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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0章 逼宮
醉枕江山全文閱讀作者:月關加入書架
    “圣人……”

    張昌宗眼淚汪汪的,他真害怕了,即便再無知,他也明白一旦坐實謀反的罪名將得到一個什么結果,這二十多年來,因為“謀反”而家破人亡的人已經太多了。m

    武則天不忍讓他繼續害怕,開口說道:“如今看來,那個李弘泰,分明就是有人故意勾結,用來引你入彀的人。不過,現在這件事已經鬧的無人不知,朕也不能善罷了,國法無情,只能交付審判。”

    張昌宗一聽大驚失色,急急叩頭,道:“圣人,百官恨不得臣早死,如果圣人把臣發付法司,那臣絕無生還的可能了。”

    武則天緩緩地道:“朕會命天官侍郎韋承慶、司刑卿崔神慶,會同御史中丞宋璟三人一起來審理此案,韋、崔二人都是你舉薦的官員,他們不會為難你的,你到了法庭,只管按照方才所言交待就是。”

    上官婉兒聽了,目中攸然閃過一道光芒。

    “圣人!”張昌宗依舊賴著不肯起來,央求道,“臣寧愿讓圣人親自審問。”

    武則天扭過頭去,喟然道:“不要胡鬧!你去吧,朕會派人隨時關注案情的進展。”

    張昌宗無奈,只得叩頭退下。

    武則天又輕輕揮了揮手,婉兒會意地一欠身,悄然退了出去。

    不動聲色間,武則天的反應就傳出了宮廷,楊帆知道消息后怔了半天,搖頭苦笑道:“以前,在爭奪和維護她的皇帝寶座時,哪怕是她的親生兒子礙了她的路,她也會毫不留情地鏟除。對于事涉謀反的罪名,她一向是寧殺錯不放過。所以,我以為這個罪名足以置二張于死地。我錯了!現在的武曌,已經不是當初的武曌了……”

    楊帆知道了武則天的態度,太平公主自然也很快就知道了。太平公主獲悉母親在對待張昌宗謀反一案的態度時,神情忽然變得極其古怪。她沒有說話。就那么坐著,坐了許久,目中漸漸蘊起晶瑩的淚光。

    莫大先生坐在一旁,注意到了太平公主神情的異樣。但即便世事練達如他,也無法揣測太平公主此刻的心態:為什么聽了這個消息,她先是一片迷惘,繼而淚光瑩然?

    莫大先生正暗暗揣測著。太平公主的目光又漸漸變成了憤怒和仇恨。她的淚光下,就像孕育著一團火!

    太平公主聽了這個消息,心中滿是悲傷。既而就是無盡的憤怒。她無法理解。母親為什么對那個比做她孫子都還嫌小的張昌宗就如此寵愛。

    是!這個計策很難瞞得過武則天的眼睛,尤其是張昌宗一直就在武則天的身邊,憑他的道行很難瞞得過武則天,武則天早就清楚他的為人和能力,知道他不可能反,可是……她對自己的女婿難道就一無所知?

    當年薛家三兄弟參與反武一案,她明明清楚薛紹是冤枉的。為什么不肯饒他一命?她的女兒抱著年幼的孩子叩闕請命,暈厥在宮前,她都不為所動,現在她對那個張昌宗卻是這般的通情達理、這般的寬宏大量……

    太平公主恨得銀牙緊咬,本來她矢志對付二張是為了避免李唐重新掌握政權的過程中出現變數,如今武則天對張昌宗無條件的信任與庇護卻激起了她的妒恨:生身母親對一個外人如此袒護對骨肉親人卻殘忍絕情的妒與恨!

    “我不會再忍下去!”

    太平公主扶案而起,十指用力,骨節撐得掌背泛白:“這一次,如果不能讓二張授首,那么我將不惜采用任何手段,皇帝不肯做的事,我來做!”

    莫雨涵心中一動,遲疑地道:“恐怕太子……”

    太平公主霍然看向他,用她凌厲的目光制止了莫大先生接下來要說的話,她一字一句地道:“不管他是太子還是皇帝,任何人,都休想再阻止我!這是我……應該討還的公道!”

    ※※※※※※※※※※※※※※※※※※※※※※※※※

    韋承慶是天官侍郎,位高權重,又是天子指定的第一人,所以理所當然地由他擔任主審官,而司刑卿崔神慶和御史中丞宋璟做為陪審。

    韋承慶和崔神慶都是跑二張的門路才得以高升的,是二張門下,豈會為難張昌宗呢,張昌宗一上堂,韋承慶就和顏悅色地命人看座。

    謀反這樣的大罪,雖然還未讞定,豈有看座的道理,可他是主審,宋璟不想在這些細枝末節上糾纏,也就捏著鼻子忍了。

    可接下來的所謂審理簡直就是一場鬧劇,韋承慶笑吟吟地向張昌宗問了一陣家常,又大致了解了一下他自承天子的經過,便道:“李弘泰這番言語實是大逆不道,雖然國公只當玩笑話聽,想必事后也是稟報過天子的吧?”

    宋璟一聽就覺得不對,這不是誘供么?而且是向著嫌疑人有利的角度誘供,宋璟馬上制止,厲聲道:“韋侍郎,此言大是不妥。”

    其實韋承慶是高估了張昌宗的政治智商,他這么明顯的暗示,張昌宗根本就聽不出來,于琴棋書畫他自然是精通的,可政治與律法他卻一竅不通,也不明白自己是否告訴過天子此事究竟意味著什么。

    如果光是韋承慶暗示,他十有**要懵懵懂懂地說一句:“沒有啊!本國公在皇上面前倒是常講笑話,可李弘泰這番話雖然是玩笑話,卻是他用來拍馬屁的,本國公并不覺得好笑啊。”

    但宋璟這么緊張,張昌宗還能看不出一點眼色?他知道宋璟是必欲置他于死地,而韋承慶才是他的幫手,宋璟既然反對,那自己照做肯定就是對的。靠著這種簡單的分析方法,張昌宗福至心靈地應道:“是,昌宗的確對天子說過。”

    宋璟大怒,厲聲道:“何人為證?”

