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外科那面，崔老已經打完電話了。患者收入院，下會診，術前交代。
孔主任那里，崔老也通了氣。對于讓鄭仁去做一臺急診手術，孔主任是沒意見的。
腸系膜上動脈的支架手術，難度不大不小，介入科和血管科誰做都行。具體取決于技術和科室之間的強勢、弱勢。
像這種交界性質的手術，誰做都不算是跨線。既然崔老電話打過來，那就做唄，孔主任是這么想的。
鄭仁離開急診科，一路回想著崔老的那幾句話。
看著普通，但鄭仁的水平，能聽出來里面的重點——任何細節，都可能影響到患者的病情，一點都不能遺漏。
這算是傾囊相授了。
雖然不是某種疾病的某種特殊診療方式，但崔老卻把一名醫生應該有的、卻又最容易被遺忘的東西，用另外一種途徑隱晦的告訴了鄭仁。
本來鄭仁最近就一直在提醒自己，不要因為有真實幸運、不要因為成功了幾臺手術就飄飄然。
是啊，當醫生，一定不能這樣。
自己栽個大跟頭不算什么，可讓自己栽跟頭的，都是一條條鮮活的人命。
小心謹慎，如履薄冰，到什么時候都是沒錯的。
……
回到介入科，鄭仁得先看看孔主任。
雖然孔主任對自己幾乎沒什么要求，百依百順，但越是這樣，越要表達出對老主任尊重。
“一會你帶著富貴兒上去吧，我在下面等穆濤。”蘇云道。
“嗯，3D模型拿過來，還得研究一下怎么能說的通俗易懂。”
“你肯定不是當老師的料。”蘇云道，“交給我吧。”
鄭仁有點驚喜了。
自己本來正在犯愁這事兒，蘇云竟然說他可以，自己沒聽錯吧。不過這事兒聽起來，真是蠻不靠譜的。
“你真的行？”
“必須的，你以為完美無瑕的助手，是隨便叫的么？”蘇云鄙夷，道：“你屬于悶騷型，和聰明人講話，是可以的。但資質一般的人，你得用另外一種方式。”
鄭仁滿頭大汗。
他甚至能想象出來，蘇云會用一種什么樣的方式說話。
居高臨下，盛氣凌人……
這樣，真的可以么？
“算了，等我回來再說。”鄭仁拒絕道。
“你是不懂，讓你做這事兒，得麻煩死。我先試試，你要是不滿意就你來，總行吧。”蘇云退了一步，但語氣里面滿滿的鄙夷，是個人都能聽出來。
鄭仁無語，快步走到孔主任的辦公室。
敲門，進去，孔主任正在電腦上看片子。
鄭仁掃了一眼，就知道是剛剛患者的64排血管CTA。
“鄭老板，這個夾層的位置很深啊。”孔主任看也不看，直接說到。
“孔主任，我覺得手術還是能做的。”
“超選就很麻煩，還有四個大彎才能到夾層的位置……”孔主任沒有繼續說下去。
接下來要說什么，鄭仁肯定明白。
腸系膜上動脈起始段比較粗，只能說是比較，要是在這個位置出現動脈夾層，手術是很好做的。
在起始段之后，腸系膜上動脈會不斷盤旋回繞，像是老樹的樹根一樣。一邊盤旋，一邊發出無數的分支，供給小腸和大部分大腸動脈血。
出現動脈夾層的位置越往下，就越難做。
可話說回來，越往下，出現夾層的可能性也就越小。畢竟一層層下來，壓力也逐漸變小，血管內膜出現破裂的可能性也就越來越低。
“可以試試。”鄭仁道：“或者我們和普外科聯手，實在下不進去，就做外科切除。”
這是最中規中矩的辦法。
孔主任點點頭，“咱倆上吧。”
“您壓臺，我和富貴兒上就可以。”鄭仁笑笑，說到。
