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處長躺在床上，看著窗外的雨，心里愈發煩悶。
術后一直臥床休養，每當她愛人勸她下床活動的時候，毛處長都會大發雷霆。
到最后她愛人也放棄了勸她下床活動，只求別挨罵就好。甚至最后連交流都很少，沒人喜歡挨罵。
諸事不順，連齲齒都開始作梗，隱隱疼著。
保姆坐在很遠的地方，這已經是術后換的第4個保姆了。毛處長也知道雇保姆很難，所以在她愛人的懇求下，這次沒有成天罵保姆。
只是……心里好悶！
毛處長看著窗外稀稀拉拉的小雨，想著生病之前的事情，越想越是憤懣。
一股子氣在心里面繞來繞去出不去，整個人燥的厲害。
愣愣的看著外面的雨，時間過的很快。
半個小時后，毛處長拿起手機。
窗外的小雨，讓她想起了從前的往事。那年那月那日，就是這么一場春雨，自己和他牽著手……
猶豫了半天，毛處長沒有給趙文華撥電話，而是把電話打給了自己的一個屬下。
趙文華那個慫貨成不了什么氣候，過去的懷念也要適可而止。
毛處長知道對自己威脅最大的是誰——林格。
自己養病期間，林格去科教處，拿著袁副院長的大棒一陣橫掃。自己的人被壓的抬不起頭，經常和自己抱怨，并表達期待自己回去的想法。
毛處長知道，這只是下面的科員表達的一種態度。真要是自己回不去，林格上位，她們倒戈的速度比任何人都快。
縣官不如現管，這個道理是通用的。現在，所有人都在一個觀望期。
“現在工作怎么樣？”毛處長問到。
“我好點了么？我問的是現在工作怎么樣，你沒聽見？”
毛處長無法控制住自己的脾氣，稍有不如意語氣就變的尖利起來。
那面沉默了幾秒鐘，馬上和毛處長匯報了最近林格在做的事情。
她聽完后覺得自己身上更熱了，怒罵道：“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提前和我說？！”
那面沉默下去，毛處長知道這是一種無聲的反抗。她反復權衡，壓下自己的火氣，安慰了兩句，掛斷電話。
完了，毛處長心里一片冰寒。
和英國倫敦國王醫院攜手？！
這么大的科教項目，竟然是林格促成的！
不對，他們干不成，肯定干不成。毛處長心里念叨著，這么多年，自己一直想要做出點什么業績出來，但這種跨國的合作，大院長不出面、甚至沒有外交部的協助，誰搭理912醫院.
如果要找野雞醫院，回來說出來臉上無光。
可真找世界頂尖的醫院，人家可不認為912有什么特殊的。
英國倫敦國王醫院……毛處長默默的用手機搜索相關信息。
在國內，這家醫院并不出名，只是聽到屬下科員的描述，毛處長才一時失神。
雖然主管科教工作，但毛處長平時只對管理進修人員感興趣，因為這種時候，她能體會到自己的權威性。
她有著對于權力的極度渴望，但對真正的學術交流，毛處長根本沒有認知。
不會是什么頂尖醫院的，聽名字就知道是野雞醫院。
可是當她打開中文網站，映入眼簾的是一行讓她觸目驚心的文字——國王學院醫院的肝臟中心是全球最大、最全面的肝臟疾病治療中心（尤其肝癌）。
此外，國王學院醫院的肝臟移植項目也是歐洲最大的肝臟移植項目。
全球最大、全歐洲最大。
兩個頂級的介紹，讓毛處長直接傻了眼。
這特么哪是什么野雞醫院，這是最頂尖的醫院好不好！
再往下看，這家醫院光諾貝爾醫學、生物學獎就拿過4次！
除了肝移植、肝癌的治療外，國王醫院對運動神經元的診斷與治療，是世界首屈一指的。
這要是能達成學術合作……毛處長都能想到嚴院長臉上會綻放出怎樣的光彩。
自己別說再休息幾個月，避避風頭。就算是現在回去……
不對，就算是自己現在回去的把握不大，也必須要現在就回去！
毛處長意識到這件事情蘊含了多大的危機。
真正要自己命的，不是什么鄭老板，即便他起到作用也是間接的作用。
林格，才是自己致命的敵人！
這個項目，要不是自己拿下來的，也要想發設法把它給攪黃了。
