眼,連忙拉開障子門。
  
  姜公子笑得臉上有一抹病態的潮紅,看見袁霆云和奶媽子站在外邊便擺擺手道:“你們進來,嘀咕什么呢?”
  
  袁霆云趕緊道:“呃,沒什么聊了幾句天,沒想到打擾了公子!”
  
  姜公子目光往那奶娘身上一定,便恍然地想起來,他扶案而起,活動了一下腿腳,慢悠悠地踱到奶媽子身邊,往她懷中的孩子看了一眼。
  
  天氣冷,孩子身上裹得嚴實,臉上也用駝絨的毯子蒙住了大半只露出一條縫隙,小家伙也不閑著,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正在從那縫隙里努力地向外張望著,姜公子一探頭,小家伙的眼神便定在了他的身上。
  
  姜公子微笑起來,伸出一根素凈白皙的手指,將柔軟的絨毯撥開了一些,說道:“裹這么嚴實作什么把孩子悶著。”
  
  奶娘連連應聲,姜公子笑吟吟地看著小家伙粉妝玉琢的小※臉蛋,柔聲道:“棄奴,你爹爹好厲害我可是被你阿爹打得落花流水啊,呵呵…”
  
  小家伙看他笑嘻嘻的也咧開嘴巴,“咯咯”地冇笑起來。
  
  姜公子不笑了,沉著臉,慢慢俯下※身去,聲音很輕,但是清晰有力:“可是,不會有人永遠都不犯錯!他這一次贏了,不代表就永遠打敗了我!我一定、一定能打敗他!棄奴,你看著,我一定能打敗你爹!”
  
  小家伙已經會看人臉色,大概是感覺到他的語氣不善,小家伙不笑了,嘟著小嘴,皺起眉頭看著他,很嚴肅的樣子。
  
  姜公子直起腰,又恢復了雍容高貴的氣度:“把孩子帶回房去,我們不走!”
  
  奶娘不敢多話,連忙答應一聲,抱著孩子走了出去。
  
  袁霆云急忙拉上障子門,走到姜公子身邊,急切地道:“公子!”
  
  姜公子沉著臉,瞟他一眼道:“誰讓你擅作主張的,我說過要離開么?”
  
  袁霆云茫然道:“可是…,咱們……,是!屬下知罪!”
  
  姜公子重重地“哼”一聲,道:“我被不滿、憤懣、仇恨,或者…,還有那么一點嫉妒,迷亂了神智。這一次,楊帆做的漂亮,我敗得心服口服!我栽在他手里,不冤,那些不甘、那些憤怒,便也煙消云散了,我現在很清醒!”
  
  姜公子在房※中緩緩地踱著步子,一步一尺,緩慢而力,量出幾步后,他緩緩站定身子,仰首望了半天屋頂的承塵,低聲道:“我要擴充官場中的人脈需要錢,我要聘請江湖奇士為我所用需要錢,就算打聽消息、買通門路,都需要錢!”
  
  他長長地吸了口氣,道:“本公子已無顏向家族求助,事已至此,家族怕也不會再給我投入,我需要自己的資金來源,現在還能受我支配的生意還有多少?”
  
  袁霆云定了定神,答道:“咱們搶先回了長安,保全了一些產業,還有一大筆財富……,”
  
  姜公子截口道:“坐吃山空?”
  
  袁霆云忙道:“不不,現在這些錢,都轉化成了生意,一本萬利的生意!什方道人與河內老尼、還有那個胡人摩勒深受女皇寵信,這幾個人都愛財如命,咱們的生意現在都和他們掛靠在一起,借助他們的勢力,無往而不利……”,
  
  當初陸伯言就已告訴過姜公子,說女皇奉若神明的那三位活神仙,實際上是幾個江湖騙子。之后,因為這幾人深受皇帝寵信,姜公子覺得有利可圖,曾派人和他們接觸,陸續把一些生意掛靠在他們名下。
  
  由此,對這幾個人的事情,姜公子也知道的越來越多。那位據說能知過去未來、每日只吃三粒米的河內老尼,常常大魚大肉,這事兒他很清楚。
  
  河內老尼擁有授戒收徒的特權之后,只要有孝敬給她,她便為人剃度,不分良莠地發放度碟,以致許多青樓妓女為了逃避稅賦、隱瞞財產,也紛紛做了她的弟子,以致門下烏煙瘴氣,這事姜公子也很清楚。
  
  再比如那位什方道人留連地方不返,到處作威作福,還有那個胡人摩勒斂財受禮的諸般作為,不過這些事和他全無關系,他只知道借助這幾個人的勢力,他的貨物哪怕是違※禁品也能暢通無阻,穿城過阜不但不用上稅,就連運輸都可以借助朝廷驛運之力,不需要他花一分錢。
  
  如今他極需用錢,跟這三個神棍合作來錢又最快,他幾乎把所有的浮財都投了進去,壯大他掛靠在這三個神棍名下的生意。
  
  姜公子聽袁霆云解釋了一番,緩緩點頭道:“嗯!憑此一端,我們當然不可能恢復在顯宗時那般實力,但是積蓄一年、兩年、最多三年,我們便有了一搏之力!”
  