壓臺，是海城那面的說法。一般主任放手下的小醫生做手術，但卻不放心，自己在下面照看著以免發生什么醫療事故的做法叫做壓臺。
和古代打仗的時候壓陣的意思類似。
孔主任點了點頭，又仔細看了幾分鐘片子，緩緩閉上眼睛。
他在模擬手術的過程，但那些盤旋回繞的彎曲血管，有的位置角度幾乎是直角，甚至角度為負值。
這個難度，真的很大，只論超選難度，絕對要大過重度骨盆骨折栓塞超選很多倍。
“那我和普外知會一聲，咱們先試試，行是最好的。不行的話，一起開臺做外科切除。”孔主任道。
鄭仁點了點頭，臉上笑容溫和，在無言的告訴孔主任這么做是最穩妥的。
孔主任聯系普外那面，最后商量患者送大外的雜交手術室去做手術，還需要全麻。
畢竟超選很難，患者劇烈疼痛，身體不斷抖動，會讓手術變成噩夢級別。
全麻，效果更好些。
如果介入手術不成功，還能直接開腹，兩個科室一同配合。或者是美蘭標記，或者是栓塞缺血后切除，怎么都行。
這種病在基層醫院、三四線城市的醫院屬于不治之癥。但在912，只是一種少見病，連罕見兩個字都說不上。
解決的辦法有很多種，到時候看情況選擇哪種方式而已。
很快，普外科完成了術前準備，送患者上臺，電話通知孔主任這面也上去。
“走了，鄭老板。”孔主任披上白服，也不系扣，咧著懷快步走出辦公室。
鄭仁跟在孔主任身后，腦海里想的……和手術一點關系都沒有，他在想該用什么方式讓TIPS手術更通俗易懂，讓更多人接受。
至于這臺手術，鄭仁覺得難度不大。患者的各種檢查都看過了，在CT室的時候，就已經想了手術過程。
難度，對鄭仁來說，中等……偏下。
上臺，換衣服，急診手術室里，老賀哼著小曲，給手術室帶來一縷輕松的氣息。
不是什么大活，大家也都沒有那么緊張，說說笑笑。
見鄭仁進來，老賀臉上的笑意更濃，問到：“鄭老板，今兒聽什么？”
孔主任怔了一下。
“隨便，隨便。”鄭仁和善的回答道。
老賀很是感慨，看看人家鄭老板，水平高，還一點架子……要是不帶自己的護士上臺的話，架子真的是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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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老板，今兒手術怎么做？”老賀笑吟吟的問到。
“我們先試試，要是能下進去架子，手術就結束了。要是不行的話，還要普外開刀。到時候，我們協助。”鄭仁道。
鄭仁和老賀正在聊著，患者的氣管插管已經插進去，連接呼吸機，全麻順利，心急點，已經可以刷手了。
這時候，一個瘦高的醫生走進來。
隔離服本來就肥大，瘦高的醫生穿在身上直晃悠。這也就是一個糙老爺們，不怕走光。
“鄭老板，那天的事兒，多謝了。”瘦高的醫生來到鄭仁面前，很客氣的說到。
鄭仁楞了一下，心想自己認識他么？
認錯人了吧。
蘇云要是在就好了，那貨見過一面的人都不會忘記。鄭仁心里有些遺憾，帶蘇云上來，估計這時候他已經和這人聊上了，然后自己在蛛絲馬跡中判斷出來是誰。
這樣，大家都不尷尬。
瘦高的醫生笑了笑，道：“鄭老板，我是普外科的馮建國，第一次見面。上次您幫我們下了一個支架，還有印象吧。”
