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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0章 3國內亂
醉枕江山全文閱讀作者:月關加入書架
    整個正月,長安都是在一種舒緩而懶散的氣氛中度過的

    吐蕃內亂,諸王子爭位,已然是自顧不暇,同突厥的合兵之策自然瓦解。 M

    論彌薩是吐蕃大將,他也有自己的部落,也有最合乎本人和本部落利益的王子想要擁戴,如今和親的男主角已經死了,他還留在長安做什么,在得知這一噩耗的第二天,他就倉慌辭駕,趕回吐蕃,參與權利之爭去了。

    吐蕃的放手,讓突厥頗有一些孤掌難鳴的感覺,但突厥使者莫賀干不能像論彌薩一樣灰溜溜地離開,他仍滯溜長安徘徊不去,武則天的態度這時明顯強勢起來,莫賀干十次求見難得一回允許,形勢比人強,莫賀干也無法咄咄逼人了。

    出了正月,春風漸漸回暖大地,大周皇朝也迎來了兩樁喜事。

    為了躲避與吐蕃和親,相王為兩個年歲最長的女兒仙源、壽昌緊急選定了夫婿,如今吐蕃雖因內亂不再逼親,但已經定好的親事自然還要舉行,所以武則天下詔,為壽昌和仙源成親。

    武則天讓鸞臺出降制曰:“相王女壽昌縣主,仙源縣主,并稟靈天漢,漸訓王門,質耀桃李,性芬蘭蕙。帝孫將降,甫及笄年,國人所承,允歸時望。清廟齋郎崔珍,太子左奉御薛伯陽,并地襲衣冠,躬履名教,風猷美茂,才藝紛綸。飛鳳之占,既合其吉;乘龍之背,宜膺雙舉。壽昌縣主可出適珍、仙源縣主可出適伯陽······”

    旨意一下,兩家馬上籌備婚事,就在陽春三月,為兩位縣主舉辦了婚事。婚宴上,相王諸女匯聚一堂,在后宅里也開了一桌,她們雖然年幼,也吃了些米酒·畢竟是大喜的日子。

    清陽舉起杯,對眾姐妹道:“吐蕃王暴斃,我等姐妹得以逃過一劫,這都是十娘的功勞啊·眾姐妹們,還不舉起杯來,咱們合敬十娘一杯,以示謝意。”

    清陽本是調侃李持盈,眾姐妹聽了都嘻嘻哈哈地舉起酒杯,李華婉擔心小妹臉上掛不住,急忙去扯清陽的衣襟·卻已攔的遲了。

    誰料李持盈卻絲毫不惱,她臉含淺笑,坦然舉杯·受了姐妹們的一敬,眾姐妹只道她是在硬撐架子,誰知李持盈卻是暗自得意:“哼!這事兒本來就是我托人幫忙,才幫你們化解了的,受你們一敬也是應該的。”

    李持盈先入為主,已經認定吐蕃王的暴卒是楊帆做的手腳了,只是礙于先前的誓言,她又是極重然諾的人,不好把這個秘密宣諸于眾。在這小妮子心里·已經把楊帆視若神人了。

    其實,早在她聽三哥講起楊帆如果巧妙-運籌,把廬陵王從房州安然救回洛陽的時候·就已經把楊帆敬若天人了,若非如此,她也不會急病亂求醫·認為只要楊帆肯想辦法,就能幫她解此大劫。

    也正因為她早認為楊帆有神鬼莫測之能,這一遭才把吐蕃贊普之死歸功于楊帆。不過,吐蕃贊普受了南詔瘴疫而死,雖是不可預料的意外,但利用南詔牽制吐蕃,主意確是楊帆出的·事情也是他促成的,只是這個結果并非他的手段·李持盈也算猜對了一半。

    吐蕃因贊普暴卒軍中,未及安排后事,眼下是真的陷入內亂了。

    相王府兩位縣主出嫁的時候,楊帆就已收到吐蕃內線傳來的消息,吐蕃諸王子爭霸的事情已經“塵埃落定”,選出了新王。

    眼看各大部落各擁其主,整個吐蕃要分崩離析,皇太后沒廬氏尺瑪蕾急忙出面,以太后之尊垂簾聽政了。

    太后聽政以后,果斷地立年僅七歲的孫子棄隸贊為贊普,棄隸贊的母親叫贊莫托,家族勢力極為龐大,太后尺瑪蕾的娘家同樣極有權勢,兩大家族合力,再加上太后選立王孫屬于名正言順之舉,這才確定贊普之位。

    不過,這只是保證了表面上的安定,各位王子背后的部落、家族并不甘心,王權急劇衰落已成事實,又沒有一個強大的相權壓制,很多部落開始自行其事,王權政令已難以貫徹整個吐蕃。

    楊帆與沈沐會唔后評估了一番,認為吐蕃至少要亂上二十年,直到這棄隸贊成年之后,如果他能像松贊干布一樣成為一代雄主,吐蕃才會恢復元氣。至少二十年內,吐蕃已很難再對中原構成威脅。

    兩個人的這番評估,是在充份了解吐蕃各方勢力情況,又得到“觀天部”諸多智者參詳之后才得出的結論。事實上,棄隸贊成年后并未成為一代雄主,此后的列代吐蕃贊普也都沒有再出現過松贊干布那樣的一代豪杰。

    吐蕃的衰落,從這個時候就開始了,從這個時候起,吐蕃就一直在走下坡路,直至亡國。

    相王府兩位縣主出嫁三天,正式回門兒的那一天,西域也傳來了唐休的好消息。唐休到了碎葉城,對十姓部落又打又拉、軟硬兼施,空頭支票不要錢似的往外開,把十姓部落領忽悠的五迷三道。

    十姓部落之主烏質勒被大周正式封為郡王,承認他是突騎施汗,他從此可以名正言順地把斛瑟羅一腳踢開,正式成為十姓部落之主,算是得到了最大的實惠,所以欣然同意出兵。

    烏質勒出兵討伐默啜,不僅可以得到大唐!更一步的支持,也符合他自己的切身利益,畢竟東西突厥從分裂就成了世仇,他既然取代阿史那斛瑟羅成為西突厥之主,那么向東突厥之主默啜動進攻,就是他必然的立場。

    烏質勒擁有雄兵二十萬,僅有默啜的一半,但是默啜的領土疆域太廣,各處都需要駐兵把守,尤其是與大周接壤地段,因此實際可以調動的兵馬并不比烏質勒占優,這一來默啜在東線的戰事只能全面停止,抽調兵馬迎擊烏質勒。

