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腹飲酒，的確容易出現胃結石。”魏主任道，“所以我現在想喝兩口，都要吃點東西。冷酒傷肺，熱酒傷肝，沒酒傷心啊。”
“魏主任，您別理他，不喝酒成天在那說喝酒不好。”蘇云鄙夷的看了鄭仁一眼，話語中的不屑溢于言表。
“患者今年45歲，自己說上腹部不適2個月。最近出現胃痛，口服了一些藥物，他也說不清都吃了什么。但癥狀一直不見好轉，這兩天又出現黑色稀便，來醫院一查，嚇了一跳。”
魏主任連忙把話題從喝酒上扯開。
“口服碳酸氫鈉了么？”鄭仁問到。
“入院后口服了碳酸氫鈉，但效果不好。胃結石的石頭上有白苔，根本融不掉。”魏主任道：“一早去腔鏡室試試碎石，但完全套不住，也用不上力氣。最后和家屬協商，決定手術切開取石。”
“嘖嘖，厲害。”蘇云贊嘆了一句。
不知道在說石頭還是別的什么。
魏主任穿絲襪的速度有點慢，尤其是和鄭仁、蘇云說話的時候，速度更慢了幾分。
鄭仁見蘇云躍躍欲試，但最后還是忍住了。
他心里有不好的聯想，似乎蘇云這貨穿過……或是給人穿過絲襪？看樣子應該很熟練么。
算了，剛剛說喝酒都生氣了，要是再說絲襪，會不會翻臉？
還是老實一會吧，鄭仁只是笑了笑。
“魏主任，您這觀臺也穿彈力襪？”鄭仁問到。
“大隱靜脈已經不行了，我還不想做手術。”
“為什么？”鄭仁覺得有些詫異。
“血管科毛持，他也叫外科大夫？手術做的根本不行。”魏主任鄙夷道。
心里害怕，說毛主任手術做的不好，鄭仁一下子就知道了問題的實質。
毛持主任的手術做的相當贊。
再說，就算是不行，怎么都是912這種級別大型三甲醫院的血管外科主任，一個大隱靜脈曲張手術還是能做的下來的。
要知道，這幾乎可以說是血管外科最小的手術。
這都拿不下來，912還是把血管外科給關了的好。
可是魏主任寧肯麻麻煩煩的每天上臺穿絲襪，也不愿意去做一個“小”手術。
鄭仁覺得魏主任有點可愛。
見鄭仁和蘇云的表情，魏主任嘆了口氣，一仰頭，道：“你們看。”
他的頸部，有一個8cm左右的手術切口。愈合良好，瘢痕已經很細了，尤其是上了歲數，皮膚松弛。在皮膚的遮擋下，切口幾乎看不到。
這個位置，是甲狀腺手術的切口。
鄭仁和蘇云馬上都意識到。
“我很多年前值班的時候，一邊校正病歷，一邊用手搓脖子。”魏主任笑著說道：“一下子摸到甲狀腺上長了一個腺瘤，那時候這個家伙已經不小了。當時心里一咯噔，心想完蛋了。”
“男性，單發，甲狀腺癌可能性大。”
鄭仁微笑看著魏主任。
甲狀腺癌除了濾泡癌之外，其他都別排除在癌癥之外了。商業保險已經不給報銷，國際醫療界也準備不再稱之為癌癥。
而且魏主任好好的坐在這里，證明結果肯定沒事兒。
“后來我去腺體外科做手術。那時候甲狀腺的手術，還都是強化局麻做。”魏主任啰啰嗦嗦的說到：“我還是小大夫，也在腺體外科輪轉過，和患者交代，多簡單啊。”
他做了一個手勢，道：“脖子往后仰，堅持半個小時。”
“是啊，您那時候怎么了？”鄭仁問到。
“上臺，麻醉師一看是我就樂了。他給我做了一個頸叢麻醉，然后老主任上臺，給我打了強化局麻。麻師還怕我疼，臨開刀的時候，給我加了一支杜非半量。”
“后來呢？”鄭仁好奇。
“躺了5分鐘，我就受不了了。”即便是很多年后說起來，魏主任依舊心有余悸。
“呼吸困難，心跳加速，有一種瀕死感。”
“是自我感覺么？”鄭仁問到。