呃……是這樣，鄭仁連忙笑道：“哦，馮教授啊，幸會。”
“患者手術已經做完了，很干凈，沒有造瘺，等二期吻合。”馮教授說到，“這還要多謝鄭老板。”
老賀聽兩人對話，皺了皺眉頭，道：“老馮，你們那手術也就是在介入手術室做，要是換大外手術室，怕護士長見你一次罵你一次。”
“那也沒辦法，該做也得做啊。”馮教授倒是無所謂，大家在底下發發牢騷，都是正常的。真要是遇到事兒了，誰也不會慫。
大外手術室掏糞的手術還少做了？
“鄭老板，片子我看了，難度很大。要是支架下不進去，咱們接下來怎么做？”馮教授也不避諱，光說好聽的，患者在那躺著呢，好聽話也不能治病。
凡事，還是先溝通來得好。
“都行，先用美蘭標記，要是能找到，是最好的。找不到的話，就只能栓塞，等腸管壞死了。”鄭仁道。
這種手術，美蘭標記，要超選到位。
否則的話，超選進腸系膜上動脈就打藥，藍乎乎的一片，根本不知道那根血管出現了動脈夾層。
鄭老板說的很有信心，估計超選沒問題。
馮教授做了判斷。
見麻醉已經接近尾聲，魯道夫·瓦格納教授刷手出來，準備消毒了，鄭仁道：“馮教授，我去刷手了。”
馮教授點了點頭，沒說話，看著鄭仁轉身離開。
“鄭老板，我給你找小提琴曲啊。”老賀大聲說到。
“行。”鄭仁無所謂的回答道。
老賀身上穿著一件鉛衣，這是全麻下的介入手術，麻醉師要跟在里面的，所以也穿了鉛衣。聽鄭仁這么說，他和助手交代了兩句，便美滋滋的去找下載的音樂了。
手術室建成的比較早，雖然音響系統還不錯，但沒有藍牙，只能插U盤。
鄭老板對小提琴有偏愛啊，估計拉琴也是一把好手，老賀心里想到。
到六樓的值班室，打開柜子，拿出U盤，老賀馬上回到操作間。
氣密鉛門已經關閉，助手在里面看著，老賀看了一眼操作間的心電監護的屏幕，各種生命體征平穩，沒什么事兒。
他把U盤插上，點開后開始尋找下載的小提琴樂曲。
“老賀，干嘛呢？”馮教授問到。
“鄭老板手術的時候，喜歡聽音樂，這不是給他放個音樂輕松一下么。”老賀說到。
“你確定？”馮教授有些詫異的問到。
“前兩天晚上急診，做瓷化膽囊，鄭老板游離膽囊那叫一個細致。對了手術視頻我發杏林園去了，你看了么？”老賀抬起頭，瞪了馮教授一眼，表達了自己的不滿。
你第一次見鄭老板，憑啥問我確不確定。
找到柴科夫斯基D大調小提琴協奏曲，老賀準備還放這個。上次看鄭老板做膽囊的鈍性分離，最后的節奏和音樂的節拍隱隱想和，那叫一個優美。
不知道做介入手術，鄭老板能不能像上次一樣做的天花亂墜。
“老馮，你沒看，真是可惜。”老賀找到柴科夫斯基D大調小提琴協奏曲，跟馮教授介紹到，“鄭老板普外的手術，做的可比你好。”
反正是手術室聊天，大家半真半假，有點夸張也無所謂，老賀不怕馮教授生氣。
可是馮教授卻沒說話。
老賀楞了一下，不會真的生氣了吧，按說老馮的脾氣不至于啊。
正想著，氣密鉛門打開，器械護士走了進去。
這是……
“老賀，手術結束了，你不用放音樂了。”馮教授拍了拍老賀的肩膀，說到。
“……”老賀楞了一下。
開臺，自己下樓，取U盤，上來閑聊了兩句。
按說這個點，應該剛超選才是，怎么會手術就結束了呢？
“別鬧。”老賀哈哈一笑，道：“是不是我說你手術不如鄭老板，你生氣了。”