    司刑卿崔神慶馬上接口道:“鄴國公既然是說與天子知道了,那證人自然就是當今天子。”

    韋承慶頷首道:“那么,此事只須面稟天子予以確認即可。鄴國公既然曾經將這番話當成笑談說與天子,那么既便有罪,也屬自首,援例當減等處置。”

    宋璟大聲道:“謀反大罪,豈可因其一言而開釋?依法,至少該詢問相關人證,搜查昌宗府邸。”

    韋承慶臉色一沉,道:“當日赴宴的都是王公大臣,你要把他們都拘來此處做人證?只需使人去詢問一聲就行了嘛。至于搜查國公府,既然不能證明他的罪名,誰有膽子搜查一位國公的府邸?”

    崔神慶馬上接口道:“韋侍郎所言有理,如今已經真相大白,咱們還是先稟明天子,由天子定奪才是。”

    韋承慶和崔神慶一唱一和,根本就把持了整個審判,宋璟作為御史中丞,監察百官的最高首腦,居然無法多置一辭。韋承慶與宋璟說罷,就很客氣地對張昌宗道:“委屈國公,還要羈押一日,待下官將緣由稟明天子,再為國公擺酒壓驚。”

    張昌宗擺擺手,大剌剌地退出訊堂,只把宋璟氣的怒發沖冠。

    翌日一早,韋承慶便金殿面君,向皇帝復奏:“鄴國公張昌宗以言語不慎,惹來是非,以臣看來,乃術士李弘泰不知禁忌,作為食客以阿諛之言奉迎主上,而鄴國公只是以為笑談,肆后也曾告于天子,實無大過。陛下可罰其三個月的俸祿,以為懲誡。至于那李弘泰,雖為阿諛,究系妖言,論罪當誅,應大索天下,將其繩之以法!”

    武則天龍顏大悅,剛要點頭,御史中丞宋璟已捧笏而出,聲色俱厲地道:“陛下,術士妖言,因人而發,張昌宗屢承寵眷,權勢熏天,方有術士阿諛。想那昌宗,年紀輕輕,無寸功于國而爵至國公,他卻召一術士,形影不離,目的何在?自是包藏禍心,圖謀不軌,論罪當誅!”

    武則天勃然大怒,沉聲道:“韋承慶、崔神慶同為主審,對此案已有判定!”

    話音剛落,鸞臺侍郎崔玄暉昂然而出,高聲道:“陛下!韋承慶、崔神慶系鄴國公舉薦而遷升,此事天下皆知,他們的判決,難保公正,依據法理,審理張昌宗之罪,這兩位大臣應該回避, 所以,臣恭請陛下重審此案!”

    武則天忍了忍怒氣,道:“卿主持鸞臺,不明法理,退下!”

    崔玄暉屹立不退,司刑少卿桓彥范又自班中走出,高聲道:“韋承慶、崔神慶受張昌宗舉薦升遷,若張昌宗有罪,他二人也要受到牽連。彼此休戚與共,則其公正難以保證。臣亦請陛下重審此案。”

    武則天剛說崔玄暉不懂法律,就蹦出個懂法律的來,一下子就堵住了武則天的嘴。韋承慶與崔玄暉都是一衙侍郎,而崔神慶是司刑卿,跳出來向他挑戰的桓彥范是司刑少卿,是他的副手。崔玄暉和桓彥范公開向他二人發難,這已經是撕破臉皮,根本不求共存了。

    武則天長長地吸了口氣,朗聲道:“張昌宗已經向朕自首過,理應減免罪行。”

    天子的金口玉言,并不是永遠言出法隨的,自古以為,多少君權旁落的皇帝,說出的話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但武則天卻是一位極強勢的皇帝,在她還沒有做皇帝時,她的每一句話就已形同圣旨,無人敢于違拗,但是今天……

    今天,緣自各大派系的官員一致倒張,矛頭已直接指向天子。

    滿朝文武群情洶洶、聞風而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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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1081章 君臣斗法
醉枕江山全文閱讀作者:月關加入書架

  御史中丞宋璟大步走出來,昂昂然地抗議道:“陛下,張昌宗即便曾經對陛下說過這件事,可他卻未曾首告術士李弘泰妄言,以致李弘泰于事發三日之后,還能從容逃離長安,此舉分明是張昌宗心存僥幸,預留借口。依律,他依然有罪。”

  “陛下!”

  大理丞封全禎也跳了出來,高聲叫道,“由此觀之,張昌宗之所謂自首,實為形勢所迫,并非他的本意,且謀反大罪,禍在社稷,也不宜施用自首原宥的規矩。張昌宗如此大逆不道,不伏大刑何用國法耶?”

  “陛下!”侍御史周利用挺身而出,朗聲說道:“張昌宗有罪不究,必縱容天下宵小為禍啊!”

  監察御史馬懷素隨即跟出來,聲音朗朗地道:“張昌宗承恩背義,陰謀叛逆,理應處以大辟之刑。”

  這些人一個個地跳出來,就連武則天也倏然變色。

  高高在上的皇帝并非沒有任何畏懼,她高居于九重宮闕之內,這個天下她是要靠這些大臣們才能施加影響的,如果所有的大臣都反對她,她自然而然地會感到恐懼,她沒有辦法一下子就斬斷所有的手足。

  即便是皇帝,再生能力也沒有那么強、那么快,也不可能馬上就找到一批合適的人選取而代之。可她依舊要保張昌宗,這已不僅僅是因為她對張昌宗的寵愛了,而是關乎她的威嚴,關乎她不可動搖的權威。

  可是令她感到悲哀的是,雖然在她有意縱容之下,二張似乎掌握了極大的權力,擁有了包括眾多宰相在內的門下,這時候居然沒有一個人跳出來為他們說話,這兩個只懂得風花雪月的小情郎比起薛懷義那個粗漢都不如,薛懷義赴死時至少還有兩個忠心耿耿的弟子陪在身邊,與他共赴黃泉。

  武則天不好強硬地拒絕這么大臣的進諫,她還想努力維持她公正的明君形象,于是她把目光投向宰相楊再思,楊再思會意,只好硬著頭皮走出來,肅然道:“陛下已經知道了,你們先退下吧,如果陛下有進一步的指示,本相會傳達給你們!”