“有，但也不全是。”魏主任道：“我徒弟……就是建國跟我說，心率才76次/分。可是我感覺自己的心率，至少150了。10分鐘后，嗓子啞了，說話都不透亮。”
“那叫云遮月，您能唱戲去了。有飯吃！”蘇云打趣。
“別扯淡，當時把腺體的老主任給嚇壞了，他找了半天，說距離喉返神經老遠了，沒碰到啊，怎么嗓子就啞了呢？”
“被嚇的？您可真出息啊。”蘇云有意無意的說了一嘴。
“誰知道，反正最后我差點把器械臺都踢了。下來后，坐在病房里，喝了口水，抽了根煙，找護士給我打了一支杜冷丁，一覺睡到第二天早晨，就沒事兒了。”
“魏主任，術后6小時不能喝水，您不知道？”
“局麻，有啥不能喝的。”魏主任笑道：“不過那之后，我是知道患者真是不容易，誰往手術臺上一躺，都不舒服。那感覺，你沒躺過，肯定不理解。”
“嘖嘖。”
“從此，就落下了病根。”魏主任嘆息。
“一想到手術就心率加快了吧。”蘇云笑道。
“肯定啊，所以大隱靜脈這事兒，就這樣吧。”魏主任嘆了口氣，道：“又不致命，我小心點。這病算是職業病，也沒人管。”
“您還要報職業病……”鄭仁嘿嘿一笑，想起一件事兒，“魏主任，大隱靜脈曲張，能做介入手術。局麻，術后您走回去，也不疼。”
“啊？還能做介入手術？”魏主任詫異。
“超聲引導下腔內射頻閉合術治療下肢靜脈曲張。”鄭仁很認真的說到，“手術難度不大，您要是愿意，咱們血管科要是沒開展，我可以給您做。”
“疼么？”魏主任一臉揪心的問到。
“不疼，10分鐘，省得您上臺穿襪子就得半個小時。”鄭仁一不小心說出了實話。
可是魏主任像是沒注意到鄭仁說話的不中聽，他猶豫了起來。
“不著急，您慢慢想。”鄭仁著急進去看胃結石的手術，連忙說道：“想做，隨時都能做，不用禁食水，幾分鐘完事兒。要是您有奉獻精神，我聯系杏林園做手術直播。”
“……”
……
……
注：是的，這是我的經歷。
手術的時候，躺在手術臺上的那種孤單、絕望的感覺真心不好。
從這之后，我能感同身受，不會認為患者矯情。因為那種感覺，真是很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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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主任有些猶豫，又詢問了一些情況，鄭仁著急進去看手術，對微創治療大隱靜脈曲張講的略有些粗糙。
但這種手術，其實沒什么好講的。
創傷小，做的快，術后就能直立行走從手術室走回病房。
要不是有感染科的要求，在病區的換藥房都能做。
聽鄭仁的講解，魏主任一下子心動了。
雖然對自己躺在手術臺上有一種難以言明的畏懼，可是他仔細想想，似乎也沒什么值得害怕的。
幾分鐘結束，無痛，走著出門。
這幾個關鍵點，給魏主任帶來了一些信心。
進了手術室，老賀“忽”的一下從呼吸機邊的凳子上站起來，笑著說道：“鄭老板，下面忙著呢？”
上來的的確有點晚，鄭仁道：“陪魏主任聊了會天。”
老賀這才注意到和鄭仁一起進來的還有魏主任。
魏主任也有些無奈，這才多久，有鄭老板在，自己都沒有存在感了。
這也太……特么的了。
再怎么說，自己也是912的外科大主任不是，竟然會沒有存在感！
不過人家手術做的的確是好，這一點自己也沒有異議。
算了，就這樣吧，魏主任腦子里還琢磨著介入方式做大隱靜脈曲張手術，沒有存在感的事兒在腦子里一過就忘記了。
