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翰·霍普金斯醫院。
金耀武來的很早，他已經形成習慣。
每天要做十臺手術，還有對手術的總結、記錄，忙的跟狗一樣。
但金耀武卻并不覺得累，每天都很開心。
客觀的講，他能感受到自己水平的進步，巨大的進步。
金耀武甚至有時候會想，要是現在再一次進行“對戰”式手術，自己應該要比那個年輕的鄭老板強了吧。
手術么，唯手熟爾，都是磨出來的。對于所謂看兩眼就會的那種天才，金耀武一直都嗤之以鼻。
每天十臺胃底、胃左動脈栓塞術的訓練下，金耀武飛速的成長著。
凌晨五點，他就來到醫院。
與他配合的是幾名華裔醫生與護士，畢竟大家血脈相通，思維類似，不像那群美國人，說死說活不愿意加班。<i></i>
金耀武已經壓榨出自己全身最后一絲潛力，每天十臺手術，頂著x線在做，人的身體也已經到了極限。
不瘋魔，不成活，金耀武確信這一點。為了能揚眉吐氣的回國，他已經付出了太多。
但金耀武認為這一切都是值得的，每一分付出，都有回報。他信天道酬勤，這是真理。
被人壓在頭頂的感覺很不好，那個人比自己還要年輕，根本沒辦法勸說自己等他慢慢老去，就能把位置讓出來給自己。
估計自己老了，那個年輕的鄭老板還能穿著鉛衣做十年手術！
時不我待，幸好約翰·霍普金斯這面的科研氛圍很濃郁，大筆的慈善捐款，讓金耀武看的眼睛都花了。
落實在臨床上，意味著可以找無數的患者免費做手術。因為這畢竟是實驗性質的手術，是一種科研。<i></i>
在不斷的“小”失誤后，金耀武也修改手術的方式，他認為整體術式已經趨向于成熟。
而飛速增長的數字讓大boss也很滿意。
這就是科研成果，到時候這些詳盡的數字是要拿出來說事兒的！
患者送進去，金耀武鋪好單子，對著鉛化玻璃外的技師和護士做了一個手勢。
手術開始，外面的人開始計時。
這是金耀武的一個小習慣。
他在和自己賽跑，雖然每個患者病情不一樣，很難統一量化，但是金耀武還是堅持著這個小習慣。
因為每一臺手術的時間，會讓整個科研資料變的更加嚴謹。這只是一個小點，但卻無形之中會影響所有人的感官。<i></i>
手術做的很快，華裔的助手已經和金耀武配合越來越默契。
從以前一個半小時一臺手術，漸漸的縮短到一個小時之內完成一臺手術。
當進入一小時大關之后，手術速度的縮短開始變慢，直至龜速。但金耀武并不著急，他心里很清楚，不管自己怎么努力，永遠不可能把這個數字變成零。
越到后期，難度越大，想要取得一秒鐘的進步都并不容易。
所謂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就是這個道理。
手術穩穩的做著，導絲超選，找到胃左動脈，開始栓塞。
關于栓塞的點，金耀武在上百例手術后也總結出了經驗，他隱約覺得栓塞的越細致，術后并發癥反而越多。<i></i>
只是這一點他和大boss說了幾次，得到的卻是訓斥。
想要修改術式，金耀武還不夠資格。
他的身份、地位只是一名做手術的手術狗，根本進不了這項科研的核心。
金耀武只能把大boss的意思貫徹、落實。
這里不需要意見，只需要行動。他要想實踐自己的想法，就得回到國內再說。
不過那時候整個減肥手術應該已經成型了，完全不需要金耀武再做什么。
栓塞，再次打造影劑，栓的很結實、很徹底。
撤出導絲、導管，金耀武讓助手壓迫止血，做了一個手勢。
46′58″！
又是一個最新的記錄。<i></i>