    莫賀古在得知這一消息之后,也立即改變了態度。他現在要做的不是向大周逼婚,而是向大周示好,努力修復兩國關系,免得大周與十姓部落聯手·再從他們背后捅上一刀。

    楊帆和沈沐這對好損友對吐蕃、突厥相繼后院失火的事,自然是極為幸災樂禍,可他們沒有想到,武周外患一去·也開始內訌了。

    這場內亂,自然還是百官與二張之間的戰爭。

    二張與百官之間一直摩擦不斷,但是導致雙方全面開戰的導火索卻是張昌期。

    張昌期上次被御史臺彈劾貶官,武則天拉了偏架,動用皇帝的權力,對他明升暗降,“貶”為岐州丞。張昌期到了岐州·正趕上吐蕃與突厥聯手入侵,張昌期叫苦不迭,卻不敢棄城逃走·好在他們前面還有邊軍駐守,只好緊閉城門,忐忑待敵。

    結果沒多久,先是陳大慈在茂州大捷,吐蕃各路兵馬因而不敢再輕舉妄動,繼而吐蕃贊普親征六詔,結果染上瘴疫死在軍中,吐蕃諸王爭霸,一場內訌·武周邊患解除,算是有驚無險。

    這時候,張昌期的機靈勁兒倒是上來了·他假模假樣地率兵“追殺”了一陣,連吐蕃兵的影子都沒看到就“凱旋班師”,張昌期隨即上書說他大敗來犯之敵·讓他的堂兄弟為他請功。

    二張有了這條理由,自然整日里央求武則天,武則天捱不住這兩個情郎的軟磨硬泡,只好答應幫張昌期物色個官職。這一日早朝,吏部報雍州長史出缺,武則天馬上想到了她答應情郎的事,便環顧眾宰相·問道:“雍州長史出缺,誰人可以勝任?”

    魏元忠出班奏道:“薛季昶可以勝任。”

    這薛季昶原本就是雍州長史·現在是右臺大夫,比起以前清貴了許多,卻不及以前權重,魏元忠想讓這位同僚好友再任雍州長史。天子老邁,變天在即,多掌握一些實權,將來的把握就更大一些。

    宰相之中,楊再思、蘇味道、韋承慶、韋嗣立都與二張交情深厚,但是這件事生的突然,他們事先并未得到二張授意,自然不會提名張昌期。

    武則天知道不能指望宰相們舉薦,便主動提起道:“薛季昶久任京城,朕另有重用。近來,岐州丞張昌期擊退吐蕃來犯之敵,立下了戰功,朕想讓張昌期任雍州長史,眾宰相以為如何?”

    楊再思、蘇味道等宰相這才明白武則天的意思,連忙躬身道:“陛下圣明!”

    魏元忠卻又越眾而出,高聲道:“張昌期不可任雍州長史!”

    武則天眉頭微微一蹙,問道:“魏相何出此言?”

    魏元忠道:“張昌期年少無知,不諳地方政務。在岐州任上短短時日,更難談得上什么歷練。雍州乃帝京(雍州即京兆府,治設長安),政務繁冗,豈是張昌期可以勝任的?此人與薛季昶比較,優劣一看便知。”

    本來,眾宰相都有舉薦官員的權利,現在楊再思、蘇味道等人已經明白了武則天的意思,只要武則天再堅持一下,這幾位宰相一定出面幫腔,可武則天也知道張昌期無論是資歷論、才干、聲望都不勝任雍州長史之職。

    武則天假公濟私,便沒了那么大的底氣,被魏元忠一說,竟爾沉默不語起來。楊再思、蘇味道等人都是老滑頭,一看天子都沒堅持,自然不會出面說話,萬一張昌期在雍州任上出點什么事,他們作為舉薦人也要承擔責任的,此事竟不了了之。

    二張聽聞此事后,不禁勃然大怒,張昌宗拍案厲喝道:“這魏老兒一而再、再而三地與我張家為難,是可忍,孰不可忍!”

    一向比他穩重的張易之也被魏元忠惹惱了,大怒道:“這個不識抬舉的老東西,當真蹬鼻子上臉,以為我們張家人好欺負么?不給他點顏色看看,這老朽必定更加猖狂!”兩兄弟一番商議,針對魏元忠的報復旋即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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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1章 灞柳風雪起
醉枕江山全文閱讀作者:月關加入書架
    陽春三月,春和景明。m白茫茫的柳絮漫天飛揚著,仿佛隆冬時節的一場大雪。

    然而,這場大雪之下,卻是寒煙籠翠、岸柳新發,一派春日氣象。

    柳色如煙絮如雪,乃是長安八景之一,被稱為“灞柳風雪”。

    此情此景,美則美矣,卻只宜遠觀。對于置身其中的人來說,卻是不勝煩惱。

    比如此刻正站在灞橋邊的楊帆和薛懷義,一旁若香姑娘頭戴“淺露”,對這紛紛揚揚的柳絮倒還沒有什么感覺,楊帆和薛懷義就得瞇著眼,說話也得格外小心,避免無孔不入的柳絮鉆進嘴巴。

    “我會叫人把薛師一路送抵揚州,然后在那里換乘大船出海。船只和人手都很可靠,薛師盡管放心。”

    薛懷義笑道:“十七啊,如今的你還真是了得,沒想到你和南洋、東瀛還有這么密切的來往。這支船隊就是你的吧?灑家如今雖然住在京都,可日本各路諸侯對灑家都要給幾分面子的,今后你的人若在東瀛遇到什么麻煩,就讓他們到京都本原寺來找我!”

    薛懷義幾經坎坷,為人已不似當年般粗鄙,但是性情疏狂依舊,這番話說來當真是豪氣干云。不過,他的狂傲一直都是有底氣的,以前在中原有武則天給他撐腰,現如今在東瀛,是因為他有足夠的勢力。

    “多謝師傅。師娘,祝一路平安!”

    楊帆又轉向若香,微笑著向她欠身施禮。若香是個十六七歲的小姑娘,比楊帆還小了許多,可她的身份擺在那兒,所以楊帆禮數十分周到。若香向他按膝還了一禮,淺露下隱約看到一張極俏麗的笑靨。

    “好啦好啊,咱們都是大男人,就不要來那些兒女情長的把戲了,走了走了,這就走了,灑家在東瀛等你來看我。”

    薛懷義見弘一和弘六也要上前與楊帆告別,便用力擺了擺手,轉身大踏步走上船去,若香立即亦步亦趨地隨在他的身后。弘一和弘六對楊帆抱拳道:“保重!”便隨著薛懷義快步上船。

    不遠處,日本遣唐執節使和大使、副使一齊向船上鞠躬施禮,還有幾位日本僧侶也雙手合什,薛懷義在船頭站穩,雙手抱拳,向他們行了一個羅圈揖。楊帆看著他的動作,怎么看怎么像街頭賣藝。