“咦？老馮，你怎么上手術了？”蘇云見馮建國站在術者的位置，對面是權小草在配臺，奇怪的問道。
“胃結石，還這么大個，上來摸一下。”馮建國笑瞇瞇的說道：“今天只有一天胃癌手術，已經完事兒了，順手，順手。”
碰到少見的病歷，這是都想看一看。要是能親手試試，那就更好了。馮教授就屬于近水樓臺先得月的那種，竟然直接上臺了。
鄭仁有些遺憾，看樣子自己是上不去了。
其實上去或是不上去，差別不大。唯一的差別就是戴著手套，摸摸巨大的胃結石。
湊過去，鄭仁沒站在馮建國的身后，畢竟魏主任跟著一起上來了，自己總不能不懂規矩。
最好的位置，必然是要留給主任的。
他繞了一圈，來到權小草的身后，留意看著。
手術沒有用腔鏡，因為胃結石巨大，要是用腔鏡的話，還得取一個小切口。
與其這樣，還不如直接小接口進去，切開胃部，直視下把胃結石給取出來。
馮建國取的是上腹部正中切口，長約8cm，已經開始逐層切開入腹。
權小草的操作也有板有眼，雖然不知道能不能主刀，但當助手還是綽綽有余。
手術么，熟練是一方面，天賦是另外一方面。
像蘇云這種妖孽的家伙，還是少。
至于自己，那不能算數。
鄭仁看了幾分鐘，覺得有些怪異。
權小草的操作從最開始的流暢，漸漸變得生硬起來。
“啪~”一聲脆響。
馮建國手里的大鑷子敲在權小草手里拿著的吸引器上。
“小草，馬上進腹了，注意力集中。”馮建國淡淡的提醒道。
因為有魏主任和鄭老板在，所以馮建國也沒發脾氣。
權小草連忙應了一聲，她也知道這次是有鄭老板在后面看著，所以馮老師沒有劈頭蓋臉的訓斥自己。
“小草，是不是我在后面看手術，你緊張啊。”鄭仁問道。
權小草微微一怔，還是點了點頭。
這是年輕醫生的通病，即便做的只是助手，有大牛醫生站在身后，整個人就難免緊張起來。
動作變形，導致手術都受到些許的影響。
“我不在這兒看了，你別緊張。”鄭仁道。
老賀連忙往旁邊挪了挪，道：“鄭老板，站我這兒看。”
麻醉師的角度，略遠一旦。但好處在于視野寬敞明亮，和觀海的高層一樣，每高一層都要加價錢。
不光讓開位置，老賀還順手給鄭仁拿了一個最高的腳蹬。
直接頂層觀海。
鄭仁離開后，權小草果然好了一些，動作沒那么僵硬了。
蘇云笑道：“小草，你不能總是這么慫。”
馮建國切開腹壁，權小草全神貫注的看著，以免腹腔內有液體滲出，污染了創口。
聽蘇云這么一說，權小草的手抖了一下，但瞬間就自我糾正過來。
“外科的都是辣妹子，你再潑辣一點。”蘇云笑瞇瞇的站在魏主任身邊，說道。
“從前手外的辣妹子，那是真潑辣。”馮建國一邊做腹膜保護，一邊說道：“顯微手術做的也好，斷指再植，從外地趕來，時間超長的那種也有成功的案例。”
“小草也行。”蘇云道，“老馮，有沒有心思放小草跟老板一段時間手術？止血鉗子敲一段時間，就好了。”
“敲？”馮建國笑了笑，開始探查腹腔。
“嘿嘿。”蘇云見馮建國沒有理解自己的意思，便說道：“見了更高水平的手術，只要能跟得上，眼界就上去了。平臺不一樣，起點不一樣，以后的成就肯定不一樣。”
“……”馮建國無語，微微一愣，苦笑著繼續手術。
的確，跟著鄭老板做手術，要比跟著自己做手術學到的東西更多。
放給鄭老板？鄭老板有好幾個助手了吧。從蘇云這種妖孽，到魯道夫·瓦格納那種國外教授，再到柳澤偉這種國產教授。
還跟自己搶一個學生，真是無恥，蘇云這貨怎么有臉說。
馮建國心里嘮叨了一句，低頭手術。