患者的血管比較簡單，這是能這么快的原因。但更為主要的則是金耀武的手法越來越純熟，越來越細致。
撕掉無菌衣，金耀武走出手術室。
“金醫生，手術做的真快！”操作師用流利的美式英語稱贊到。
金耀武笑了笑，快么？
每當想起快慢來，他都會不由自主的想到穆濤和他說的話。
那個年輕的鄭老板在抗震救災的時候，15分鐘做一臺骨盆骨折的栓塞治療手術。
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金耀武一直到現在都想不懂。
15分鐘一臺……這個已經類似于奇跡了。
肯定是穆濤在陳述這件事情的時候加了夸張，1個小時還差不多。<i></i>
骨盆骨折的介入栓塞手術要比栓塞胃底、胃左動脈復雜很多。
自己拼盡全力，也才能把胃底、胃左動脈栓塞手術縮短到1個小時以內。
抗震救災？那時候還要面對不時的余震，能1個小時做完一臺……算了，不想這個。
金耀武等待助手送患者、接下一個患者上來的同時開始把數據調出，這都是最寶貴的資料。
所有的科研，都要立足于詳盡的手術資料的基礎上。
20分鐘后，金耀武開始了下一臺手術。
依舊是計時手術，依舊是熟練的操作與手術，依舊是保留各種數據，包括手術時長。
依舊……是自己和自己賽跑。
金耀武相信，沒人能比自己做的更好。
在肝癌治療、在門脈高壓的治療方面自己比不過年輕的鄭老板，那就換個方向。
他確定，現在連約翰·霍普金斯醫院的大boss做胃底、胃左動脈栓塞手術都不會比自己更熟練。
這是百余臺手術“喂”出來的熟練度，天時地利人和都具備，自己才能達到這種水準。
第二臺手術難度較高，用了足足55分鐘才結束手術。
但金耀武的情緒沒有波動，這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像穆濤描述的那種不管病情復雜程度，不管患者年齡，不管血管是否有畸形，15分鐘一臺骨盆骨折的介入栓塞治療……
那就是一個神話。
一臺……一臺……接一臺，金耀武在專心致志的做著手術。
他全神貫注。
他心無旁騖。
他拼上一切。
他肆意揮灑著自己的活力。
為的就是有朝一日回到國內，能成為介入手術某一個分支領域的最強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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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旭之做完一臺手術，撕掉無菌衣走出來，摘掉口罩，露出憨厚而卑微的笑容。
“鄭老板，您今天沒事。”
“晚上一起吃飯。手術做的還行，跟你說的你基本都做到了。”鄭仁開始從頭以8倍速看手術過程。
“哦哦。”劉旭之不太會說話，鄭老板前一句還說要吃飯，到后一句竟然又說起手術，這讓劉旭之有一點點的小分裂。
“老劉，不錯！”蘇云用力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心臟怎么樣？”
“完全沒事了，每天口服藥物，控制血壓。”劉旭之憨憨的笑了笑。
“注意點身體。”鄭仁道：“老劉，你來。”
說著，他手指一動，畫面停在手術的某一個點。
<i></i>
劉旭之驚愕，8倍速的放手術過程，鄭老板竟然想停在什么位置就停在什么位置。
不說別的，光是這份手速和眼力，就已經駭人聽聞了。
彎著腰，劉旭之擺足了學生的姿態站在鄭仁身邊。
