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D！他心里暗暗罵了一句，自己手下那幫家伙們，一個個都是氣管炎。放棄輕車熟路的外科手術，去學內窺鏡，損失自己也沒辦法彌補。
要真是去這么做了，家里的母老虎們不得鬧到自己辦公室來。
還是內科好，都是女醫生。
想著，他猛然靈光一閃。女醫生？權小草！
看著挺合適的，璞玉一塊、白紙一張，怎么寫東西，還不是由著自己？
不對，由著馮建國？
而且權小草已經和鄭老板的醫療組有了交流，連《柳葉刀》這種級別的雜志發表的文章，權小草都是第一作者。
想著，他嘿嘿一笑。
鄭仁覺得毛骨悚然。
眼前，一個須發斑白的老人，光著上半身，下半身在一層層往下捋絲襪，嘴里發出嘿嘿的笑聲。
這特么是鬧鬼了么？
“魏主任？”鄭仁試探叫了一聲。
“啊？”魏主任回過神來，勝券在握，行為舉止揮灑自如了許多。
“您在笑什么？”鄭仁詫異的問到。
“沒事，在想找人去學ESD技術呢。”馮建國笑瞇瞇的說道：“鄭老板，你是普外出身，可不能看著咱們普外科就這么凋零下去啊。”
這話說的……太嚴重了。
鄭仁可不認為自己能導致普外科的興旺成敗，也不認為自己能阻止手術微創化的潮流。
“權小草？”鄭仁問道。
“讓那孩子試試，我今年也收幾個研究生。鄭老板，到時候都扔給你帶啊。”魏主任笑呵呵的說道。
“……”
這是什么事兒？
“肯定不會讓你白幫我帶學生的。”魏主任說著，已經脫完了絲襪，扔到自己專屬的柜子里，道：“你也是正教授了，科教處那面有沒有讓你招研究生？”
鄭仁搖了搖頭。
他根本沒往這塊想。
在鄭仁的意識里面，自己還是一個沒念過研究生的本科生，當年沒去念研究生的遺憾一直深藏在心里。
卻在不經意之間，能變成碩士生導師了。
這事兒鬧的。
從手術室離開，鄭仁和魏主任告辭，背著手慢慢的回到介入科。
他感覺自己越來越沉穩了，要是日后等自己老了，背著手走在醫院里，一定是一副老教授的做派。
“鄭老板，您回來了。”柳澤偉見鄭仁回來，便招呼了一聲。
“老柳，患者不多，是不是覺得不過癮。”鄭仁笑著問道。
“有點。”柳澤偉實話實說，“但成長還是很快的，患者不多，也給我時間適應。畢竟年紀大了，真要是當牲口一樣用，那可就受不了了。”
鄭仁知道，牲口一樣的用這個形容詞，可不是開玩笑。
自己這面沒多忙，那是因為只做TIPS手術這一個術式。
而且柳澤偉身為地北省省城醫大附院的教授，專門找自己來的，也和其他進修人員不一樣。
帝都、魔都很多大型三甲醫院之所以能承擔起那么重的診療任務，是因為有全國幾近無數的進修醫生年復一年、日復一日的工作。
逮到一個進修醫生就往死了用，那是必須的。
反正幾個月、最多不過是一年半載就離開了。此時不用，更待何時。
老柳最開始還以為會有多少手術，沒想到鄭老板天天出去打野食。
不過這么也挺好的，他摸著自己的禿頂，笑瞇瞇的說道。
鄭仁想到即將建成的社區醫院，可能到時候老柳連摸自己禿頂的時間都沒有了。
但他沒說。
要是老柳走了，教授在諾獎之后也要走，自己這面怎么辦？
天天做TIPS手術？
鄭仁笑了笑，船到橋頭自然直。老柳不在，肯定有其他進修人員過來。
倒時候抓住，當成牲口一樣，往死了用就是了。
“對了，老柳。明天二期手術延遲，要先給工程院的李老做個小手術。”鄭仁道。
“嗯。”柳澤偉也沒問手術要多久，推遲就推遲，也不是什么大事兒。
和柳澤偉聊了一會，柳澤偉問了一些縈繞在心中的念頭，蘇云便回來了。