肝臟外形正常，胃的形態卻不對，看著很別扭。
他的手輕輕碰胃壁，里面硬邦邦的。
“這家伙，估計得幾年了。”馮建國感慨道。
“打開看看。”蘇云也好奇，“這要是一直留著，就是舍利子啊。”
“太大了，很難留住。”鄭仁道：“我看過幾篇個案報道，說是吃香蕉也有可能引起胃結石這種病。”
“好多呢，吃素都有可能，只不過吃生柿子的可能性最大。”
“這么說，熱帶人民的生活很艱苦啊。要是做這種科研，我估計菲律賓那面的發病率最高。不過怎么沒見他們有類似的報道？”
“常年吃，都吃惡心了吧。要不然，為什么要大量出口。”
幾人一邊看著手術，一邊說著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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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不規則的多面體，表面附著著白苔。有的地方似乎被胃液侵泡，變成墨綠色。
花花綠綠的，略有些異味。但這種程度的味道，對于干胃腸外科的人來講，只是小意思。
根本沒辦法和掏糞的那種手術相比。
“嘖嘖，一會我拿去給家屬看看。”馮建國擺弄了將近一分鐘的胃結石，說道。
“老馮，放病理盆里，我拍個照。”蘇云在一邊道。
“等會，我再打量一下的。”馮建國道：“我也做過一些胃結石的手術，這是最大的。”
“光是照相不行，旁邊還要配上其他東西，能讓人看一眼就知道大小。有對比，才有感覺。”魏主任經驗豐富，馬上給了一個靠譜的建議。
這么做，就不能放病理盆了。
蘇云干脆出去找了一個標尺，拿回來后，在地上鋪了藍色的無菌單，戴上無菌手套，把標尺打開，喊鄭仁來按住，然后把胃結石小心翼翼的放到無菌單上。
鄭仁覺得好笑，這種東西，只要看一眼，心里有印象也就夠了。至于多長，9cm的數值還不夠么？何必要拍照留念呢。
但既然大家興致都這么高，鄭仁知趣的沒有反對。
要是提出反對意見，肯定會被蘇云噴，沒有科學精神、一點都不嚴謹之類的話。
等這面拍照留念后，馮建國已經探查完胃腔，沒有其他結石，開始縫合。
手術很簡單，看到一個大型的結石，算是長了點見識。
要是所有手術都這么簡單，那該有多好。大家歡歡樂樂的，患者術后也恢復的特別快，陽光似乎都會明媚幾分。
魏主任還想要擺拍幾張照片，他費勁兒蹲下，旁邊就是無菌單和胃結石。手放在上面，像是去旅游景區和某些名勝古跡合影一樣。
手機放在褲子后面的口袋里，他上了年紀，比較胖，屁股扭了幾下，不斷找平衡感。
啪一聲，手機從褲袋里掉出來，摔在地上。
“魏主任，您這是下蛋了。”蘇云哈哈一笑，把這個瞬間給留了下來。
“扶……扶我一把。”魏主任想站起來，但腰卻不給力。蹲下容易，站起來就難了。
蘇云玩笑是玩笑，見魏主任腰疼，腿軟，馬上把他給扶起來。
“老嘍，這老腰！”魏主任有些感嘆的說道：“全身除了腰間盤之外，就沒有突出的地兒。除了血糖之外，沒什么高的。”
“您手術水平可要比血……”蘇云剛說到這兒，魏主任的電話響起。
很突然，嚇了兩人一跳。
“魏主任，剛下的蛋，就孵出小雞仔來了。”老賀站在一邊看熱鬧。
魏主任沒理他，拿過手機，接通電話。
“嗯，我在手術室呢。”
“孩子怎么了？”魏主任問道。
手機里，隱約傳來一陣哭泣聲。
“不著急，慢慢說。算了，你在哪？”
“手術室門口，我出去等你。”