“坐下說，你這么彎著腰累不累。”鄭仁笑道：“一點點來，本來最開始做的時候我想帶你幾臺，但出任務，就給錯過去了。”
“不過問題應該不大，畢竟你還連100臺手術都沒做到。有些壞習慣現在就改，一切都來得及。”
劉旭之聽到鄭老板的話，整個人打了個晃。
一臺1500，100臺那是多少錢？十五萬！
為了幾千塊錢的私房錢，家里的憨婆娘拎著搟面杖追到醫院來。而這面十幾萬的手術費，鄭老板卻說得這么簡單輕松。<i></i>
在劉旭之心里，100臺手術和鄭仁說的100臺手術絕對是兩個概念。
“別愣神，這里你的手型是這樣的。手指的間距不對，要像我這樣，角度提高。”鄭仁右手握著鼠標，左手做了一個手勢。
見劉旭之把自己左手的手勢轉換成右手的手型，似乎有些困難，鄭仁便松開鼠標，用右手做了一個姿勢。
“嗯，這只是外在。其實你最應該注意的是手感。”鄭仁道：“手感這種事情不好說，但做多了會有體會。你要記住，導絲不是在一個空的管道里行進，是在滿滿的血液中行走，血液的粘稠度會對手術造成一定的影像。”
“……”
劉旭之無語。
難道以后做手術前，還要給患者查個血脂全項么？可是那上面枯燥的數據，也不能證明什么。<i></i>
鄭仁笑了笑，“這只是一種說法，老劉你只要記住就可以，以后做的多了，超過一千臺手術不斷的印證，自然會有更多的收獲。”
一千臺手術……劉旭之眼睛里出現的都是錢。
一百五十萬，夠在老家買最好的房子了。似乎還有富余，能買臺不錯的車。似乎還有富余，能買點理財產品……
可是在帝都的話，最偏的地方的房子都買不起。
鄭仁又擺了幾個手型，然后繼續播放手術錄像。他也并不著急，劉旭之畢竟是野路子出身，什么都靠自己琢磨、研究，和正經科班的研究生、博士生不一樣。
很多小習慣都不好，需要一點點的糾正。
下一個患者送來，蘇云去給患者消毒、鋪單子，劉旭之則抓緊時間聽鄭仁講課。<i></i>
其實這么短的時間里，根本領悟不到什么，但鄭仁還是要告訴劉旭之。
因為這些話只要落地，就會生根。
在未來的日子里，他一臺手術一臺手術的積累，總有一天會想明白自己說的是什么意思。
“老板，好了！”蘇云在手術室里喊道。
“走，老劉。”鄭仁道：“帶你去做幾臺手術。”
說完，他回頭問林嬌嬌，“林姐，還有幾臺？”
“排隊等做手術的患者……”林嬌嬌摸不準鄭仁的意思，畢竟晚上要吃飯，她多希望鄭老板能在這兒做手術做個通宵。
“今天的呢？”
“還有5個。”
鄭仁遲疑了一下。<i></i>
“是多了吧，我去和患者說，手術室停電，改明天做。”林嬌嬌笑道。
這一點和912不一樣，公立醫院接的都是重癥患者，自己這面都是要減肥、提高生活質量的女孩子。
晚一天就晚一天，現在這手術國內獨一家，也不怕她們生氣換地兒去做。
“患者數量有點少，還有禁食水時間夠的么？”鄭仁問道。
“……”林嬌嬌怔了一下，馬上道：“都在減肥，很多女孩兒不吃飯、不喝水的，肯定有。只是咱們晚上吃飯……”
“還有幾個小時，我先做兩臺，老劉好好看著。然后我再敲你幾臺手術。呃……8-10臺不會耽誤吃飯。”鄭仁一邊說一邊去刷手。
林嬌嬌喜出望外，但隨后又有點失落。<i></i>
按照孔主任的說法，鄭老板做這種手術，標準的十多分鐘一臺。要是鄭老板來天天做手術的話……
林嬌嬌嘆了口氣。
這面掙多少錢，估計鄭老板都不會在意。
一個諾獎的分量，就不是錢能買到的。
她抓緊時間讓自己的助手去聯系患者，想要著急做手術的女孩兒多了去了，根本不愁患者源。
希望得到鄭老板的傳授后，老劉能開竅，做的再快一點。
又穩又快，意味著錢就像是潮水一樣涌來。