“老板，你說去CT做什么？”
“我想看看你三維重建的水平。”
“有啥好看的，水平很高就是了。你會的我都會……”蘇云說著，略猶豫了一下，“你展現出來的，我都會。”
他修正了自己的說法，生怕鄭仁像是杠精一樣給自己難堪。
“給李老做穿刺取病理組織活檢，要你幫我。”鄭仁點開電腦，在系統里找到李老的片子，“來看看，哪里不對。”
柳澤偉也跟了過來。
胸椎CT？柳澤偉摸著禿頂，仔細的看著。
幾分鐘后，他疑惑了。
“鄭老板，這是一個老年人正常的CT影像吧。有些骨質疏松，間盤突出，沒看出來有其他問題啊。”
鄭仁笑了笑，看蘇云。
蘇云皺著眉，反復的翻看6、7胸椎的位置。
他的水平還是很高，鄭仁有些欣慰。至少比柳澤偉這種地北省的帶組教授要高，還不是只高了一點點。
“這里看著不舒服，真要是說哪里不對，我不認為有不對。”蘇云又看了5分鐘，這才指著鄭仁判斷有可能是腫瘤轉移的位置說道。
“嗯，就是這里。”鄭仁道：“初步判斷，是潛伏性肝轉移癌。”
“……”柳澤偉怔住了。
這都能診斷？
他沒有毫不猶豫的相信鄭仁，而是有些疑惑。影像學上來講，這里就像是蘇云說的那樣，看上去有些不舒服。
甚至水平差的，連不舒服都看不出來。只會認為是骨質疏松以及某些鈣化沉積。
“你再找找我做的64排CT三維重建。”鄭仁道，“三維重建看起來更清楚一些。”
“你這不是脫了褲子放屁么？”蘇云不高興的說道，“早看重建不就完事兒了么。”
“你又不去CT室，其實去了我也不知道干什么。本來想找個動物標本偷偷做一下試試，但想想似乎沒有必要。你看看，咱倆商量一下我覺得就可以。”
蘇云手速極快，鄭仁說話的時候，已經調出來三維重建的影像資料，正在快速的翻看。
柳澤偉想要跟上蘇云的手速，可是只看了不到1分鐘就覺得前庭神經釋放出來大量的生物電流刺激，有些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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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里。”鄭仁忽然說道，與此同時，蘇云的手也停了下來。
“這么一看，似乎是可以了。”蘇云點著圖像，很認真的說道：“的確是有問題，但這個位置有點難吧。”
“所以需要你指引。”鄭仁道：“就像是……”
“賽車手和領航員？”
“差不多，畢竟院里面的機器不能自行做重建、規劃路線。”鄭仁略有些遺憾的說道：“由你代替電腦，幫我規劃路線。”
柳澤偉摸著禿頂的手怔住了，像是長在腦袋上一樣。
“沒問題。”蘇云笑著說道：“這種程度的三維重建，一點難度都沒有么。”
“從入皮的位置來，我在里面，手穩、手準。你在外面，要手快。”鄭仁道：“如果你覺得有難度的話，也可以換一下。”
“用不著，我才懶得披著鉛衣站在里面做手術。”蘇云很快把圖像調到第一幀，開始和鄭仁研究起來。
越說柳澤偉越是不懂。
兩人最開始還說兩句人話。
可是幾分鐘后，所有交流都用數字來代替。
說是坐標吧，但數字卻要比坐標要多。即便是坐標，也不是常規意義上的二維坐標。
他苦笑，看著兩個研究入了神的年輕人，心里好生羨慕。
自己連聽都聽不懂，還是明天等著看吧。
兩個小時后，謝伊人靜悄悄的來到辦公室。
已經下班了，鄭仁卻一直沒有回信。常悅在群里面發了一張照片，鄭仁和蘇云在研究東西，后面柳澤偉的禿頂是那么的亮，搶走了很多風采。