看魏主任掛斷了電話，鄭仁問道：“什么事兒，魏主任？”
“一個朋友家的孩子吞了什么異物。”魏主任道：“一胎的時候，都沒經驗，把孩子寵上了天。你說，這都二胎了，怎么還這么馬虎。”
鄭仁想起年齡，他的朋友怎么也得四十多了吧。旋即想到魏主任的絲襪，這種印象，當真是難以磨滅。
“家里急的不行，說著說著就哭出來了。”魏主任也很無奈。
鄭仁見魏主任不著急，他有些奇怪，問道：“魏主任，您怎么不急啊。”
“都三天了，要出事兒早都出事兒了。”
哦，原來是這樣，鄭仁這回明白了。
估計是孩子小，吃了什么東西，一直沒排出來，家里這才著急忙慌的來912找魏主任。
應該不是什么大事兒。
“我們小時候……”魏主任等朋友上來，這時候出去，都是等手術的患者家屬，滿滿的異樣目光，所以他開始回憶往昔起來。
“我家7個孩子。我三哥出門打豬草，在外面睡了兩個晚上，我媽都沒發現。”魏主任感慨說道。
“……”鄭仁和蘇云都沒有這種體會。
鄭仁最慘，這種事情和他沒關系。
蘇云則是家里的獨生子，別說出去睡兩個晚上，上大學之前根本沒機會離開家。他也不住校，放學母親就在校門口接，想失蹤？不到2個小時他媽媽就得報警。
聊了幾分鐘，魏主任又接到電話，往手術室門口趕。
鄭仁跟著一起走了出去。
“魏主任，孩子多大了。”鄭仁問道。
“5歲……6歲吧。”魏主任算了一下，說道。
鄭仁沒有繼續問，看樣子魏主任也不是很熟悉。不過虛歲什么的計算起來，似乎也有點麻煩，怨不得魏主任。
他靜悄悄的跟在魏主任的身邊，來到手術室門口。
魏主任打開門，呼啦一下，幾個患者家屬都圍了過來。
坐著的，也都探頭探腦的張望。
在手術室門口盼著手術的親人出來的那種心情，相當之急迫。
當他們見魏主任穿著隔離服出來，都嚇了一跳。幾個人看了一眼，沒看到后面有平車，都慌忙躲開，仿佛魏主任身上有瘟疫一樣。
醫生術中下來交待病情，只能說是有意外情況。誰都不希望自己家的親人出事兒，都怕魏主任招手，把自己叫過去。
“魏哥，這面！”一個中年女人招手，手里拎著的片子袋嘩啦嘩啦直響。
鄭仁瞄了一眼，女人四十多歲，有些憔悴，好像好幾天都沒睡好覺了一樣。
她臉上有淡妝，隱約能見到淚痕。
頭發略散，胡亂的梳起來。
精神氣，是一點都沒有，只能見到匆忙與慌張。
“過來。”魏主任把中年女人交代術中交代室，進門介紹，“鄭老板，這位是我朋友，李玉芬。”
“李姐，您好。”鄭仁笑著招呼了一聲，眼睛盯著李玉芬手里的片子袋，完全沒有注意到魏主任根本沒和李玉芬介紹鄭仁。
“孩子吃的什么？”魏主任也不啰嗦，直接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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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是飲料瓶的瓶蓋。”李玉芬焦急的說道，把片子袋遞給魏主任。
“我也是聽老師說的，幾個孩子玩，后來不知怎么，孩子就被異物卡住了。當時亂糟糟的，老師來幫忙，但沒拍出去，說是直接把瓶蓋給吞了。”
一般情況，孩子吞吃硬幣多見。瓶蓋……雖然和硬幣直徑差不多，但厚度要大，影像學上來講也不如硬幣好發現。
畢竟正常來講，塑料物品在X光下是不顯影的。
如果仔細看，能發現影像的密度略有區別，但很難像是硬幣那種金屬物質一樣一眼就看出來。
