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龍一行翻山越嶺進入了巴江縣境內。
正如之前的計劃,這次進入巴江的任務,就是組織境內的國民黨各路勢力,聯絡各路反共的地方武裝,形成一個統一的反共組織,統一指揮。
從鄰省出發,這群人帶著各種裝備,在大山里秘密運動,行動不便,自是十分辛苦。
崔龍對這次行動要求很嚴,雖然有武裝護衛,但他小心翼翼,以免出差錯過早暴露自己,打亂了計劃。即使是用火,他也嚴格管控,生怕出現意外。
電臺是崔龍同上峰聯系的唯一渠道,必須加以精心保護。他令柳菲菲和小紅將電臺交給一個身強力壯的士兵背著,安排專人小心照料,不容許出現任何意外。
就是這樣安排,崔龍也不敢有任何大意,只有平安到了巴江,與傅綱常會合后,才能喘口氣。
他事先已經按照上峰的指示電令傅綱常,要他走出白馬山后,從巴江縣的北面白玉山脈一路向東,攻占一個叫跑馬坪的地方,那里是巴江縣的一個鄉所在地。
崔龍明白上峰的意圖。跑馬坪在白玉山里,易守難攻,也是進可攻退可守之地。通過巴江縣的西南大通道就在白玉山下,離跑馬坪不遠。如果占領了跑馬坪,就等于卡住了巴江縣的咽喉,可以控制住這條交通線,在戰略上就主動了。
上峰的判斷和決定是英明的,他們雖然離這里很遠,的確是謀略精到,決勝于千里之外啊!
然而真要實施起來,還是有很多困難。
就像現在,他們還在森林里吃力地穿行,且不說路途遙遠,中間會出現什么意外,就是傅綱常那里,能否順利占領跑馬坪還是個未知數。
崔龍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現在形勢變了,一切可變的幾率就很大。
共黨的勢力已經在他們占領的地方壯大并穩固起來。鄰省的情況他是親眼看到的,共軍每到一地都受到了當地民眾的擁護。之前國民黨地方政府針對共產黨的煽動和宣傳也沒有管用,只要共產黨解放軍一到,那些連崔龍自己也不信的謠言,就不攻自破了。特別是那些窮人,更像是盼來了救星。
地方上的豪紳,工商戶,民主人士等,也都見風使舵,似乎一夜之間就倒向了共產黨。
這些問題,崔龍自己也想不明白,才短短幾年時間啊,怎么國民黨政府和幾百萬國軍精銳,說垮就垮了?更為關鍵的是,他看到了民眾的力量。沒有民眾的擁護,要想力挽狂瀾于既倒,談何容易!
說到軍隊,崔龍對那些在關鍵時刻率眾叛變的人十分痛恨。這里面竟然還有眾多的高級將領!
崔龍在軍統系統里,見識過不少這樣的將領,雖然也做了些殺一儆百的努力,抓了不少人,也處決了一部分,但是這些人人數眾多,怎么對付得完?況且,高級將領的叛變讓人防不勝防,有的一槍未放就讓共軍進來了,有的調轉槍口直接對準了國軍。
前段時間在湖南,崔龍有親身體會。長沙綏靖公署主任兼湖南省主席程潛以及華中軍政長官公署副長官兼長沙警備司令陳明仁,不是就倒向了共產黨,將長沙和湖南拱手送給了共軍嗎?要不是跑得快,自己也成了共黨的俘虜。
這樣的例子太多了!
現在他要到巴江去見的這個傅綱常,上峰作了特別提醒,不可不防。一旦發現他有二心,可當機立斷執行紀律,取代其指揮權。
除此之外,崔龍對共產黨的情報工作也有所忌憚。
崔龍也算是個老軍統了。
軍統最早始建于幾個黃埔系的“十三太保”,曾經被蔣介石極為倚重。他雖不是黃埔軍校畢業,但是也是在早期就加入到軍統系里面去了,他自己頗以此為資本。
但是,他是知道共產黨情報工作的厲害的。要不是他們的情報人員如此厲害,情報工作搞得如此順手,只怕國軍也不會這么快就被打敗,國民政府也不會這么快垮臺了。
這次巴江之行,他也考慮過共黨是不是已經獲知了這次行動的情報,要知道,他們的情報人員是無處不在的,要是那樣的話,接下來就難以預料了。
這些,都讓崔龍憂心忡忡。
這群人走在林中的小路上,森林里一片寂靜,只聽到行進時身子和路邊灌木叢摩擦的沙沙聲。
向導是一名當地山民,他不聲不響地走在前面。幾個國民黨士兵跟著,柳菲菲和小紅隨后,崔龍走在中間,后面有幾個士兵殿后。
崔龍在后面觀察著柳菲菲。
對柳菲菲,崔龍還是比較滿意的。這個女人雖說是在不久前才派來協助他的,確是聰明過人,可謂才貌俱佳。