  姜公子霍然轉向袁霆云,沉聲道:“這一次,楊帆干得漂亮!我很開心,因為打敗我的人,并不是一個泛泛之輩!可是,他再了得,終究還是一個人,是人就會出錯,他不可能一直贏下去!”
  
  姜公子攥起了拳頭,不知道是說給袁霆云聽,還是給自己打氣:“某今日臥薪嘗膽,來日必卷土吞吳!”
  
  ※※※※※※※※※※※※※※※※※※※※※※※※※
  
  洛陽雪紛飛,長安紛飛雪。
  
  窗前那盆水仙開花了,幽香撲鼻。院中那株川西小粉也開花了,紅艷勝火。還有就是,二郎不負所望,一局妙奕,砥定乾坤,寧珂姑娘很是歡喜。
  
  冬季幾乎從不踏出房門的寧珂姑娘因為歡喜,忽然有了興致想到院子里賞一賞那株紅冇梅,于是,船娘便趕緊張羅起來。
  
  里三層外三層的衣賞先穿上,再套上銀針海龍皮的裘袍,戴上秋板紫貂皮的昭君暖套,外罩一件雪狐皮的鶴警,腳下一雙鹿皮駝絨內襯的小靴,懷里袖著一只暖烘烘的手爐,纖細的脖頸上纏了一條大貂鼠的風領。
  
  風領纏了足有三圈,結果一張清麗精致的小※臉,就只剩下一雙大眼睛了。原本窈窕可人的嬌軀也變成了一只笨拙的熊寶寶,熊寶寶費力地踱到院子里,就開始呼呼地喘氣。繞著那一樹紅梅只欣賞了半柱香的時間,船娘便張羅著請姑娘回繡房。
  
  于是,寧珂姑娘打道回府,緊接著就是摘下秋板紫貂皮的昭君暖套,解下大貂鼠的風領,脫去雪狐皮的鶴鱉,卸下銀針海龍皮的裘袍,脫掉鹿皮駝絨內襯的小靴,然后又是外三層里三層,等她從一只笨拙臃腫的熊寶寶,重新還原成一個窈窕纖細的小女子,額頭都沁出汗來。
  
  寧珂格格地笑,她覺得很有趣。
  
  船娘本來還擔心她會受了風寒,擔心她會累著身子,可是看見姑娘那快樂得像個淘氣小女孩的樣子,她心里滿滿的都是感動,只覺一向靜若曇花的姑娘能這般快樂一笑,便什么都值了。
  
  方才獨孤宇到小妹房里,對她興致勃勃地說了一通楊帆在洛陽的所作所為,好象他親眼看到了似的,這一番講繪聲繪色、詳詳細細,說得他口干舌躁,不過看到小妹眉開眼笑的樣子,獨孤宇說的更賣力了,足足說了大半個時辰,簡直比“說話先生”(即說書)還下功夫。
  
  監察御史王助巡察西京,網剛趕到長安,獨孤宇也在受邀參加接風宴的客人之列,因為給小妹說書,他都險些延誤了時辰,從小妹那兒出來,他便趕緊回去更換衣裝,剛換好衣服便聽家人稟報,冬季從不出房的大小※姐跑到院子里賞梅花去了。
  
  獨孤宇先是嚇了一跳,繼而勃然大怒,小妹身子虛弱,怎能受得了風寒侵襲,這些下人越來越不像話了,竟然不勸阻著些!
  
  獨孤宇趕緊又奔了妹妹的小院,到了院中,妹妹卻已回房去了,獨孤宇站在門外,側耳聽著妹妹用輕咳但極歡喜暢快的語調都船娘說著話,原本的震怒不知不覺便散去了。
  
  沉默了片刻,他便轉身離去,準備赴宴,一路走,一路想著:“要不然…明年春天,讓小妹到洛陽去散散心吧,雖說山高路遠,可是一天若只走個十里八里的總沒問題吧,阿珂…,還從未離開過長安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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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1章 遲來的陷阱
醉枕江山全文閱讀作者:月關加入書架


    今天長安官員和士紳們宴請的人是監察御史王助。

  朝廷每年都會派監察御史巡訪各府道,他們管的事情很雜,吏治民情、司法訴訟、徭役差派、府學教化,無所不包。他們一般很少直接插手地方政務,但是他們有權在回京后,把一路見聞詳細地稟報給皇帝。

  這種特殊的“調研員”,雖然官兒不大,但是權力太重,所以地方上從來都不敢怠慢。而這位名叫王助的監察御史不但自身負有替天子察訪民情的特權,他的長兄還是鳳閣舍人兼吏部侍郎,有這一層關系,地方上的官員自然更加阿諛。

  這場接風宴既不能顯得過于奢華,又不能掉了品味,長安令柳徇天可是煞費了一番心思,酒筵辦得大方得體,賓主盡歡。待這場盛宴結束時,鵝毛大雪也停了,滿城銀裝素裹,份外妖嬈。