必須要做到這一點，要不然自己病好了之后，回去也沒了位置。
毛處長太明白嚴院長的心思了。
迂腐、老舊，和世界頂級醫院合作這種所謂的噱頭，真的會直接命中嚴院長的內心。別說一個科教處處長，要是項目順利，以后林格會提成副院長都不意外。
“扶我起來。”毛處長說到。
保姆怔了一下，隨即露出討好的笑容，“您是想上衛生間？大解小解？我給您直接拿便盆好不好。”
“我說你扶我起來，聽不見么？耳朵是不是聾的？”毛處長尖銳的聲音像是一把銼刀劃在玻璃上似的，尖銳的聲音不絕于耳，讓人毛骨悚然。
保姆愣住了。
這幾天家里的女主人對自己還算是客氣，這是怎么了？自己問的哪有問題？！
毛處長懶得和一個保姆計較，現在保姆難找。而且據自己愛人說，罵走的保姆在敗壞自己的名聲，一聽說自家找保姆都沒人肯來。
毛處長無視了保姆，她努力從床上坐起來。
自己能行，一定能行！
一想到林格以后坐在科教處處長的位置上，而自己不知道被扔到哪個衙門口，毛處長就心急如焚。
她坐起來，雙腳伸到床外，想要穿拖鞋。
保姆此時也反應過來，平時一說讓她下地就發脾氣，今兒是哪根筋搭錯了？
可不能讓她摔了，要是摔傷的話自己怕是慘了。保姆連忙上來扶毛處長，手剛一搭就覺得不對。
“您好像發燒了。”保姆小聲說道。
“沒事！”毛處長道：“我要換衣服去單位。”
“您能行么？”
毛處長冷冷的看了保姆一眼，真是越看越不順眼，她倔強的直接下地。
可是當腳一落地，腿直接就軟了。
努力掌握平衡，但她的頭還是撞到床邊。
砰的一聲，毛處長隨后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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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格在忙碌著。
最近葉慶秋葉老大都沒找自己，林格趁機擺脫了醫務處的工作，把重心放到科教處這面。
與英國倫敦國王學院醫院的學術交流已經開始實質性進展中。
鄭老板不是吹吹就算的，據說國際頂尖的肝移植專家蓋德·伍茲醫生將要親自來華夏，在912做交流。
甚至林格在對方的來函中猜測，要是自己再進一步，那面可能會在這面做一例肝移植手術也說不定。
和世界頂尖的醫院進行實質性互動式交流，這顯然超出了林格的預期，也超出袁副院長、甚至是嚴院長的預期。
所以林格特別忙，他親自監督，推動這項學術交流。
不過今天林格沒時間，因為鄭老板一行人要回國。
林格對自己的選擇還是相當滿意的。遙想當初，在趙文華的慫恿下準備給鄭老板下個絆子，當時自己出于謹慎，就沒直接同意。
現在看，這個決定是多么的英明。
要是顧念舊情，不問青紅皂白的無緣無故招惹鄭老板，毛處長就是例子。
雖然毛處長是因為生病，可是林格偏偏就強行給自己灌輸一個“錯誤”的念頭。
毛處長的病就是因為得罪鄭老板才得的。
脊柱內子宮內膜異位癥，這種罕見的疾病都能攤上，什么事兒沒可能？
林格知道這有點不對，鄭老板好像還給毛處長做了手術，術后誰知道效果怎么樣，反正林格是沒去看毛處長。
雖然是同學，但這么多年沒有太多的交往，而且現在自己在科教處兼職，多少有些不方便。
聽說前天她又來住院了，去看看她的這個念頭只是在林格腦海里一閃，便消失的無影無蹤。
鄭老板站的直，影子也正，當初那事兒說穿了還是毛處長有問題。
自己既然站在鄭老板這面，所有有關于毛處長的事情就別摻和了。
至于競爭對手之類的事情林格暫時沒去想。
他堅信，只要自己把事情做到了，以鄭老板氣運，自己只要沾點邊，別說一個處長，就算這幾年提副院都有可能。
在林格看來，自己的前途一片光明，不需要多做什么，按部就班的走也就是了。他心中愉悅，吹著口哨收拾東西下樓去接鄭老板。
剛出門，手機響了起來。
拿起來一看，是葉慶秋的座機。
林格心里咯噔一下，這時候葉處長給自己打電話是為了什么？
