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很快打開了。
一位約莫六七十歲的老人，紅光滿面地笑著，從外面走了進來。
“陸院士，久仰久仰啊！我老早之前就想來拜訪您了，可惜一直沒有機會，現在總算是見到您了。”
“張院士客氣了，快進來說話吧。”
一番客氣的寒暄，陸舟將張院士從玄關請到了客廳，并且吩咐小艾為客人倒上了一杯熱茶。
一盞茶的功夫，兩人就脈沖式磁場的問題展開了詳細的討論。
說實話，在此之前陸舟雖然對他的學術能力已經有了一個大概的了解，但他的水平還是出乎了自己的意料。
尤其讓陸舟沒有想到的是，在看了自己的那篇論文之后，他居然能舉一反三地想出這么多有建設性的學術觀點。
而這些建設性的學術觀點，在某種程度上，對陸舟自己也產生了一定的啟發。
也正是因為這一點，讓陸舟對這個時代學者們的印象，產生了些許的改觀。
東亞電力的事情只是個例，而偏偏他又扛著二代可控聚變研究的大旗。
雖然這一個世紀來二代可控聚變的研究確實沒什么重大進展，但也并不是所有人，都和劉四海一樣的。
認真做事，一心追求學術的人，還是存在著的。
安靜地聽完了張院士對大功率脈沖式磁場對等離子體擾動研究的理論分析模型，以及在月球上建造這座反應堆的構想，陸舟心中不由升起了一種相見恨晚的感覺。
在月球上建造這座反應堆，可以說是從他還在研究一代可控聚變技術的時候，就已經在醞釀著的構想了。
“……你說的那些東西我非常感興趣，不知道您是否有興趣加入我的項目組？”
說到了興奮之處的張飛躍，一把拍了下膝蓋，激動地說道。
“我正有此意！”
見他答應的這么快，陸舟不用微微愣了下，隨即笑著調侃了句說道。
“你都不問待遇和條件嗎？”
張飛躍爽朗一笑說道。
“能參與到這種關乎到人類文明未來的大項目，這點小事還需要提嗎？就是自帶干糧，我也愿意！”
“自帶干糧？這么摳門的事兒我可干不出來，”陸舟笑了笑說道，“放心吧，跟著我一起做實驗，經費肯定管夠！”
……
二代可控聚變的研究暫且不論，最近金融界的圈子著實有些動蕩。
就在宋楊威遇害的第二天，關于他的死訊最終還是傳開了。
起初是有人看見停在他門口的救護車和警車，緊接著便有人自稱是住在他家附近的鄰居，親眼看見他躺在擔架上被抬進了救護車。
再然后，據醫院的工作人員說，當他被抬進醫院的時候已經沒氣了，直接被抬進了停尸間。
關于他的死因，外界的議論也是眾說紛紜。
有人說他是遭到了迫害，因為做空東亞電力的事情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
也有人說是他早年風流倜儻留下來的隱疾，讓他很久以前就落下了病根，而這次做空失敗的打擊，成了在精神上壓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還有人已經無限接近了真相，猜測會不會是植入義體出現了故障，畢竟像他這樣的有錢人，不換個更耐用的器官實在是對不起自己的家產。
然而，終究沒有人想到會是病毒。
因為這聽起來實在是太過于匪夷所思。在22世紀黑入仿生人的記憶體或者植入義體的控制芯片，比在21世紀黑進阿里的服務器還要困難無數倍。
前者是程序意義上的困難，而后者是物理意義上的。
總而言之，宋楊威就這么死了。
雖然他的經歷沒有柳正興這位東亞電力的董事長那般充滿傳奇色彩，但他和他的楊威資本在投資界也算是名聲響當當的存在了。
尤其是前段時間發布的那份做空報告和陸陸續續砸出去的100多億，更是讓他吸引了全世界同行們的眼球，一時間風光無兩。
而如今，他就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是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
而在讓人唏噓之余，更讓人們眼熱的是他留下來的那筆龐大的遺產。
尤其是揚威資本。
在無數人的眼中，尤其是同行們的眼中，簡直就像是一塊肥肉一樣。
對于他那些平日里受過他恩惠的親人而言，連他的頭七都沒等過，便開始了密謀繼承權的爭奪。
對于外人而言，一場直接揚威資本的商業密謀，已經成了無數家投資企業桌上的預案。
“陸舟……我不會放過你！”
監獄中，聽到外面傳來的噩耗，穿著囚服的劉四海雙拳死死的捏緊，雙目通紅。
他最大的也且是唯一的仰仗死了。