  柳徇天想安排王御史住到自己府上,剛剛對他說明心意,王助便笑起來:“柳府君一番美意,助心領了。不過來時我就已經先以書信告知了吉兄行程,說是要住在他的府上,與他抵足而眠,一敘離別之情的。”

  王助說著把一個人拉到面前。柳徇天認得此人是明堂尉吉頊。西京長安的明堂尉和東都洛陽的合宮尉一樣,雖然分別歸屬于長安令和洛陽尹管理,但是他們的職權和身份都比較特殊。

  他們是縣尉,負責執法治安,但不是負責普通坊市,而是負責宮城。宮城的范圍不止包括皇宮大內,皇宮大內之外那些地方,有各衙的差役、有灑掃的工人、有馬夫廚子,平時難免也有偷雞摸狗、打架斗毆的事情。

  這長安的明堂尉和洛陽的合宮尉,就是專門負責宮城范圍內的治安和一般刑事、民事案件的。如今來俊臣擔任的就是洛陽合宮尉,而這長安明堂尉就是吉頊,因為現在洛陽是都城,所以吉頊是來俊臣的直接下屬。

  吉頊此人性情果毅、沉默寡言,在長安官宦的圈子里不是個很引人注目的角色,平素參加的一些酒宴應酬也極少,所以柳徇天對他印象不深,只記得此人形容嚴肅、不茍言笑,卻沒想到他與京里來的這位王御史如此熟稔。

  王助見他微露驚詫之意,便笑著解釋道:“某與吉兄相交久矣,當年我二人在進京趕考路上便結識了,我二人一同赴京,又同租一處宅第備考,一同考中進士,算是多年的老朋友了。”

  吉頊向柳徇天牽了牽似乎因為不常笑,早就顯得僵硬了的臉部肌肉,嘴唇嚅動了一下,就算是向他打過招呼了。

  柳徇天恍然道:“原來如此,王御史與吉縣尉既是同年好友,那……本府就不做那個惡人了,哈哈哈,不過王御史遠來是客,我這地主既不能一盡地主之誼,把王御使送到吉府聊表敬意還是應該的。”

  王助連稱客氣,吉頊雖不茍談笑,話也比較少,這時也知道該說句話了,連忙幫腔說上幾句,柳徇天這才罷休,只是攜了王御史的手,把他送出酒樓,直到他和吉頊登車離去,柳徇天才向今日赴宴的長安眾官員士紳一一告辭,大家各自登車回府。

  吉頊在不熟悉的人面前一向沉默寡言,但是對相交多年的朋友卻是談笑風生,總有說不完的話題,與平素模樣判若兩人。二人登車,一路賞著雪景,說著各自這些年來的發展和際遇,談笑間便到了吉府。

  吉府坐擁三進院落,雖然稱不上華美,卻也寬敞、肅穆,很有官宦人家的氣派。

  吉頊回府后,少不得又叫家人整治了幾道小菜,以紅泥小爐焙酒,與好友當窗賞雪,再度言談。不知不覺到了晚上,吉頊談興猶濃,叫人在客房鋪了兩人的鋪蓋,掌起燈來,繼續
喝酒聊天。

  這時二人早已說完這幾年各自的發展,王助正講起他一路上的種種見聞,對吉頊笑道:“吉兄,來時路上,我偶然聽見一樁傳聞,說是洛州錄事參軍綦連耀有天命在身,綦連家的宅第有王氣。哈哈哈,坊間還有人說,綦連耀生有兩子,大兒名大覺,小兒名小覺,這兩個覺,便是兩角麒麟之意。”

  王助酒喝的多了,舌頭已經有些大,但是聲音倒還清晰:“他們還說,綦連耀,這個耀字拆開就是光翟,喻意光宅天下,江山之主!你說……可不可笑?”

  吉頊一聽,不由暗吃一驚,酒意都醒了幾分,連忙問道:“王兄可把此事報與了天子?”

  “噯!無稽之談!完全是坊間小民以訛傳訛的無稽之談!”王助揮揮袖子,大笑道:“綦連耀不過是洛州的一個小小錄事參軍,王氣天命?光宅天下?可笑!可笑!某豈會相信這等無稽之談,以此神怪之說蠱惑天子耳目呢!”

  王助說著,仿佛已不勝酒力,往前一趴,伏到了案上。吉頊連連搓手,急聲道:“王兄糊涂啊!這可不是小事,身為人主,最忌憚的就是這種事,從古至今,不管是何等明君英主,但凡對這種消息,都是寧可信其有,不敢信其無的,你怎么……”

  王助伏在案上,呼嚕聲大作。吉頊推了推他,喚道:“賢弟,賢弟?”

  王助已然睡得熟了,全無半點知覺,吉頊苦笑一聲,站起身來,在房中緩緩踱了幾步,終于下定決心,揚聲喚道:“來人,扶王御史登榻歇息!”

  兩個小廝應聲走入,見吉頊從墻邊架上摘下袍子,忍不住問道:“阿郎不歇息嗎?”