  宋璟冷冷地道:“圣天子與我近在咫尺,我要親自聆聽天子的吩咐,就不勞你楊內史代為宣敕了!”

  楊再思臉色一僵,他沒想到宋璟連他這個老宰相的面子都不給,朝堂上已經鴉雀無聲,文武百官都摒住了呼吸,靜靜地觀察著天子的反應。

  武則天坐在高高的御座上,努力想要看清眾大臣的神情與臉色,可她眼前一片片模糊的陰翳閃過,什么都看不清。

  武則天覺得胸口沉沉的,有種喘不上氣來的感覺,她不知道再繼續下去,會不會當場暈厥,她只知道,無論如何她都要堅持住,如果她今天暈倒在御座上,那對她的權威將是一個無法挽回的沉重打擊,她多年以來樹立的無上威望將在一夕之間土崩瓦解。

  “既然眾卿堅持昌宗有罪……”

  武則天抿著嘴巴,用大家不甚注意的動作緊緊地呼吸了幾下,她已經有些窒息了:“那么,韋承慶,你就把張昌宗移交御史臺,由宋中丞復審吧!”

  武則天說完這句話馬上站起身來,內侍急忙把拂塵一揚,高宣道:“退朝!”說罷急急趕上去,攙住了武則天。

  群臣沒有像以往一樣,高呼“恭送陛下”,所有的人都站在那兒,靜靜地看著那個老邁的婦人,邁著艱難的步伐,被內侍架著,緩緩挪向后宮,他們的目光變得極其復雜,他們忽然發現,原來他們心目中至高無上神明一般的人物,也有退讓低頭的時候。

  一個念頭不約而同地閃現在許多人的心頭:“女皇的時代,要結束了……”

  ※※※※※※※※※※※※※※※※※※※※※※※※※

  然而,武則天畢竟是武則天,她十三歲入宮,從一個小小的才人,和蕭淑妃斗、和王皇后斗、和長孫無忌斗、和上官儀斗、和她的丈夫、兒孫、以及忠于李唐的無數文臣武將們斗,一直斗到今天,從一個才人、從一個女流,一直攀到帝國至高無上的地位,她是不會輕易認輸的。

  今日在朝堂上她之所以低頭,是因為驟臨劇變,她極度衰老的身體已經承受不了那么強大的精神沖擊,如果當時再僵持下去,她必定會當場暈厥,而皇帝在群臣的進逼下當場暈厥,將迫使她還能掌握的力量也會立即另尋出路,她就真的成了孤家寡人了。

  武則天被攙回后宮,馬上召來御醫用藥診治,而御史中丞宋璟則于退朝之后,立即糾纏住了韋承慶,他要馬上把張昌宗押送到御史臺。

  韋承慶自然不愿輕易就把張昌宗交出去,他拖延著,一直拖到傍晚,也沒等到武則天進一步的旨意,眼看就要散衙下值了,他實在沒有理由繼續拖下去,這才不情不愿地把張昌宗交給了宋璟。

  天色已晚,宋璟也沒辦法挑燈夜審了,相關的一干人證都是王公大臣,他不可能把這些人深夜請到御史臺,于是把張昌宗關入大牢,以候明日再審。次日一早,宋璟就把張昌宗押上大堂,親自審理。

  張昌宗無比絕望而恐懼,他以為武則天已經拋棄了他,當他被押上大堂的時候,臉色蒼白,雙腿發抖,完全沒有了原來的囂張氣焰。

  宋璟神色莊嚴地坐定,傳令開審,然而他剛剛法律程序驗明張昌宗的正身,還未及下令傳召各路證人,武則天的反擊就開始了。

  這次百官逼宮的行為對武則天是一次沉重的打擊,她衰老的身體承受不了這么沉重的打擊,她病倒了,但是經過一夜的治療,用了一株五百年以上的老參滋補元氣,次日清晨的時候,她的精神體力恢復了許多。

  于是,她虛弱而冷靜地下達了第一道命令,隨著她的這道命令,一名中官率領八名內侍突然出現在御史臺,在他們身后,則站著十六名內衛武士。

  中官徐徐展開中旨,用矜持而倨傲的語調高聲宣布:“特赦!皇帝陛下決定,寬宥張昌宗犯下的一切罪行!宋中丞,請立即交出鄴國公!”

  說罷,不待宋璟有所反應,他就把手一擺,兩個身高力大的內侍沖上去架起張昌宗轉身就走,宋璟自案后站起,目瞪口呆。

  特赦,自有史料傳下的夏朝時代就有了,這是君王的特權。特赦權即便到了現代依舊保留著,盡管幾千幾百年來,幾乎從來沒有一個君主動用過這項權力,但它一直在律法中保留著。

  它,是完全合乎法律的!

  宋璟和滿朝文武不是口口聲聲以法律為依據么?好!你們要斗法,我武媚就和你們斗法!作為皇帝,我有特赦權!我不能阻止你們判定張昌宗有罪,但我有權赦免他所有的罪,哪怕是必死之罪!

  宋璟沒必要再審下去了,因為他哪怕是給張昌宗把十惡不赦之罪全都編排到身上,武則天一樣可以利用皇帝的這項終極大殺器,把他全部的罪行予以赦免。武則天的反擊由此開始,依舊充滿武氏特有的戰斗風格,霸道!凌厲!

  而這,還只是武則天反擊的第一拳!