雖然醫院的說法是自然死亡，但他怎么也不相信，和那個陸舟沒有一點關系。
自從那個姓陸的在董事會上奪權之后，壞消息便一個接一個。
就仿佛是在針對他一樣，先是他被送進了局子里，再然后又是他的老丈人。
如今，宋楊威另外幾個孩子又跳了出來，開始了對家產的爭奪。他的老婆更是打電話到獄中向他哭訴著求助，問他應該怎么辦。
面對著進退維谷的局面，劉四海也是兩眼抓瞎，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如果他真要是那么工于心計，也不至于會混成現在這樣，甚至被丟進班房了。
趁著這個月為數不多的探親時間，得到使用網絡許可的他，立刻將電話打給了以前以他馬首是瞻的狗腿——也就是那個楊曉峰。
然而出乎了他的意料，這通電話換來的不是噓寒問暖也不是同病相憐的安慰，卻是一頓劈頭蓋臉的嘴臭。
“曹尼瑪！不是你個爛泥扶不上墻的東西整天在研究所里胡搞，老子現在至于混得這么慘嗎？東亞電力研發部門的工作啊！當年為了把自己塞進去，你知道老子家里費了多大功夫嗎！我爹知道我被趕了出來，差點把老子的腿給打斷！”
被自己曾經的狗腿子罵的一臉懵逼，劉四海臉上寫滿了鐵青。
“你……你是不是吃錯藥了！”
“老子是吃錯藥了，老子生吃你媽！草！”
仿佛是為了把這些年做舔狗的怨氣全部釋放出來，楊曉峰對著自己曾經的老板肆無忌憚地嘴臭了一頓之后，便嗶的一聲掛斷了電話。
看著空蕩蕩的全息屏幕，劉四海的眼中從不敢相信變成了仇恨，又從仇恨漸漸地變成了一片深深的絕望。
或許確實是他錯了……
不說秉公廉潔，哪怕他稍微收斂一點的話，都不至于發展到今天這樣。
然而，即便如此認為著，他的心里也是充滿了委屈。
這份委屈不是因為自己的鬼迷心竅，而是因為對上天的不公。
又不是只有他一個人這么做的，為什么這把刀偏偏落在了他的身上？
整個東亞電力上上下下，又有哪一部門真的能夠置身事外呢……
……
東亞電力總部大廈。
科研主管的辦公室。
看著站在面前的陸舟，吳主管的臉上寫滿了為難的表情。
擺在他面前的是一份離職申請。
將這份協議擺在他的面前，陸舟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那便是讓他滾蛋。
然而吳青還是沒有想到，這樣的事情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聲音帶上了一絲懇求，老人用顫顫巍巍的語氣說道。
“一定要這樣嗎？”
臉上不帶任何的憐憫，陸舟無動于衷的說道：“你覺得還有商量的余地嗎？”
眼中浮現了一絲哀求，老人唯唯諾諾地說道。
“我為東亞電力也算是兢兢業業的工作了幾十年，就算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這是一句實話。
雖然是十年前才當上的科研主管，但從他入職到現在，算起來已經在東亞店里工作四十余年了。
這四十年來他不是沒有以權謀私過，但相對于其他人來說，還算是比較收斂的那種了。
因為奉行中庸之道，本著無事便是無過的原則，在他在任的這十年來，東亞電力確實沒有出過什么大問題，偶爾發生些小問題也都被他很圓滑的處理過去了。
他自認為，自己這個科研主管當的，還算是比較不錯的了。
看著仍然不知道自己錯在哪兒的吳主管，陸舟語氣平靜地說道。
“什么也不做，也是一種罪惡，尤其是坐在你的位置上。”
“你所謂的苦勞就是縱容宋楊威這些人的結黨營私，對于他們胡作非為的行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如果這就是你所謂的苦勞，那你還是去一邊歇著吧，至少別給別人添麻煩。”
“我甚至可以不計較那些道德上存在瑕疵的學者，只要他們確實做出了成績，拿出了看得見的研究成果。然而在你擔任科研主管的這十年來，擁有上百家研究單位的東亞電力，可曾誕生過哪怕一件拿得出手的成果？”
聽到這句話，老人的眼中浮現了一絲苦澀。
10年？
別說是10年了，就算再往前10年，換他上一任的時候也沒有啊。
那種拿得出手的成果，哪有那么好做出來……
看著無動于衷的陸舟，吳青猶豫了一會兒，最終還是嘆了口氣，在面前的離職協議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過了一會兒之后，他也許是想到了劉四海主任，也許是自己想通了什么。