    可一個街頭賣藝、兜售大力丸的下九流人物,能有薛懷義這般傳奇經歷的,古往今來還有哪個?就連楊帆想起來,都不由得感嘆人生際遇之奇。

    船帆升起,纜繩解開,大錨嘩嘩地絞上船去,隸屬順字門的大船緩緩離岸了,渭河兩岸是綠油油的田疇,一片新綠的樹木中間就是那條春水浩蕩的大河,大河上白帆如一片新云,緩緩駛向遙遠的天際……

    薛懷義的船離開灞上之后,楊帆就策馬返回長安了。日本遣唐使的那些人沒有與他同路,那些人對灞上煙柳的迷人景致似乎很有興趣,送別小寶大師之后,他們就留連于灞上,欣賞起風景來。

    楊帆派了人為他們伴游,又與他們約定來日飲宴的時間,便策馬告辭了。這些人有的本來就是日本官員,有的學成歸國后也必定能成為一方人物,都是楊帆今后用得上的人,自然要有所聯系。

    楊帆為了避免與隱宗發生利益沖突,所以把顯宗的勢力發展確定為東方和南方。楊帆在南方各州有雄厚的人脈基礎,很容易就保證了他的勢力滲透。東南沿海一帶早就商船稠密,楊帆的師傅又是南海一方霸主,所以這條線上的建設也異常順利。

    至于東面,新羅往北已經被沈沐搶了先機,楊帆的主要目標就放在了扶桑。但他著手經營東瀛的時間比較晚,在那里的勢力還很單薄,如今雖有了薛懷義的照拂,等于在日本有了一個最大的內應,但是和這些遣唐使保持密切的聯系,將來他在東瀛的人脈才會更廣泛,對他的勢力發展也必定大有益處,這個機會自然不容錯過。

    楊帆將到城門時,遠方忽有一隊人馬策騎而來,奔跑甚速,道路上濺起一路輕塵,許多進城的百姓為此都避向道路兩旁。

    那隊人馬最前方有幾個豪奴開路,到了城門前他們也不知與守門官說了幾句什么,守門官就趕緊讓人大開城門,搬開障礙,放那些人進城。城門開時,那群人堪堪趕到城門,幾乎未做任何停留,便長驅直入。

    楊帆從那群人中看到幾張面孔有些眼熟,卻大多叫不上名字,只隱約記的他們都是關中世家人物,其中只有一人楊帆記的很清楚,因為那人是杜文天的父親,樊川杜氏家主杜敬亭。

    眼見這些人物突然聚在一起且行色匆匆,楊帆不禁暗暗納罕:“難道出了什么事了?”

    楊帆回城后便派人去打探那些人的消息,自己則返回隆慶坊,沿朱雀大街一路行去,將欲折向隆慶坊時,路旁一座坊內忽又有數十騎駿馬出來,馬上的騎士大多頭戴軟腳幞頭、身著襕袍,腳蹬烏皮**靴。

    既然是這樣的服色打扮,那么不是身著燕服的官員,就是有功名在身的士人了,眼見他們神色肅然,一路匆匆,沒有一人說笑,不像是聚眾出游的樣子,便引起了楊帆的注意。楊帆一打量,在人群中又發現幾張熟面孔,被眾人簇擁于前的可不正是當朝肅政大臣,御史中丞宋璟么。

    宋璟神色冷肅,目蘊怒火,楊帆一看心中便道:“一定出事了!”

    沒多久,他派去打探消息的人便送回了詳細消息,果然出事了。

    ※※※※※※※※※※※※※※※※※※※※※※※※※

    二張并不是善于隱忍的人,即便張易之也只是比張昌宗沉穩一些。兩兄弟一俟決定向魏元忠發動反擊,馬上就開始著手實施了。

    他們利用一切機會向武則天進讒言,他們說:魏元忠曾公開揚言,一旦太子繼位,必先誅二張!他們說,魏元忠結納私黨,蠱惑他們說,天子老邁,不如早早投靠太子,以保富貴榮華……

    魏元忠的確是忠于太子的人,這一點從他在朝堂上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武則天都能感覺的出來。魏元忠也的確在拉幫結派,其實為官的哪有不結黨立派的,越是重臣越是如此。

    古往今來,不管是真正想做一番事業還是只為鞏固個人權位,但凡掙扎于宦途的人,不管權位高低,都有自己的一個小圈子,就連以孤臣自詡的來俊臣都有一班黨羽。

    真正達到孤臣境界,混的姥姥不親、舅舅不愛,清流濁流、忠奸兩道都敬而遠之不愿結交的大概也就是大明朝的奇葩海瑞大人了。

    只是后人習慣于把他欣賞的古人結黨稱為忠義同道,而厭憎的人物結黨稱為狼狽為奸,對天子來說,只要結黨,就是他厭惡和警惕的,為了什么目的都不影響事情的性質。

    魏元忠也的確說過一些抨擊二張甚至對武則天不滿的話,雖然他不會說的像二張告訴武則天的話一樣露骨,但二張只是有所夸大,或者把魏元忠沒有說出來的潛臺詞給直接說破了,倒也不是捕風捉影,空口無憑。

    因為這些原因,再加上晚年的武則天對兩個情郎感情上的過度依賴與信任,她完全采信了二張的話,武則天由此產生了極大的憤怒,她認為這是對她的不敬,對她權威的挑戰。而武則天對一切試圖挑釁她權威的敵人,一貫的態度就是嚴厲打擊,寧殺錯,勿放過!

    她自我反省的結果,認為群臣之所以如此肆無忌憚,是因為她這幾年太過寬容了,群臣已經對她失去敬畏,于是,她決定嚴懲魏元忠,殺一儆百。但她也知道,僅憑這些話,頂多判魏元忠一個出言無狀,無法嚴懲一位宰相,于是她授意二張,要找出一個更嚴重的罪名。

    既然決定立威,武則天就決定不惜一切手段了,二張心領神會,馬上就炮制出了一個武則天一貫用以打擊政敵的拿手武器:“謀反!魏元忠試圖謀反。”

    魏元忠的背后是當今太子,武則天不認為沒有太子的授意,魏元忠就會如此肆無忌憚,所以她要嚴懲魏元忠,同時敲打一下太子,叫他安份些。二張剛剛炮制出魏元忠謀反的證據,武則天就下詔拘捕魏元忠。

    這幾年,太子身份確立,還政于李成為未來必然的事實,天子老邁,殺戮之心遠不及當年,確實令朝臣從力量到膽量都恢復了一些元氣,以前宰相們被捕,群臣也會努力營救,但他們采用的手段多是上書言事。

    天子留中不發,群臣也不敢再有更多的諍言,可這一次武則天似乎捅了馬蜂窩,群臣的反彈比以前要嚴重的多。朝堂上、奏疏上,文武百官利用一切手段,密集轟炸似的開始進諫,每天都有大批的人求見皇帝。