他迅速做了表情管理，主要是整理一下心情，隨后接通了電話。
“葉處長。”
“呃……我要去……好，好。”
林格兩次說話都被葉慶秋給打斷，最后皺著眉接了任務。
葉處長要自己去主持毛處長的全院會診。
真是……怕什么來什么，林格很是無奈，但葉慶秋直接打來的電話，語氣很堅定，根本不允許自己拒絕。
算了，去吧去吧。
林格長出了一口氣，有些沮喪。
回屋，他特意給鄭仁和蘇云各自發了一條微信留言，說明自己的情況。
換了白服，林格看看時間。
似乎還早，他坐下開始沉思葉慶秋這事兒的意思。
多年合作，兩人之間不相互琢磨是不可能的。
林格確定自己在想什么葉處長一清二楚，但葉慶秋心思更深，他在想什么林格很難猜透。
琢磨了半個小時，眼看臨近全院會診時間，林格整理了一下白服，不再琢磨葉處長。
毛處長又什么病，怎么還要全院會診呢？林格有些無奈，真是不愿接任何有關于毛處長的事情。
夾著黑皮筆記本，上面別了一管筆，林格慢悠悠來到呼吸內科。
他習慣性早到幾分鐘，坐在靠窗的位置看著醫生們忙碌，其實挺有意思的。
但這次來到呼吸內科，他沒有那么悠閑，直接抓了一個小大夫問明情況，便找到帶組的唐教授。
“小唐，毛處長什么情況？”林格準備先了解一下。
唐教授是剛剛晉的帶組教授，她不到四十，可以說是年富力強。
“林處長，是這樣。”唐教授恭恭敬敬站在林格身邊，開始匯報病史“毛處長2天前因不慎摔傷，由120急救車送至我院就診。我院急診科測量體溫，39攝氏度。急查頭顱ct、肺部ct等相關檢查。
頭ct未見異常，肺部ct可見雙肺有彌漫性病變，病灶的邊緣模糊，部分病灶呈磨玻璃樣改變，右肺病變較重，右鎖骨上及縱膈內有多發的腫大淋巴結，雙側胸腔內存在少量的積液。”
“等一下。”林格攔住唐華教授，問道“毛玻璃改變？”
“嗯。”唐華點了點頭，“腫瘤標記物是陰性，經過主任查房，暫時不考慮是肺癌。”
林格點了點頭。
一般肺部陰影有毛玻璃樣改變的，都會考慮肺癌的可能性比較大。加上毛處長鎖骨上淋巴結以及縱膈淋巴結腫大，林格還是懷疑是不是得了肺癌。
如果是，有淋巴結腫大，這就是標準的肺癌晚期，已經伴有淋巴轉移了。
雖說現在肺癌手術術后效果好，但那是指小結節肺癌，而不是有縱膈淋巴結轉移的肺癌。
林格沒有幸災樂禍，而是心里面敲起了小鼓。
鄭老板旺人，是真旺。自己剛剛貼上去多久，這就死灰復燃，可以琢磨一下正處的位置了。
可作為對鄭老板有敵意的人來講，這簡直就是一種噩夢。
毛處長四十多點，比自己小一歲，之前身體健康，啥事沒有。可自從想陰鄭老板一道，就接連出事。
一個闌尾炎，弄出雙下肢癱瘓出來。手術好了吧，又鬧出來右肺毛玻璃改變，縱膈、鎖骨上淋巴結腫大。
這是藥丸的節奏。
林格忽然間有了一點惻隱之心，再怎么都是同學，這個歲數就可能肺癌晚期了。
唉。
“入院后與對癥治療，因為貧血，予以輸血對癥。
在為其多次輸注血小板及血漿后對其進行血小板計數、出凝血時間檢測，仍回報危急值。
考慮到該患者以反復發生高熱、血細胞迅速減少為發病時的主要表現，其肺部病灶有彌漫性改變且病情進展極快，因此不能單純將肺炎作為其原發病。”
“危急值？血象也有問題？血液系統疾病？”林格的眉毛皺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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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毛處長檢查回報貧血嚴重，血色素45g。”唐華說到。
“……”林格怔了一下。
這么低的數值，他首先考慮的是失血性休克。
“輸血后數值非但沒有升高，反而繼續下降。入院2天，血色素已經降到了36g。”
“你們怎么考慮的？”林格這回慎重起來。