盯著面前的那份電子合同，他嘀咕了一句說道。
“謝謝……讓我體面的離開。”
“你有半天的時間收拾東西。”
陸舟沒有多說什么，收起了那份電子合同，面無表情地扔下了這句話之后，便轉身離開了。
新員工的招聘已經完成，那兩千余新鮮的血液正在等待著培訓上崗。
如今腐朽的死肉也已割掉，從這一刻開始，東亞電力將輕裝上陣，以全新的面貌面對新到來的挑戰，還有很多事情等著他去做。
想到這里，陸舟的嘴角不禁翹起了一絲笑容，腳步也輕快了許多。
接下來需要他去考慮的，就只剩下學術領域的問題了……
-
（四百萬字了，撒花）
廣寒市。
市長辦公室。
看著面前半透明的全息屏幕，廣寒市的市長葉赫臉上不禁浮起了一絲怪異的表情。
“二代可控聚變堆選址？”
此刻在擺在他面前的，是來自東亞電力那邊的一份項目書。
在項目書中，東亞電力簡單地表達了希望對廣寒經濟特區的供電系統系統進行升級的想法，同時規劃了一條即便是在今天看起來也相當科幻的“地月能源走廊”概念圖。
其實對于東亞電力這種巨型企業，他們想來廣寒市投資的話，他這個做市長的當然是一萬個歡迎。畢竟這么大的企業來月球上投資，不但能夠解決廣大市民們的就業問題，更能夠改善目前廣寒市不堪重負的能源供應系統。
尤其是后者，到了現在這個階段，能源短缺幾乎已經成為了限制廣寒市特區進一步發展的最大障礙。
然而……
問題也正是在這里。
百思不得其解地看著全息視窗中的項目書，葉市長自言自語地嘀咕了一句。
“可為什么會是在月球上……”
因為熱堆積的問題，一直以來可控聚變技術在月球上都沒有得到普及，就算是IMCRC的月面對撞機用的都是太陽能供電。
二代可控聚變技術聽起來似乎很美好，但他實在不明白，連一代可控聚變技術在月球上都沒法普及，為什么到了二代反而可以？
雖然他不是這方面的專家，但好歹也是聽說過一點的，二代聚變技術的反應條件會比一代更為苛刻，尤其是溫度這一項，更是在一億度的基礎上翻了幾十倍。
如此高的熱量，別說是在真空環境中了，就是建在大氣環境的沿海地區，也很難將堆積在反應堆附近的熱量給擴散掉。
看著臉上寫滿為難的葉市長，站在旁邊的秘書王進，提議說道。
“我的建議是，您如果拿不定主意的話，不妨找個專家咨詢一下。”
“我也是這么想的，這種專業的問題還是交給專業人士評價會比較好，”葉赫點了點頭，簡單地說道，“可問題是誰比較合適？”
這玩意兒可是上百億投資的項目，帶動的更是千億乃至萬億級別的產業。
如果東亞電力真有希望解決廣寒經濟特區的能源問題，對于發展已經停滯快三十年的廣寒市而言，無疑是一件天大的喜訊。
但如果這個項目最后爛尾，或者弄出來之后變成一個尾大不掉的麻煩，對于廣寒市來說也毫無疑問將是場災難……
“科學院或者工程院那邊的研究所有不少從事相關方向研究的學者，我們只要盡量選擇和東亞電力沒有合作關系的院士，應該能夠得到相對中立的建議。”
或許原本就是這么想的，在聽完秘書的話之后，葉市長立刻拍板做了決定。
“那行，這件事情就交給你了，我和東亞電力那邊接觸一下，爭取早點將這件事情辦下來。”
……
泛亞工程院。
核物理研究所。
坐在辦公室里的秋明瑞院士，正對著排滿了密密麻麻文字的全息屏幕生著悶氣。
大概在三天前，他寫了一篇論文，站在一名核工程領域專家的角度，評價了那個“脈沖式磁場”在二代可控聚變領域的應用前景。
他承認，那確實是一個很有意思的設計思路，但它的用處一定不是在反應堆上，而是在某個大型EMP武器上。
這種危險的玩意兒造出來對社會非但沒有半點價值，還會給這個社會帶來數不盡的麻煩。
而這也是他站在批判的角度，撰寫那篇論文的原因。
雖然不是什么可靠的渠道，但因為他已經從朋友那里聽到了一些不尋常的消息，就因為陸舟和那篇預印本一起放出的A1型脈沖式磁生成裝置模型，全球范圍內不少有軍事背景的研究機構，都已經針對相關的設計和技術進行立項研究了。
至于研究的是什么，相信是個人都能猜的出來。
秋明瑞希望自己的那篇論文能夠引起某個人的注意，讓他意識到自己的錯誤，并通過自身的影響力去做一些對這個世界有用的東西。
然而……
他被無視了。
而且還是徹底的那種。
雖然他的那篇論文在LSPM論壇上引起了不小的熱議，很多認同他觀點的同行也都站了出來給他點贊或者站臺，甚至泛亞科學欄目還向他發出了座談節目的邀請……
但陸舟本人卻像是沒有看見一樣，就好像根本沒把他的那篇論文當一回事兒。