于是謝伊人就下來等，和常悅小聲說笑著，開開心心的，并不著急。
【他們說快寫一首情歌，雅俗共賞……】
鄭仁的手機響起來，打斷了兩人的研究。
“差不多就是這樣，明天就按照這個進針。”鄭仁道。
“嗯，完全沒問題。”蘇云連看都別想看，直接關閉了影像軟件。
“喂，您好。”
“哦，好的，腔鏡室那面準備了么？”
“好，那我直接過去。”
說完，鄭仁掛斷了電話。
“妊娠劇吐的患者？”蘇云問道。
“嗯。”鄭仁道，“因為妊娠期，就在內窺鏡下操作。對了，正好你來咱倆先演練一下。”
說完，鄭仁才看到小伊人就在對面坐著。
“……”鄭仁愣了一下，交感神經興奮，背后潮濕，有汗液分泌。
“還要忙呀。”小伊人笑盈盈的問道。
“呃……”鄭仁不知道該怎么回答才好。
“需要我么？”謝伊人問道。
“內窺鏡下送空腸營養管，應該不用。”鄭仁說話有點結巴了。
無數家中悍妻手拎搟面杖，追打下班不回家的野鬼的畫面出現在腦海里。
都是讓劉旭之的媳婦給鬧的，要不然不會對搟面杖有這么深刻的印象。
鄭仁想到。
“那你忙，我和悅姐先回家了。”謝伊人笑著說道：“晚上想吃什么？”
“隨便，隨便。”
“我挑我喜歡的隨便做了。”謝伊人忽然表情很嚴肅，湊過來說道，“你今天辦什么對不起我的事情了？”
這句話，像是一道驚雷一般，在鄭仁頭頂炸開。
細碎的閃電仿若銀蛇亂舞，全身酥麻，交感神經受到強烈生物電流刺激，瞬間便興奮起來。
多巴胺、腎上腺素大量分泌，鄭仁后背被汗水打濕。
自己今天都做什么了？
鄭仁的思維平面鋪開，今天發生的所有事情，都頭到尾捋了一遍。
好像沒什么啊，去急診科看見了一個妊娠劇吐的患者，然后去腔鏡室，又給普外救臺，最后回來和蘇云一起研究每天怎么給李老做手術。
這有事兒么？
鄭仁瞬間想了無數的事情，甚至連系統空間都想到了。
難道說小伊人知道系統空間的事情了？
他像是木雕一樣站在原地，一臉惶恐無助的神情。
“聽小草說，你去普外救臺了？”謝伊人小聲問道。
“呃，啊……一個腔內闌尾。”鄭仁恍惚的說道。
“為什么不告訴我，讓我去配臺？”謝伊人不滿說道：“腔內闌尾啊，我老師說她才遇到過一例！”
從她的語氣里面，鄭仁感受到了極深的怨念。
這事兒鬧的，他小心翼翼的看著謝伊人的臉，眼神里的愧疚如同實質一般流淌出來。
“下次，再有類似的手術，別忘了叫我。”謝伊人道，“別忘啦。”
“哦，哦。”鄭仁連連點頭。
“那我和悅姐先走了，你再忘了，我就代表月亮懲罰你！”謝伊人做了一個很認真的表情，想要表達出自己的兇狠，卻萌噠噠、毛茸茸的可愛。
“知道，知道，一定不會忘了。”鄭仁連連賠不是。
等小伊人和常悅走了，鄭仁這才失魂落魄的站在辦公室里，好半天沒緩過勁兒來。
“老板，你還敢更慫點么？”蘇云拍了拍他肩膀，“呦呵，真出汗啊！”
“別鬧。”鄭仁心有余悸的說道：“下次不能忘，下次不能忘。”
“腔內闌尾，你也沒告訴我，自己一個人做，還讓權小草找我發表論文。”蘇云笑瞇瞇的說道：“老板，你現在越來越沒個逼數了。”
“唉。”鄭仁嘆了口氣，道：“走啦，去給人下空腸營養管去。”
“你知不知道，你是一個醫療組的組長。這種一輩子都很難看到一例的手術，你竟然自己做了。這是人性的扭曲，還是道德的淪喪？”
“你沒看見，魏主任急的一身都是汗。術后脫絲襪，汗水和汗毛粘一起，脫了5分鐘。”鄭仁嘆了口氣，道：“真是沒時間。”
“扯淡。”蘇云不屑，但見鄭仁失魂落魄的樣子，知道他剛才被嚇死了，也就不說什么，跟著一起去腔鏡室。