  “我該馬上用刑的!我該把他提上大堂就立即杖死!如此最多也不過是個施刑不當,只要能除此奸佞,宋某何懼前程!”直到那中官帶著張昌宗揚長而去,宋璟這才反應過來,痛心疾首地捶著書案放聲大呼。

  張昌宗雖只在獄中待了一夜,卻已弄得蓬頭垢面,狼狽不堪,回到奉宸監后,他和張易之哭訴了幾句,就被張易之催促著去沐浴更衣,隨后領著他去向天子謝恩。到了長生院,兩人沒敢像以前一樣登堂入室,而是先令內侍傳報。

  臥室里面,武則天早晨的時候清醒了一陣,后來又開始頭痛惡心、胸口悶塞,剛剛召御醫用藥施針,沉沉睡去。昏睡中的武則天,嘴角還不時痙攣一下,婉兒和符清清兩位內廷最重要的女官侍立左右,看著武則天的狀況,暗生憂慮。

  盡管對于武則天的種種行為婉兒都不敢茍同,但是兩人畢竟朝夕相處了這么漫長的歲月,即便武則天是殺害她的祖父和父親的兇手,可那時婉兒尚是襁褓中的一個嬰兒,對父祖并沒有什么感情,眼見武則天衰老若此,她的心底還是有些淡淡的憂傷。

  一名內侍躡手躡腳地走進來,對婉兒耳語幾句,婉兒點點頭,轉身走出武則天的寢宮。張易之和張昌宗一見婉兒,馬上快步迎上來,婉兒道:“圣人身體不適,剛剛睡下,現在不能吵醒她。五郎六郎,你們不用擔心,圣人對你們,是絕對信任與維護的。”

  婉兒頓了頓,又對張昌宗道:“陛下睡前曾說,如果六郎回來了,請你去宋中丞府上一趟,感謝他高抬貴手。”

  張昌宗勃然道:“明明是圣人救我,那宋璟唯恐我不死,他哪有高抬貴手?他……”

  張易之拉了拉他的衣袖,對婉兒點點頭,道:“是!易之這就陪六郎一起去。”

  稍一沉默,他又凄然嘆道:“我兄弟二人從無野心,為何百官偏要視我們如眼中釘呢,但愿這次……宋中丞肯接受我們的誠意,我們……我們與人無爭,只想好好活著而已……”說到后來,他的聲音已經有些哽咽了。

  傍晚的時候,張易之和張昌宗回來了,兩人回宮后,馬上又趕到武則天的寢宮,武則天此時已經醒過來,聽說他們回來了,便讓他們進來。武則天微笑道:“你們回來了,宋璟可見了你們?”

  張易之和張昌宗垂手站在武則天面前,張易之黯然道:“我兄弟二人立在宋中丞門下,整整求懇了兩個時辰,可他堅拒不見。眼見天色已晚,再遲了就回不了宮,我們……這才回來。

  ”

  武則天的眼角跳了跳,但她臉上依舊微笑著,向他們虛弱地招招手,二人馬上趕到她的身邊跪下,眼淚汪汪地握住她蒼老而冰涼的手。

  “只要朕還活著,總能保全你們的。”

  武則天溫和地說,又輕輕地嘆了口氣,道:“可是……朕也不知道自己還能活多久,而你們還太年輕……”

  她輕輕撫摸著張昌宗年輕緊致的臉頰,柔聲道:“放心吧,朕會安排好,一切都安排好的……”

  她渾濁的眼中涌動著自信而不屈的光芒,她知道自己已經老去,她知道她即將死去,但她依舊相信,只要她還有一口氣在,世間的一切,就一定繼續掌握在她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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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2章 反戈1擊
醉枕江山全文閱讀作者:月關加入書架
    長安四年八月,武則天開始臥病在床。 M

    九月初,氣象異變,長安竟驟降大雪,如此怪異天氣,引得坊間一片謠言。

    早在八月下旬,以前歸順武周的突厥將領叱列文崇突然反叛,消息在九月中旬傳到了長安,武則天在病榻上聽取了軍情匯報后,馬上傳旨,命宰相姚崇為靈武道安撫大使,節制靈武道兵馬平息叛亂。

    姚崇雖是文臣,卻自幼習武,而且知軍機事。當初契丹叛亂時,姚崇就曾多次上書,軍機分析十分透徹且每每言中,被武則天認為是一位奇才,這才提拔他做了夏官侍郎,直至如今官拜宰相。

    所以,武則天派他帶兵也算是名正言順,此時還沒有人意識到,這是武則天向群臣發起的第二波反擊。臥病在床的武則天并沒有放棄對權力的渴望,在一番深思熟慮之后,她即將展開一系列的人事任命,她要按照她的設想,對朝廷的權力架構進行一番調整。

    姚崇領兵在即,宰相班中就有了空缺,按例,武則天要向告老還鄉或因其他事故離開崗位的宰相詢問繼承人選。其實,此刻政事堂里的宰相已經人滿為患了,以前政事堂里從來沒有這么多的宰相。

    但是現在的宰相又有幾個及得上當初岑長倩、任知古、裴行本、狄仁杰、魏元忠那些宰相們精明干練呢?現在的宰相,要么是楊再思那種尸位素餐混吃等死的阿諛之徒,要么是蘇味道那種首鼠兩端、模棱兩可的奸滑之輩。

    而武則天已經年老力衰、精力不濟,也不像當年一般有足夠的精力處理那么多的國家大事,她現在比任何時候都更依賴宰相們的協助,所以她需要一個真正能做事的人。姚崇向武則天推薦了秋官侍郎張柬之,武則天想起狄國老也曾推薦過他,于是欣然應允。

    武則天當然清楚。姚崇既然推薦了張柬之,那么張柬之必然與姚崇志向相同,但她更清楚,她要治理國家。還是需要這樣的人。不管如何,張柬之剛剛成為宰相,在宰相班中排名居末,他應該不可能像姚崇一樣過激。