而這就讓他有些無法忍受了。
檢索相關領域的研究成果可以說是一名科研工作者的日常操作，只要陸舟正在從事二代可控聚變研究的話，就必然不可能沒有看到他那篇論文！
在他看來，陸舟之所以沒有對他的論文給出一個評價，純粹只是因為不敢回答他的問題，而選擇性地將他那些鞭辟入里的文字無視掉了。
作為一名工程院的院士，而且還是研究核工程的行業內頂尖大牛，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受到這樣的對待！
“不敢正面回應質疑的聲音，簡直是身為一名學者的恥辱！”
憤憤不平地說著，秋明瑞十指在操作面板上動著，對全息屏幕中那篇新出爐的論文進行了一些簡單的修改。
這篇論文算是他上一篇論文的補充。
并且相對于上一篇論文而言，這篇論文在措辭和表達方式上會更加的不委婉一些。如果那個陸舟繼續用這種傲慢的態度來應對，那就讓他繼續傲慢下去好了。
有些話不說出來，他總覺得心里堵得慌。
就在這時，辦公室外響起了敲門聲。
手中的動作微微停頓，秋明瑞看了門口的方向一眼，面無表情地甩了一句話過去。
“請進。”
門開了。
一名約莫三十出頭的博士生從外面走了進來。
注意到了導師臉上的神色不太對勁，剛剛從門外面走進來的學生，趕忙收斂了臉上愉快的表情，試探了一句說道。
“秋院士……”
秋明瑞板著臉說道。
“怎么了？”
看著臉上一片烏云的導師，深怕被遷怒的那學生咽了口唾沫，戰戰兢兢地繼續說道。
“……廣，廣寒市市政機關那邊給您發來了一封邀請函。”
“邀請函？”微微愣了下，秋明瑞緊接著皺起了眉頭，繼續追問道，“什么邀請函？”
他一來不碰政治，二來研究的課題也和月球不沾邊，他實在是想不出來，廣寒市那邊有什么理由邀請自己。
“好像是因為東亞電力那邊打算給二代聚變堆選址……廣寒市那邊打算給項目找個專家咨詢下意見，具體的情況邀請函上沒寫，我也不是很清楚。”
“在月球上選址？”
秋明瑞被這句話氣的臉上已經不知道是在發火，還是在笑。
好家伙……
這已經不只是無視了，而是完全就沒將他說的話當回事兒。
在月球上建實驗堆，還有比這更荒唐的事情嗎？
“我這就去一趟廣寒市，”從辦公椅上站了起來，秋明瑞用堅定不移的口吻說道，“幫我預定最近一趟前往那邊的航班！”
那學生連忙點頭。
“好……”
“對了，還有這篇論文。”
看了眼全息屏幕上那篇基本已經完成的論文，想著馬上就能和陸舟當面對質的秋明瑞也不在意這種東西了，于是隨口說道。
“你替我檢查下排版，然后找個本行業的一區期刊發表一下。一作寫你的名字就行，把我名字掛通訊作者。”
那學生微微一愣，隨即欣喜說道。
“好的老師！”
沒有去管自己學生此刻在想些什么，秋明瑞將視線投向了窗外，嘴角扯開了一抹淡淡的冷笑。
仿佛這句話是特意說給某個人聽的一樣，他從牙縫里將這句話擠了出來。
“我倒要看看。”
“這一次，你還能不能淡定地裝沒看見！”
最新網址： “咳——”
月球車上，聽到通訊頻道里傳來的那聲輕咳，坐在旁邊的男人看向了陸舟這邊，關切地問了一句說道。
“怎么了？”
“沒什么，就是鼻子有點癢……”
隔著宇航服的面罩，摸不到自己鼻子的陸舟，有些別扭地吸了吸鼻子。想打噴嚏又打不出來，這種感覺著實有些難受。
也不知道是誰在惦記自己。
將這件事情暫且放在了一邊，陸舟將視線投向了車窗外，看向了不遠處那座倚靠在環形山邊緣的城市，心中不由生出了幾分感慨。
“那張藍圖是我設計的，但沒想到一百年過去了，這里會如此的繁華。”
坐在他旁邊的那個人笑了笑說。
“看來您期望中的東西都實現了。”
陸舟點了點頭。
“算是吧，至少一半都已經實現了。”
此時此刻，坐在他旁邊的這個約莫三十出頭的男人名字叫葉赫，是廣寒市的市長。在聽聞東亞電力給二代可控聚變堆選址的考察團是自己帶隊之后，這位葉市長親自出面接待了自己一行人。
聽到陸舟的那句話之后，葉赫用開玩笑的語氣笑著說道：“可以問下剩下的一半是什么嗎？還請陸院士指教。”
陸舟：“能源。”
聽到這兩個字的瞬間，葉赫微微愣了下，眼中浮起了一絲明顯的驚訝。
雖然這不是什么秘密，但對于一個上個月才剛剛從休眠艙里醒來的、來自一百年前那個時代的學者而言，居然一句話便點出了廣寒市發展面臨的最大瓶頸，就難免讓人有些意外了。
“您看出來了？”
陸舟淡淡笑了笑說。
“算是吧。”
嚴格來說，月球上并不適合發展人口密集型城市，單一的資源和過高的維護成本，嚴重限制了這里的產業發展門檻。