她在情報工作和電臺使用以及密碼管理方面都有過人之處,是個難得的人才。在這些方面,雖說崔龍也是行家,但柳菲菲的到來,無疑使他如虎添翼。他非常需要這樣的助手。
常年在外,崔龍早就和家中斷了音信,自己的老家早已被共產黨占領,是回不去了。
想到家人,崔龍也有一絲愧疚。想當年自己滿腔熱血地出來干革命,追隨中山先生的三民主義,也曾經抱著忠孝不能兩全的決心和遺憾,與家人作了訣別,將自己投入到了革命浪潮中。
但是后來,在不知不覺中,當年追隨的革命方向似乎發生了變化,甚至完全背道而馳了。
不過身為軍人,崔龍沒有選擇。況且,對共產黨的仇恨,似乎從知道他們存在那一天起就開始了。道不同不相為謀!就為了這,也要與他們斗到底。
這些年,崔龍除了在政治上的失望和迷茫外,感情上也倍感寂寞。身邊沒有個女人,對男人來說,總是一種缺失。
崔龍對柳菲菲頗有好感,這種好感漸漸有了變化,他似乎喜歡上了她。
但是柳菲菲對他始終像缺了把柴的鍋中的水,不冷不熱的。除了在工作上絕對服從崔龍以外,崔龍猜不透她內心的想法。
柳菲菲的確長得漂亮。崔龍覺得,在她身上有一種孤高清冷的高貴氣質,這種氣質真是讓人又喜愛又敬畏。
不得已,崔龍把念頭壓了下來。
長途跋涉,崔龍也倍感疲憊。但崔龍注意到,柳菲菲從不叫累,她既不需要人照料,也不主動提出來歇息,這讓崔龍又新生了一絲敬意。
第六區的工作在區長王一山的帶領下,進展很快。
徐亞洲縣長又派了一些干部下來,還增派了一些解放軍戰士和縣基干大隊的隊員,配合第六區開展征糧工作,軍大學員也下來了幾個。
區政府的辦公恢復正常,第六區面上的秩序已經恢復。干部們分別到各個地方去,又開始開展發動群眾、宣傳政策的工作,群眾的信心有些恢復,金銀臺上的殺戮給人們留下的陰影似乎正在消失。
變化如此之快,形勢就發生了逆轉,有的人還沒高興幾天,就坐不住了。
這天,有幾個保長甲長找到白升道,白升道現在還是他們的鄉長,他們到這兒是來打探消息的。
“白鄉長,王一山的動作很快,不但金銀臺上很快就恢復正常,新來的干部們下來得也頗為頻繁,窮棒子們似乎又看到了希望,你看我等如何是好?”
白升道搖搖頭苦笑。
這些人有點著急,“你可是鄉長,有什么消息,也好讓我們心里有個數啊!”
白升道苦嘆道,“我現在也是被用過的尿壺——扔到一邊去了!你們就別為難我了,”
白升道說這話,是有他的想法的。新區長王一山來到第六區后,看來對他并不信任,他心里不踏實,有種不祥的預感。
“他們到處貼出了讓特務和反動黨團人員自新悔過登記的布告,咄咄逼人啊!”一人說。
“這個,之前也有嘛,不過——”他拉長了聲音看著他們,
“你們去登記了嗎?”
幾個人面面相覷,不知道白升道這話的意思。
“當然了,如果幾位認為自己屬于這幾類人,我還是建議大家聽了共產黨的,就去自首了吧!”說完他盯著幾個人的臉。
這幾個人都不敢說話了。
白升道又說,“我還是奉勸幾位,如果家里有槍有彈的,還是都交了吧,否則王一山怪罪下來,那是吃不了兜著走嘞,說不定還是——死罪!”
白升道故意把死罪兩個字加重了語氣,又把大家嚇了一跳。
“當然了,如果各位需要我,我還是會給大家說話的,只是,大凡小事還是不要瞞著我為好,”白升道自有他的深意。
這幾個人聽得誠惶誠恐,有聰明的,聽出了白升道話里有話。
幾個人都沉默了。
白昌盛也接到了頻頻傳來的各種消息。
新來的區長王一山,還有那個公安局的股長肖劍,死盯著鳳來第六區,好像正在步步緊逼,不給他們踹息的機會。
白昌盛還聽說,區政府和公安局正在調查金銀臺發生的事,他們覺得,這件事同地方上的地主豪紳們有關系。
白家是鳳來的大戶,說起來地主和工商戶都沾邊,至于同土匪的關系,白昌盛自己心里清楚,白家是脫不了干系的。
王一山和肖劍一到鳳來第六區,這些人就各打算盤,有一些地主和工商戶,已經主動自新去了。
這些消息讓白昌盛坐臥不安。他心里十分矛盾,不知道何去何從。或許到今天這個局面,不是他白昌盛的本意,說到底都是因為家中這個孽子白占彪,他讓白家走到了舉步維艱、極度危險的地步。
女兒白如意的失蹤,也讓白升道焦心。
也不知是共黨解放軍故意隱瞞了扣留白如意的事實,還是另有其人實施了這件事。如今這種時候,什么事都有可能發生。他為白如意的安危和下落焦慮,不斷派人到處打聽,然而都沒有一點消息。