“誰跟你鬧，趕緊去給患者推藥了。”馮教授道。
“麻醉的挺好的。”
“手術結束，趕緊醒過來，我們就下去了。”馮教授道。
老賀真的怔住了，看了一眼里面，鄭仁已經轉身下臺，那個人高馬大的德國教授在做術后穿刺點的壓迫止血。
媽咧，真做完了？
老賀也顧不上放柴科夫斯基D大調小提琴協奏曲，連忙跑進去，問到：“鄭老板，手術順利么？”
這句話問的有點油滑了，但鄭仁也不覺得什么。
“順利，術后估計沒什么問題。”鄭仁笑笑，撕掉無菌服扔到醫療廢物桶里。
“怎么這么快？”老賀詫異的說走了嘴。
“還好吧，超選進去，下支架，打開，就結束了唄。”鄭仁倒是無所謂，放音樂的事兒早就被他忘到了腦袋后面。
小伊人也不在，聽什么小提琴曲。
柴科夫斯基D大調小提琴協奏曲，什么是協奏曲鄭仁都不知道，他哪有那根雅骨。
老賀愣愣的看著術者對面的屏幕，上面是介入手術最后的畫面——一枚帶膜支架把血管破損的位置完全蓋上，血流恢復通暢。
真的是完事兒了啊，可這也太快了。
鄭老板普外的水平高，介入水平……更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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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旭之又一次踏上征途。
太久的時間沒在醫院好好干活了，以至于這次請假，他心里滿滿的忐忑。
但這還不是最讓他感到為難的。
抗震救災，給老婆留了個言，然后就走了。回到家，等待他的是……老夫老妻么，鬧個別扭也是正常，跪兩天搓衣板也就是了。
睡了足足三天的沙發，天天舔著臉哄老婆，這才得到了回床睡的資格。
為了家庭的穩定，劉旭之甚至放棄了馬上就去帝都，找鄭老板學習TIPS手術的事情。
然而，一次接著一次的手術直播，TIPS手術做到爆。研究了好久，劉旭之都不得門而入。
手術做的真是太贊了，每次看手術直播的時候，劉旭之都會有一種親切感。
仿佛又回到了蓬溪鄉醫院，自己在兩個術間中游走，來回幫忙。鄭老板疲倦卻似乎永遠都不肯倒下去的身影，在他腦海里留下了深刻的烙印。
十五分鐘一臺手術，穩定而又精準，看著絕對不像是人類做的。說是人工智能機器人，劉旭之倒還信。
后來當鄭老板和他那個尖酸刻薄的助手離開后，劉旭之和穆濤搭臺做了很久的手術，水平有所提升。
他試著聯系穆濤，問穆老師對于直播的TIPS手術有沒有什么心得。
穆濤很久才回復，告訴劉旭之自己已經到帝都了，正在研究鄭老板的TIPS手術新術式。
聽到這個消息后，劉旭之坐不住了。
他猶豫掙扎了很久，最后還是和老婆請假，要去帝都學習。
在解釋了整整一天，自己外面沒有小，只是要去學習，他的老婆這才勉強同意。
其實劉旭之的論據挺充分的，年紀大，還沒有錢，不會說話，哪個女孩子會喜歡呢？
把自己貶到了塵土里，并作出1周以后就回家，之后3年內不出門的保證，劉旭之才踏上進京的火車。
真是不容易，這都多少天了，膝蓋還是疼的。
劉旭之苦笑，知道老婆也是但心自己。可回想起來那時候的一幕一幕，他心里從來不曾后悔過。
來到帝都，不顧風塵仆仆，劉旭之拎著拉桿箱直接來到912.