    武則天是真的老邁了,她的精力已不足以支撐她與群臣周旋,做針鋒相對的斗爭,如此種種,弄得武則天疲憊不堪,每天只有回到內宮,她才能夠得到短暫的安寧。

    群臣反擊的火力如此兇猛,當然不能只靠他們自發的力量,這一次反彈力度如此之大,是因為幕后有人撐腰,但這個人既不是太子也不是相王,楊帆獲悉事情全部經過的時候,這個人已經趕到楊府等著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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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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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2章 戒急用忍
醉枕江山全文閱讀作者:月關加入書架
    正在楊家等著楊帆的這個人就是太平公主。 m太平公主也早發覺群臣針對二張的舉動,但她一直未予制止,目的是想利用群臣試探一下母皇如今的態度和可以容忍的底限,如果群臣攻訐二張成功那固然好,如果失敗也不傷元氣。

    但是官場爭斗哪有那么容易置身事外的,她被牽連其中卻是二張所為。二張得到武則天的暗示之后,有恃無恐地給魏元忠編排了一個謀反的罪名,張易之靈機一動,順手把司禮丞高戩也當成魏元忠的同謀加了進去,而高戩正是太平公主的門下。

    太平公主自從開衙建府以來就不斷擴張勢力,二張也在迅速擴充勢力,為了爭奪一些官位,雙方不可避免地產生了摩擦,太平公主又不像婉兒一般對二張多存忍讓,因此雙方早就有了積怨。

    而且二張也清楚,太子和相王一向怯懦,只有這位太平公主才是李唐宗室的中流砥柱,只有把她扳倒才能讓來自李唐一派的威脅徹底消失,所以他們把高戩劃為魏元忠的同黨,只要高戩罪名成立,他們就可以再發動一波攻擊,把矛頭指向太子和太平公主。

    武則天根本沒有注意過這個權位不重的司禮丞,看到高戩的名字時,她還真以為高戩是魏元忠的黨羽,所以一并下詔鎖拿了。這一來卻讓太平公主勃然大怒,她若不能保住高戩,勢必影響她正在擴充的勢力,她又豈能置身事外。

    因此一來,太平公主才成了此番群臣反擊二張幕后的最大支持者和策劃者。一聽說魏元忠被捕,太平公主馬上發動她的人進諫,同時去找她的兩個哥哥商議對策,只要這兩位兄長站出來表個態,忠于他們的勢力必定會全力以赴。

    到時候,即便強勢如武則天也未必就敢讓君權和臣權形成如此嚴重的對立,她已經太老了,現在最需要的就是平穩過渡,到時對魏元忠一案高高舉起,輕輕放下是唯一的選擇,高戩自然也可以轉危為安。

    誰料太子李顯早就被他的母親嚇破了膽,根本不敢出面。而且,他認為他現在已經是太子,武氏家族已經放棄角逐太子之位,二張再怎么折騰也不可能成為皇帝,他沒什么好急的,只要耐心等幾年,皇帝一定是他。因此李顯不但不愿與太平公主一起出頭,被太平公主說的急了,還發了一頓牢騷,言語之間對魏元忠頗多怨恚,埋怨他無事生非,活該受此教訓。

    太平公主對這位沒擔當的皇兄真是失望極了,無奈之下她又去找相王,相王倒是比太子多了幾分血性,可這件事根本與他無關,此事如果真能牽連到太子,對他說不定還會有意料之外的好事,太子自己都不出頭,他何必多事?

    太平公主在兩位兄長那里一連碰了兩顆釘子,當真有些心灰意冷。可她又不想就此放棄,只能繼續發動自己一派的力量通過諍諫營救魏元忠和高戩,至于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共同對抗二張,那是想都不用想了。

    可以團結的最大力量就是太子和相王,太子和相王不愿出面,太子派和相王派就形不成合力,除了太平公主的人,就只有本屬于太子派且與魏元忠有私交的那些大臣出面,太平能夠聯絡的力量只剩下梁王了,可梁王會為他們出面嗎?

    這個問題的結果不問可知,所以太平公主根本沒有嘗試聯絡武三思。徬徨無計、心力憔悴之際,太平公主來了楊帆家。

    太平并不知道楊帆掌握著一支極其雄厚的政治力量,這支力量的主體雖是世家和士子階層,卻可以透過千絲萬縷的聯系向政壇施加巨大影響。她只是軟弱無力的時候,本能地想在情郎這里得到一絲慰藉。

    此時,奉宸監里,張氏兄弟也正緊張地商議著對策。他們事先沒有預料到會引來群臣如此強烈的反彈,如果他們早知群臣的反應會如此激烈,或許他們就不會把高戩列為謀反的同謀了。

    而今,魏元忠和高戩在獄中完全否認強加給他們的一切罪名,如今的三法司已經沒有周興、來俊臣、索元禮那樣的酷吏,三法司的官員們大多心向李唐,他們不會大刑逼供,甚至還默許獄吏們為魏元忠和高戩內外溝通聲息。

    魏元忠和高戩知道群臣正在奔走營救后,他們在獄中的態度更是堅決。武則天命三法司提審了幾次,都沒有拿到兩人一句口供,魏元忠更是反戈一擊,援引當年武則天在御前召見被來俊臣誣陷謀反的狄仁杰等七大臣,親自詢問案情的舊例,要求在御前與二張對質。“巧的很”,宋璟等朝臣也恰在此時進諫,要求廷辨,以明是非。

    武則天無奈之下,只得答應在廷上讓舉告一方與被告一方當眾對質,以判明魏元忠和高戩是否有罪。隨著身體的衰老和精力的衰退,武則天對朝堂的掌控力確實越來越差了,換作十年前,她怎會被朝臣們逼得這般“狼狽”。

    自朝堂下來,武則天馬上把此事告訴了二張,罪名是他們提供的,他們自然要負責提供證據。張易之和張昌宗一聽就著了慌,他們的謀反罪名本就是捏造的,真要較真,哪有真憑實據。

    兩人密議一番,張易之道:“咱們必須得找個人證,有供詞,有人證,才能定他們的罪!”

    張昌宗松了口氣,道:“這事兒好辦,我讓馬韓出面做人證,叫他一口咬定魏元忠和高戩,就說親耳聽他們說過那些大逆不道的話不就成了?”

    張易之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道:“糊涂!馬韓是咱們奉宸監的人,讓咱們的人出面做人證,你說天下人能心服口服么?”

    張昌宗摸了摸下巴,遲疑道:“要不,咱們重金收買?坊間有許多亡命的潑皮,只要咱們出得起價錢,他們一定……”

    張易之又打斷了他的話,道:“一個潑皮,居然聽見過當朝宰相說過什么,可能么?”

    張昌宗瞪眼道:“這也不成,那也不成,那你說怎么辦?”

    張易之沉吟半晌,斷然道:“張說!咱們讓張說出面!”

    張昌宗一怔,訝然道:“張說,他肯么?”