  吉頊道:“你們先侍候王御史睡下,某去書房處理一樁公事!”吉頊說著,推門而去。

  兩個小廝費力地拖起王助,把他帶拉帶抱地弄到榻上,替他脫下靴子,蓋上錦被,因為自家阿郎還要回來歇息,兩個小廝在桌上留了一盞燈,這才退了出去。

  王助側臥在榻上,呼嚕聲大作,兩個小廝一走,他呼嚕不停,一雙眼睛卻睜了開來,向門口一瞧,詭異地一笑。

  他與吉頊相交久矣,深知這位同年的脾氣稟性。這位仁兄心思深重,遇事素來不肯行差踏錯半步,王助早就知道只要把這個傳言告訴他,吉頊就絕不會漠然視之。

  武承嗣從同州拖回一條姓來的瘋狗,想讓它去咬李昭德和楊帆。但是這條瘋狗已經威風不再,得讓它重新成為皇帝器重的看家狗,才有資格同李昭德和楊帆叫板,所以武承嗣用了一個最有效的辦法來讓皇帝姑母重新器重這條瘋狗。

  他知道姑母最猜忌的事是什么:謀反!他要做文章,只能從這個題目上下手。

  可是今時不同往日,自南疆土蠻被御史臺眾酷吏以謀反為名險些真個逼反以后,皇帝對于謀反一說已經開始謹慎和警惕了,已經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樣隨意捏造個謀反的罪名,就真的掀起一場動蕩。他需要有確鑿的證據,證明確實有人謀反,至少這一次必須要有證據。

  于是,他請一直在家幫他煉制“回春丹”的張真人出手,蠱惑崇信相術風水的箕州刺史劉思禮,再和被蠱惑的劉思禮一起忽悠洛州錄事參軍綦連耀。綦連耀見了張道人“神乎其神的相術”,又見職位遠在他之上的劉思禮對他畢恭畢敬,真個把他當成了真龍天子,竟也開始相信自己是真龍之命,開始暗中籌備,以待女皇駕崩、天下大亂!

  事已至此,武承嗣已是萬事俱備,但他還擔心會有什么疏漏,一旦追查起來,若是查到他的頭上,使他失去與武三思爭奪皇嗣的資格,那就得不償失了。

  即便沒有追查到他的身上,若是因此使他在朝廷上有限的勢力受到折損也舍不得,所以這個舉報人絕不可以是他的人。

  王助和王勒兩兄弟都是武承嗣的人,武承嗣給王助的使命就是找到一個和武承嗣的派系沒有關系、又有資格舉報謀反的人來揭發這件事,于是,他出京了,他選擇的就是同年好友吉頊。吉頊遠在長安,這件事一旦暴發,無論如何也不致于被人聯系到洛陽的魏王。

  于武承嗣而言,這是他一生中少有的一件杰作:目光深遠、計劃周詳、行事謹密,可謂天衣無縫。只是,京中局勢變幻莫測,他也沒有想到,來俊臣那條瘋狗還沒有被放出去,李昭德就倒了,緊接著楊帆也倒了。

  如今李昭德先是貶為縣尉、又被流放嶺南,出京沒有多遠,還在大雪中艱難跋涉,又被皇帝一道恩旨調回來,蹲在御史臺,和那些曾被他呼來喝去如門下走狗的御史們做了同僚。而楊帆則被發配龍門,替皇帝看浴池、養馬種菜去了。

  信息的不同步,使得剛剛趕到長安的王助,根本不知道京城最新的變化,他可沒有獨孤世家那種快捷迅速的消息渠道,他現在仍然在一絲不茍地執行著武承嗣交給他的使命,把這個一旦傳出去,就會在朝堂上掀起一場腥風血雨的消息傳了出去。

  一場腥風血雨馬上又來了,不過,終武周一朝,朝堂上的腥風血雨幾乎就從來都沒斷過,或許那些在刀尖上追求著權力與富貴的官員們早就習慣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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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2章 監守自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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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龍門溫泉湯監的薛湯丞提著一只錫酒壺,就著那細細的鶴頸似的壺嘴兒抿一口劍南燒,又用筷子點一點滋滋冒油的咸鴨黃兒,唆溜一下,眉開眼笑。
    薛湯丞閉著眼睛美了一會兒,才睜開眼睛,不耐煩地瞪了他們一眼,把筷子往桌上一拍,說道:“一個個擺個苦瓜臉給誰看,有什么事兒,說吧!”

    徐錄事苦喪著臉道:“薛湯丞,您是咱這龍門湯監里資格最老的人,除了監正大人,屬您職權最高,這事兒,也就只能請您給大家作主了。”

    薛湯丞乜著他沒說話,徐錄事吞了口唾沫,小聲道:“昨兒晚上,我瞧見……我瞧見咱們楊湯監上山泡溫泉去了。去的……去的是梁王殿下的配殿。”

    薛湯丞咂巴咂巴嘴兒,又向下一個點點頭:“你呢,什么事兒?”