和地球上不一樣，相對于可控聚變技術已經遍地開花的地球而言，還在使用太陽能的廣寒經濟特區能源成本可以說相當高昂。
倒不是這里的人們不想普及可控聚變技術，而是因為在月球上建造核聚變反應堆實在是過于困難。
其中最首當其沖的麻煩，就是真空中的熱堆積問題。據粗略估計，造一座一代聚變堆需要的散熱板，差不多能夠覆蓋小半個月球。
陸舟估摸著，如果沒有二代可控聚變技術的支撐，廣寒市能夠發展到現在這個規模，基本上也算是到頭了。
這里和地球上不一樣，整個人工生態系統和維生設施完全由能源維持，換句話說人從踏上月球的那一刻開始就在消耗寶貴的能源。
早期廣寒市人不多，只是個科考站的規模，一座環形山面積的太陽能陣列和一座科考基地大小的儲能設施，就能夠完全滿足整個殖民地一個晝夜輪替的需求。
然而現在，整個廣寒市少說也有十萬常住人口，作為地月系統的旅游商業科研中心，這里的流動人口更是十倍起跳。
每天消耗的能源是個天文數字不說，這個能源缺口大多還得由太陽能設施負責填滿，以至于整個廣寒市的城市規劃都設計的非常緊湊，為了給太陽能設施留出采光的空間，幾乎已經到達了極簡主義建筑風格的巔峰。
而這也是后來大多數國家都干脆直接跳過月球，將殖民步伐直接邁向火星的原因。
二代可控聚變一直看不到希望，那些埋在月壤里的氦三能否作為太空時代的戰略物資已經被打上了問號，如果只是為了鈦礦和稀土資源的話，小行星帶完全能夠滿足火星以及地月系統的供應，實在沒必要死啃月球這塊硬骨頭。
到達了目的地之后，一行人下了車。
看著眼前的這座環形山，陸舟滿意地點了點頭。
地形非常完美，正對著地球的角度也不錯，接下來就是地質成分分析了。只要下方月壤的地質結構不是疏松多孔，實驗堆的位置就選在這里問題不大。
“這里的條件挺合適的，如果你們那邊也沒問題的話，二代可控聚變的實驗堆我打算就蓋在這里。”
“說實話，根據我當年設計的那張藍圖，如果沒有二代可控聚變技術的話，十萬常住人口差不多就是廣寒市的極限了。當初我之所以圈下來那么多氦三礦，就是考慮到了這一點。”
“結果，出乎了我的意料，我原本以為這些好東西肯定能造福一百年后的同胞，沒想到你們連口肉湯都沒喝到。”
聽著陸舟這句調侃，葉赫表情有些尷尬，輕咳了聲說道。
“這個……二代可控聚變技術能不能解決，也不是我能決定的。而且我這里有個困惑，不知道問出來合不合適。”
陸舟笑著說道：“不明白就問，這哪有什么合不合適的。”
葉市長認真說道：“一代可控聚變存在熱堆積的問題，難道二代可控聚變就不存在類似的問題了嗎？我不太明白，為什么您會選擇將聚變電站建在月球上。既然有遠距離輸電手段的話……干嘛不在地球上建個電站，然后將電直接輸送到這邊？”
陸舟：“熱堆積確實是個問題，但對于二代可控聚變來說是可以解決的。這么說吧，因為一代可控聚變會產生額外的中子，所以反應堆外殼的設計思路是回收額外產生的中子，比如液鋰中子回收技術等等。這些設計雖然能有效的回收中子，但對于堆芯過熱的問題卻解決的并不好，并且占用了至少70%的設計空間。”
“……也就是說，因為二代可控聚變不會產生額外的中子，所以你們可以省略掉很多累贅的設計，為解決熱堆積問題留出更多設計空間？”若有所思地摸著下巴，葉赫似懂非懂地點了下頭，“我好像明白你的意思了。”
陸舟贊許地點了下頭。
“你的悟性很高——”
“呵，你可別被他的胡言亂語給騙了！”
就在這時候，不和諧的聲音忽然從通訊頻道里傳來。
聽到這句話之后，一行人下意識地朝著身后看去，只見一位穿著宇航服的老人，正大步流星地朝著這邊走來。
在他的身后，還跟著一位年輕人，正一臉苦笑地追著老人家的腳步。
認出了那個年輕人的身份是自己的秘書，但并沒有認出來眼前的這位老人是哪位，葉市長微微皺了下眉頭，但還是保持風度地說道。
“請問老人家您是？”
老人神色不善地看了眼陸舟，接著看向了葉赫，不悅說道。
“秋明瑞！是你們請我來的，不知道我是誰？”
聽到這位老人家的名字，葉市長臉上頓時浮現了一絲恍然，隨即笑了笑說道。
“原來是秋院士啊，失敬了。不過，您怎么今天就來了？”
秋明瑞呵呵一笑說道。
“我要是再來晚點，你們不得被這家伙忽悠瘸了。”
忽悠瘸了還行……
22世紀的人也知道這個老梗嗎？
看著對自己莫名敵意的老頭，陸舟好奇地問道。
“這位到底是？”