可惜了，鄭老板太能干，自己收攏不住。
林嬌嬌心里是有數的，她并不期待鄭老板能天天蹲在伊美做手術。
氣密鉛門關閉，蘇云走出來，笑瞇瞇的說到：“林姐，讓人送下一個患者。”
“啊？”林嬌嬌楞了一下。
不說劉旭之的手術，即便是朱良辰做手術，半個小時后送患者都來得及。
這么早送患者，要等多長時間？
“林姐，別愣神，老板習慣一臺接一臺做手術。”蘇云笑道：“耽誤事兒了，以后可不來了。”
“哦，哦。”林嬌嬌應了兩聲，馬上開始忙起來。
蘇云大搖大擺的坐在操作臺前的椅子上，把手機放在桌上，定時器已經走了30秒。
他透過鉛化玻璃看了一眼手術室，便用欣賞的目光看著屏幕中的影像。
手術干凈利索，劉旭之就像是個假人一樣，根本幫不上忙。
手術結束，1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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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手速很快，狀態不錯。”蘇云按下對講器的按鍵說到。
鄭仁對此毫無興致，他打開氣密鉛門，回到操作間。
“可惜沒有對比影像，要是可以對比的話會好很多。”鄭仁道。
“你要是想的話，可以在同一個患者身上做兩次手術。但患者需要同意，這個就不光是價錢的問題了。”蘇云馬上開始想辦法。
“算了，反正該說的跟老劉說了，能領悟多少，要看他自己的悟性。”鄭仁只是嘮叨一句，并沒有執意要如何如何。
鄭仁開始整理自己的手術錄像，蘇云則站起來把劉旭之給換下，讓他聽老板填鴨式的教學。
劉旭之有些后悔，要是全程都能錄像該有多好。
自己聽不懂的就一遍一遍又一遍的看，一直到想明白為止。
可惜，手術過程自己能拷貝回去，但鄭老板的話自己可沒辦法拷貝。
只能盡量聽了，希望自己能記住鄭老板的每一句話。
林嬌嬌聽不懂手術，但她能看出來鄭老板手術做的有多快。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看慣了朱良辰和劉旭之做手術再看鄭老板做手術，完全不在一個位面上。
難怪朱良辰跪的那么徹底，鄭老板張嘴要一個帝都肝膽的事業編制，朱良辰二話不說就給弄來。
人家手術做的的確是好！
劉旭之從手術室走出來，有些迷茫。
從蓬溪鄉開始算起，劉旭之感覺自己幾乎每天都有進步。
可是技術水平的進步帶來的，是他知道自己和鄭老板之間的距離非但沒有拉近，反而越來越遠。
不！
劉旭之馬上否定了自己的這個想法。
現在自己能感知到的，很快就會隨著自己再次進步而刷新。像是眼鏡被一遍又一遍的擦亮似的，能看到很多從前根本看不到的東西。
蓬溪鄉自己還想捍衛曾經的杏林園手術直播間術者的尊嚴，想要在鄭老板手術中挑毛病。
可是現在回想一下，簡直太可笑了。
那時候自己懂什么？只知道最基本的手術而已，剩下的，完全茫然一片。
劉旭之坐在鄭仁身邊，看鄭老板調節手術過程。
鄭仁會把手術過程定位在某個點上，然后告訴劉旭之要是他獨立完成，這里他會怎么做。而自己的做法，有什么樣的好處。
這樣的點不是很多，一共十一處。
填鴨式的教學又一次被蘇云打斷。
手術示范，下來講解，如是循環。
林嬌嬌有些詫異，她曾經是護士，雖然只是病房的護士，從來沒上過手術臺。但同學有很多手術室護士，也知道手術絕對沒有人會這么教。
正常人沒有這么教手術的！
一般都是帶著上臺，先做助手。看幾十臺手術后，主刀醫生要是認為可以，就會放助手做一臺。