問了介入科在哪，他有些小忐忑的走去。
鄭老板不會不認識自己了吧。
和鄭仁鄭老板的認識，只能說是萍水相逢。那種情況下，鄭老板答應自己可以去學習TIPS手術，會不會只是一句客氣話？
成年人的世界里，隨口一句話，可是不能當真。自己就這么來了，會不會很唐突？
直到走到介入科大門口，劉旭之才發現自己竟然連點內蒙特產都沒有帶。
真是愚蠢啊，劉旭之罵了自己一句。牛糞熏香什么的是開玩笑，再不濟帶一些牛肉干也是好的。千里送鵝毛，禮輕情意重。
想來鄭老板也不會缺自己拿點東西，但這代表著自己對這件事情的重視程度。
光顧著和老婆請假了，劉旭之的心情有些晦暗。
進入介入科病房，辦公室里，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了過來。
那尖酸刻薄的語氣，簡直不要太明顯，劉旭之本來很是討厭這人，但此時聽到耳朵里面，竟然有一絲親切的熟稔。
云哥兒啊，果然是老脾氣，在912都能這么說話。
“找哪位患者？”一名小護士見劉旭之拎著拉桿箱進來，還以為他是患者家屬，便詢問到。
“我……我找鄭老板。”劉旭之露出溫和的笑容，說到。
“鄭老板上手術了，剛去，在這兒等會吧。”小護士說完，便匆忙走了。
劉旭之的笑容依舊沒有變，有些卑微，有些小心。已經被生活盤的早就沒有棱角的他，“任性”了兩次，就連他自己都覺得有些忐忑不安。
該不會被云哥兒一路嘲諷到落荒而逃吧，劉旭之心里想著，偷偷探頭進去。
辦公室里，幾名戴著胸牌的醫生正在工作。閱片器前，站著幾個人，旁邊放著一個肝臟的3D模型。
一個年輕的外國人正在不斷的翻譯，另外一個年紀比較大穿著高領毛衣的外國人則一臉懵逼。
蘇云的口吻沒有變，只是看上去要比在蓬溪鄉醫院帥氣了很多。
沒有那時候的從骨子里面溢出來的疲憊，沒有連軸轉做手術的辛勞、疲倦，顯得更加英氣勃勃。
額前黑發飄飄蕩蕩的，不屑、鄙夷的眼神像是刀子一樣射出來。
好熟悉啊，劉旭之看著這眼神，心里想到。當時，自己好像就是在這種眼神里協助他做手術的。
“有3D模型，還是不明白么？”蘇云鄙夷的說到，格拉尼特教授聽著小奧利弗給他翻譯蘇云的話，臉上一直都是那種迷茫的神情。
“真是不可救藥啊，真不知道怎么考下來醫師證的。”蘇云搖了搖頭，“難道瑞士的醫師證特別好考？還是你家特別有錢，捐助了醫院一大筆善款買來的。”
云哥兒還真是厲害，訓外國教授跟特么訓狗一樣，難怪在蓬溪鄉醫院說話從來都是那么難聽，人家是有真本事的。
劉旭之一點一點的挪進去，生怕發出聲音，打擾了云哥兒的話。
穆濤站在靠門的位置，背對著門口，劉旭之靜悄悄的站到穆濤身后，從縫隙里看去。
閱片器上插著核磁彌散的片子，還有一張術后的剪影片子。
蘇云正在講解新的TIPS手術要怎么定位！劉旭之馬上精神起來，一身的疲憊如煙消云散。
格拉尼特沒有聽懂，或許是因為語言的問題，或許是蘇云的思維太過于跳躍，總之結局是令人沮喪的。
“蘇云，我認為這里你應該講的清楚一點。”穆濤用手點了點片子上的某一個位置，沉聲說道。
“老穆，叫云哥兒。”蘇云說到：“這里多簡單，還用講？只要接觸過核磁的人都知道是什么吧。”
“不是的。”穆濤只是討論事情，自動屏蔽了蘇云的垃圾話，“對于絕大多數人來說，都沒有看過肝臟的核磁彌散。這里血流速度出現改變，按照3D模型的結構來說，就是……”
穆濤滔滔不絕的說著，劉旭之心里仿佛出現了一絲明悟。
“那個，劉旭之，你過來。”蘇云忽然說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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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