    這一位是蘇掌固,蘇掌固拾起袖子,擦了擦額頭的汗水,囁嚅地道:“薛湯丞,昨兒個……菜園里又少了點東西。”

    薛湯丞眼皮一抬、一抹,慢條斯理地道:“又少了什么呀?”

    蘇掌固馬上屈指數了起來:“小人一早發現,韭菜少了半畦,薺菜少了一壟,波菜至少三十棵,豇豆和茄子若干。已成熟的西瓜兩只,前天數著熟透了的金桃有二十一只,今兒早上再數剩下只十六個了。”

    蘇掌固哭喪著臉道:“湯丞,咱們千防萬防,就連馬廊里那幾只避馬瘟都休想偷到一只桃子,昨兒一晚就少了五只。這……這可都是給皇帝嘗鮮的呀,連王爺們都無福消受呢。”

    “咳!”

    薛湯丞捂著嘴咳嗽一聲。慢吞吞地說道:“自從咱們這位新任湯監上任,對兄弟們照顧有加。唔……,這劍南燒春,你們也得了幾壇,好喝吧?這樣的名酒,說實話,要不是湯監賞賜,咱們自己可不舍得買,是吧?”

    面前幾個人眨巴眨巴眼睛。茫然點點頭。

    薛湯丞又道:“你看,楊湯監家里的那個胖廚子,手藝那叫一個好,自打吃了他做的飯菜,以前咱們自己做的那些……簡直就是豬食。如今。楊湯監沒吃獨食吧,每天做飯都給咱們捎了份子。”

    “昂……”

    幾個手下隱約有點明白了。

    薛湯丞繼續耐心引導:“今兒一大早,小四他們哥幾個冒著大雪給皇宮里送菜,楊湯監給了賞錢吧?換作以前,這就是你該干的差事,凍死活該,誰給你賞錢吶?”

    薛湯丞又抿了口酒:“所以說……。楊湯監體恤兄弟們,兄弟們也得好好干,不能讓楊湯監太操心,你們說是吧!所以這事呢……”

    薛湯丞斟酌地道:“要說偷。估摸著就是被那幾只避馬瘟給偷了,那幾個小家伙,猴精猴精的,以后對它們得看緊些。晚上要鎖好嘍,啊?這回這事兒。就別叫湯監知道了,免得楊湯監跟著費心,你們這嘴一個個的都嚴實點兒,知道么?”

    “哦……”

    徐錄事和蘇掌固茫茫然地轉過身,出了薛湯丞的房間,站在白茫茫一片雪地中,一時都忘了自己究竟干嘛來了。

    薛湯丞打發了他們出去,長長吁了口氣,剛剛拿起筷子,想再唆溜一口鴨蛋黃兒,忽然看見桌前還杵著一位,把他嚇了一跳:“劉瑞,你在這兒干什么?”

    劉瑞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年,聽了薛湯丞的話,他咧了咧嘴,想笑,沒敢:“湯丞,小的有事稟報,可……可還沒來得及說呢。”

    薛湯丞松了口氣,道:“哦,你有什么事?”

    劉瑞道:“楊湯監……”

    薛湯丞臉色一緊,趕忙站起來問道:“楊湯監又怎么了?”

    劉瑞干笑道:“楊湯監的娘子和孩子……上山了……”

    薛湯丞一個踉蹌:“到了哪里了?”

    劉瑞訕訕地道:“已經上山了,現在楊湯監大概正給他們安排住處吧。”

    “你個倒霉孩子,你怎么不早說!”

    薛湯丞急了,沖過去摟著劉瑞的后腦勺就是一巴掌,喝道:“滾!滾出去!”

    劉瑞抱頭鼠竄,薛湯丞嘆氣道:“梁王難得上一趟山,你用他的配殿洗溫泉也就罷了。偷菜呢……偷兩棵菜我也只當沒看著,可那金桃樹就這么一棵,祖宗似的侍弄著才結了幾個果,上元節時還要獻與天子和太子、眾王爺分食的,你再來這么兩次我們可就沒法向上面交待了。現在……你連家里人都帶來了,這可如何是好?”

    薛湯丞越想越頭疼,轉磨似的轉了半晌,終于跺了跺腳,沖出房門,直奔楊帆的住處。

    楊帆把小蠻和兒子還有阿奴都接到龍門來了。他在這兒住了幾天,每天無所事事,優哉游哉的神仙一般逍遙,吃飽了就去看雪,看花了眼就去大棚里看瓜果菜蔬,經過實踐,他得出了一個綠色更養眼的科學結論。

    每天上午、下午、晚上,他都會去泡溫泉。泡溫泉的地點不一,有時候是分配給太子殿下的寢殿,有時候是分配給王爺的寢殿,有時候則是分配給某位公主的寢殿,他感覺都差不多,頂多就是浴湯池的大小有點區別,室內的雕飾不甚相似。

    如此過了幾天,忽有一日,他撫著自己因為泡溫泉而變得異常光滑的肌膚,再看看因為常泡溫泉而變得更加水靈的三姐和柳梅,忽然覺得小蠻和阿奴也一定會喜歡湯浴,說不定念祖那小子也會喜歡。