“鄭老板，腔內闌尾，你是怎么發現的？”柳澤偉跟在后面，準備看看下空腸營養管。
這種手術，在附院一般都是透視機下經口鼻下。
但一聽是孕婦，他就來了興趣，準備跟著看看熱鬧。
倒不是柳澤偉對孕婦有什么古怪的癖好，因為孕婦不能吃線，他比較好奇，鄭老板要怎么做這臺手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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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上之前聽說腔內闌尾，柳澤偉也比較感興趣。
雖然不是外科的人，但喝酒吃飯聽人吹牛逼的時候還是有些了解。
那種屬于天外飛仙級別的闌尾手術，鄭老板竟然救臺成功。
“去摸了摸，回盲部沒有腫物，但都翻了一遍，我就找羅主任上臺做腸鏡探查。”
“……”柳澤偉愣了一下。
鄭老板，您這是作弊啊。
上去一刀就切出來闌尾，才是真的牛逼吧，您這個……
不過鄭老板這么做，似乎才是一種長治久安的辦法。
以后碰到類似找不到闌尾的情況，把腸鏡機器推上去，看看是不是腔內闌尾。
這種操作，一點都不風騷，一點都不酷，但卻很實際。
“無聊。”蘇云斥道：“你是不是早就有數了？”
“差不多吧。”鄭仁笑道：“我都想了，實在不行，內窺鏡看不見就用消化道造影，反正辦法有的是。”
“后來在哪找到的？”
“回盲部上方12cm左右的位置，魏主任差一點就摸到了。不過我估計摸到了，也不敢確定，甚至下刀都會很謹慎。”
“可惜了，下次，記得把整個治療組都帶上去。”蘇云再次叮囑，“不管我在哪，都會在10分鐘之內飛到。”
“別扯淡，你真準備在大街上把褲衩穿外面飛回來？”
“要是有腔內闌尾能看，這也是一個選項。”
隨便開著玩笑，來到腔鏡室。換了衣服，三人走進去。
“鄭老板，今天這個，是什么情況？我聽說是妊娠劇吐？”柳澤偉問道。
“嗯，吐的太厲害，孕婦還不同意做引產，那只能試試這種方式了。”鄭仁道：“不過很麻煩，手術過程就不說了，術后空腸營養管堵塞，換管，每天順著空腸營養管靜點營養液。還要定期查各種東西，真是挺麻煩的。”
“不過畢竟是有辦法。”
“嗯，只是嘗試性的。全球相關的手術做的并不多，但是有一些成功的案例。”鄭仁道。
是這樣么？柳澤偉心里勾勒了一下鄭仁想要做的術式，雖然難度不大，但能有這個思路就比較值得稱贊了。
有時候，一個天馬行空的思路，最后變成臨床常用術式，救人無數。
患者已經送來，婦科的杜主任跟著一起來的，羅主任也在。
912的主任們對于一個比較新的術式，還是非常上心，想要親眼看看。
鄭仁忽然想起來，這種新術式的事情自己沒有和孔主任匯報，他會不會生氣。
唉。
做手術難啊，
做高難度的手術難，
做別人沒做過的高難度手術，更難。
自己今兒遇到了一例腔內闌尾，沒叫其他人，已經被小伊人“嚴重”警告了。
雖然沒有拎著搟面杖，也沒有拎著自己耳朵，但鄭仁能感覺到那股子殺氣。
這是作死，鄭仁知道。
下次，自己一定要打電話通知所有人。
帶著整個醫療組去救臺，會不會太惹眼了，惹人嫉恨？鄭仁有些愁苦。
試想魏主任要自己就救臺，一進門，七八個人。別管是術者還是助手、器械護士甚至是麻醉師，全部被攆下去……
太特么囂張了。
囂張就囂張，做不下來手術，還有理了？
算了，不去想這些煩心的事兒，還是先做手術吧。