這臺手術對于小大夫來講，相當重要。
要是手術成功，而且毛病還很少，那么恭喜，以后這類的手術小大夫就能時不時的上手做了。
可一旦要是失敗，那就大概率意味著他在主刀醫生心目里是一個沒有天賦、不知努力的笨蛋。
這個可憐的小大夫會被扔到角落，再當幾年助手。
醫療界的競爭就是這么殘酷。
況且還有那種從來都不放手下做任何手術的術者存在。
每一名小大夫想要成長起來，是一件極為困難、而艱巨的事情。不光需要努力和天賦，更重要的是命好，有一位肯放手的好老師。
而眼前的鄭老板……
不光是放手，還手把手的教！
林嬌嬌從來都沒曾想過會有這種上級醫生存在。
教會徒弟，餓死師傅，雖然話說的有點過了，卻是不爭的事實。
尤其是外科醫生，過了四十多歲的巔峰期后，很有可能被人排擠走。
鄭老板……
想到這里，林嬌嬌啞然失笑。
鄭老板才多大？不到三十！
而劉旭之早已經過了巔峰期。雖然他努力學習，不斷進步，可最后能達到的極限是肉眼可見的。
攆上鄭老板？
人家隨便不要的一個術式就夠劉旭之捧著開心一輩子的。在帝都買房買車，不要太滋潤。
想著，蘇云出來，鄭老板和劉旭之再次刷手，開始新的一臺手術。
只是這臺手術鄭老板站在助手的位置，盡心竭力的幫著劉旭之學習。
蘇云手機上的計時器打開，他翹著二郎腿看劉旭之做手術的影像。
“云哥兒，你覺得劉醫生的水平怎么樣？”林嬌嬌坐到蘇云身邊，閑聊著。
“水平一般，但他的未來我比較看好。”蘇云懶洋洋的靠在椅子上說到。
“哦？云哥兒，劉醫生的年紀有點大了吧。”
“不能這么想，林姐。”蘇云笑著側頭，和林嬌嬌說到：“你得看到他的優點。”
“優點？”林嬌嬌心想，一個糟老頭子，能有什么優點。
“老劉的優點是野路子出身，手術做的少。”
“……”林嬌嬌一愣，這還算是優點了？
在正經的教授眼睛里，這都是最大的缺點好不好。
“你看，這你就不懂了吧。”蘇云道：“一張白紙好作畫，老板水平太高了，在他眼睛里，無論是周春勇還是朱良辰，和老劉都沒什么區別。”
“……”林嬌嬌啞口無言。
雖然知道鄭老板水平高，但也不至于高成這個樣子吧。
“所以原本水平高的，反而有了缺點。多年手術積累下來的習慣，讓他們改變都很難。所以說么，老劉這樣的，要是老板愿意再來敲他十次八次，怕是很快水平就趕上朱良辰了。”
林嬌嬌無語，徹底無語。
從西北邊陲小鎮隨便拉來一個四十多歲的大夫，敲上十臺八臺手術，水平就能趕得上帝都肝膽的主任？
這話說的，簡直狂的沒邊了。
但林嬌嬌親眼見到鄭老板十幾分鐘一臺手術，心里雖然有疑問，卻大半相信蘇云說的話。
只可惜鄭老板太能干了，自己拉攏不住。
蘇云透過鉛化玻璃，看著手術臺上止血鉗子上下飛舞，隱約耳邊有啪啪啪的聲音。
手術結束，4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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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個小時后，坐在唐宋食府最頂層的包房里，眾人有說有笑。
劉旭之雖然一門心思的想回去好好回憶一下手術經過，但和拒絕鄭老板的邀請比起來，他還是忍痛來吃飯。
宋營坐在鄭仁身邊，簡簡單單，閑言碎語的聊著。
他說話不輕不重，不疾不徐，讓人覺得十分舒服。
“這幾天有點新鮮的蘑菇，云南運過來的，請鄭老板來嘗嘗鮮。”
當大堂經理打開門，服務員捧著菜肴魚貫而入的時候，宋營才介紹到。