劉旭之怔了一下，恍惚之中回到了蓬溪鄉醫院。
蘇云招呼自己上一臺手術，而此時，穆濤應該已經被累成了狗，躺在沙發上打著呼嚕。
“云……云哥兒……”劉旭之雖然四十多了，但在蘇云的脅迫之下，一聲云哥兒還是叫的很熟練。只是很久不叫，此時當著這么多人，內心深處的羞恥感瞬間爆棚。
“站過來點，那么遠，能看見片子么。”蘇云招手，他似乎對劉旭之的到來沒有一絲奇怪，就像是原本就應該是這樣一般。
“片子能看懂不。”蘇云徑直問到。
“看不太懂，最基礎的都了解了。”劉旭之謹慎的回答道，生怕那句話說錯，招惹來一頓口舌攻擊。
“喏，你拿著肝臟的d模型，告訴我要是你做tips手術的話，會選哪個點。”蘇云問到。
這個，好簡單了。
劉旭之把拉桿箱放到身后不遠處，小心的四周看了看，覺得這里還算是安，便捧起d模型，指著一個門靜脈點說到：“這里穿刺，針斜向上，進入肝靜脈。”
“這個位置，在片子上，表現在哪里？”蘇云又問到。
拿著模型，只要是稍微有些醫療常識的人都能判斷出來穿刺點的位置。
難點在于怎么能在片子上找出來那個點，并且要還原成x光平面圖，好在手術的時候準確找到并做穿刺。
tips手術，說穿了也就這么簡單。
但只是看上去這么簡單而已，真的上手卻極難。要不然也不會tips手術問世幾十年，手術死亡率一直維持在10左右。
做10個患者死1個，這種死亡率已經高的令人發指。
也正是如此，很多介入科的醫生連嘗試都不敢嘗試。每十個死一個，按照小概率，每死十個患者便有患者家屬不認可，要投訴甚至鬧事。
一百臺手術，就有可能會結束自己的醫師生涯。
嗯，tips手術之所以開展不起來，就是因為這個理由。
劉旭之恍惚的看著片子，肩膀微微一動，想要抬手。可是又有些猶豫，剛抬起來就要放下。
“看你那膽兒，能不能爺們點。”蘇云斥道。
“呃，我覺得應該是這里。”劉旭之鼓足勇氣，用手指點在片子上。
蘇云用手捂額，卻不知怎地，額前黑發沒有被按住。飄呀飄的像是開了嘲諷技能，在嘲笑著劉旭之一般。
“老劉，這里是不對的。”穆濤溫和說到。
他經過幾天幾夜的研究以及鄭仁的提點，已經跨過了那道門檻。此時片子看著穆濤的眼里和看在劉旭之的眼里，是截然不同的。
穆濤接過蘇云的話題，開始給劉旭之講了起來。
雖然深入淺出，但因為基礎水平的緣故，所以很多穆濤認為理所當然細節，對于劉旭之來講是一道道天塹。
穆濤在講，蘇云不斷的補充，偶爾兩人因為一個點，會小聲爭吵兩句。
小奧利弗不斷的翻譯，而劉旭之則一臉茫然。
太多的細節不明白了，雖然有d模型，解決了很多問題，讓整個過程變得清晰起來。但是想要用幾十分鐘讓劉旭之清晰明白，那是一種奢望。
“鄭老板，我給你借個示教室？”一個聲音從門口傳進來，劉旭之怔了一下，回頭看去。
鄭仁和孔主任不知什么時候回來了，一個滿頭金發的德國教授跟在后面。
看著辦公室里的情況，鄭仁也有些苦惱。
他想了想，道：“麻煩孔主任了。”
“這有什么麻煩的。”孔主任笑了笑，“以后人越來越多，總歸是要有示教室的。咱介入科小，沒有。但問別人借唄，這點事兒還能難住不成。”
說著，孔主任拿出手機，微微沉吟，便拿定主意。
“鄭老板，我要是晚回來幾天，院的主任你是不是都認識了。”孔主任笑道。
“哪有哪有。”
“就苗主任那吧。他們泌尿外科的示教室是最大的，設備也比較先進。”孔主任說著，一邊打電話一邊走向主任辦公室。
鄭仁卻沒有跟著，他看到了劉旭之。
眼熟，卻不知道叫什么。
“劉旭之，你去跟老板打個招呼啊，等著老板過來跟你打招呼呢？”蘇云冷冷的說到。
聽上去是告訴劉旭之，其實鄭仁知道，這是蘇云在提醒自己這人叫什么。
劉旭之啊，是蓬溪鄉里那個對杏林園手術直播間的術者很崇拜的小……老……算了，按照技術水平來講，還是小大夫吧。