“鄭老板，您寫的術前交代，太細致了。”杜主任苦笑著說到：“我跟患者家屬交代，把自己都嚇一跳。”
“很多是特別少見的并發癥，沒辦法。”鄭仁道：“為了避免之后的糾紛，這么做還是應該的。”
“您來做，我這面開開眼。”杜主任笑道：“我考慮過給患者經食道下空腸營養管，您準備選擇什么術式？”
“您說的那種，創傷小，但有管道經過口咽部，患者的刺激很大。這種妊娠劇吐的患者，具體發病機理還沒研究明白，但經口咽部下管的方式不合適。”
鄭仁開始很認真的講解自己為什么選擇術式，之前的煩惱一掃而空。
何以解憂，唯有手術。
“剩下的，有兩種。第一種是國內對漸凍人進行經皮胃穿刺術留置營養管的術式；第二種是經空腸由內向外穿刺，留置營養管的術式。”
“各有各的好處。第一種優點是術中可能引發的副反應比較小，出血之類的都能盡量避免。但缺點是可能會出現孕婦對空腸營養管穿過幽門有反應，這是很撓頭的。”
“第二種的優點，就是沒有幽門刺激。但是管道直接進入空腸，由內向外穿刺，還不能在CT引導下穿，我擔心手術會出現問題。再有就是術后可能會有感染，以及其他一系列麻煩的事情。”
杜主任沒想到這個一個“簡單”的術式，鄭仁都能說出一二三四五來。
“你準備選什么術式？”
鄭仁微微笑了笑，沒說話，而是來到術間。
胃鏡準備好了，羅主任準備親自操作。
鄭仁來到患者面前，假做查體，直接進入系統空間，點選購買手術訓練時間。
……
“我想選擇經皮內鏡下胃穿刺，由胃鏡引導空腸營養管經幽門進入空腸的術式。”鄭仁最后做了決定。
消毒，鋪置無菌單，手術開始。
這臺手術比較特殊，算是雙術者的術式。
一個術者是鄭仁，另外一名術者是羅主任。
刷手上臺的蘇云，只算是扶導絲的助手，完全被無視掉了。
胃鏡輕柔的進入孕婦的胃部，因為有局部麻醉，副反應有，但略輕一些。
術前杜主任親自和孕婦談過，這應該是保住孩子唯一的一次機會。
雖然很難受，但孕婦眼淚巴巴的強忍著，盡量不去給手術帶來任何麻煩。
球囊撐開，把胃部頂起來。
孕婦開始出現劇烈嘔吐的動作，雖然她什么都吐不出來。
這是一種神經反射，不是想忍就能忍得住的。
鄭仁也沒有等待孕婦停止嘔吐、掙扎，直接穿刺，在胃鏡直視下，穿刺套件腹部、胃壁傘打開，固定穿刺針。
“羅主任，放氣兒吧。”這步完成，鄭仁才松了一口氣。
剩下的就是往里送空腸管了。
羅主任點了點頭，可是手卻被一只蒼白的、滿滿濕冷汗水的手一把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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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孕婦焦急的說到。
她的手蒼白，可是不知道在哪迸發出來的力量，用力抓住羅主任的手。指甲深深摳在無菌手套上，深深陷了進去。
“你怎么了？！”羅主任有些吃驚。
做過無數次胃鏡，這還是第一次發生患者抓住自己手的情況。
他努力固定胃管，避免引發副損傷。
“大夫……”孕婦聲音嘶啞。
胃鏡從口咽部下進去，加上劇烈的妊娠劇吐，導致聲帶受壓，她說話的聲音極為古怪。
勉強能說出幾個音，但卻并不清楚。
像是瀕死的人，心中有不甘的事情，要給這個世界留下最后的話語。
“你是不是很難受？”羅主任柔聲問道，“要是不行……”
他頓了一下。