    張說此時官居鳳閣舍人,張說年及弱冠就高中進士,殿試廷策時,他的策對又被武則天評為第一,乃是當今世上有名的大才子。此人與高戩素有交情,要讓他出面指認老友謀反,張昌宗不免有些含糊起來。

    張易之卻道:“正因為張說與高戩私交不錯,再加上他官聲素來卓著,由他出面指證的話,才能成為最有力的證據。”

    張昌宗苦笑道:“這我知道,可是張說肯為咱們做人證嗎?”

    張易之道:“雖然張說與高戩有些私交,不過兩人政見一向不合,我想……他們之間怕也談不上有多么深厚的交情。”

    張昌宗神色一動,急忙問道:“竟有此事?”

    張易之點點頭,道:“高戩曾經想引見張說與他一同拜入太平公主門下,可張說卻不肯答應。后來更因坊間有關于太平蓄養高戩等人為面首的流言蜚語,張說便以此為由,疏遠了太平。

    我們編撰《三教珠英》時,張說出力甚巨,我也沒有虧待了他,正因編撰《三教珠英》,他一個沒什么背景后臺的人才榮升鳳閣舍人,這算是我于他的一段恩情吧?如今,我們只要許之以高官厚祿,他未必就不會為我們所動。”

    張易之對張昌宗附耳私語道:“你去,先把他找來,到時候,我利誘,你威逼,咱們兩個雙管齊下,他若答應做人證,高官厚祿任他選擇,他若不答應,那就斷了他的前程,不怕他不乖乖就范!”

    張昌宗連連點頭,隨即就離開奉宸監,親自邀請張說去了。

    ※※※※※※※※※※※※※※※※※※※※※※※※※

    楊帆獲悉當朝宰相被捕,這可是近幾年來不曾發生過的大事,楊帆趕緊入宮了解詳情。他有千騎將軍的身份,出入宮闈比皇親國戚們還要便利,很快就從婉兒那里掌握了第一手資料。

    楊帆從宮里出來,剛剛回到府邸,莫玄飛就湊上來小聲道:“阿郎,太平公主來了。”

    莫玄飛知道自家主人與太平公主之間的暖昧,是以聲音放得極小,楊帆一怔,低聲問道:“她在哪里?”

    莫玄飛向那花草繁盛處一指,楊帆會意,便轉身往矮山上登去。一座紅色五角小亭中,小蠻正陪著太平對坐聊天,亭邊枝繁葉茂,碗口大的奇花沉甸甸地垂在她們身側,兩女卻比鮮花還要嬌麗。

    看見楊帆自小徑上分花拂柳地走來,小蠻馬上盈盈起身,嬌聲喚道:“郎君。”

    楊帆向她點點頭,又對太平笑笑,拱手道:“殿下來了。”

    小蠻向他微微一笑,柔聲道:“郎君陪殿下小坐,奴家去準備酒菜。”

    小蠻向太平告罪一聲,便姍姍離去,楊帆在她剛剛坐過的位置上坐下,看看太平神色不愉,便笑了笑道:“怎么,因為高戩被抓的事不開心了?”

    太平恨恨地道:“打狗還要看主人呢!二張這分明就是沖著我來的,這件事,我絕不與他們善罷甘休。”

    楊帆嘆道:“說起來,魏相的性格也是太耿直了。既然對二張彈劾無效,天子維護之意明顯,那就暫且隱忍嘛,何必把對二張的厭憎表現的那么明顯,如果他們肯虛與委蛇,二張又怎會鋌而走險?現在可好,二張只是丟了個小丑,他們卻吃了大虧,真是不智。”

    太平白了他一眼,嬌嗔道:“這叫什么話!若非早知你的為人,只聽你這番話,我還以為你是二張一邊的呢。”

    楊帆笑著安慰道:“好啦好啦,事已至此,你生氣也于事無補,還是把眼光放長遠一些吧。”

    太平賭氣道:“人家頭發長見識短,眼光放不長遠!”

    說到這里,她忽然察覺楊帆話中有話,不禁訝然抬眸,道:“眼光放長遠?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楊帆此番進宮已經打聽明白,想要殺一儆百的人就是武則天本人,二張只是一個執行者,這官司怎么打?

    楊帆便道:“你呀,你以為什么人都敢胡亂誣陷他人謀反么?當初周興、索元禮一班人敢動輒以此為理由鏟除大臣,那是因為皇帝也需要他們這么做。至于來俊臣,那是瘋狗一只,不可以常理來揣測了。你看二張像來俊臣一樣瘋么?”

    太平公主何等慧黠,楊帆雖然說的含糊,太平公主卻一聽就懂,不禁失聲叫道:“你是說,此事乃母皇授意?”

    楊帆輕輕嘆了口氣,沒有說是,也沒說不是,只是沉吟著道:“二張此番有備而來,你想救高戩,很難。”

    太平公主咬了咬嘴唇,道:“難也得做,我能坐視不理么?”

    楊帆道:“壯士解腕,該放手時一定要放手,不然,本該斷一指的,你卻要連手臂都葬送了,此智者不為之事!令月,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忍得一時之氣,來日才會有更有力的反擊呀。”

    太平公主扭過身去,默然不語。楊帆沒有再說話,只想讓她好好想想,誰知片刻之后,卻隱隱聽見抽泣的聲音,楊帆急忙站起,走到她身邊一看,只見太平淚水漣漣,不禁慌道:“令月,你這是干什么?”

    太平泣聲道:“人家欺到我的頭上來了,你不替你的女人撐腰,卻只會一味勸我罷手。你們……你們這些臭男人一個個的都只會明哲保身,難道這天下該讓我一個女人來操心么?”

    楊帆訝然道:“你們?”

    太平負氣地一掙他的肩膀,道:“人家兩位兄長是這樣,你也是這樣,都是膽小鬼!”

    楊帆恍然,輕輕攬過她的香肩,真情流露地道:“如果能夠幫你,你以為我不肯么?經此一事,于你確實有所傷害,可宦途險惡,哪有一帆風順的,如果有那意志不堅的,因為小小挫折便棄你而去另謀高就,你便把他籠絡到門下又何堪重用。”

    太平氣苦地道:“那我就這么忍了?”

    楊帆道:“忍了!忍得一時之氣,方成長久之功!眼下看來,尋常罪名是根本奈何不了他們的。只有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才有成功的可能。在此之前,你一定要忍!”