    如果過段時間。這張柬之根基漸成,也像姚崇一般尾大不掉時再把他換掉就是了,在她以太后和皇帝身份執政的這二十年里,她前前后后已經換了七十多個宰相。古往今來,再沒一個人帝王如她一般換相頻繁,這一手她早就駕輕就熟了。

    更何況。張柬之與她同歲。都是八十歲高齡了。她都沒幾天好活了,張柬之偌大年紀,還能攪起什么風浪呢?所以武則天對他放松了警惕,在姚崇率軍出征之后,張柬之就被任命為同鳳閣鸞臺平章事,入駐政事堂,成為當朝宰相。

    張柬之拜相的這一天。是長安四年十月二十二日。

    二十三日,武則天以鳳閣侍郎韋嗣立為檢校魏州刺史,同平章事。

    三十日,武則天以懷州長史房融為正諫大夫,同平章事。

    十一月五日,武則天以天官侍郎韋承慶為鳳閣侍郎、同平章事。

    一系列任命,就像密不透風的一套組合拳,毫不留情地打了出來。

    韋嗣立和韋承慶是兄弟,兩兄弟同時入閣拜相,轟動一時,令人警惕的是,這兄弟都與二張交厚。

    至于拜相的懷州長史房融,曾經參與編撰《三教珠英》,如今也是二張一黨。

    在武則天做出這一系列調整的時候,她一直臥病在床,這些旨意都是通過內廷發出的,這使得民間猜忌漸重。許多人傳說這些旨意根本不是女皇帝下達的,女皇已經病重,昏迷不醒,這是二張矯詔、擴張自己的勢力。

    其實武則天雖然纏綿病榻,連臨朝都停了,但她并沒有虛弱到不能視事的地步,起碼這些命令,都是她把宰相們喚到面前,當前他們的面口齒清楚、頭腦清晰地下達的。

    但是,太子派、相王派、梁王派等各派勢力自然不會站出來為她辟謠,這些謠言對他們是有利的,他們樂于看到這些謠言,其中很多謠言實際上就是他們的人炮制出來并散播出去的。

    當武則天一口氣兒提拔了三個二張的黨羽進入政事黨以后,她就著手拔除第二顆眼中釘了。自魏元忠遭貶以后,姚崇就是反張派在政事堂里的最高代表,是武則天的第一顆眼中針。

    如今姚崇被她打發到靈武平叛去了,第二個反張派的重要領袖宋璟就成了她急欲拔除的釘子。武則天下詔,命宋璟出按揚州、幽州、隴右及巴蜀四地。

    這四個地方,一在東,一在北,一在西,一在南,真是四六不靠,如果再加上一個交趾,那就是想讓宋璟沿著武周帝國的國境線繞上一圈了,即便是眼下這四個地方,宋璟想要走完,沒有一兩年的功夫也辦不到。

    宋璟知道這是武則天想把他調出京城,他是御史中丞,一旦他離開,女皇帝就可以把肅政言官的這塊重要陣地也換成二張一派的人,那時二張的地位就更加難以撼動了,所以宋璟悍然抗旨,不肯出行。

    宋璟跑到宮中,在武則天的面前,義正辭嚴地拒絕道:“臣身為御史中丞,負有監攝百官之責,而朝廷就是百官的樞要之地,故而非軍國大事中丞不得離朝,今國無大事,臣不能離開!”

    宋璟這一耍驢,可把武則天氣壞了,但是武則天還不想把她的目的表現的太**裸,只好強忍了這口窩囊氣。然而,她在這短時間一連串的舉動,只要不是瞎子誰還看不明白她想做什么呢?

    面對女皇的反擊,群臣誠惶誠恐,他們最擔心的是,武則天的病體一直不見好轉,每天都只有二張才能侍奉君前,大臣們能夠見到天子的時間越來越少,他們擔心二張會在女皇出現不測的時候鋌而走險,偽造圣旨。

    如果真的出現那樣一幕,即便他們仍然能夠控制住局勢,在法理上也站不住腳了,在史書上,他們勢必要留下一個“亂臣賊子”的評價,這是他們所不能容忍的。

    宰相崔玄瑋按捺不住,前往后宮求見女皇,向她建議道:“皇太子與相王都是陛下您的親生兒子,他們仁明孝友,足以為陛下侍奉湯藥,陛下應該令兩位皇子到身邊侍候,宮禁重地,還是不要讓異姓隨意出入的好。”

    武則天淡淡一笑,道:“崔相好意,朕足感盛情。”

    然而,對于崔玄瑋的建議,武則天卻并不采納,群臣更加焦慮起來,他們已經和二張徹底對立,可如今本該屬于帝王的利劍,劍柄卻操縱在二張的手里,誰也無法預料接下來將會發生什么。

    劍,已經懸在他們頭頂,他們只有一個選擇:奮起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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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3章 時不我待
醉枕江山全文閱讀作者:月關加入書架
    八十歲,在現代也是高壽了,在唐朝時候更是近乎“人瑞”一般的年紀,這樣的老人還能有旺盛的精力、縝密的思想,還能處理繁重而復雜的政務,幾乎是不可想像的事。 M但是少不代表沒有,大器晚成的張柬之就是這樣一個異類。

    在縣尉的位置上蹲到六十多歲,換作旁人都該告老還鄉了,可他才剛剛熬出頭的張柬之,似乎這時才煥發出生命的活力,他以八十歲高齡成為了當朝宰相,很快就要進入新的一年,到時候他就八十一歲了。

    書房內,剛剛拜相的張柬之按著一張雪白的紙張,懸筆紙上,筆鋒下垂,如同一口鋒利的槍尖。

    他沉吟半晌,一揮而就:“青田白鶴丹山鳳,婺女姮娥兩相送。誰家絕世綺帳前,艷粉芳脂映寶鈿。窈窕玉堂褰翠幕,參差繡戶懸珠箔。絕世三五愛紅妝,冶袖長裾蘭麝香。春去花枝俄易改,可嘆年光不相待!”