“大夫……別……別……放棄……”孕婦努力的，一個字一個字的說著。
聲音因為胃鏡管道壓迫，已經變的很難聽明白。可是她努力的抓著羅主任的手，硬是讓自己把這句話給說了出來。
“不放氣不行啊。”羅主任安撫著她，讓她的情緒穩定一些。
“羅主任，患者是不是說放棄手術，不是給球囊放氣？”蘇云忽然說到。
“……”
“……”
一瞬間，幾人都明白了孕婦的意思。
短暫的哭笑不得后，所有人都能感受到孕婦的執著。對肚子里的孩子，她有著自己始終不變的那種執著。雖然還只是一個準媽媽，但母愛已經洋溢出來。
“不放棄，不放棄，你放心。”羅主任說到，“咱912，從來都是不拋棄，不放棄。”
聽羅主任在耳邊這么說，孕婦放心了。
她臉色蒼白，汗水噼里啪啦的落下，手松開羅主任的手。
又是一陣劇烈的惡心、干嘔，羅主任馬上趁著這個間歇期給球囊放氣。
球囊癟了之后，對胃部沒有繼續的刺激了，孕婦明顯好了很多。
雖然還是偶爾會惡心、干嘔，但不舒服的程度比照之前弱了很多。
鄭仁按照胃鏡引導，用導絲穿過孕婦的幽門，把導絲順入空腸段。
隨后導管也順了進去，探查沒有打褶，用一瓶空鹽水試了試，滴速60滴/分，管道很順暢。
體表固定空腸引流管，手術宣告結束。
把孕婦抬回平車上，鹽水沖洗空腸營養管，避免消化液反流，導致管道堵塞，她被送回病房。
至于之后的腸內高營養，鄭仁就不管了。
這方面的技術已經很成熟，完全沒有必要多嘴。
上世紀八十年代，脂肪乳剛剛進口到國內的時候，很長一段時間沒辦法打開市場。
畢竟那時候國內經濟條件限制，脂肪乳還算是奢侈品，一般的臨床醫生多不“舍得”用。
后來遇到一個年輕女患，因為某種疾病需要做全腸道切除手術。
全部腸道切除，不能通過進食來補給身體的營養，即便手術成功，等待她的也是死亡。
生產脂肪乳的公司得知這個消息后，馬上趕赴患者所在地。
說明來意，術后可以免費提供一生所需的脂肪乳，以及其他靜脈營養的液體。
后來女孩兒選擇了全腸道切除手術。
術后通過靜脈高營養，她活下去了，而且活的還不錯。
幾年后，結婚、生子，沒有任何影響。
除了每天要靜點很長時間營養液體，支撐自己活下去。
幾十年前，這種患者都能活下去，就別說妊娠劇吐，只是用空腸營養管做一段時間替代治療的手術方式了。
不管是雅培還是其他的什么生產營養液的公司，生產的營養液都可以提供足夠的熱量、離子、微量元素。
鄭仁目送孕婦被送走，見她的反應和系統手術室里實驗體的反應一樣，有些安心了。
術后反應不重，系統給出的手術完成度是100%，讓鄭仁選擇了經皮的穿刺手術。
事實證明，大豬蹄子還是很靠譜的。
“杜主任，回去要是有疑問，可以和營養科聯系。”鄭仁最后還是啰嗦了一句。
“嗯，鄭老板放心好了。”杜主任微笑，說到。
剛剛孕婦抓著羅主任的手，用盡全身力氣說不要放棄的時候，杜主任被感動了。
只要患者本身意志足夠堅定，產科有很多的辦法能幫助她把胎兒保住。
這點自信，912的產科還是有的。
“鄭老板，這就可以了？”柳澤偉問到：“還需要進食么？”
“按照以往的病例記載，有兩種可選擇方式。一種是60ml/小時空腸滴注營養液，一天12-16個小時。等胃部長時間不接受刺激，可以選擇少量進食，維持胃部平滑肌的基本功能。”
“可以么？”
“有的可以，用空腸營養維持50%的能量補給，通過進食維持另外50%的能量補給。”鄭仁道：“但有的孕婦不行，只能用80ml/小時，夜間滴注12小時，來維持100%的能量供給。”
“之后呢？”