這事兒有點麻煩。
“我后來……接到電話就趕去幼兒園，馬上帶孩子去附近的醫院。”李玉芬有些焦急，但敘述病史，算是清晰，還能聽懂。
“當時孩子挺正常的，可把我給嚇壞了。去醫院，做檢查。醫生摸肚子，沒有疼，也沒有其他癥狀，就和平時看起來差不多。那時候我也漸漸的安穩了點，覺得可能是沒事兒。”
“后來查了一個腹部平片，急診科的醫生沒看出來位置，就到住院部去看了。”
“一堆主任、教授來看片子，最后確定瓶蓋經過胃排空，已經到了腸道里。”
說著，李玉芬按照時間順序，拿出一張片子。
這人很有條理，急而不亂，能一直保持理智，已經很罕見了。
要是換了毛手毛腳的，片子都忘記帶的也不少見。再回去取片子，一來一回折騰幾個小時。
魏主任拿起片子，鄭仁湊了過去。
這里只是病情交代室，為了防止患者家屬情緒失控，桌子、椅子都是和地面嵌在一起的。
閱片器也沒有安裝，魏主任拿著片子對著燈光看去。
是胸腹聯透，放射科醫生最后點了一張片子。
放射科的醫生也是有心，應該是讓孩子站在機器上，尋找了很多角度，最后找到了位置，這才點了片。
畢竟塑料瓶蓋和金屬硬幣不一樣，要是金屬硬幣的話，人站上去直接拍片就能看見。
即便如此，影像依舊很模糊。
魏主任瞇著眼睛看片子，患兒下腹部一片白茫茫的。
有幾處密度略有不同，魏主任和鄭仁一點點的排查。
難怪李玉芬說急診科的醫生不敢判斷，最后好多教授會診，才說瓶蓋已經到了腸道。
從這張點片上，很難尋找瓶蓋所在的位置。
足足看了三分鐘，鄭仁才點了有下腹的一個位置，道：“魏主任，是這里么？”
“我也懷疑是這兒。”魏主任沒有托大，把鄭仁當小大夫，而是擺出一副商量的口吻說道。
“然后呢？那面怎么說。”鄭仁問道。
李玉芬有些詫異的看了看鄭仁和魏主任，有看了一眼鄭仁，隨后說道：“會診后，教授說應該問題不大，讓我這幾天注意孩子的大便，隨時可能排出來。”
“沒排？”魏主任問道。
“沒有。”李玉芬很堅定的說道：“兩次大便，我都很仔細的查看，就算是經過消化只剩下半個瓶蓋，我都能找到。”
唉，鄭仁心里嘆了口氣。
可憐天下父母心。
他甚至能想到這兩天孩子大便都不在沖水馬桶，每次便完，李玉芬會滿懷期待的一點點查看的樣子。
當父母的，真心不容易。
“觀察到昨天早晨，孩子出現右下腹疼痛。”李玉芬道：“我又帶著孩子去醫院，拍了第二張片子。大夫說，瓶蓋的位置沒變化，他們也想不懂怎么回事。正常來講，應該排出來了。”
說著，她把第二張片子拿出來，交給魏主任，然后接過第一張片子，查看了上面的日期，把片子裝回原本的片子袋里。
這張片子的影像和第一張片子差不多，只是因為體位與做片子醫生的原因，密度增高的位置略有輕微的改變。
但鄭仁經過重建后，認為瓶蓋的確在原地沒有動。
可是兩張片子之間的區別還是有的。
第一張X線點片，小腸是正常的。而第二張片子，近端小腸有脹氣。
“今天孩子的肚子疼加重了，我帶他去醫院拍了第三張片子。”李玉芬把最后一張片子拿出來，交給魏主任。
這張片子中顯示，瓶蓋位置依舊沒有變化，還是在右下腹。不同點是近端小腸脹氣加重，腸管能看到比較明顯的擴張。
加上患兒母親的敘述，鄭仁考慮已經有了急性炎癥的表現，并伴有急性腸梗阻。
奇怪，這是卡在哪了？
要是硬幣或是其他鈍物的話，卡在某個位置，鄭仁還能理解。
雖然是小概率事件，但既然患兒家長能找到912來，證明是附近的醫院無法解決的事情。
所以鄭仁能接受小概率事件。