    既然有好處,當然應該一家人享用,只給家里弄了點瓜果菜蔬回去,這可不是一家之主該有的作風。

    于是,楊帆大手一揮,便打發了一名侍衛回去。把一家老小都接來了。當然,他是堅決不會承認他之所以想把娘子接來,是因為他在這樣的洞天福地修身養性,養得精力過于旺盛,以致看見三姐那個黃毛丫頭也有點蠢蠢欲動。

    如今,一家老小已經到了,楊帆抱著寶貝兒子,正興沖沖地領著小蠻和阿奴巡視他的王國。

    他剛帶一家老小逛過種植瓜果菜蔬的大棚,他們從里邊出來的時候。樹上已經成熟的金桃又少了一顆,現在楊念祖舒舒服服地躺在他老爹的懷里,正等著他老娘咀嚼了桃肉,把鮮美的桃汁渡給他吃。

    “你摸摸看,滑吧!嘿嘿。第一天我就發現了,真是奇怪,在溫泉里泡泡,那肌膚滑的,就像涂了層滑粉似的,等會兒你們泡一泡就知道了。”

    楊帆說著,已經走到馬廊旁邊:“這里邊就算了。這里養的是御馬,馬棚里味道不太好聞,咱們……”

    楊帆沒想到,這幾天每天都帶了零食來給避馬瘟們解饞。那些猴精早就聽熟了他的聲音,他在外面這么一說話,聽見他聲音的避馬瘟紛紛跑了出來,一個個喜得抓耳撓腮。吱吱亂叫。

    “今兒沒帶吃的,去去去。都走遠些!”

    楊帆一面說,一面抱起兒子就走,不想那些猴兒們沒有發作,楊家小祖宗卻不干了。

    自打幾只猴子從馬廊里竄出來,四平八穩地斜躺在楊帆懷里的楊念祖便把一雙眼睛瞪得跟銅鈴似的,瞬也不瞬地盯著那些猴子看,楊帆轉身一走,小家伙馬上咧開嘴,眼淚滾滾而下。

    楊帆又好氣又好笑,只好抱著兒子又轉過去,道:“喏喏喏,給你看給你看,不要哭啦!”

    孩子那眼淚來得快收得也快,一看又能看見那些猴子,楊念祖馬上收了哭聲,還在抽噎著,一張嘴巴就咧到了耳朵根上。

    小蠻一張漸漸恢復如往昔一般俏美,卻比往昔多了幾分腴潤嬌媚的臉蛋兒上露出了淺淺的笑容:“自郎君被發配到這龍門監,奴只擔心郎君會沮喪不振,郎君心胸寬廣,能這般快活,奴就放心了。”

    楊帆一面把兒子豎起來些,讓他跟那幾只猴子大眼瞪小眼地相面,一面對小蠻笑道:“你以為我是苦中作樂么?嘿嘿,你不知我心中有多自在,這樣的日子才舒坦呢。你瞧,兒子也喜歡,只要能讓我兒開心,便做個養馬戲猴的官兒又如何?”

    正說到這里,一名青衣侍衛從遠處走來,在旁邊站定。楊帆看了他一眼,把孩子遞給小蠻,道:“喏,你抱著,小心些,猴子淘氣,別把念祖撓著。”

    楊帆把孩子交給小蠻,舉步向那人走去。到了近前,那人馬上肅然道:“宗主!”

    楊帆擺擺手,帶著他朝一邊走開,低聲問道:“那幾位藝人,可找到了?”

    楊帆當日在長安游逛東西兩市時,曾看見有雜耍藝人表演過與什方道人、河內老尼相似的幻術,當時他多打賞了點錢,問了問他們的本事,知道他們還有師父,幻術手法比他們還要高明幾分,只是他們的師傅也游走天下,此時不知身在何處。

    楊帆當時就把這件事記在了心里,叮囑獨孤宇聯系這些藝人,一定要找到他們的師父,重金禮聘到洛陽來。

    楊帆想拆穿那三個神棍的把戲,并以此為契機把姜公子用以茍延殘喘的最后一線生息也掐斷,那他不只要拿到三個神棍敗壞綱常、斂取不義之財的罪證,更重要的是,要戳穿他們的把戲,否則女皇帝就是他們最大的保護傘。

    他們不倒,如何斷去姜公子最后的希望?

    這個青衣人就是奉他之命留在長安等候消息的,一見他來,楊帆就知道有了結果。

    那青衣人道:“獨孤閥主已經找到了他們的祖師爺,把那位江湖能人請了來,如今正往洛陽路上,屬下先行趕來,向宗主回稟一聲,以免宗主著急。”

    楊帆聽了,頓時振奮起來,他自陷危局時,姜公子忍住了沒有跳出來。他被發配龍門,做了一個看泉養馬戲猴守山的湯監時,姜公子還是忍住了沒有跳出來。看來,頻頻吃虧之后,姜公子的傲性已然大減。

    姜公子若是深藏九地之下,楊帆縱有通天的本事也無法揪他出來,自然也就無法救出女兒。可這一次,若是把他的尾巴都一刀斬斷,他還忍得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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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3章 來也匆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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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湯丞提著袍裾,深一腳淺一腳的正往坡上走,一個身穿綠袍的小吏遠遠地奔過來,這人是溫泉湯監的湯史李霽,年紀不輕,身手倒極靈活,連竄帶跳的象一只大蜢蚱。m老遠看見薛湯丞,李霽便叫喚起來:“湯丞!湯丞!”