“期間少量飲水，維持平滑肌的活性，盡量不讓胃部平滑肌萎縮。”鄭仁道：“據說效果也不錯。”
柳澤偉知道，這應該是最好的辦法了。
至于孕婦能承受那種治療，就要看命了。
現有醫學領域無法涉及的部分，就是命運。
正常進食會引發妊娠劇吐，但少量進食只會有惡心，并不會出現劇烈嘔吐，這是最好的一種情況。
希望如此吧。
“術后1個月左右，管道可能會堵塞，到時候換一個管就可以，不是什么大事兒。”
“老板，到時候孩子生出來，你得去隨份子啊。”蘇云笑道。
“呃……”
隨份子，喜氣洋洋，鄭仁并不抗拒。只是一想到到處都是人，大家說著喜慶的話，還有孩子間或的哭聲……鄭仁的頭就忍不住疼起來。
“要是方法可行，我準備回去和產科攜手試試。”柳澤偉很堅定的說到。
“遇到過？”
“嗯，我一個朋友就是這種情況。”柳澤偉道：“媳婦妊娠劇吐，最后孩子沒保住。到現在他媳婦神智都有些不正常，打擊太大。”
“沒辦法。”鄭仁嘆了口氣，“以后會好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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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羅主任、杜主任聊了兩句，時間不早，各自散去。
“你滴臺車，咱們直接回去吧。”鄭仁道。
蘇云拿著手機，擺弄了兩下，忽然楞住了。隨后哈哈一笑，道：“老板，運氣簡直太好了。”
“怎么？”
“碰到大款出來玩了。”蘇云揚著手機，笑道：“勞斯萊斯古斯特，500多萬的車，跑滴滴。”
“呃……”鄭仁是無法理解這種事情的。
蘇云抓緊時間完成操作，然后說道：“據說帝都王府井的周末，有一臺保時捷911，會在風雨交加的時候出現，隨機載一個人走。”
“聽著像是鬼片里的橋段。”鄭仁道。
“真是無趣的人生，你要是不會做手術，就是毫無用處米蟲。”蘇云鄙夷道：“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要不要重頭好好學學？”
“我倒背如流。”鄭仁面無表情的說到。
“老板，這是人生情趣。”蘇云吹了一口氣，額前黑發飄呀飄的，“沒什么事情好做，找一個別人需要的時候，隨便載個不認識的人去一個自己都不知道是哪的地方，你不認為這種事情很浪漫么？”
“不覺得。”鄭仁道：“一臺保時捷911，油錢都要比你說的浪漫更貴。95#汽油好像7快多一升了吧，清醒點吧，誰沒事兒開著911帶你兜風。”
“那位大哥開車隨便拉人回家的事兒，在帝都是傳奇。以后我要有錢……主要是有閑了，也會這么做的。”蘇云并不在意鄭仁的嘲諷，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不同，這種事兒說不到一起去。
“放心吧，六十歲之前，你肯定不會有閑的。”鄭仁很肯定的說到：“有那時間，做兩臺手術好不好？”
“總有做膩的時候。”
“我判斷你的真實想法是要去學校門口，車蓋子上放上脈動？”
“老板，那是十年前的做法。現在你試試，不管開什么車，只要男同學們腦袋一熱，就把你給揍了。”蘇云笑瞇瞇的說到：“而且你需要這種做法，我完全不需要。蹲在學校門口抽根煙，就有妹子跟我搭訕。”
“別扯淡，有這時間，你還不如好好想想給李老做穿刺的時候，怎么給我好好導航。”鄭仁看著車流，尋找著勞斯萊斯古斯特。