“這位是秋明瑞院士，泛亞工程院核物理研究所的專家！”葉市長也不避諱，笑著說道，“我們邀請了老人家來做項目可行性評估，畢竟你們拿這么大一塊地，而且還存在一定的安全風險，這都是正常程序。”
“是應該的，”陸舟點了點頭，接著看向了那位神色不善的秋院士，思索了幾秒鐘之后開口說道，“看來，你是為了阻止我而來的，既然如此的話，你就直入正題地說吧。”
也不知道是從哪兒來的火氣，還是原本就是個暴脾氣的人。
套著宇航服的老頭聽到了這句話之后，盯著陸舟的眼神一挑，咄咄逼人地將話撂了下來。
“別扯那些有的沒的，我就問你三個問題，你敢回答嗎？”
最新網址： 三個問題？
看著這位咄咄逼人的老人，陸舟微微愣了下，隨即笑著說道。
“沒事，不懂就問，我不介意的。”
聽到這句“不懂就問”，秋明瑞差點沒被自己的唾沫給嗆到，以至于氣勢一瞬間就弱了幾分，就連站在旁邊的葉市長都有些忍俊不禁。
不過想到同樣的話剛剛陸舟好像也這么和自己說過，葉市長頓時又尷尬地輕咳了兩聲，將臉上的笑容收斂了起來。
這老冰棍兒，說話確實不怎么好聽！
有些惱火地看了陸舟一眼，秋明瑞深呼吸了一口氣，讓自己鎮定了下來，擺出嚴肅的表情繼續說道。
“你是陸院士，也是東亞電力的董事長，你得清楚，你的一舉一動決定的不僅僅是東亞電力的前途，更決定著十萬月球居民乃至泛亞合作的未來！希望你不要將這件事情當成兒戲。”
陸舟淡淡笑了笑說。
“是不是兒戲，不是你我去評價的，你有什么問題快問吧。”
“第一！我研究過你的那個A1型磁場生成裝置，超過一萬特斯拉的高強度磁場，相當于萬分之一顆中子星！且不說在工程學上這如何實現，假如你真在月球上造出了個這玩意兒，不但會對地球的磁場環境造成不可預知的影響，更會直接威脅到十萬月球居民的性命！”
說這話的時候，秋院士的老臉漲得通紅，簡直恨不得將宇航服的頭盔摘了和陸舟討論了。
或許是怕他真把宇航服脫掉，也或許是擔心他血壓過高，看到他激動的樣子，葉市長連忙站出來打圓場說道。
“這個……會不會干擾地球磁場還有待商榷，只是弄個人造磁場的話，我覺得不至于威脅到廣寒市居民的安全吧？IMCRC的磁場也不弱，開機的時候甚至能干擾外面的宇宙射線，這一個世紀了也沒見它對人的健康有什么影響。”
說實話，葉赫還是希望東亞電力能夠在廣寒市投資搞這個二代聚變工程的。請專家來給項目把關一是為了對十萬居民負責，二也是為了給他自己留個以防萬一的退路。
先前在聽了陸院士的那番話之后，他基本上已經相信了，將這件事情交給東亞電力來辦一定沒問題，這個二代可控聚變堆至少八成以上的概率是能辦下來的。
然而，誰想到他自己都已經被說服了，請來的專家卻是站出來拆臺。
一時間，葉赫也是一陣哭笑不得。
“那是因為它的量級還不夠，即使是在加速管內也只有一百特斯拉的水準！”
看著還在幫著陸舟說話的葉市長，秋院士恨鐵不成鋼地繼續說道。
“這是一萬特斯拉，你知道這玩意兒是什么概念嗎？而且還是高頻變化的磁場，且不說它作為EMP武器的威力，這玩意兒就算是作用在人身上，都能直接將人體細胞撕成碎片！”
話音落下，周圍人的臉色瞬間就變了。
尤其是葉市長，先是微微一愣，臉上的表情很快嚴肅了起來。
“他說的……是真的嗎？陸院士。”
“你想說的是細胞的反磁特性吧，雖然確實是這樣的，但你的問法很奇怪……”
一臉古怪地看著自以為占據了上風的秋院士，陸舟繼續說道，“我們都知道一個人從一百米高的樓上往下跳一定會死，所以樓房的高度應該被限制在致死高度之下？講道理，一萬特斯拉的磁場只會出現在反應堆的中心區域，只要你不站在反應堆里，甚至感覺不到溢出的磁場。”
“關鍵就在于這種級別的磁場根本不可控！”秋院士咄咄逼人地繼續說道，“你如何保證將所有磁場都收束在反應堆內部？哪怕只有1T的磁場溢出，都會對反應堆周圍的電子設施帶來毀滅性的打擊！”
陸舟：“這并不是什么難解決的事情。我們會在反應堆的外圍設置一個法拉第籠，將磁場限制在一個很小的區域，在設計上是完全有希望實現的。”
“至于反應堆內……”說到這里，陸舟停頓了片刻，淡淡笑了笑說道，“不管是人還是仿生人，就算沒有磁場，站在里面也得人間蒸發了吧。”
幾十億度的高溫，比太陽中心的溫度還要高出幾百倍！
陸舟實在是想不出來，有什么辦法能夠讓一個人在被高溫等離子體汽化之前，先被高速變化的磁場殺死。
聽到了這句解釋，站在周圍的人表情明顯松了口氣的樣子。
尤其是葉市長，雖然仍然帶著些擔憂，但覺得陸舟說的好像也有道理。秋院士的觀點他從頭聽到了尾，問題的關鍵似乎就是出在了那個可能出現的磁場溢出上，然而站在監管方的角度，這一點完全是可控的。