    任是太平驚才絕艷,氣傲心高,在楊帆面前也得伏低做小,聽了楊帆這番話,太平思來想去,猶豫良久,終是委委屈屈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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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3章 取舍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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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說從奉宸監里出來,心事重重的,就連御史中丞宋璟迎面走來他都沒有看到,宋璟心生奇怪,主動向他打了聲招呼,張說這才如夢初醒,趕緊站定,向宋璟施禮。
    張說強笑道:“承蒙中丞動問,張說無恙,只是……只是小感不適。”張說也無心多言,向宋璟客套幾句,便拱拱手告辭離開了,宋璟看著他的背影,疑惑地搖了搖頭。

    張說是編撰《三教珠英》的主要功臣,因此與二張建立了比較密切的聯系,雖然這種聯系主要是公務上的。今日張昌宗親自邀請,張說很是驚訝,他可沒有想到二張邀請,竟是這樣的一個目的。

    張說從心底里是不愿意做這個小人的,可是面對權勢熏天的二張威逼利誘,張說又不知該如何應對。

    張說沒有什么雄厚的家世背景,他的父親只做過一任洪洞縣丞,他能有今日,完全是因為他出眾的才學和自身的努力,如今他才三十出頭,就已官拜鳳閣舍人,前途可謂十分遠大。

    這也正是張說不愿意拉幫結派,不愿接受好友高戩引薦,投入太平門下的原因。他為人謹慎,不想在如今錯綜復雜、形勢難明的情況下投入任何一派。他只要做好本分,不管誰登基,憑他良好的官聲政績、出類拔萃的才學本領以及清白的政治背景,都會得到重用。

    但是樹欲靜而風不止啊!這場風波終于還是波及到了他的身上。張易之對他許下厚利,只要他答應做證,事成之后,保他一個侍郎之職,只要先到六部做一任實權在握的侍郎,他就有機會晉位宰相。

    雖然張說對自己的仕途一直很有信心。可是對于宰相這個終極目標,他也不敢有太多奢望,在他估計,就算宦途一帆風順。成為宰相也得是他六十歲以后的事,他至少還得奮斗三十年。張易之的承諾,把時間縮短了二十年。

    這個條件的確動人,可若只是利誘。還是不能打動張說,張說不愿為此背上一個一生洗之不去的污點。可張昌宗同時還對他進行了一番威脅,如果他不肯照做,就貶他到嶺南。終老于縣丞任上。

    就憑當今女帝對二張的寵溺,張說相信他們說得出做得到。張說不肯投入任何一派,的確令他地位超然。恰也因為這個原因。他沒有后臺撐腰,二張可以把他捧上天,也能一腳踩他下地獄。

    正是因為這個威脅,張說才在軟硬兼施之下答應二張,愿意為他們做證。但是剛一離開奉宸監,張說就清醒過來。他從小所受的儒家教育、君子之說,不容許他做出這種沒有品格的事情。而且他也不看好二張的未來。如果從此綁在二張的戰車上……

    然而不答應他們,眼下這一關就過不了。張說愁腸百結,著實難以取舍。沒有人知道他與二張的這番密議,張說也不愿與人商量,他心事重重地回了家,思來想去的,竟是整整一夜都沒合眼。

    ※※※※※※※※※※※※※※※※※※※※※※※※※

    次日沒有早朝,武則天在長生院單獨召集太子、相王、梁王及眾宰相作為見證,讓原被告當堂對質。滿朝文武聞風而動,雖未奉詔,不能進入長生院,卻都聚集在長生院外,翹首等待事情結果。

    上殿以后,對于二張的指控,魏元忠和高戩自然還是一口否認,二張卻言之鑿鑿,雙方爭執不下,姚崇越眾而出,對武則天道:“陛下,二小所言,無人證、無物證,不足以判定宰相有罪!”

    這句話本該由太子來說,可李顯自從一上殿,就像只生了病的鵪鶉似的站在那兒,垂眉耷眼,一言不發。武則天淡淡地道:“可是朕聽說,此案卻有一位關鍵人證,足以證明元忠、高戩有罪!”

    此言一出,殿上眾官員和魏元忠、高戩都是一驚,武則天揚聲道:“來人,宣鳳閣舍人張說上殿!”

    一時間殿上一片嘩然,高戩更是瞪大了眼睛,一臉不可置信的模樣,直到此刻,他仍不相信自己的摯交好友會出面作證陷害他。

    上官婉兒急急向傳旨太監遞個眼色,傳旨太監是小海,作為婉兒的心腹,他馬上心領神會,走出長生院后,小海頭不抬眼不睜,只管拉著長音兒漫聲宣道:“皇帝有旨,宣鳳閣舍人張說,上殿為張奉宸作證!”

    如果小海只宣張說上殿,誰也不會明白宣他上殿何事,至少不會明白他是要替二張做證。可小海此言一出,候立殿外等候消息的滿朝文武誰還不明白皇帝宣張說上殿是要做對魏元忠和高戩不利的證詞?

    早已候立儀門之內的張說被兩個小內侍帶了過來,經這一夜的心理折磨,張說神情異常憔悴,他垂著頭,有氣無力地向前走。眾文武交頭接耳、議論紛紛,御史中丞宋璟突然搶上前去,攔在張說面前。

    張說看見面前出現一雙腳,他慢慢抬起頭,見是宋璟,不由一怔,遲疑著拱手道:“宋中丞。”

    宋璟目光灼灼,正色言道:“道濟!為人名節最重,鬼神難欺啊!你萬萬不可黨邪害正,自求茍免!寧可獲罪流放,也能留芳千古。真若觸怒天子,宋某愿叩闕力爭,與你同死!道濟,千秋功罪,如今都在你一念之間啦!”

    張說聽了宋璟這番話,臉色頓時一變。殿中侍御史張廷珪見狀也振臂大呼道:“夫子之道不可須臾離,朝聞道,夕死可矣!道濟兄,一失足成千古恨吶,你可要好好思量!”

    左史劉知幾也高聲大喝說:“道濟,你讀圣賢書所學何事?如今正是舍生取義時候,萬萬不可玷污青史,累及子孫啊!”

    眾文武都慷慨激昂地勸說起來,張說舉步維艱,好似腿上拴了千斤重擔。小海眼見眾人勸的差不多了,也不敢做得太過明顯,便擺出一副不耐煩的樣子,揚聲制止道:“張舍人,請快些上殿吧,莫讓天子久候。”

    張說本就猶豫難決,不愿做那小人,再被眾文武你一言我一語的勸說一陣,只聽得心頭氣血一陣翻騰,忽然間竟拿定了主意,他咬了咬牙,向眾文武團團行了個羅圈揖,毅然舉步向殿上走去。

    張說走進長生院正殿,向武則天欠身道:“臣張說,見過陛下。”

    武則天還未及說話,魏元忠已越前一步,厲聲喝道:“張說,你想和二小聯手,陷害我魏元忠嗎?”

    張說臉色一變,沉聲反駁道:“魏公,你身為宰相,怎么能說出里巷小人的話來!”

    一旁高戩猶自不敢置信,驚訝道:“道濟兄,你……你真要為二小做偽證?”