“我們考慮到毛處長以反復發生高熱、血細胞迅速減少為發病時的主要表現，其肺部病灶有彌漫性改變且病情進展極快，因此不能單純將肺炎作為其原發病。”
“簡單點。”林格見人越來越多，馬上要開始全院會診，語氣有些嚴厲。
“現在主要考慮是嗜血細胞綜合征，所以請全院會診，主要目的是找血液科看看情況。”唐華道。
林格點了點頭。
對于自家醫院，他還是很信任的。
最怕的是沒有診斷，只要有診斷，失誤率相當低。
很快，相關科室的會診人員陸陸續續都到了，全院會診開始。
唐華教授匯報病史，林格坐在角落里，表情陰晴不定。
毛處長到底是怎么了？
這人要是倒霉，喝口涼水都塞牙。又是肺部毛玻璃影，又是縱膈淋巴結腫大，再加上重度、進行性貧血……
林格想到這么復雜的病情就覺得頭痛。
升不升官，都不重要，還是要有個好身體才行。林格心里想著，目光盯著血液科的教授看。
見他神情放松，發言的時候也贊同呼吸科的診斷，考慮嗜血細胞綜合征，林格有了底。
“嗜血細胞綜合征是怎么回事？”林格問道。
“林處長，嗜血細胞綜合征可為感染、腫瘤、免疫介導性疾病等疾病誘發。
簡單說，由于噬血細胞增多，加速了血細胞的破壞，所以才會出現貧血的癥狀。這個病一般是不會傳染的，如果是感染因素，要盡快去除感染因素，原發病治療好后多可自愈。”
“腫瘤？”林格又聽到了一個自己不想聽的診斷。
“有可能，像是毛處長的病，我建議先做骨髓穿刺細胞學檢查。等確診之后，再進一步尋找疾病的來源。”
“行，那準備做檢查吧。”林格道。
大家也都沒什么意見，化驗單在那擺著，很典型的嗜血細胞綜合征。
做個穿刺活檢，就有答案了。
血液科的教授很謹慎，他給毛處長穿了三個位置。
骨穿還是有點疼，毛處長干嚎了10多分鐘，嚎的林格心里發毛。
但只是嚎哭，卻沒有眼淚，林格嘆了口氣。和那種醫鬧家屬的干嚎一模一樣，連滴眼淚都沒有，要多假有多假。
從前毛處長多知性的一個人，當年為了趙文華把她追到手，大家還集體訛了趙文華一頓飯，以作泄憤。
可這一病，整個人都沒法看了。頭發蓬蓬著，氣色也不好，躺在病床上，能看見胳膊、臉上有青紫。
但不管她怎么鬼哭狼嚎，血液科的教授還是堅持做了三個位置的穿刺。
并不是一次檢查就能發現嗜血細胞，有的還是需要多次檢查才能發現。
為了盡快明確診斷，就麻煩毛處長吃點苦吧，這也是無可厚非的事情。
血液科的教授估計的極準，有林格在，由院里出面，樣本送去很快就有鏡下回報一份樣本發現了嗜血細胞。
診斷明確，林格長出了一口氣。
只要不是癌癥，怎么都好。
雖然他和毛處長算是隱形的敵人，但畢竟多年的同學情誼，林格卻也不想四十多歲的毛處長就這么死了。
“行，那就轉到血液科繼續治療吧。”林格道。
他收起了黑色的筆記本，忽然想起一件事兒，和唐華教授說到“小唐，病歷有時間發我郵箱。”
“好。”
“那我先走了。”林格說完，夾著本離開呼吸內科。
他看了眼時間，這個點鄭老板應該回來了。微信有留言，林格點開。
是蘇云回復的，約林格晚上一起吃飯。
林格當然高興，不期待鄭老板給自己帶什么禮物，因為和國王醫院的合作就是最好的禮物了。
自己能做什么？林格笑了笑，自己非但沒有禮物，還要麻煩鄭老板。他回到科里，把毛處長病歷下載下來。
找鄭老板看病，估計他不會生氣，而是會很高興吧。
還記得上一次在吃火鍋，姓欒的老板家的老爺子一吃飯就頭暈，鄭老板好像直接去人家里做了簡易的傾斜試驗。
雖然毛處長的病已經確診，但還是找鄭老板看一眼。
只是毛處長……林格猶豫了很久，但情感還是戰勝理智，他決定去鄭老板那刷刷臉。
和鄭老板接觸久了，別人的診斷林格都不是很相信。這是個毛病，但也沒辦法。
熬到了晚上，林格帶著筆記本電腦去了飯店。他覺得自己有些可笑，這都是哪跟哪。
有人送禮送錢，有人送禮送古董，自己要找鄭老板掌一眼，看看片子。
唉，這事兒鬧的。
林格還擔心鄭老板對毛處長有意見，自己拿著毛處長的病歷、片子去不好。