秋明瑞張了張嘴，想說什么，但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并不認同陸舟的說法，站在工程學的角度上來講，這種亂來的設計不但充滿了隱患，更不符合他對二代可控聚變堆電磁體設計的預期。
事實上，他這半輩子都在研究這個問題，一直在追尋著能夠約束幾十億度等離子體的“完美容器”，然而現在卻有個從一百年前醒來的老古董告訴他，自己花了半個月不到的功夫就完成了二代可控聚變的技術模型，他無論如何都無法接受！
然而就在他正準備開口的時候，陸舟忽然將視線投向了遠處那顆懸在空中的蔚藍色星球，臉上露出了一絲淡淡懷念的表情。
“你讓我想起了一位故人，雖然你和他一點不像。”
被這句莫名其妙的話給整蒙逼了，秋明瑞愣了一下之后，確定這句話是對自己說的，忍不住開口說道。
“……誰？”
“袁煥民，你不認識。”
袁煥民？
秋明瑞皺了下眉頭，搜遍了記憶的每一個角落，也沒有一丁點兒關于這個名字的印象。
“不是所有人都有機會在歷史上留下自己的名字，就算有多半也是在一些名不見經傳的文獻里面。但即便你們都忘了他，我卻仍然記得。”
陸舟笑了笑，用帶這些懷念的口吻繼續說道，“老人家雖然是我的頭號黑粉，但好歹反對我也是因為他自己有堅定的學術立場。和他的爭論也并非沒有益處，至少我也是學到了一些東西的。”
作風問題贊且不談，學者也不是圣人。
老先生雖然是個學閥，且獨斷專橫了點，但大家的出發點都是好的，而他最后做出的選擇，也確實證明了自己并沒有看錯他。
說到這里，陸舟看向了秋明瑞院士。
“其實討厭我沒關系，我本來也不是個很好相處的人，批評我的學術觀點也無所謂，如果你確實有困惑我也很樂意與你交流。然而，到目前為止，我看到的只是無理取鬧。”
“聽你說了這么久，我都沒聽出來你贊同的是什么，以及贊同的理由，更不要說什么有建設性的意見。仿佛你不是為了解決問題二來，純粹是為了反對而反對，你覺得這樣合適嗎？”
被這句沒什么攻擊性的話懟的啞口無言，秋明瑞面紅耳赤地憋了好一會兒，才強行從嘴里擠出了一句話來。
“我，我是怕你浪費社會資源！而且還在月球上留下這么大一個隱患！”
陸舟淡淡笑了笑。
“我都不害怕失敗，你有什么可替我害怕的呢？”
“我若是敗了，也能在這條路上立一塊牌子，告訴后來者這么走是不行的。而你今天就算成功說服了我，或者說服了旁邊的葉市長，也不過是阻止了一場關于未來的實驗，讓這通往終點的第一步永遠無法邁出。”
看著面紅耳赤，臉上的表情漸漸化作羞愧的秋明瑞，陸舟輕描淡寫地說道。
“科學的本質是試錯。”
“連錯都不敢犯的人……”
“根本不配為學者！”
最新網址： 根本不配為學者……
這句話就像是一記悶棍，敲在了秋明瑞的頭上，也敲在了他的心中。
臉上的表情從尷尬漸漸變成了慚愧，最后是無地自容。
“你好像才問了一個問題，有什么問題繼續問吧。”
“我……”沉默了許久之后之后，秋院士低聲說道，“我想問的問題都已經問完了。”
陸舟沒有評價什么，只是輕輕點了下頭。
“如果還有新的問題，隨時歡迎討論。”
雖然對兩人的爭論一知半解，但看到秋院士的樣子似乎是認輸了，葉赫的心中總算是松了口氣，笑著打了句圓場說道。
“大家都消消氣哈，秋院士的心情我能理解，事實上聽到這一萬特斯拉的磁場之后，我心里也是慌得不行。不過我相信，以陸院士的學術水平，肯定在我之前已經考慮到了這點。”
“所以，我選擇信任！”
說到這里，葉市長接著看向了陸舟，忽然話鋒一轉繼續說道。
“鑒于這件事情的干系重大，廣寒市經濟特區會成立一個專門的監管小組，對可控聚變的安全風險進行實施評估，并定期匯報施工進度以及實驗安排。”
“希望陸院士這邊稍微體諒一下，畢竟我們也得對廣寒市十萬居民的生命財產安全負責。”
陸舟點了下頭說道。
“這也是我們這邊建議的。”
……
秋明瑞院士走了。
走的時候沒有打一句招呼，甚至連葉市長的午飯邀約都委婉地推掉了。
那句振聾發聵的話語，在讓他無地自容的同時，也狠狠地叫醒了他。
連錯都不敢犯的人……
說的可不就是他嗎？
自從當上了院士之后，他在學術上前進的步伐便陷入了停滯，沒有半點長進，更沒再做出過什么杰出的研究成果。
不立論，便能立于不敗之地，這是他從數十年學術生涯和處事之道中總結出來的經驗。他雖然也曾苦惱過自己這些年來學術水平沒有半點長進，卻從來沒有懷疑過自己的態度有什么不對。