    高戩知道,只要張說今日作下偽證,他的項上人頭就要不保,是以神色很是慘淡。

    張昌宗興高采烈地打斷高戩的話道:“住口!你二人今為疑犯,怎么可以干擾證人證詞。張舍人,你曾聽見魏元忠和高戩說過什么大逆不道的話,盡管當著圣人和眾王、眾宰相的面說出來,自有圣人替你做主!”

    張說看了眼一臉驚怒的魏元忠和高戩,向武則天拱手道:“陛下,臣張說如今當著陛下、眾王、眾宰相面前,不敢不據實以答……”

    張說深深吸了口氣,把心一橫,凜然高聲道:“臣實未聽聞魏公與高戩說過那些大逆不道之言,此系二小逼我作偽證。”

    此言一出,滿堂嘩然,魏元忠和高戩固然喜形于色,張易之和張昌宗卻是驚怒交加。慌亂之下,張昌宗脫口而出:“圣人,這張說……這張說與魏元忠乃是同謀,兩人曾同謀造反,所以不敢舉報。”

    武則天心中惱火,暗自埋怨兩個小情郎辦事兒不夠牢靠,就連找個人證都能當堂翻供,眼下不只二張,就連她也被弄得窘迫的很,一聽張昌宗這話,趕緊自找臺階,沉聲問道:“可有證據?”

    張昌宗只是信口一說,皇帝一問,他馬上搜腸刮肚,驀然想起一事,興奮地道:“張說曾勸魏元忠做伊尹、周公。眾所周知,伊尹曾經流放過他的君王太甲,周公曾經取代他的君王攝政,張說這不是慫恿魏元忠叛君造反么?”

    武則天臉色一沉,對張說道:“張說,你可曾說過這番話。”

    張說既然做出了選擇,倒是迅速鎮定下來,他不屑地瞟了二張一眼,對武則天道:“易之兄弟都是不讀書的小人,只知伊、周故事,卻不明其中道理。當初魏公升任三品(三品以上官著紫衣,有資格拜相),臣以郎官身份前往拜賀。

    魏公對眾賓客說‘無功受寵,不勝慚愧’。臣便說了一句:“魏公居伊、周之任,何愧三品。”眾所周知,伊尹、周公乃古之賢相,為臣至忠,天下共仰。陛下用宰相,不讓他們效仿伊、周,那么該學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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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4章 1意孤行
醉枕江山全文閱讀作者:月關加入書架
    武則天聽了張說的話不禁有些無言以對。m周公的確代周王攝過政,可那是因為周王年幼;伊尹也的確流放過他的君主,可那是因為君王無道。待后來成王洗心革面,伊尹又還政給他了。

    當然,今時今日即便君王無道,臣子這么做那也是大逆不道的行為了,可那是千年以前,千百年來,伊尹、周公早就被后人奉為為臣的典范,成為史上留名的賢相,據此怎能判定張說有罪。

    張說既已和二張撕破了臉,干脆一股腦兒全說了出來,慨然道:“陛下,張易之曾對臣言,只要臣為他們做偽證,就保我出任侍郎,繼而薦我為宰相。臣也明白,今日若附和魏公,一旦他罪名確立,張說也是罪不容誅。可臣實在不敢昧心誣證!”

    “你胡說!你……,圣人,臣冤枉,臣冤枉啊!張說為了替魏元忠脫罪,有意陷害微臣,請圣人為臣主持公道!”

    張易之和張昌宗慌了神,連忙跪倒在武則天面前,事已至此,他們只能全盤否認,根本不承認與張說私下有過接觸了。

    楊再思和蘇味道等人面面相覷,不約而同地選擇了繼續裝聾作啞,姚崇卻挺身而出,大聲道:“陛下,二張陷害宰相,此事非同小可,臣請陛下徹查此案!”

    武則天見張說不但未能證明魏元忠有罪,反讓二張成了陷害忠良的嫌犯,心中真是憤怒已極。她事先已得二張面奏,知道張說答應替他們做證的事,如今卻出爾反而,令武則天厭憎之極。

    武則天拍案而起,沉聲道:“把魏元忠和高戩押回大牢,容后再審!”

    姚崇急道:“陛下!”

    武則天理也不理,拂袖又道:“張說是此案重要人證。一并拘押、待審!”

    姚崇怒道:“陛下!今既不能證明魏相有罪,便應予以釋放!”

    武則天面沉似水,一言不發,只管返身離去。

    姚崇臉色鐵青。隨即走出長生院,站在階石上把發生在殿上的事情經過向群臣控訴了一遍,此事在文武百官之中立即引起了一片軒然大波。

    次日朝會,正諫大夫、同平章事朱敬當庭抗言:“陛下!魏元忠素以忠正著稱。今二張以張說為證,張說卻反證魏元忠無罪,如此情況,陛下就該開釋忠臣。陛下依舊羈押魏相與高寺丞,連做證的張舍人都拘押了,如此不公豈不令天下失心?”

    更有人言辭激烈。直指武則天本人:“陛下革命之初。不失為納諫之主;暮年以來,竟成受佞之主耶?自元忠下獄,里巷洶洶,皆以為陛下委信奸宄,斥逐賢良。忠臣烈士,皆痛心于私室而緘口于公朝,蓋畏易之兄弟之勢。徒取死而無益。方今賦役煩重,百姓凋弊,加以小人專恣,刑賞顛倒,竊恐人心不安,別生他變,爭鋒于朱雀門內,問鼎于大明宮前,陛下將何以謝之?何以御之?”

    武則天勃然大怒,呼來站殿將軍,戟指怒喝道:“把他們拖出去,統統拖出去!”

    朝會不歡而散,太平公主聞訊大喜,邀楊帆過府,興致勃勃地對他道:“二郎,這一遭你可判斷有誤了,嘻嘻,二張欲以張說為證,如今反讓他們亂了陣腳。滿朝文武群情洶洶,正可為我所用。我打算明日入宮向母皇當面進諫,營救魏相與高寺丞出獄。”

    楊帆在御前有婉兒為耳目,再沒有人比他更了解武則天此刻的心態了,武則天當日廷前奏對之后,怒氣沖沖回返后宮,說的第一句話就是:“張說,真反復小人也,可鄙可恨,令朕厭憎!”

    什么叫反復小人?張說此前可沒有當堂作供說過魏元忠和高戩的壞話,哪里來的反復?武則天這無意中的一句話,不但說明她事先知道二張收買張說偽造證言,而且對張說如今實話實說憤怒不已。

    楊帆見太平一派天真,不禁搖頭道:“令月,不要得意忘形,現在不是你赤膊上陣的時候。”

    太平公主抱怨道:“你啊,前番若不聽你的,人家早早出面,說不定早就救了人出來。如今你還要阻攔人家,眼下朝中局勢,難道你還看不明白?我那兩位胞兄在母皇面前一向怯懦,我若也不出面,豈不讓忠臣寒心?”