王一山親口對他說過,一旦有白如意的下落就會將她送回來。共產黨不是說他們言出必行嗎?白昌盛不知道該不該相信。
現在政府號召交槍,所有禁止用槍的人手中有槍的都要收繳。白昌盛覺得還是要有一些實際行動,白占彪已經將大部分武裝人員拉走了,現在白家剩下的槍彈已經不多。他把侯三叫來,讓他去清理白家剩下的武器彈藥,一并上繳到區公所去。
肖劍的調查工作也有進展,基本上弄清楚了金銀臺血案的經過。
當天金銀臺遭到襲擊時,有許多群眾和社會各界人士參加了劉漢召集的會議。殺戮開始后,這些人雖然大多逃了出來,卻是能夠說清楚當時的情況的。
匯總起來的情況是:這次的襲擊以土匪大刀隊為主,有一些地方武裝也加入其中。土匪使詐進入會場后,同事先埋伏在這里的人里應外合發動了突然襲擊,劉漢等人猝不及防,才遭受了重大犧牲。
大股的土匪大刀隊是不可能直接能夠進入鳳來第六區的,背后一定與本地的反動武裝有所勾結。能夠有如此能耐,在鳳來第六區這個地方,只可能與白家有關。
這個推斷沒有錯。一些白家的武裝人員已經投案自首,他們檢舉了白占彪。雖然當天白占彪躲在后面,并沒有出現在金銀臺。
肖劍回想起劉漢孤身獨闖白家大院的事。他有點后悔,當初對白家大院的武裝沒有引起足夠重視,對這些頑固分子過于輕估,才導致了后來的嚴重后果。
他當然理解劉漢,共產黨剛剛在第六區建立了革命政權,劉漢是為了最大限度爭取地方武裝和廣大群眾的支持才那樣做的。他置個人安危于不顧,也是展現共產黨政府的最大誠意。
現在看來,還是低估了這些及其頑固和兇殘的反動分子。
肖劍來到了劉漢和犧牲烈士們的墓前。
墳墓壘成不久,暗紅的泥土依然新鮮,天空中低垂著斷云,一排剛植下的青松靜穆著。
肖劍、蠻牛和國強脫下了軍帽,三人佇立良久。
“老劉,我來晚了!”肖劍眼含熱淚,他為劉漢和同志們的犧牲感到無比惋惜和悲痛。
墳冢無聲,烈士無言。肖劍仿佛看到了劉漢姜山等人的音容笑貌,金銀臺上戰火硝煙的場景在肖劍腦海里一幕幕浮現出來。
“我會抓到殺人兇手的,巴江的土匪也會很快被剿滅,你們安息吧!”肖劍戴上了軍帽。
這時候,張國強喊了一聲,“股長,你看!”
肖劍轉過頭,看見白升道帶著幾人來了。
白升道一走近,就撲倒在墳墓前,眼淚嘩嘩直流,他痛心地哭道,“劉區長,我白升道對不住你呀!”
國強和蠻牛鄙夷地看著白升道。
見白升道痛哭流涕,肖劍平靜地對白升道說,“白鄉長,劉區長被土匪殺害,看來你有什么話要說吧?”
白升道擦了把眼淚,“肖股長,我白升道罪該萬死,罪該萬死啊!”他眼睛轉了轉,站起來,十分悔恨的樣子,“眼見劉區長被土匪殺害,我也想拿這一百多斤給他們拼了,可是我——我——我不敢啦!”說完眼淚又出來了。
“我今天來,就是來給劉漢區長賠個不是的,可斯人已去,竟成我終身憾事啊!”說完又跪倒在墳前,
“我白升道有罪,愧對區長,愧對政府對我的信任,等我了卻這個心愿,任憑肖股長處置,我白升道絕無怨言!”他連磕了幾個頭。
說完白升道站起來,一揮手,幾個手拿鐵鍬鋤頭的人走上來,這幾個人給墳墓培上一些土,又在周圍挖了水溝,以免墳墓被雨水沖刷坍塌。
肖劍冷冷地看著這一切。
蠻牛和國強實在看不下去了,正要上前,被肖劍用眼光制止。
“白鄉長,不必了吧!”肖劍說。
“即使這樣,也難去我心頭悔恨啦!唉——”白升道傷心地嘆了一口氣。
“是誰制造了這起血案,真相會弄明白的,都是明白人,白鄉長不會不知道這個道理吧?”肖劍看著白升道。
“正是正是!我也在追查此事,一有消息必定告知,請肖股長相信白升道!”白升道誠懇地說。
“那好,我們拭目以待!”肖劍冷峻地看著白升道。
白升道斜著眼看了看肖劍,肖劍的眼光像刀一樣鋒利,他心里抖了一下,臉色發白。
馮嵐到了鳳來第六區以后,適應得很快,她已經能完全勝任這里的工作了。
本來,作為軍大學員,隨軍南下后,也只是協助地方的工作,組織上一開始并沒有作確定的分配。馮嵐同其他軍大學員一起,到了巴江縣以后,就滿懷熱情地投入到革命工作中去。
由于這時的巴江縣,形勢復雜嚴峻,大家都面臨了太多的困難和危險,有幾個軍大學員已經在剿匪戰斗和征糧工作中犧牲了。
每當聽到這些消息,馮嵐心中十分悲痛。
新中國已經成立,他們卻倒在了黎明。他們的犧牲,多么讓人惋惜、讓人心痛!