也正是因此，如今幡然醒悟的他，才會感覺到如此的無地自容……
在月球上連一天都沒有停留，當天上午抵達廣寒市的他，當天下午便坐上了返回地球的航班。
經過了兩日的輾轉，總算是回到了泛亞工程院，坐在辦公室里的他視線不自覺地落在了墻上的掛畫上，忍不住發出了一聲感慨。
“此公之后，再無大師，古人誠不欺我！”
驚訝地看著態度一改之前的教授，他的學生愣了好一會兒，一頭霧水地說道。
“……老師？”
“沒什么，只是有感而發，”頓了頓，秋明瑞輕嘆了一聲，贊不絕口說道，“不愧是21世紀第一學者！以前在電影里看到時倒沒什么感覺，沒想到到了我這把年齡，還能被誰給上一課。”
看著一臉目瞪口呆的學生，秋明瑞忽然想起了什么，繼續說道。
“對了，那篇論文你就別發了。”
那學生沒有說話，只是戰戰兢兢地看著導師，不敢吭聲。
看著學生臉上的表情，秋明瑞微微愣了一下。
已經隱約猜到了些什么，但他還是不敢確信，于是用遲疑的語氣問了句。
“你……已經發出去了？”
緊張地點了下頭，那學生小聲說道。
“……您將投稿的事情吩咐給我的當天，我就把論文整理出來，發到《可控聚變研究進展》上面去了。昨天我收到了那邊編輯部的郵件，論文已經通過了同行評審，準備登刊了……”
聽到這句話的瞬間，秋明瑞頓時驚了，差點沒把眼珠子給瞪出來。
“臥槽，平時讓你寫各大作業，你能磨蹭半個月，這次咋特么的比兔子還快！”
《可控聚變研究進展》，那可是585所創辦的期刊！
作為可控聚變技術的發源地之一，這本期刊的影響力自是不必多說，單就二代可控聚變這一研究領域，堪稱一區中的一區！
想到那篇論文很可能已經印刷成冊，馬上就要發表了，秋明瑞頓時感覺背后一團熱乎，熱的讓人發汗。
“立刻給我聯系編輯部那邊！讓他們把論文給我撤下來！現在就去聯系，趕快！”
雖然不知道月球上到底發生了什么，以至于讓自己的導師急成這樣，但那學生還是使勁點了點頭，慌張地應了聲說道。
“好，好！我這就去聯系！”
……
東亞電力和廣寒市特區的合作達成之后，陸舟和葉市長分別在會談備忘錄以及相關的合作文件上簽了個字之后，便告別返回了地球。
當他回到長三角城市群的時候，前往月球的科研團隊已經出發了。
與其一同前往的還有一支專業的施工團隊。
雖然針對月基反應堆的電磁體還沒有設計出來，但先蓋一座研究所出來還是沒什么問題的。
考慮到地球上的環境和月球上完全不同，為了避免反應堆落成之后在月球上“水土不服”的意外，陸舟干脆拍板做了決定，將二代可控聚變項目分成了兩個大的團隊，分別派遣到了月球和地球上。
地球這邊的團隊主要負責理論分析和設計工作，而月球上的團隊則負責實驗分析以及對地球這邊團隊的設計結果展開快速驗證。
考慮到需要做的實驗不少，而東亞電力在月球上的業務有幾乎沒有，陸舟干脆大手一揮批了1億信用點的預算，在那邊建了一座實驗基地。
或許是電磁體研究實驗室的殺雞儆猴起了作用，對于陸舟下達的命令，東亞電力旗下的各大研究單位都像是接到了圣旨一樣，沒有一個敢打折扣，無一例外不是嚴格執行了下去。
就在這股強硬的執行力的約束之下，東亞電力這臺上了年紀的機器，就像是重新煥發了生機一樣，開動了起來。
每一顆齒輪，都在拼了命的運轉……
……
下班時間，集團大廈的樓下。
心血來潮想喝酒的陸舟沒聯系上李局長，卻是剛好撞上了同樣下班的唐主任，于是便拉著他一起去了附近的烤串店。
負責烤串的是玲。
雖然身為保鏢的它，本職工作是護衛，但并不妨礙陸舟在其他地方使喚它。
酒過三巡，正聊著月球上那些事情的陸舟喝的微醺，頭微微一偏，忽然從嘴里蹦出了一句話來。
“其實，我還挺想敗一次的。”
正喝著啤酒的唐云舸聽到了這句話，差點沒被啤酒給嗆到喉嚨，干咳了兩聲之后放下啤酒瓶，看著陸舟說道。
“您能不能……不要在這個時候說這種話。我想贏，不想失敗。”
陸舟咧嘴笑了笑說。
“我只是突然有感，隨口一說，別往心里去。”
晃悠著手中的啤酒，有點兒喝多了的他繼續說道。
“不是有句話這么說的嗎？沒有失敗的人生是不完整的，至少在學術這一塊……我總覺得自己的學術生涯還不完整。”
唐云舸：“……”
好一個還不完整……
別的逼也就算了，這種硬逼，他是實在不知道該怎么捧了。
默默喝酒的唐云舸，決定當做沒有聽見。
不知道怎么接話。
干脆，還是不說話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