    春去花枝俄易改,可嘆年光不相待!是啊,對八十高齡的他來說,早已到了時不我待的時候了。他做了宰相,位極人臣,可以說達到了一個臣子一生所謀的最高成就,他應該感到滿足了。然而,在宰相任上,他能做些什么呢?

    像房杜一樣輔佐君治理天下,打造一個太平盛世?那非得數十年辰光不可,他不可能再活那么久了。像狄仁杰一樣撥亂反正、于風波險惡中力挽狂瀾,拯救國朝命運,保養國家元氣?

    那也不是一年半載就能辦到的事,雖然他的身體還很健康,但是到了八十歲,他最常想到的就是“歸去之期”,當死亡成為他隨時可能面對的事情。他就有了一種極為迫切的感覺。

    他在年近七旬的時候,才跳出蹲了一輩子的小縣城,真正走上通向權力巔峰的道路,八十歲的時候。他才真正成為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的百官之首!他一生的志向,就是建功立業,匡復李唐江山,而這時留給他的時間已經不多。所以,誰都能等,他不能等。

    年華易逝,對他而言尤其如是。他才剛剛坐上宰相的位子,屁股還沒坐熱,但他沒有時間按部就班地去做好這任宰相了。他必須只爭朝夕!

    “阿郎。他們到了!”

    侍候了他一輩子的老家人佝僂著腰桿兒,走到他身邊小聲道。

    端詳著詩句的張柬之沉聲道:“請他們進來。”

    片刻之后,悉索的腳步聲響起,宋璟、崔玄暉、楊元琰、桓彥范、袁恕己、敬暉依次走了進來。張柬之剛剛擔任宰相,但是在他擔任秋官侍郎的這一年里,他并有沒閑著,他早已陰結力量。聯絡同志,為的就是這一天。

    姚崇被調虎離山了,他在離任之前力薦張柬之,把這個老而彌堅、比他更為激進的老家伙拱上了相位。

    燭影搖紅,室中一片靜謐,進入書房的每一個人臉色都很凝重,他們已經預料到張柬之今日秘邀,將和他們談些什么。

    張柬之這時是秋官侍郎、同平章事,按后世的說法就是國務院副總理兼司法部長;天官侍郎崔玄暉是組織部副部長;御史中丞宋璟是最高檢察院檢察長;中臺右丞敬暉是國務院副秘書長;司刑少卿桓彥范是最高法院副院長;司馬袁恕己是軍事參謀長。

    沒有人知道他們密議了些什么,書房里的聲音時而高、時而低,時而激昂慷慨,時而低沉壓抑,老管家在午夜時分親自送入夜宵的時候,發現這些國家重臣一個個臉上都帶著奇怪的暈紅,眼神興奮的發亮,沒有半點疲倦之色。

    翌日一早,徹夜未眠的眾大臣悄然告辭,乘上他們沒有任何標識的車駕,無聲無息地離開了相府,一場秘密的行動,從這一天開始悄然展開了。

    張柬之剛剛拜相,再加上年關將近,他應該對幾位超然于宰相之上的重要人物禮節性地拜會一番。借著這個便利,張柬之第一個拜訪的就是皇太子。

    李顯對這位大器晚成的張丞相并不了解,所以對他的做事風格全然不知,他本以為張柬之只是一次禮節性的正常拜會,所以臉上還帶著虛偽的笑容,本想著不咸不淡地胡扯幾句,就起身送客,可張柬之開門見山的一席話,一下子就把他嚇住了。

    李顯吱吱唔唔地道:“二張……胸無大志,料來……料來不會有什么妨害。”

    張柬之道:“二張之中,張昌宗實為無能之輩,不足為慮。但張易之雖不敢說足智多謀,卻也詭計多端,更何況他們網羅有重多黨羽,那些人中也不乏野心勃勃者,焉知他們不會慫恿二張狗急跳墻?”

    李顯慌忙道:“二張身份尷尬,既非皇室,又非外戚,縱有作亂之心,也成不了事的。”

    張柬之沒想到李顯竟如此怯懦,但李顯是皇太子,是大義的標志,必須得到他的首肯才能保證出師有名,只有他點頭,一切行為,才有了合法合理的依據,這個人又是必須爭取的,張柬之只能苦口婆心地繼續說服。

    “太子,女皇病危,而宮禁森嚴,唯有二張可出入自由,一旦他們萌生野心,偽造圣旨,皇帝大行之后,他們上有皇帝遺詔,下有死黨相助,江山社稷就會落入他們手中。即便他們沒有得到強力的軍中人物支持,我們也要被動了,那時即便誅除奸佞,青史之上也難免落一個亂臣賊子的蓋棺論定,所以,必須先行誅殺,以除后患。”

    李顯駭得面如土色,連連搖頭,道:“不成不成,母皇猶在,想必……想必母皇對一切都有妥善安排,寡人即是君之臣,又是母之子,豈可擅做主張,犯上作亂。”

    張柬之白眉一聳,道:“太子,這樣做不是犯上作亂,而是撥亂反正,以兵諫,清君側!”

    李顯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使不得,使不得,行不通,行不通,此舉萬萬不可。”

    張柬之好話說盡,李顯就是不允,張柬之眉頭一皺,只得換了一個說法,道:“既然太子不同意,那老臣自然不能擅作主張。不過,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老臣欲聯結眾多耿忠之士,以備萬一,二張不動,我亦不動,只為自保,如此,太子可應允否?”

    李顯一聽,這樣的話似乎還可以接受,如果二張真的陰謀叛亂,發動兵變,無論如何都要自保的,忠臣們要做些防備倒是很有必要的,他沖口就要答應,可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他只怕一答應,自己就難以擺脫,一旦母皇察覺,追究起來,那就是塌天大罪。

    于是,李顯掩耳盜鈴地道:“寡人是儲君,天子猶在,寡人不應參予政事。張相公乃當朝宰相,上佐天子,總司百官,外鎮四夷諸侯,內撫萬千百姓,該做什么、不該做什么,張相公可自作決定,無需問過寡人。”

    李顯的一雙兒女都是被二張害死的,身為生父,此可謂血海深仇,可是一聽張柬之要針對二張有所舉動,居然還是恐懼若斯,張柬之不由暗自苦笑。

    不過好歹得了他一句話,接下來再做什么,勉勉強強也能打起他的名號,張柬之也不好再多說什么,免得他恐慌起來,明確表態不支持張柬之的行動,那可不好號召忠于太子的大臣了。于是,張柬之便拱手告辭,道:“老臣明白,老臣告辭!”