但是,烈士的血不能白流,革命還得繼續。
如今,她要拾起他們的槍,完成他們未竟的事業。這就是馮嵐要留下來,并且來到第六區的原因。
這晚,似乎金銀臺上也倍加珍惜這難得的片刻寧靜,天空中竟然閃出一輪圓月來。
月光似霰,給遠遠近近的山巒披上了一層銀輝。金銀臺上,寺廟的翹檐,幾顆黃葛樹粗大的樹杈,在淡淡發亮的天空映襯下,輪廓十分明顯,整個夜景好像一幅月夜水墨畫。
這樣的夜晚最容易讓人想家,也最容易讓人懷人。
馮嵐踱步出來,來到了金銀臺寨子的石墻上。
不遠處有兩名解放軍戰士站崗,月光下他們的身軀和手持的鋼槍,像兩個水中的倒影。
這里可以看到山下鳳來鄉的全貌。只見鳳來鄉場上,只有極少數人家還有燈火,整個鎮子如同月光一樣安詳寧靜。
馮嵐在這樣的夜晚,也不免生出一些傷感出來。
她曾經非常討厭自己的這種性格,看似堅強,卻又有時會多愁善感,難道這是女人的一個通病嗎?對自己革命信仰的堅定,她毫不懷疑,不過這種情緒多了,她認為是不合適的。
這種內心深處一種說不明道不清的感覺,以及女人隱秘的心思,在遇到肖劍以后,就更加強烈了。
他對肖劍的好感,從剛一到巴江的時候就產生了。
一位久經沙場的老戰士,就夠令人敬佩的了。肖劍身上的那種沉穩與智慧、堅定與勇敢的氣質深深地吸引了她。時間并不長,肖劍的身影已經沒有一天不出現在她腦海中了。
但是在這個時候,幾乎每天都在經歷著生與死考驗的特殊時期,談這些事顯然是不恰當的。
這次到鳳來鄉第六區來,是徐縣長的安排。縣里正是需要干部的時候,徐縣長特意請示了有關部門,才任命了她為第六區的副區長,算是一種特殊情況。
當然,她也隱隱地感覺到,徐縣長的這一安排,或許還有另外一個目的,那就是肖劍。
她不確定徐縣長是否覺察到了她對肖劍的感情,彭漢山副局長不也開過她的玩笑嗎。如果是那樣,這個安排就是他們有意為之的了。
她從心底里感謝他們。
肖劍今晚上也沒有睡意。月光從窗戶上透進來,房間里特別亮。雖然忙碌了一天,他仍然無法入睡。
他披上衣服,推門出來,來到了前面的土壩里。
一抬頭,就看見了一個女人的身影,這個身影正好重合在天上那個大大的月亮里,好一個美麗的剪影!
他認出來是馮嵐,朝她走過去。
馮嵐聽見腳步聲,也回頭看見了他。她朝他笑笑,又回頭去看那一輪明月。
肖劍不知道馮嵐為何在夜深時來到這里,也不知道該對她說點什么,就靜靜地站在她的身邊。
一會兒后,還是馮嵐說話了,“肖股長——”
肖劍打斷了她,“馮嵐,你就叫我肖劍吧,”
馮嵐笑了笑,說,“我還有點不習慣呢,”
“沒事,這里沒有其他人,這樣我聽起來也不覺得生分,”
馮嵐沒有正面回答,她說,“你知道我們站的這里是什么地方嗎?”
“什么地方?”
“我們的腳下,是沾滿了烈士們鮮血的土地呀?”
肖劍不知道為什么她要談到這個,繼續聽她說下去。
“今天,他們犧牲了,你說,明天犧牲的會是我們嗎?”馮嵐問。
肖劍想了想說,“既然要革命,革命總是會有犧牲的,”
“這個我知道,我是說——”她轉過頭看著肖劍,
“如果要犧牲,是我呢?還是你呢?或者我們兩個都會犧牲的?”
肖劍聽到這里,心里動了一下,隨即微微一笑,他安慰馮嵐,
“你想多了吧,為什么要犧牲?我們都要活著到取得完全勝利那一天!”