然而和鈍物不同，瓶蓋的邊緣是微微鋒利的。
這種鋒利程度，不足以割傷胃壁或者腸壁，但是腸壁組織卻有一種自我保護的機能，遇到尖銳刺激后會有躲避的反應。
不是人類的自主意識，而是機體的一種自我保護本能。
微微鋒利的瓶蓋邊緣會刺激腸道，避免損傷，加強排空。
按說一天時間應該就能排出去了，怎么會卡在腸道里呢？
鄭仁想不懂。
魏主任剛要把片子放下，鄭仁就接了過來，對著燈光仔細看著。
“昨天、今天有大便么？”鄭仁問道。
“有，但是不多，有點稀。”
最起碼一個不全性腸梗阻可以診斷，可是這就比較奇怪了。
又不是什么大的東西，腸道的伸縮性還是很強的，怎么就卡主了呢？
怪事兒！
鄭仁接連想了幾種可能性，都不是很大，無法作為診斷說出口。
而魏主任那面已經和李玉芬約好帶孩子來住院。
看情況，估計要急診手術，把瓶蓋給取出來。
李玉芬雖然一臉心疼的神情，但她也沒什么辦法，只好去打電話，讓她愛人把孩子給送過來。
“鄭老板，你怎么看？”魏主任問道。
鄭仁也想不懂，當著魏主任的面，那些詭異離奇的猜測就不用說了。
他微微的搖了搖頭，準備患兒來了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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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說這事兒。”魏主任嘆了口氣，他沒說什么，但是一看就知道做不做手術，這個決定很難下。
雖然腸道已經有了不全梗阻的跡象，但魏主任還是想要保守治療。
能保守，盡量不要手術。
再微創的手術，也是手術，對患兒來講都是打擊。
最重要的是連鄭老板都給不出診斷，看樣子是有些難度。
兩人剛要回手術室，李玉芬匆忙回來，手在發抖，整個人似乎都站不穩，雙腳和雙腿已經開始軟了。
鄭仁心中一緊。
患兒出事兒了！
魏主任連忙去扶住李玉芬，把她攙扶到椅子上，大聲在她耳邊勸說，讓她冷靜點。
可是李玉芬臉色慘白慘白的，被魏主任扶到椅子上，身體一軟，就像是面團一樣，直接滑了下去。
魏主任一個愣神，李玉芬就坐到了地上。
胡亂綁起來的馬尾散落，頭發亂蓬蓬的，兩只眼睛無神的看著前方，空洞的像是死人一樣。
鄭仁心里略有些緊張，看患兒母親的樣子，肯定是孩子出事兒了。病情加重，可千萬別是腸道穿孔什么的。
真特么的！
鄭仁最怕的是孩子出事兒。
手術難做都是其次，現在剛剛開放二胎，父母的那種愛心一旦遇到今天的情況，就是一出人間悲劇。
患兒母親身體軟成了一灘泥，扶都扶不起來。
鄭仁雖然是局外人，依舊看的心生悲戚。但出現問題，要解決問題，只要人沒死，就有希望救回來。
他大步上前，伸手按在李玉芬的人中上，用力一擠。
不是因為人中穴有什么作用，鄭仁學的是西醫，穴位什么的上學的時候，某一個學期上了半年中醫課，倒也接觸過。
但即便是鄭仁這種過目不忘型的人，只接觸半年，也很難用中醫理論來辨證施治。
人中這個位置，是人體比較敏感的疼痛點。
李玉芬又不是那種裝死的無賴漢，更狠、更疼的點鄭仁也不方便按。
人中穴，是一個比較好的選擇。
1″23后，李玉芬長出了一口氣，氣道微微痙攣，能聽到空氣吸入，撞擊氣管壁的嘶吼聲。
“出什么事兒了！”魏主任大聲問到。
“出血了，出血了。”李玉芬失神的說到。
和之前忙亂之中還有條有理的行為不一樣，她現在神智都恍惚起來，說話也開始有些不利索了。