    楊帆正色道:“朝中局勢如何,我當然看的明白,可是看明白了又能如何?決定這件事的,最終是皇帝,而皇帝的心意如何,難道你不明白。張說當眾作證,真相已然大白,天子為何不赦免魏相與高寺丞的罪名,反而把張說也押進監牢?

    如果你貿然出面,觸怒天子,被天子剝奪你開衙建府的權利,豈不是得不償失?昔日勾踐臥薪嘗膽,作盡了小人,也不見越國臣屬寒心離他而去,你究竟在擔心什么?還是太過熱衷權利,不想放棄這個拉攏人心的機會?”

    太平公主攸然變色,楊帆嘆了口氣,輕輕攬住她的身子,撫著她的秀發,柔聲道:“三軍主帥,豈能輕易涉險,沖鋒陷陣。這樣吧,你再等三天。如果三天內皇帝依舊沒有做出決斷,你便出面為魏相、高寺丞和張舍人求請。如果三天之內皇帝有所決斷而對魏相不利,我答應你,與你共謀二張。”

    太平公主沉吟良久,輕輕點了點頭。

    ※※※※※※※※※※※※※※※※※※※※※※※※

    武則天在朝堂上大發雷霆,把幾個當面諍諫的官員轟出了大殿,可群臣并沒有就此罷休,她前腳返回后宮,朝臣的奏章便一份接一份地跟了過來,抨擊的言辭也一個比一個激烈,武則天罔視國法的行為,徹底激怒了這些官員。

    許多太子派、相王派的官員本來與魏元忠和張說、高戩沒有私交,也沒有接到太子或相王的授意,所以一直置身事外,這時也憤然加入了諫諍的隊伍。這不僅僅是因為他們一直堅持的正義執念,還有一種兔死狐悲般的感愴。

    年邁的武則天性情異常固執,面對群臣雪片般的上書武則天置若罔聞。只是下詔,令河內王武懿宗與眾宰相共審此案。武懿宗是繼周興、來俊臣、索元禮、丘神績之后有數的酷吏了,武則天希望他能取得突破,拿到有利于二張的證供。

    可是。張昌宗上次一番讒言,害死了太子的一子一女,還害死了武承嗣的長子,更使得重病之中的武承嗣吐血而亡。這件事使武李兩家的其他人感同身受。對二張都起了同仇敵愾之心,武懿宗雖然明白姑母的心意所在,卻也不愿助二張之虐。

    主審官都打醬油,審理自然沒有任何結果。群臣的進諫在這種情況下也是愈加激烈,眼見局勢快要不可控制,武則天悍然繞過三法司。無視沒有人證物證等任何證據的事。直接下旨干涉司法。

    武則天以“出言無狀、欺君犯上”為罪名,貶魏元忠為高要尉(今廣東高要縣),至于高戩和張說,則作為魏元忠的從犯流放嶺南。

    上官婉兒從十四歲便侍奉在武則天身邊,武則天一生中最輝煌的二十年,就是她作為太后的最后十年和作為皇帝的最初十年,這二十年里。婉兒一直陪伴在她左右,對她的作派最為了解。

    如今武則天竟下達了這樣一道旨意,就連深知她為人的上官婉兒都為之震驚。在窺個機會,把這道還未正式公布的旨意告知楊帆以后,婉兒輕輕嘆了口氣,對楊帆感慨地道:“陛下變了……”

    楊帆望著她,婉兒幽幽地道:“以前,陛下不管要做什么事,就算她明知是冤枉了你,甚至就是要冤枉你,在律法上她總會做的無懈可擊,可這一次,陛下做出了與法律完全相悖的決定。這是陛下一生中第一次……公開枉法!”

    楊帆沉默了一會兒,喟然道:“一個人年紀太大時,不只他的身體會衰老、精力會不濟,就是他的智慧和思慮也會受到影響,更糟糕的是,很多老人還會性情大變,變的暴躁而固執,如果這個人只是一家之主,或者只是兒子多挨幾句責罵,如果這個人是一國之主……”

    楊帆慢慢綻開一個笑臉,輕聲道:“可是這對我們來說,未嘗不是一件好事。這一次,陛下無法通過三法司給魏元忠定罪,她只能繞過三法司,利用皇權強勢壓制,這說明……她對朝堂的掌控力,已經越來越小了。”

    楊帆抬眼望向昏黃的天際,悠然道:“太陽升起,總有落下的時候。這輪太陽,快落山了……”

    ※※※※※※※※※※※※※※※※※※※※※※※※※※

    楊帆從玄武門里剛一出來,任威就向他呶了呶嘴。

    楊帆抬頭一看,就見一輛翠幄清油車正靜靜地停在寬闊的街道對面那道淡黃色的宮墻下,沐浴在夕陽里。楊帆看見侍立于輕車左右的那四個膀大腰圓的女相撲手,便知道那是誰的車了,于是緩步走過去。

    楊帆慢慢走到車前,車門無聲地打開了,楊帆很自然地舉步登車,車門在他身后關上,車子開始向外駛去。太平公主的侍衛人馬簇擁著車子,任威等楊府侍衛則遠遠輟在后面。太平公主望著楊帆,花容慘淡地道:“二郎,你說對了。”

    楊帆無聲地一嘆,太平公主沉默了一會兒,慢慢抬起頭,用希冀的眼神看著他,低聲道:“你說過,你會幫我。”

    楊帆點點頭,柔聲道:“我會幫你!”得到楊帆的承諾,太平眼中頓時溢起晶瑩的淚花,她忽然撲到楊帆懷中,緊緊地抱住了他。楊帆輕撫著她柔滑的頸背,太平公主靠著他寬厚結實的肩膀,感受著他的愛撫,淚水順著眼角輕輕滾落。

    自從母親默許她涉足政壇后,她的權柄比以前重了,壓力自然也比以前重了。一方面,她不能搶了太子哥哥的風頭,一方面她又得努力承擔起本應由太子承擔起來的責任,當真是舉步維艱,如履薄冰。

    沒有人能夠幫她分擔,她的兩個哥哥一次又一次的怯懦舉動讓她一次次失望,可她又得盡心竭力,輔佐她的皇兄,這使她縛手縛腳,常常感到有心無力。

    這一次的政治危機,明眼人都看得出是二張對李唐勢力的一次反擊,真正的目標就是太子,可太子卻鼠目寸光,不肯為那些對他忠心耿耿的部下做絲毫努力,而相王卻又抱著明哲保身的態度置身事外,太平公主又是疲憊又是傷心。

    莫大先生端坐馬上,隨著太平的車駕緩緩而行,他知道在這場政治危機中太子李顯和相王李旦的表現讓太平公主又大失所望了,可這……不正是他想要的么?

    莫大先生漠然抬頭看了看沐浴在夕陽下的宮闕飛檐,天邊的晚霞正映著他的眸子,眸中有光芒閃爍,卻沒有一絲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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