鄭仁微笑。
但是他明顯感覺自己握著的那只小手似乎微微緊了一點，似乎小伊人喜歡這個。
“云南，那面的蘑菇種類很多，據說很新鮮、美味，宋哥有心了。”鄭仁感知到小伊人喜歡，自然開心，很難得的贊美了一句。
“在云南，蘑菇種類太多了，好多云南人吃有毒的蘑菇，都快吃出來抗體了。”宋營笑了笑，開始八卦。
“啊？毒蘑菇還能吃？”常悅驚訝。
“看你那沒見識的樣子。”蘇云斥到：“云南最常見的毒蘑菇叫見手青，吃完了能看見幻覺。”
“……”常悅撫了撫眼鏡，覺得眼前的蘑菇似乎都帶著毒性。
“小常別害怕，咱們吃的蘑菇肯定沒有毒性。”宋營開始招呼大家吃飯，并承擔起講解的義務。
因為在帝都平時吃的蘑菇大多都是杏鮑菇、金針磨、口蘑之類的，今兒上來的很多品種的蘑菇別說常悅，就連林嬌嬌都沒見過。
淺綠色的青頭菌到深綠色的青頭菌各有什么來歷，如何如何美味。
白黃黑塞的牛肝菌如何鮮美，為什么是四大菌王之一。
黑褐色，有牛肉干味道的干巴菌為什么是云南當地的特產。
純野生的織金紅托竹蓀到底為什么被稱為是菌中皇后。
宋營談吐幽默風趣，而且博學多識，講的不枯燥，大家聽的津津有味，吃的也是酣暢淋漓。
可是常悅依舊記得毒蘑菇的事情，喝了一瓶鐵蓋茅臺后常悅小聲的問蘇云，“云南人為什么要吃毒蘑菇？”
“因為好吃。”蘇云把杯里的酒一口喝下去，回味了幾秒鐘，這才繼續說道：“我同學有在云南工作的，他說他們那面晚上去急診科洗胃的人，70%都是吃了毒蘑菇的，25%是喝多了的。”
“呃……”常悅依舊不理解為什么看到毒蘑菇還要吃。
“他們那管吃蘑菇中毒叫看見小人，消化科病床上很多都是蘑菇中毒的。他們也不怕，吃蘑菇看到小人算啥？回頭吃點菌子補一補就好！”
“我記得有一種致幻蘑菇，是這個么？”常悅問道。
“應該不一樣，致幻蘑菇在我們國家是違禁品。見手青，只是一種平常的毒蘑菇，就是毒性不大，很難致死。”鄭仁說到。
“那不是差不多？”
“2006年，約翰·霍普金斯大學研究發現，人類在攝入致幻蘑菇的活性成分裸蓋菇素之后，將會出現令人欣喜若狂的幻覺。”鄭仁道。
“沒有仔細研究過，但應該是不一樣。”蘇云補充道：“致幻蘑菇含致幻物質如二甲-4-羥色胺磷酸、二甲-4-羥色胺，偶爾會含有一些其它的具有精神作用色胺物質。
致幻蘑菇有很多通俗的叫法，最普遍的是魔菇或死亡蘑菇。”
“見手青，是具有傷變后呈靛藍色顯色反應特征的一類牛肝菌的統稱，物種數量龐大，隸屬于牛肝菌科。
大部分歸到牛肝菌屬，也有其他一些屬。黃柄牛肝菌屬、絨蓋牛肝菌屬、粉末牛肝菌屬、橙牛肝菌屬。”
“說那么復雜。”鄭仁道：“見手青只是統稱，其中有些蘑菇是有毒的，大多數都沒有毒。簡單說，見手青在云南省通常指一定顏色且具有見手青特征、有較長烹飪歷史的幾種牛肝菌。”
“這也危險呀。”常悅道。
“危險就不吃了？河豚是什么？一點吃貨的精神都沒有呢。”蘇云鄙夷道：“你看看小伊人，你說話的時候，她吃了多少蘑菇了。”
鄭仁側頭看了一眼謝伊人。
臉蛋分紅，鼻尖上掛著幾點汗水，正吃的開心。
什么有毒沒毒的，似乎小伊人根本不會在意。
“致幻蘑菇在荷蘭是合法的，以后有機會去荷蘭，你小心點就行。不過很好辨認，一看就知道。”蘇云道：“我跟你講，可千萬別好奇吃那玩意。雖然沒什么成癮性，但這種好奇心要不得。”
“要你說。”常悅瞥了他一眼，不屑的說到。
“阿姆斯特丹街上的coffeeshop或smartshop十至二十歐基本都能買到，外型有點像腰果，味道卻酸臭有點像是爛蘑菇。這玩意藥效在4-6個小時。”蘇云道：“吃完了后會口渴，并且有幻覺。”