這款車屬于勞斯萊斯的入門級，雖然定價不如鄒虞在帝都的座駕——勞斯萊斯幻影，可是正因為便宜了很多，保有率卻要比幻影高。
據說是勞斯萊斯最快量產的一種車型。
沒見過勞斯萊斯古斯特，鄭仁略有好奇，到底是什么人沒事兒開著這種豪車跑滴滴呢？
蘇云剛想說話，手機響了起來。
“喂，鄒虞，怎么了？”
“不用，剛滴了一臺車。”
“哈，也是勞斯萊斯，別天天開著你的幻影嘚瑟了。晚上你自己找飯轍，別想去家里蹭飯。”
“掛了啊。”
說完，蘇云掛斷電話，笑瞇瞇的說到：“鄒虞還想去家里蹭飯，美得她。”
“去唄，也不差一張嘴。”鄭仁很隨意的說到。
蘇云觀察了一下鄭仁的表情，認為他沒有譏諷自己，只好嘆了口氣。
遇到這么一個一心撲在技術上，根本不愿意分心去做其他事兒的人，還真是無趣啊。
很快，一輛黑色的勞斯萊斯古斯特停到附近。
車，很打眼。
車牌也不錯，車海茫茫中一眼就看到了。
蘇云拎著手機，招了招手，和鄭仁走了過去。
打開車門，鄭仁感覺有些微微異樣。
車主的目光像是刀子一樣，看著蘇云。那種目光很直接，根本沒有絲毫的掩飾。
鄭仁楞了一下，他沒有在目光中感受到敵意。
他感受到目光里蘊含的是欣賞、贊美與幾分貪婪。
不過和自己沒什么關系，蘇云叫的車。這是什么來著？自己約的炮，含淚也要打完？
大概就是這個意思。
鄭仁剛想要上車，卻被蘇云一把抓住。
蘇云的手像是鉄鉗一樣，仿佛遇到了什么未知的危險，整個人都綳的極緊。
“怎么了？”鄭仁問到。
“換臺車。”蘇云冷冷的說到，隨后拿起手機，把訂單給退了。
“小哥，怎么了？”駕駛位的人下來，優雅的說到。
是一個五十歲左右的女人，保養的很精致，看上去不到四十。身材很好，要是戴個帽子，遮住半邊臉，粗略一看和三十左右的女人一樣。
至于身材，可以說是火辣。
蘇云吹了口氣，額前黑發飄蕩，他沒說話，而是拿起手機。
“這可有點不太禮貌哦。”女人笑呵呵的說到。
“不好意思，我們剛好有朋友順路經過，就不坐您的車了。”鄭仁笑著說道。
她看了一眼鄭仁，目光隨即又落到了蘇云的身上。
鄭仁心里大笑，自己讓他處理棘手的女患者，這是一件多么英明的舉動。
“小哥，勞斯萊斯古斯特，怎么也算是豪車了吧。”女人輕輕拍打著車身，帶著某種韻律，“相遇就是緣分，何必又麻煩朋友來接呢？”
“不用。”蘇云臉色鐵青，看見遠處黑色幻影，高高的揚起手。
“什么車啊。”女人回頭看了一眼，眉頭皺了起來。
幻影和古斯特……真巧。
她有些遺憾，但卻沒再說什么，只是嘆了口氣。
想要回到車里，但看了蘇云一眼，還是硬生生的停住，目視幻影開了過來。
“云哥兒，我都要走了。”鄒虞下來，笑著和蘇云打招呼。
女人看到鄒虞從幻影中走下來，臉色終于變得極為難看。她馬上回到車里，揚長而去。
蘇云終于長出了一口氣。
“怎么回事？”鄭仁問到。
鄒虞也發現了那臺勞斯萊斯古斯特，似乎明白了什么，嘴角的笑意更濃郁了幾分。
“她左腳沒穿鞋。”蘇云表情陰冷，鉆進車里，便一言不發。
這是個什么梗？
鄭仁不太清楚，但是想來應該也就那么點事兒。
看來蘇云說的不對，什么傳奇，那只是少數。運氣好，也就是個幻覺。
鄒虞笑的很開心，一路看著蘇云鐵青的表情，和鄭仁清清淡淡的說著話。
回到金棕櫚，鄒虞也沒要上去蹭飯，告辭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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