    張柬之拜訪的第二個人是相王,相王在強勢母親的壓迫下,性情膽略也稱不上如何的果斷剛毅,不過比起他的七哥李顯,李旦明顯還是有幾分血性的,或許他那幾個杰出的兒子,平時對他影響較多的緣故。

    聽了張柬之的話,李旦良久不語,張柬之心中暗道:“相王不會也像太子一樣,膽小如鼠吧?”

    李旦垂下眼皮,沉吟良久,霍然張開雙目,沉聲道:“太子已經首肯了?”

    張柬之怕把他嚇退,含糊地答道:“太子答應老臣,可便宜行事。”

    李旦直截了當地問道:“張相公想讓孤做些什么?”

    張柬之道:“殿下曾為皇帝,亦曾為太子,聲望隆重。還需殿下鼎力支持,若二張有所陰謀,急需應變時,太子必須坐鎮中樞,介時唯有殿下的身份和名望,才能外鎮九城。至于眼下,還需殿下……”

    張柬之思路十分清晰,一一說的明白,李旦聽他說罷,斷然道:“好!孤一切盡允張相!”說罷起身,向張柬之鄭重地一揖,張柬之慌忙起身避禮,道:“殿下這是做什么?”

    李旦肅然道:“孤代李氏列祖列宗,謝過張相公,此事若成,張相就是我李家的大恩人!”

    張柬之從相王府告辭,接下來就去拜訪梁王武三思,但是對武三思,他就不會坦言其事了,要他直率也得分人,他知道對太子和相王如何直截了當,都不用擔心他們會跑去向皇帝告密,但武氏家族一切仰仗武則天,他會做何反應,張柬之可無法預料。

    武氏家族掌握著武周最龐大的武裝力量,要行兵諫,是絕對離不開武氏家族的支持或默許的,但這件事他不打算親自說與武三思并與之商量。張柬之從相王府離開不久,相王就備車直奔太平公主府,找他那個尤勝須眉的小妹子李令月去了。

    一張無形的大網,正在長安悄然織結形成。

    作為那只觸覺最靈敏的蜘蛛,楊帆悄然趴在角落里,似乎已經感應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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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4章 秘謀兵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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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王這一次倒真是不想袖手旁觀了,上一次他置身事外,一則是因為太子才是事主,可太子本人都膽怯畏縮,事主自己都不出頭,卻讓他跳出來冒險替魏元忠說話?相王心中有氣,他又不是圣人,同樣不想惹禍上身。m

    可是當時,他并沒有意識到母親對二張是如此庇護,竟連十惡不赦之罪也一味包庇,群臣合力對二張發動戰爭,在占據法理的基礎上,依舊因為母親的偏袒而鎩羽而歸,相王感到害怕了。

    作為李氏家族的重要一員,他現在和太子的利益還是休戚相關的,如果真讓二張控制了皇帝、把持了政權,后果不堪設想。如今太子既然決定出頭,相王自然也是當仁不讓。

    要做這種大事,相王第一時間就想到了太平公主,他知道這個妹子手中掌握著一股極大的政治力量,更清楚要論膽魄、智慧,這個妹子比他和七哥都要更勝一籌。

    除此之外,妹子還有武家媳婦的身份,而武家現在控制著在京的大半武裝,要想兵諫,就根本繞不過武家,要和武家溝通協調,妹子又是最合知的人選,所以這件事必須得拉上妹子。

    太平公主在書房里會見了她的胞兄。對自己的胞妹,李旦并不遮掩,他一落座,就直言不諱地說明了自己的來意,李旦先把今日張柬之拜訪他的經過說了一遍,又對太平公主道:“二張如此受寵,實在出乎為兄的意料之外。如今母親病情嚴重,二張把持著宮闈,更加令人擔心,我覺得,是該采取特別手段的時候了。”

    太平公主蛾眉微微一挑,問道:“王兄覺得。他們能有多大的把握呢?”

    李旦搖頭道:“不是他們,而是我們!他們已經向母親諍諫過了,結果如何呢?只靠一群文官,是斷然不成的。這一次是要施兵諫,只有太子、你、我,包括武氏家族,我們有志一同。鼎力合作,才有成功的可能。”

    太平公主又道:“太子答應了?”

    李旦點頭道:“是!張柬之親口所言!”

    太平公主吁了口氣,吶吶地道:“換而言之,這一次是傾舉朝之力對抗天子了。”

    李旦苦笑道:“宋璟以‘天子相’之罪彈劾二張的時候。就已是傾舉朝之力了,結果還不是一敗涂地?這一次,固然需要李武兩家鼎力合作。但最最重要的。既然是兵諫,就需要動用武力,武力才是根本。”

    太平公主緩緩站起身,在房中踱起步來,裙袂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擺蕩著,如水之律。李旦知道這樣重大的事,妹子需要好好考慮一下。而她考慮的重點,應該不是是否參與,而是此事成功的可能性究竟有多大。

    太平公主踱步許久,倏然站定身子,毅然對李旦道:“眼下,母親病重,久不臨朝,而后宮旨意頻傳,二張黨羽屢獲擢升,朝野為之震動。也只有實行兵諫,誅殺二張,以清君側,才能扭轉乾坤了。令月愿附兩位兄長尾驥,共行大事!”

    李旦欣然道:“為兄就知道你一定會答應的!”

    太平公主目光一閃,問道:“你們現在掌握了多少武力?”