“如果呢?我是說如果?”她執拗地看著肖劍,要他回答。
肖劍看著馮嵐的眼睛,感覺到她是認真的,看來此刻,她非常需要他回答這個問題。
他只好故作輕松地說,“呵呵,真有那一天,那就犧牲我吧,不過——”
“不要!我不要你犧牲!”馮嵐近似粗暴地打斷了他。
她這個表現讓肖劍吃了一驚,肖劍這才發現,馮嵐的眼中已經盈滿了淚水。
肖劍驚訝得說不出話來,他怔怔地看著馮嵐。
“肖劍——”
當馮嵐說出肖劍這個名字的時候,她感覺內心輕輕抖動了一下,像有人忽然撥動了塵封已久的琴弦,她聽到了顫動著的回音。但是這個名字說出來竟如此順利,仿佛它早已被放到了嘴邊,只是輕輕一張口,就脫口送了出來。
這時候她的眼淚已經流下來,那淚水緩緩地從她那長長的睫毛間向下滑落,有幾滴眼淚竟然滴落到地上。
肖劍這才慌了,他不知道該怎樣安慰馮嵐,有種手足無措的感覺。
“你不準犧牲!我不準!”馮嵐重復著剛才的話,聲音已經很小很小了。
肖劍完全怔在了那里——
四周仍是寂靜。
在這個季節,土里的各種蟲類還沒有完全醒來,在今晚的金銀臺上,除了遠處站崗的哨兵,就只剩下肖劍和馮嵐,還有天上皎潔的月光了。
后來,肖劍已經記不清他對馮嵐說了些什么。但這個晚上注定是他難以忘懷的夜晚,也注定成為他的一個不眠之夜。
對于馮嵐,肖劍是知道他對自己有好感的。不過今天晚上她的表現,無疑就是一個大膽的表白。一個女人面對一個男人,說出了這樣的話,這意味著什么?是不言而喻的。
但是肖劍不能有所回應,不是馮嵐不好,而是他心里還有另外一個人的存在。
肖劍躺在床上,將兩手放在腦后,一雙眼睛瞪得很大。他看著窗外月光里深邃的天空和那輪緩緩移動的圓月,它們將他的思緒帶得很遠很遠。
一個名字又閃現在了他的腦海中——
在肖劍的腦海里,不時會出現一個人,她就是趙慧嫻。
與趙慧嫻相識,還要從多年前說起。
那時,山東某縣還在日寇的占領中。肖劍所在的武工隊,在敵后很活躍,打擊和消滅了不少鬼子和偽軍,拔了一些據點,這讓日寇十分惱火,無時無刻不在尋找機會消滅武工隊。
一天晚上,肖劍只身潛入莊里。
他從后窗翻入趙大爺家中,正在了解日偽軍的活動情況,突遇偽軍頭目刁大率領偽軍來到趙大爺院外,將門踢得嘭嘭嘭直響。
肖劍一個翻身滾到門邊聽著外面的動靜,趙大爺則指指后面,示意從窗戶逃走。
來不及考慮,他飛身跳出窗外,情急中卻忘了放在桌上的駁殼槍。
趙大爺看見了,在慌亂中他將槍丟進還有半桶水的水桶里,又關上窗戶,然后開了門。
“混賬!不開門,找死啊!”刁大咆哮著進來。
“這不是開了嘛,”趙大爺顯得戰戰兢兢,小心回答:“兵荒馬亂的,說不定就沒命了,誰還敢隨便開門喲,”
“有人看見八路進了村,老子奉命搜查!”
“老總,你看我這里,除了睡的就沒個空地了,連只老鼠也藏不住,哪來的八路喲?”
“給我搜!”
幾個偽軍煞有其事地舉槍東挑挑、西刺刺,將屋里的東西弄得亂七八糟。
“報告!沒有發現八路!”
就一間屋子,實在是藏不住人,刁大心里也明白,他狐疑地盯著趙大爺足有一分鐘,見趙大爺還是一副老實巴交的樣子,并無破綻,就狠狠地說了句,“給我老實點!”帶人離去了。
肖劍回到駐地后,第二天正要派人聯絡莊里的同志找回那把槍,門外有人報告,有一個小姑娘要見他。
這個小姑娘一見面給人的印象就是挺機靈,兩只好看的眼睛又大又圓,長長的睫毛撲閃著,她大大方方地進來,一點也不顯得生分。
在問清了他就是肖隊長時,她從懷里拿出了那把手槍。
也難為她了!這支駁殼槍對她來說又大又重,她是怎么懷揣著走這么遠的路來的?路上可能隨時遇到日偽軍盤問,能不露餡嗎?
接過槍,肖劍反倒不好意思起來。一個八路軍戰士,還是遠近聞名的武工隊隊長呢!丟了槍不說,還讓一個小女孩送來,這要說出去,他肖劍的臉面還掛不掛得住?
帶著這種又感激又羞愧的想法,肖劍對她特別熱情,還仔細問了她家里的情況。
原來,女孩名叫趙慧嫻,本地人,父母都被日偽軍殺害,是莊里趙大爺收留了她。這孩子聰明伶俐,稍大一些的時候,她就跟著區里的同志一起,參與到一些放哨送信的工作中了,還是個小八路呢!
肖劍這才放下了剛才的擔心。在對趙慧嫻進行了鼓勵和表達了一番感謝之后,吩咐她早點回去。
不料到了傍晚,肖劍在隊伍平時訓練的土壩上又看到了她,趙慧嫻正和幾名戰士說說笑笑。她一會兒摸摸這個的槍,一會兒握握那個的手榴彈,看起來和戰士們混得蠻熟了。
見天色已晚,肖劍走過去,沉下臉來問:“你怎么還不回去?”