“像是你吃過一樣。”常悅不屑的說到。
“常醫生，有一種東西叫做書。現在更是互聯網社會，隨便看看碎片知識就知道了。”蘇云給她把酒倒上，端起酒杯碰了一下，自顧自的喝了。
“不好吃，別隨便亂吃。吃東西么，為的主要是鮮美，可口。”
“蘑菇，都是真菌類植物吧。”
“蘑菇科、蘑菇屬類的真菌。”鄭仁很確定的說到。
“別小看了蘑菇，它們要是可勁的長，能長很大。”蘇云道。
“哪能有多大？”
“1998年，美國俄勒岡州馬胡爾國家公園里發現了一株奧氏蜜環菌。它的菌索如同一根直徑2-5mm的管子，在地下悄然延伸了2400年，領地擴展至14400畝。”蘇云解釋道。
幾百萬平方米……常悅想著，有些愣神。
“可能么？怎么發現的？”常悅疑惑的問道：“一點點挖？”
“美國人在不同的地點掘土取樣，然后對在不同采樣點獲取的菌絲進行基因檢測分析，確認在大約965公頃范圍內的地下分布的菌絲屬于同一個個體。”鄭仁道。
他吃了幾口飯也就飽了，開始八卦起來。那種巨型的蘑菇，鄭仁也很想親眼看看。
“根據推測，這個大蘑菇應該有600噸左右，夠咱們吃一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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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環菌是掠奪性物種，對樹木的成長是有害的。咱東北的榛蘑，小雞燉蘑菇用的那種榛蘑，就是蜜環菌的一種。”鄭仁繼續八卦。
小雞燉蘑菇是很香的一道東北菜，可是一旦和蜜環菌聯系起來，就變的讓人不那么舒服。
蜜環菌一聽就不正經，不像是蘑菇，反而像是某種細菌的稱呼。
“如果你看見榛蘑成群結隊地出現在倒木或大樹的根基上，就知道它們又成功入侵了一棵倒霉的樹。植樹造林多難！我國現在的……”
“你想說什么？”
“吃蘑菇，是為了植樹造林。”蘇云笑瞇瞇的說到：“功在當代，利在千秋！”
“……”
吃個蘑菇都能扯出這么多閑淡來，常悅也是很服氣的。
“真菌……咱們平時用的很多藥都是治療真菌的。”常悅見蘇云夾起一塊不知什么品種的蘑菇，忽然說道。
蘇云怔了一下，旋即知道這貨是在故意惡心自己，笑呵呵的把蘑菇吃了，還吧唧吧唧嘴，道：“你說的是有道理的！”
常悅眼睛都直了。
平時患者用抗生素用多了，會出現真菌感染之類的情況，這是臨床上很頭疼的一件事。
怎么到蘇云這里，就變成有道理了？
以他的操性，肯定要說點什么惡心自己。
常悅很謹慎的看著蘇云。
“人類的皮膚上也是能長出菌絲和子實體的。”常悅一心防備蘇云的時候，鄭仁忽然說到：“對了，子實體其實就是蘑菇，只是人類皮膚上的子實體不會很大，肉眼都看不見。”
“……”
這回不光是常悅，除了謝伊人和蘇云之外，桌上所有人都怔住了。
“換個說法，就比較好理解了。”鄭仁笑道：“在海城的時候，有一次我在出租屋吃盒飯，接到單位的電話，去急診手術。在單位睡了三天，回家后，盒飯長蘑菇了。”
“真惡心。”常悅皺眉看著鄭仁。
謝伊人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在吃蘑菇。
她各種蘑菇都不忌口，尤其是菌湯，喝的特別開心。這面在說什么，還真是一點都沒聽見。
“還好吧，那時候自己過，接到急診電話實在是沒時間收拾。”鄭仁勉強辯解了一句。