    李旦搖頭道:“眼下還談不上對武力的掌控,總要先確定有多少盟友,誰愿參與其中,才好分工協作,商量具體計劃。我現在只知道,不管有多少人參與,我們唯一的辦法只剩下兵諫了,而想要兵諫就只有一條路,試圖通過其他任何通道抵達寢宮誅殺二張,母親都會有足夠的時間調動兵馬,平息騷亂。”

    太平公主沉聲道:“玄武門?”

    李旦用力點了點頭,道:“沒錯!就是玄武門!如今守衛玄武門的人是千騎,而千騎的將領是楊帆,這個人至關重要,你……有沒有把握,讓他站在我們一邊?”

    太平沉默了,李旦也沒有急著催問。盡管作為太平的胞兄,不會有人蠢到去他面前宣揚太平與楊帆的風流韻事,但他多多少少還是聽說過一些,不過他并不認為這層關系就能保證楊帆站在他們一邊。

    他們認為自己是兵諫清君側,可對皇帝來說,這無異于謀反。一旦失敗就是身死族滅的結局,面臨謀反大罪時,妻子舉告丈夫、兒子舉告老子的事,歷史上都曾發生過的,情情愛愛一類的玩意兒根本無法保證什么。

    楊帆有家有業、官居四品,是理智成熟的成年人,決不會因為兒女私情,就在這么重大的事情上斷然選擇站在對方身邊。所以如果太平輕率地相信楊帆,他反倒要提醒妹子應該謹慎小心了。

    太平沉默良久,才緩緩地道:“這件事,我會先探探他的口風,再決定是否對他合盤托出。”

    李旦舒了口氣,露出贊賞的目光,道:“茲事體大,本就該格外小心。楊帆那里是一個關鍵,還有一個關鍵就是武家。武家控制著北衙的精銳,如果武家不同意兵諫,這個計劃成功的可能就微乎其微。”

    太平公主點點頭道:“經過這幾年的休養生息,我們在朝中的確積蓄了一支力量,但是最大的問題是,我們始終沒有機會掌握兵權。兵諫的時候,沖入宮中誅殺二張或許用不了多少人,但是要控制宮城、皇城,就必須要有兵權在手。而沒有現在把持著軍權的武氏家族點頭,我們毫無機會。”

    李旦道:“所以,我們必須得說服武氏家族與我們合作。”

    太平公主頜首道:“這件事交給我吧!”

    兄妹二人又計議了一番,因為現在是串聯各方勢力的時候,盟友還未確定,無法確定具體的兵諫計劃,所以二人也討論不了太具體的東西。

    李旦來探望妹子,本是很尋常的一件事,但是因為二人現在正策劃著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自然就有些心虛了,李旦不敢久留,看看時辰差不多了,就匆匆告辭。

    太平把兄長送走,回到書房坐下,沉思良久,仰首望著屋頂承塵,緩緩地道:“高祖皇帝欲立建成,太宗皇帝于玄武門發動兵變,把他將要失去的一切搶了過來,你覺得,如果我們再發動一次玄武門之變,我們能不能像太宗皇帝一樣獲得成功呢?”

    書房里除了她已經空無一人,可她說這話的語氣又不像是仰天自問,那么她是在和誰說話?

    太平公主身后,是一幅“花開富貴圖”的坐屏,屏風上繪著一朵朵嬌艷美麗的牡丹花,隨著太平公主的詢問,屏風后面悄然走出一人,長身玉立,輕衫如雪,俊美之中透著一股勃勃的英武之氣,正是楊帆。

    楊帆今日來可不是向太平公主通風報信的,雖然他因為觸手甚多,已經隱隱察覺了一些征兆,卻也只是通過他的人,察覺到張柬之等一些人正在秘密地接觸,至于他們磋商的具體內容自然一無所知。

    這種情況下,他不會把那些連捕風捉影都算不上的消息對太平透露,即便他已經掌握了全部內情,他也不會匆匆上門合盤托出,勢必會想一個更妥當的辦法再說,否則以太平的智慧,一定馬上就能察覺到,他掌握著一支龐大的力量。

    事實上楊帆今日登門,只是因為他察覺到張柬之及其一眾黨羽似乎有所圖謀,他不確定太平公主是否也是這個秘密的參與者之一,所以今天是向太平打探消息來了。結果李旦突然登門拜訪,被他聽到了一切。

    太平公主本可以把他安置在別處,但她并不覺得有什么秘密可以瞞著楊帆,不想讓情郎覺得自己把他當成了外人,所以才讓他避到了屏風后面,結果讓他聽到了欲行兵諫的全部計劃。

    從這一點上來說,女人和男人的確在先天上就有著很大的不同,男人總是相對更理性一些,如果換作楊帆,即便不是繼嗣堂這種在太平立場上絕對不能接受的秘密,只要是機密,也不會貿然讓她與聞。

    哪怕楊帆沒有繼嗣堂顯宗宗主的敏感身份,沒有任何秘密可以瞞著她,他也寧可在事后仔細斟酌一番再透露給她。而大多數女人一旦涉及到感情就不是那么理智了,這一點連一代天驕武則天都無法免俗,自然也不能苛求太平。

    玄武門是實施兵諫的唯一選擇,楊帆早晚要被拉扯進來,現在楊帆已經聽到了事情的全部經過,太平公主便干脆繞過了試探、接觸、聯手的正常過程,直接與他商量大事了。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

    楊帆說出了他在五丈原觀望葫蘆溝三國古戰場遺跡時發出的那句感慨。

    “再完美再縝密的計劃,也可能因為一點小小的失誤或者意外而功虧一簣。但是即便是一個漏洞百出的計劃,如果運氣夠好,也未必不能成功。你現在要考慮的不是事情最終成功與否,而是……是否決定參與其中。”

    楊帆在太平對面坐下,就坐在李旦方才所坐的位置上,臀下的坐墊似乎猶有余溫。

    太平公主一字一句地道:“我已經決定參與,我決定的事,就決不會更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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