鄭仁臉上露出笑容，上前兩步伸出手，道：“好久不見了。”
看看人家鄭老板，做人的差距，怎么能這么大呢？
劉旭之心里感慨，連忙伸出雙手和鄭仁握了一下手。
“什么時候到的？”
“剛到，剛到。”劉旭之感受了蘇云如同冬天般的寒冷后，對鄭仁的客氣表示很不適應。
鄭仁點了點頭，看著蘇云問到：“怎么樣？”
蘇云聳肩，示意不行。
這也在意料之中，人和人之間水平的差距很大，極難用一套流程在短時間內讓所有人都接受tips手術的新診斷方式。
“別急，一會去示教室吧。”鄭仁道：“先查房。”
收拾東西，整理一下辦公室，鄭仁帶著一彪人馬開始查房。
此時的鄭仁宛如一名大主任，身后跟著七八個人，有老有少，有中國人有外國人。光是看隊伍，會讓人有一種恍惚的錯覺——這才是國內最頂尖主任的氣派啊。
常悅捧著病歷，跟在鄭仁身后。每一份病歷都整理的規規整整，用小夾子夾住，上面還有一張白紙，用來記錄鄭仁隨時下的醫囑。
本來是用病歷夾的，但病歷夾即使不是鐵質的，而是塑料的，也很沉。所以常悅干脆省略了病歷夾，自己單獨保存。
蘇云給劉旭之找了一件白服，讓他跟在后面一起查房。
一上午就做了六臺tips手術啊，越看劉旭之越是心驚膽戰。
鄭老板水平高，可不止體現在骨盆骨折介入栓塞術這種常規手術中。連tips手術，都能像大白菜一樣做下來，這得多大能耐！
……
……
出門還是很折騰的，不過收獲也很大。不更新，總覺得缺點什么，還是更了，踏踏實實睡。新的一周了，章節尾小聲求下月票和推薦票，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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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一圈術后患者，病情平穩，生命體征沒有任何問題。
短期內，也沒有出現肝性腦病的癥狀與傾向。
好多事情都已經形成了流程，鄭仁沒有一遍一遍的絮叨。比如說術后四小時之內要復查血氨值等等，常悅都知道。
孔主任那面聯系了示教室，鄭仁便帶著一干人等去了泌尿外科，開始繼續研究TIPS手術。
這時候的研究，和在海城不一樣。
海城與魯道夫·瓦格納教授相互討論，每每有閃光點出現，鄭仁都會很興奮。
可是現在的討論、研究，是如何讓一個高大上的項目平民化，說起難度，似乎要更大一些。
忘記了午飯時間，所有人在示教室里，捧著一個肝臟的3D模型，對照相關的片子，進行了一輪又一輪的討論。
其中，劉旭之成為了一個節點。
他從來沒想過自己會成為所有人的焦點。可是在912的示教室里，每當一個新觀點被拋出來，或者一個節點講完后，所有人的目光都會匯聚在他身上。
劉旭之淚流滿面。
不是因為自己有多強，恰恰相反的是，大家看自己是因為自己才是那塊短板。
只要自己明白了，這件事情鄭仁就會記錄下來，然后開始下一個議題。
不過劉旭之是心里有逼數的人。
在做小十個人，要么是912的主任，要么是全國介入的大牛，要么是穆濤這樣的新生力量，要么……是魯道夫·瓦格納教授、格拉尼特·扎卡教授這種國際知名的專家學者。
自己能和他們坐在一起，是從前做夢都不會想到的。
劉旭之覺得自己的腦子要炸開了。
無數的知識拼命的被填鴨式灌輸進來，完全不管他是不是能接受。
這不正是自己想要的么？可是一旦真的實現了夢想，劉旭之才發現實際情況和自己想象中差距真的很大。
自己的知識，原來真的是那么的貧瘠、淺薄。劉旭之開始還有些惶恐，但漸漸的他只顧著拼命學習，根本沒時間去想其他事情。
這些年被生活盤的沒有棱角的劉旭之，在912泌尿科的示教室里，漸漸的有了一些嶄新的氣象。
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午飯時間過了，沒一個人注意到。