    薛湯丞站住身形,扭頭回望,瞇著眼睛看清來人,便道:“大呼小叫的作什么?”

    李霽跑到他跟前,氣喘吁吁地道:“湯丞!公主殿下和上官待制到了,要在龍門住上幾天。”

    薛湯丞駭然道:“公主殿下和上官待制到了?怎么司農寺都沒提前通知一聲?這這這……,快快快,快派人去把公主寢殿收拾一下,該更換的都更換了,快找楊湯監往山下去迎!啊!還有還有……速請楊湯監把家眷藏起來,且莫讓公主殿下的人看……”

    薛湯丞正陀螺似的原地亂轉,忽然頓在那里,瞪著李霽道:“哪位公主殿下?”

    李霽茫然道:“太平公主呀!”

    “哦……,這樣啊……”

    薛湯丞捏著下巴想了想,說道:“你去找到楊湯監,把這件事告訴他,請他下山迎接公主殿下,我去找人把公主寢殿收拾一下,嗯!其他的不要多說、不要多問、不要自作主張,一切聽楊湯監安排!”

    “喏!”

    李雯不明白薛湯丞為何忽然鎮定下來,不過上官不慌,他也就輕松下來,連忙繼續往山上爬。

    薛湯丞一聽太平公主到了,馬上就明白過來。太平公主在金谷園的私邸也有溫泉,何必舍近求遠地跑到龍門來沐浴。不用問,人家就是沖著楊湯監來的,上官待制的出現。大概是公主殿下不好太過招揚,所以特意請來掩人耳目的。

    楊帆和太平公主之間的風流韻事,薛湯丞也是聽說過的,既知是公主殿下駕到,薛湯丞馬上心神大定。公主殿下來了,又有女皇最寵信的上官待制陪同,薛湯丞馬上想到,可以把“失蹤”的瓜果菜蔬算到這兩位天子駕前最得寵的女人頭上。

    如果上面不查也就罷了,如果查問起來。就把這些東西列到公主殿下和上官待制的菜單上,不管是司農寺卿知道了,還是女皇陛下本人知道了,還能為這點事兒去詢問這兩個人么?

    “只是……,公主不是有了身孕么?如此這般還不忘會情郎。武家的女人真是……”薛湯丞暗暗腹誹著準備去了。

    楊帆向青衣侍衛問清了事情經過,又對他面授機宜一番,這才打發他離開,回到娘子身邊,楊念祖看著幾只猴兒身前身后的亂竄亂蹦,樂得咯咯直笑,腰桿兒挺著在娘親懷里一竄一竄。恨不得跳下去跟它們一起玩耍才好。

    小蠻雖是習武之人,身子強健,可兒子在懷里跟泥鰍似的這么一扭一扭,抱了一陣也覺吃力。阿奴便接了把手。小蠻騰出手來,見丈夫走回來,便迎過去,笑逐顏開地道:“阿兄。這個冬天咱們就在這里住吧,我看念祖極喜歡這里。”

    楊帆笑道:“好啊!你們喜歡。那就留在這兒。這山上少有人來,空閑的很。咱們家沒有別苑下莊適宜散心游玩的地方,我如今既然是此地管事,就當這是皇家借給咱們的別苑吧,哈哈!”

    小蠻莞爾道:“阿兄這一說,我還真動了心思,要不然,等來年開春,我去金谷園走一走,看看誰家有要變賣的別苑,或者尋個景致優美處,買下來自己蓋上一幢,咱們家現在又不是買不起。”

    楊帆捏了捏她粉嫩的臉頰,笑道:“你這丫頭,你當那些權貴重臣們買不起么?龍門是天子園林,根本不容買賣、不準擅建園林。而金谷園呢,則是王侯公主皇親國戚們的莊園聚集地,”

    這城里頭在金谷園買得起莊園別墅的人家多著呢,他們不是買不起,是不敢買。若是咱們家在金谷園買上一塊地,那事兒就鬧大啦,你要是喜歡這鄉野氣息,到時候我可以向人借一座莊園,咱們一家去住。”

    小蠻睨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道:“郎君打算向誰借莊子呀?”

    “呃……”

    楊帆俊臉一紅,剛剛話一出口,他就察覺不妥了,果然還是被小蠻察覺出來。

    小蠻皺了皺鼻子,酸溜溜地道:“人家不去理你那些風流事兒,卻也不想去她的莊園,住在里面,心里會怪怪的。金谷園住不得,我便去老君山,雖說路途遠一些,可那兒的風光未必就比金谷園差了。”

    楊帆心虛,滿口答應:“好好好,咱們就去老君山里建一幢別苑,每年盛夏去山中避暑,就咱們一家三……口!”