“基層醫院的醫生，真心是很辛苦。”林格悠悠說了一句。
“林處長，咱們912的大夫一樣辛苦。”蘇云道。
“一般皮膚感染的常見真菌主要有紅色毛癬菌，石膏樣毛癬菌，小孢子菌，白色念珠菌花斑癬菌等。而內臟感染常見真菌主要是，致病酵母，新隱球菌，毛霉，曲霉，白色念珠菌等。”鄭仁道。
“聽聽，小孢子菌，一聽就能長出蘑菇來的那種。”蘇云哈哈一笑，絲毫不忌諱。
這時候柳澤偉苦笑，光想著蘑菇了，皮膚真菌感染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
自己一個老大夫，都讓鄭老板和蘇云給繞暈了頭。腳氣就是真菌感染，卻讓鄭老板說成長蘑菇……真能扯淡啊。
“說著玩的，人身上是不可能長出蘑菇來的。”鄭仁在一本正經的扯淡后，終于覺得有些過分，常悅都放下筷子不準備再吃了。
以后會不會有心理陰影都不好說。
玩笑不能開的太過，鄭仁馬上正色解釋道。
“導致腳氣的真菌其中，紅色毛癬菌是最重要的菌種之一，根據統計占手足皮膚真菌的82.5%左右。簡單來說，導致人類皮膚疾病的真菌，會繁殖到肉眼可見的狀態，但是不會長出植物系的蘑菇，因為它們的腐蝕對象不一樣。”
“你跟她講這些干嘛，最開始是她先說的。”蘇云對自家老板破壞氣氛很是不滿。
“說清楚點，省得常悅以后不吃蘑菇么。”鄭仁笑道：“腳氣真菌是靠人類的足部的死皮生存的，蘑菇則是依靠腐爛植物。”
死皮……腐爛的植物……
常悅忍不住一陣惡心。
鄭仁不解釋還好，一解釋清楚了，她更不想吃了。
宋營也是一陣苦笑。
本來酒桌上說點天南海北的話，大家聊天扯淡，以免太尷尬，這都是正常的。
可鄭老板這面真是葷腥不忌，說著說著都開始把腳氣和蘑菇連在一起。
這也就是在這種聚會，換個場合，早有人不高興的拂袖而去了。
“我上高中的時候……”蘇云剛說了一半，便被常悅打斷。
“你不會要說什么惡心的事兒吧。”常悅嚴厲的問道。
“不會，怎么會這樣。”蘇云笑呵呵的說到：“就是上高中做實驗的事兒。”
常悅不說話了，但還是小心的提防著蘇云，這貨不一定說什么惡心事兒呢。
“話說我們高中的時候，偷了實驗室的瓊脂培養基。唉，那時候苦啊，一個培養基都得偷。現在在淘寶上買，也花不了幾個錢。”
“說正事。”常悅的胃口被吊起來，反而沒那么害怕了。
“后來我們一人一個，開始用棉簽從腳趾縫里取標本，用瓊脂培養基培養。”蘇云快速說到，根本不給常悅打斷的機會，“每天回寢室，大家比一下誰培養出來的味道最好聞。”
“……”
宋營繼續苦笑。
這幫學醫的人，怎么連腳氣都自己培養？那玩意真要是養出來東西，味道得多難聞？
一頓飯，最后在常悅抓蘇云，逼著他吹了一瓶茅臺后才安穩下來。
其實鄭仁也認為宋營準備的蘑菇宴的確費了心思，看小伊人從頭吃到尾就知道好吃了。
本來對宋營印象就不錯，見小伊人開心，鄭仁對他印象更是大好。
宋營也沒什么事兒，單純的找到點好吃的，叫著鄭仁的醫療組來嘗鮮。
因為人數比想象中多，所以不得已摻了一些其他蘑菇。
雖然沒那么精致，但感覺卻更實在了。
鄭仁也沒就著蘇云的話題繼續說手癬、腳癬、灰指甲之類的話題，只是笑呵呵的看著謝伊人吃飯，隨口和宋營聊著。
這種吃飯的方式，鄭仁還是能接受的。
宋營揣摩人心的功夫也是極強，想要討好鄭老板，還真不是一件特別難的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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