“魏主任，她愛人的電話你有么？”鄭仁問到。
“鄭老板，你幫我看著點她，我去打電話。”魏主任站起來，腰又是一軟，差點沒摔了。
現在可不是在手術室里合影的時候，魏主任也沒說什么，勉強站起來，拿出手機開始撥打電話。
鄭仁見患兒的母親系統面板沒有疾病的診斷，但也不敢大意，靜靜的守在她的身邊。
要是有問題，比如說氣道痙攣導致呼吸障礙，最起碼急診急救還是能做到的。
甚至鄭仁已經考慮要是出現意外情況，自己可以進系統手術室訓練相應的搶救。
很快，魏主任匆忙趕回來，道：“鄭老板，一起下去，幫忙掌一眼。”
“嗯。”鄭仁毫不猶豫點頭。
“患兒忽然便血，血量……說是很大，但我根據形容，估計是幾十毫升。”魏主任道。
鄭仁微微松了口氣。
可能是瓶蓋邊緣微微鋒利的部分劃傷腸道，導致的出血。腸道出血和其他實質性臟器出血不一樣，沒有那么兇險。
送來醫院，直接手術，應該問題不大。
簡單交流了幾句魏主任問出來的病情，一名胃腸的帶組教授趕了上來。
魏主任安排他看護李玉芬，自己和鄭仁去披了白服回到病區。
一路上，兩人沒有說話，表情凝重。
便血，希望別太重……
還沒見到患者，也只能這么希望了。
現在掌握的信息少的可憐，只知道患兒吃了一個瓶蓋，卡在右下腹的位置，3天后并發出血。
準備手術吧，無論如何，只要有出血，都是手術適應癥。
十多分鐘后，120急救車尖銳的鳴笛聲從遠處傳來，停到了住院部的門口。
一般情況下，120急救車不會把患者送到病房，都是送到急診科，再由急診科判斷病情分流患者。
但有魏主任打電話，就省略了中間急診科搶救的步驟。
平車轟鳴，鄭仁站在走廊里，護士和住院總在搶救室里準備好了各種搶救的物品，枕戈待旦。
患兒出現，系統面板呈深紅色，很重，但不是特別重。
鄭仁微微放心。
仔細觀察，診斷有幾項，其中Meckel憩室異物崁頓這個診斷讓鄭仁恍然大悟。
原來是患兒右下腹有隱匿的Meckel憩室，這才導致瓶蓋卡在腸道里，形成崁頓、不完全腸梗阻以及現在的出血。
Meckel憩室是末端回腸壁上的指狀突出物，為卵黃腸管部分未閉所遺留下來的一種先天性畸形，Meckel于1809年首先對該病作了比較完整的描述，所以這個位置的病變又被叫做Meckel憩室。
Meckel憩室無并發癥時，無臨床癥狀。當發生并發癥時，可出現各種不同的癥狀。
比如說腸梗阻、比如說出血、比如說憩室炎以及穿孔等等。
看到患兒診斷后，鄭仁趁著護士留置靜脈通道、下胃管做術前準備，直接來到系統空間，點選購買手術訓練時間。
系統手術室拔地而起，鄭仁邁步進去，開始手術訓練。
……
魏主任看著心電監護上顯示的血壓是70/45毫米汞柱，有些擔心，又有些放心。
兒童的血壓偏低，這是正常的。即便是成年人，這種血壓可以診斷為失血性休克，但也不算很低，屬于大概率能搶救過來的那種。
只是他一查體，就發現了異常。
患兒的肚子像是木板一樣，硬邦邦的，根本按不動。而且不知道是因為失血性休克還是疼痛的原因，患者處于昏迷狀態。
“鄭老板？你怎么看？”魏主任有了自己的想法，但危急之中，還是下意識的詢問鄭仁。
“準備手術，探查看吧。”鄭仁沉聲道：“應該問題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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