趙慧嫻并沒有正眼看他,用手摩挲著一個戰士的手榴彈,口氣輕松地回答:“不回去了,就在這兒了,”
“不回去了?”肖劍有點驚訝。
“嗯,不回去了!”她肯定地回答。幾個戰士笑嘻嘻的看著肖劍,又看看她。
“不回去了?誰批準的?”肖劍壓住火氣。
“誰批準的?我唄,”趙慧嫻仍然不看他,看著手中的手榴彈。
“胡鬧!”肖劍吼一聲,發了脾氣。
這下把幾個戰士嚇了一跳,馬上站起來。一個戰士連忙拿過趙慧嫻手中的手榴彈。眼看有事要發生,幾個人躡手躡腳,伸著舌頭,轉身走開了。
趙慧嫻卻沒有被嚇到,她表情嚴肅地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
“干嘛那么兇?”她平靜地問,兩只大眼睛一點不怯地盯著他。
“你,你這是違反紀律!”
肖劍并沒有想好要怎樣批評她,其實就是怕晚上在途中會發生什么意外,但是拿部隊這一套來對付這個小姑娘,未免是對錯了路。
“什么紀律?那是你們的紀律!再說,你憑什么命令我?”小姑娘責問道。
肖劍一時語塞,正想著如何應付,不料小姑娘卻不依不饒,“哦,我是好心被當做驢肝肺了!肖隊長的槍丟了,我給他送來,他卻不領情!”
她看了一眼肖劍,“我可認識你們的徐政委,我找他評評理去!”說畢轉身要走。
“等一下!”
肖劍聽到趙慧嫻要去找徐政委,立刻蔫了一半。他看看左右,聲音低了下來:“別胡鬧!”
“我可沒胡鬧!我只要求評評理,莫非評理都不行?”
小姑娘說這話的時候,臉上微微露出笑容,仿佛已經猜透了肖劍的想法。
肖劍算是徹底服了這個小姑娘了,他陪著笑臉向她道了歉,又派人送她回去。
后來這個小姑娘被送進了根據地辦的學校,有幾年肖劍沒有看見她,也就忘了這件事。
抗戰結束后,國民黨軍隊向根據地發動了全面進攻,根據地軍民被迫轉移。肖劍這時已經是營級指揮員,正按部署帶領部隊與敵人周旋。
一天部隊休整時,肖劍正在給大家作動員工作,忽然聽到一聲清脆的聲音“報告!”
轉過身,見是一位穿軍裝的姑娘。
這名女戰士并不說話,笑盈盈地看著他。
肖劍瞪大眼睛,覺得這姑娘似曾相識,又不敢肯定,便問:“你是——?”
姑娘大大方方地回答:“肖隊長,不認識了?當年給你送槍的那位——”
“呵,呵,想起來了,想起來了,趙、趙——”他拍著腦袋。
“趙慧嫻!”姑娘響亮地回答。
肖劍這才認真觀察著趙慧嫻。
趙慧嫻已經完全出落成一個大姑娘了。她面目清秀、鼻梁高挺,臉龐比小時候瘦一些,但是顯得眼睛更大了,齊耳的短發十分精神。尤其是胸脯,雖然是罩在略為寬大的軍服里,由于腰間扎著武裝帶,恰到好處地將它挺出來,給人結實而成熟的感覺。
趙慧嫻肩上斜挎一個灰色的軍用挎包,兩條腿的綁腿打得結結實實。看得出,打這條綁腿是花了功夫的,布帶的每一個環繞都好像體現了女性細致綿密的針線功夫。
趙慧嫻被他看得有點不好意思,問:“肖營長,怎么了?”
肖劍這才回過神來,臉上一紅,撓了撓頭,忙問她的情況。
據趙慧嫻介紹,她所在的軍政大學也奉命轉移。為了安全,也為了更加機動,學校師生被分到各個部隊,隨同部隊一起行動,打仗時也可以加入到戰斗序列。
這以后,肖劍同趙慧嫻一起度過了一段既危險又愉快的戰斗歲月。
在戰斗間隙,趙慧嫻就組織戰士們一起學文化,教唱歌。
遇到敵情時,趙慧嫻往往黏在肖劍身旁。這時肖劍對于她的命令往往不起作用,剛喝令她下去,一會兒又上來了。一來二去后,肖劍也沒法,就隨她了。
這個趙慧嫻!誰叫她并不是自己指揮的部隊呢?再說不知怎的,肖劍就是在她那里發不起脾氣,只是叮囑她注意安全,重點保護著她。
趙慧嫻也感覺到了肖劍為她所做的事,常常報以感激的微笑。
漸漸地,肖劍對趙慧嫻有了一種特殊的感覺。
有時幾天不見她,肖劍眼前就會浮現出她的身影,睡不落覺不說,還會莫名其妙地發脾氣。
這種感覺有一段時間了,他常常在心里罵自己沒出息。但罵完后,還是照常如此。
趙慧嫻在有空的時候,也常常到肖劍這里來,縫縫補補什么的。肖劍很喜歡看見她坐在自己對面為他補衣服的樣子。這個時候,趙慧嫻也常常拿眼睛偷瞧著他。
其實肖劍同趙慧嫻兩人之間的內心交流,就來自于這種默默的相處,好像什么都不用說,又好像什么都已經說了。這不僅來源于男女間真正的默契,是不需要用言語來表達的,還在于在那個時候,男女間即使產生了要突破正常同志關系的想法,一般說來,都是難以啟齒的。
這種難以啟齒的表達,對于一個軍隊指揮員的他來說很難,對于作為女人的趙慧嫻來說,更難。