    楊帆說到一家三口時,語氣稍頓了一下,其實他是想到了還沒尋回來的女兒,小蠻聽他語氣一頓,還道他想到了阿奴,忍不住“噗哧”一笑,嗔道:“活該!叫你到處風流,這下為難了吧?”

    小蠻哼了一聲,大度地擺手道:“好啦好啦,人家不難為你了,阿奴自然是要與咱們一起去的,說起來,阿奴的童年可是比我還要凄慘的多,至少我有母親、有阿兄你,可是她卻……”

    小蠻嘆了口氣,忽又瞪起眼睛,重申道:“不過,只可以有阿奴喔,你要是再把什么公主殿下也找來,人家可不陪你!”

    楊帆滿臉陪笑,攬住她的削肩,緊了一緊,道:“還是妞妞疼我。那是自然啦,這等荒唐事兒,我怎么會干呢?你放心,我家妞妞駕臨之處,一切牛鬼蛇神統統回避,就算公主殿下也得……”

    楊帆話猶未了,李霽便氣喘吁吁地跑了來,大呼小叫地道:“湯監,楊湯監,你快快換了官衣下山迎接,太平……太平公主殿下到了!”

    ※※※※※※※※※※※※※※※※※※※※※※※※※※

    龍門山上二十多處宮室,只有少數幾間是專屬于某位皇室權貴的,比如皇帝、太子、太平公主和梁王、魏王,其它的則是有資格來這處皇家溫泉湯沐的權貴們誰先來誰入住,并不專屬于哪個人。

    太平公主這間浴室特意請了西域胡人石匠設計,墻上是巨大的白石雕飾的侍女,卷發深目,鼻尖高挺,身披浴衣,半裸健美的**,手中托著燈盤,明燈高燃。溫泉水從一處大張的獸口注入湯池,整間浴室充滿異域情調。

    溫泉被燈光一映,隱隱透出乳白色的效果,水中兩個美人兒,鮮嫩潤麗,均似搖曳綻放的嬌艷花朵,但是又各具特色,仿佛破水而出的兩朵新綻睡蓮。

    太平公主身材豐腴勻稱、纖儂合度,白嫩碩挺似水滴狀的一雙**搖曳無聲,微微顫動間便散發出一種少婦特有的艷冶魅力。婉兒小腰若柳,翹臀渾圓,皮膚緊致,柔腴滑嫩,較之太平的成熟略遜三份,可那一雙梨形碩乳卻比太平有著更驚人的尺寸。

    可惜如此凹凸有致的誘人玉體,卻只有幾名侍女有福得見,此刻侍女被驅離浴池,里面更只剩下太平公主和上官婉兒兩個人了。她們兩個來的時候并不知道小蠻也來了龍門,到了這里才知道。

    這里是皇家園林,公主殿下才是這里的主人之一,如此說起來,小蠻和阿奴算是來做客的,太平公主若不來,楊帆是此間主事,小蠻還可以把這里理所當然地視為丈夫所有。她來了……小蠻和阿奴便有些尷尬。

    同樣的,太平公主和上官婉兒在金谷園的別苑都有溫泉,之所以跑到龍門來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不想卻在這里撞見了人家的元配。上官婉兒倒無所謂,她和楊帆早已訂下終身,若非她身份不得自由,小蠻都不可能搶在她的前頭。

    上官婉兒與楊帆、小蠻三人彼此早已相知,并沒什么不自在,可太平公主卻不然,這時難免有些懊惱。所以,侍女出去之后,池中便寂靜下來,只有淙淙流水。過了半晌,上官婉兒忽然“噗哧”一笑,太平公主乜了她一眼,兇巴巴地道:“你笑甚么?”

    上官婉兒瞄著她沒于水下的誘人曲線,揶揄道:“可憐,香湯沐浴,玉體橫陳,只盼今宵獻與郎君,共享極樂,誰曉得……,哈哈,哈哈……”

    太平公主登時脹紅了臉,咬著唇恨恨地瞪著婉兒,見她越笑越開心,以手拍水,胸前波濤蕩漾,終于忍不住向她撲過去,惡狠狠地道:“看我笑話,你很開心是不是?”

    兩人這一打鬧,波翻浪涌,兩條白花花的身子在水中翻滾上下,時隱時現,當真是春色無邊。這一番打鬧,肢體交纏,二人不約而同,心生異感:“若是二郎與自己這般鴛鴦戲水……”

    二人的臉上登時有些發燒,好在溫泉水熱,浸泡在里面臉色本就潮紅一片,這羞意并不明顯。二人都想:“小蠻雖在山上,那冤家今日不能來陪我,明日總可以吧?若明日不成,還有后天,大不了在這山上多住幾日就是……”

    二人想著,目光一碰,都似洞悉了對方想法,一抹羞澀使得她們兩人馬上錯開了目光,只是心中那片無形的隔膜不知不覺間便又淡了幾分。恰在此時,一名侍女匆匆來到湯池,欠身稟報道:“公主殿下、上官待制,宮中有極緊要的消息送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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