很快，到了下班的時間。
研究工作有進展，卻并不大，暫時還沒有突破性的跨越。
但鄭仁有一種感覺，應該是快了。只是那個節點，還不知道在哪里。
“老板，該歇歇了。”蘇云一直神游物外，他覺得自己還是適合和鄭仁、穆濤這種人說話，因為不費力氣。
看一眼時間，已經到了下班點，孔主任和朱良辰都有了倦意。而格拉尼特教授，更是疲憊不堪。
他接觸了太多新的東西，加上語言不通，都要魯道夫·瓦格納教授給翻譯，已經累的快要吐舌頭了。
只有鄭仁精力充沛，估計再來幾天幾夜都不在話下。
鄭仁有些遺憾，看了看在場的人，微笑著結束了討論。
找于見水鎖門，蘇云張羅出去簡單吃口飯，就不用讓小伊人回家做飯了。
“吃什么？”鄭仁下樓，隨口問道。
“呦，老板，你還挑地兒？”
“面對面也不說話啊。”鄭仁道：“隨便問問，省得尷尬。”
“去一家菜品不一定妙，但是人卻很妙的地兒。”蘇云的笑容格外的曖昧，讓鄭仁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
“什么地兒？”鄭仁謹慎的問到。
“那家老板，是個睚眥必報的人。”蘇云笑吟吟的說到：“反正帶著這么多人，也沒辦法去吃太貴的東西，隨便找個地兒吃口熘肝尖就算了。”
“睚眥必報？”
“剛聽人說的。”蘇云忍不住樂，帶著一股子歡快的氣息，“兩年前，有人在這家餐廳吃飯，之后給了招牌菜熘肝尖一個差評，還沒寫原因。”
“哦，這種事兒開飯店的經常會遇到吧。薛之謙開飯店，不是據說每個差評都會親自回復么？”
“這家老板找不到人，也是有一股子狠勁，人肉了打差評的人整整兩年。后來你猜怎么著？”蘇云笑呵呵的說到。
鄭仁沒說話，而是靜靜的聽著。
“老板，你這樣是不對的。”蘇云道：“聽故事的人，要給講故事的以尊重。比如說我問怎么著，你應該問然后呢，這樣才不會冷場。”
“我覺得你自己熱場的能力就超級強大，完全不需要我。”
“要不是小伊人，你能找到女朋友才叫怪。”蘇云鄙夷的說了一句，隨后道：“前兩天，那家店的老板把給差評的人給人肉出來了。是個女裝大佬，在網上騙男人。十幾個人，輪番借錢，多的得有十幾萬。”
“很厲害啊。”鄭仁感慨。自己有個女朋友都是很幸運的事情了，人家男朋友十幾個，還是能借錢的那種。
“是唄。”蘇云道：“我倒不是佩服這個騙子，了解男人的只有男人。女裝，有什么大不了的，現在的手機，長腿美顏一開，加上點光影特效，大多數人都能看起來很漂亮。嗯，你是一個例外。”
“……”
“我覺得那家店的老板，超級有趣。就為了一個差評，人肉了兩年時間，這得多斤斤計較。”蘇云道。
“那還去？”
“當然，人生么，不就是走走看看。碰到有趣的人，一起喝杯酒，聊兩句。以后各奔東西，也有這么段回憶。”蘇云看的倒是通透，但鄭仁認為他只是隨便說說，根本做不到。
鄭仁只是笑笑，沒說話。
這個老板有趣么？鄭仁可不這么認為。他腦子里全都是怎么把TIPS手術講清楚的各種數據、概念，至于老板什么樣，他根本不在意。
要不是蘇云提議，估計連飯都不會吃。
那家店距離912不遠，人比較多，小伊人和常悅沒有參加，兩人說是要單獨去吃飯。
這下鄭仁就有些遺憾了，不過畢竟有劉旭之和穆濤在，想想還是算了。
坐下，點菜，劉旭之有些不好意思。
“鄭老板，真是抱歉，我歲數大了，記性也不好，拖慢了進度。”
“和你沒關系的。”鄭仁笑著說到。
“我要是有錢鐘書錢老的記憶力就好了。”劉旭之嘆了口氣，“據說錢老當年被清華特招，入學后就要一掃清華圖書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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