那段時間,肖劍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快樂和甜蜜。
后來,部隊發動反攻,肖劍就與趙慧嫻分開了。
他也找人打聽過趙慧嫻的下落,有的說她到了另外的部隊,有的說她到了地方工作,消息都不確切。
再到后來,肖劍所在的部隊也經歷了幾次整編,他本人的崗位也發生了變化,一直到隨西南服務團南下,就再也沒有趙慧嫻的消息了。
趙慧嫻就這樣藏在了他心里。
現在,肖劍這個山東漢子心中的情感掀起了巨大的波瀾。
或許對趙慧嫻的這種感覺就是思念。雖然這種思念遙遙無期,但又切切實實地存在。它甚至還以它特殊的方式存在于某個無人的角落,又在很多時候不經意地跳出來,讓肖劍心中難以平復。
但是面對今晚馮嵐的這番既含蓄又大膽的表白,肖劍還是被深深地感動了。
他沒有辦法給馮嵐解釋,更不能傷害這個單純而可愛的姑娘,她是無辜的,也沒有錯,不能簡單而粗暴地對待她。
肖劍陷入到矛盾中。
在一個漆黑的夜晚,白升道神神秘秘地上了金銀臺,主動來找區長王一山報告。
這段時間,白升道提心吊膽、夜不能眠,他思前想后,權衡利弊,決定采取主動。
他知道,要是再不表明一個態度,恐怕就會錯過時機了。
縣公安局的股長肖劍來到鳳來鄉,好像沒有馬上就要走的意思。這個肖劍,是針對金銀臺發生的這個事來的!他不斷找人了解情況,看來調查工作正在進行。
這次,鳳來鄉第六區派來的干部更多,還增加了解放軍和基干大隊的人,而新任區長王一山對自己不信任不說,好像還時時提防著自己。
想來想去,白升道覺得,橫豎是砧板上的肉,不能等著挨刀,兔子急了還要咬人呢!還不得要最后蹦達幾下?
當然不能明的跳出來斗,要想個萬全之策,最好是能將禍根引向他人,保全自己。
白升道認為,只要表面上服從王一山,裝作聽話的樣子,暫時就沒有多大的危險。再說他們現在也沒有什么確切的證據,來證明自己參與了金銀臺上的事。
再說了,這些個共產黨畢竟是外鄉人,他們來到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很多時候不依靠當地的鄉紳還依靠誰?比如像征糧這樣的大事,難道完全依靠那些窮棒子?
但是現在要怎樣才能保全自己?
這時候之前那個想法又一下子閃了出來,“就是嘞,在這個時候,誰還顧得了誰?”
事不宜遲,遲則生變!這個時候,保命要緊。命都沒有了,還有個毬啊!他下了決心。
白升道來到金銀臺,稱有重要事情報告。
對白升道,王一山已經有了一些初步了解。
這個留用鄉長,是白氏家族年青一代的長子,在白家乃至鳳來鄉,都有一些名氣,當地人稱“小諸葛”,多年來是打下了一些基礎、積累了一些人脈的。
金銀臺血案發生后,白升道表面上帶人為烈士修建陵墓,安葬烈士,忙前忙后,做了不少事,暗地里卻到處散布反動言論,對清剿土匪、征糧工作都有一些抵制。
從肖劍處知道,之前的區長劉漢是看出白升道的兩面性的,但那個時候第六區剛剛建立,一切工作才剛剛開始,縣里將這些舊政府的人留用,也是從工作的延續性和穩定性來考慮的。
所以當時白升道即使有這樣那樣的一些可疑之處,只要沒有公開反對人民政府,也就沒有戳穿他。
這次金銀臺血案后,群眾的反映很多,很多線索都集中反映到白升道身上。
就是在土匪進攻金銀臺那天時,白升道的表現就十分可疑。金銀臺被襲后,白升道也不知躲到哪里去了,表現是很反常的。
王一山初到鳳來第六區,很快就掌握了這些情況。他對白升道采取了靜觀其變的態度。是狐貍,終究會露出尾巴來的。
“既然自己主動來了,那好,我就先聽聽你說什么!”王一山心里想。
白升道一進來,就裝著很急迫的樣子,“王區長,我有重要情況向您報告!”
“什么情況?”
“我剛剛得到消息,攻打金銀臺,殺害劉區長是永豐鄉大刀隊干的!”他故作神秘地說,“那個殺人兇手,是個女人,就是大刀隊的大師姐,叫樊賽花!”
“是這樣!這個情況很重要,”王一山裝著思考的樣子,“你再說說,還有什么情況?”
“還有——”他拿眼睛瞟了下王一山,“就是,白家的老五白占彪也參與了這件事!”
當白升道說出白占彪時,不知怎么的,他的腦子里一下浮現出了白昌盛那張蒼白而虛弱的老臉,突然間他內心升起了一絲悲涼。
但是很快,這種感覺就沒有了。他想起他可憐兮兮地站在樊賽花和白占彪面前,以及樊賽花驕橫跋扈、陰狠歹毒的眼神和白占彪那種幸災樂禍的神態。
只是一瞬間,白占彪升起一種對樊賽花和白占彪除之而后快的仇恨來。
見王一山沒有反應,他接著說,“就是這兩人合謀做了這件事,他們對共產黨解放軍恨之入骨,巴不得要殺光你們呢!”
王一山突然朝白升道射出了一道嚴厲的光芒。
白升道也覺得自己說漏了嘴,忙打著自己的臉,“該死!該死!我失言!失言!”
王一山問道,“白鄉長,據說這個白占彪,是你的兄弟?”
白升道一聽這話有來頭,連忙作悲痛狀,“白門不幸,白門不幸啦!”他捶了兩下自己的胸脯,“可嘆我白升道眼睜睜看著自家兄弟,勾結土匪大刀隊,攻打我區政府,殺害我共產黨干部,我無能為力,無能為力呀!”
“嘭——”王一山狠狠地在桌子上捶了一拳,站起身來。
這一拳把白升道嚇得全身一抖,差點從椅子上掉到地上。
王一山剛才是看到白升道這副丑陋的嘴臉,實在是氣憤,才忍不住發怒,他穩了穩情緒,又坐了下來。
“白鄉長,你這個兄弟,勾結土匪,做了這么大一件事,你就沒一點察覺?”王一山兩眼逼視著白升道。
“呵,呵,我——”
這時的白升道,腦袋里正急速地旋轉著,來時的路上,他也想好了如何回答王一山的問題,卻沒有想到忽略了這個。
“我,我糊涂啊——!”白升道突然給王一山跪下了,“我有罪!我有罪!我有罪啊!”
王一山既沒有制止他的行為,也沒有安慰他,冷靜地問,“白升道,你說說,你有什么罪?”
這時白升道已經痛哭流涕,“這白占彪勾結大刀隊的事,我事先是知道一些的,還是沒有報告政府,我有罪呀!”
“白升道,你起來好好說,”王一山給他做了個手勢。
白升道慢慢坐回到椅子上,邊用衣袖揩著眼淚,“我已經覺察到了白占彪和那個大刀隊的女妖精裹得緊,想著有什么事情要發生,您知道,大刀隊是壞事做盡的,”
“但是,我是礙于家中二爺情面的,怕白占彪出了事,二爺不爽啊,這個二爺,一向是護犢心切的,說不定要和我拼命呢!”
見王一山沒有說話,白升道又說,“我這個二爺,要說他也是沒有站在共產黨政府這一邊的,要不然,他怎么會由著白占彪的性子亂來呢?”
“還有,攻打區政府的那些土匪中,就有他自己的人,他們是殺害解放軍的兇手呢!”
王一山這時已經在用一種輕蔑的眼光看著這個白升道了,只聽白升道繼續說,“王區長您請放心,我白升道發誓,關鍵時刻我是會大義滅親的!”他信誓旦旦地保證。
“好了,白鄉長,”王一山說話了,“情況我已經清楚了,這些事,公安局的同志還會來找你的,希望你配合,還有,你自己要是做了什么錯事壞事的話,也請你要好好反省,主動交代問題,爭取寬大處理!”
“一定一定,感謝王區長指點,我白升道一定遵照辦理!遵照辦理!”白升道點頭哈腰地說。
“也希望王區長對我多加關照,我白升道對共產黨還是有功的,那次鄰省的國軍——哦不!是匪軍!是匪軍!想進攻鳳來鄉,不也是我報告的嗎?”他諂媚地笑著。
“這個我們已經知道了,你放心,共產黨是恩怨分明的,不會冤枉一個好人,也不會放過一個壞人,”王一山又意味深長地補了一句,“白鄉長,你可要認清形勢啊!”
“那是那是,白升道務必跟著共產黨走,絕無二心,絕無二心!”
第二天,王一山和肖劍見面。
“這個白升道,狡猾得很啦,”王一山說。
“從我們調查走訪的情況來看,基本上可以肯定,這個白升道在這次襲擊金銀臺事件中,是扮演了重要角色的,這人看來很善于偽裝啊,”肖劍回答。
王一山說,“等掌握了他充分證據后,再動手也不遲,”
肖劍點點頭,“我也請示了縣里,現在看來,永豐鄉的土匪大刀隊目前很活躍,那里雖地屬第五區,但離縣里和第五區區政府較遠,我們的力量還不能完全覆蓋過去,沒有把握,會帶來更大的損失,”
“等消滅了土匪大刀隊,回過頭來肅清這些匪特反動勢力,時機更好啊,”王一山贊同這個意見。
“相信不會太久,我們就會取得完全勝利的,”肖劍說。
“對!”
過了一會兒,王一山微笑著問肖劍,“你覺得馮嵐這姑娘怎么樣?”
“馮嵐么,不錯啊,工作上手很快嘛,”肖劍回答。
“我不是說工作嘛,”王一山笑道。
“那是什么?”
“還是什么?你沒看出來呀,這姑娘對你有點意思呢!”
這下倒把肖劍弄了個大紅臉,囁嚅著沒說話。
王一山看著眼前這個硬漢子,也算老革命了,一提到這種事情,竟然這副窘態,哈哈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