他心里有點忐忑，吃飯的時候也有些心不在焉。
“林處長，這才幾天沒見，怎么感覺你有事兒呢？”蘇云問道。
今兒算是家宴，都是熟悉的人。除了醫療組的人之外，只有孔主任、林格和劉旭之。
孔主任笑瞇瞇的看著林格，隱約能猜出來他在想什么。
鄭仁則根本沒注意林格的狀態，而是一邊吃飯一邊和謝伊人說說笑笑。
“鄭老板，蘇醫生，我這……”林格還是有些猶豫。
“林處長，其實這么叫都見外了。”蘇云笑道“有句話怎么說的來著，那些讓你變得小心翼翼的人際關系，不如就放棄了吧。”
說著，蘇云端起酒杯，遙遙一舉，道“別這么客氣，有事兒說。”
孔主任心里有些感慨。
從蘇云對人的態度，就能看出來林處長和醫療組之間的關系。
原本還琢磨著把年輕人扶上馬，再送一程。可真是萬萬沒想到，想跟著去取經的人這么多。
林格的角色無疑比自己更適合，只要他自己不作死。
“這不是毛處長又病了，還挺重，想您二位給掌一眼。”林格有些心虛，把蘇云都帶上，生怕這貨說點尖端刻薄的話讓在下不來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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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鄭仁看著林格，問道“她怎么又病了？”
林格見鄭仁的表情和平常沒什么兩樣，這才放心。又小心的看了蘇云一眼，說到“高燒，肺部有毛玻璃影，淋巴結腫大，貧血。”
“……”
鄭仁無語。
毛處長才幾個歲數，真是流年不利，遇到這么多事兒。
“下午全院會診，診斷是嗜血細胞綜合征。”
“做骨穿了？”蘇云問道。
“做了，做了。”林格連忙回答道。
他有些嘆息，自己這真是應該有人頒發一下好人卡。
明明是競爭關系，卻還惦記著老同學會不會得癌癥，難怪自己一早就擺出咸魚的姿態等著退休。
心不夠狠，臉皮不夠厚，真是混不開。
“林處長，您這就過了哈。”蘇云微微一笑，“都有骨穿確診的病例，你還找老板看，合著用著順手是不是。”
“哪有。”林格苦笑，“現在要說什么診斷，不是鄭老板出的我心里不踏實。”
這個馬屁拍的不輕不重，加上他幾乎完美的肢體言語和面部表情，蘇云嘿嘿一笑。
其實算是林格本色出演，他心里就是這么想的。
“有片子么？”鄭仁問道。
“我帶了筆記本電腦過來。”林格連忙說到。
“林處長，以后有事兒直說。”蘇云道“咱們都不見外，您說您這誠惶誠恐的是做什么。”
“嗯啦，看著就鬼鬼祟祟的不像是好人，嘎哈玩意這是。”教授明顯有點喝高了。
林格苦笑，連忙打開筆記本電腦。
“咱們去一邊看，不影響大家吃飯。”鄭仁站起來，彎著腰和孔主任說到“主任，您先吃著，我看眼片子。”
“去吧去吧。”孔主任臉上的笑容愈發濃郁。
來到旁邊的沙發上坐下，電腦放在茶幾上，鄭仁開始看病歷。蘇云擠在一邊，也跟著看起來。
毛處長住院沒幾天，病歷也不長。
十分鐘后，鄭仁看著拷下來的肺部ct影像，眉頭皺了起來。
“骨穿有嗜血細胞？”
“嗯，穿了三個位置，送去檢查。報告還沒出，但說一份標本在鏡下看到了嗜血細胞。”林格馬上回答道。
“哦？你考慮什么？”蘇云有些奇怪，從病史以及病情演變、影像學資料來看，的確是嗜血細胞綜合征，怎么感覺老板有話要說呢。
“看著診斷是沒問題，可是片子里有點異常。”鄭仁手指點了一下，“這里，懷疑是肺間質性改變，肺動脈看影像也不對勁兒。”
林格一下子擔心起來。
“鄭老板，不是肺癌吧。”
“不是。”鄭仁眼睛盯著片子，一動不動的看著，“毛玻璃樣變、鎖骨上縱膈淋巴結腫大是炎癥導致的，不是肺癌。”
林格這回放心了。
只要不是肺癌，他就不信還有912治不好的病。呃……當然有，但被毛處長碰上的幾率完全可以忽略不計。
“這么點的肺間質化改變你也在意？”蘇云鄙夷的說到。
“不是我在意，而是四十多歲的人，保養的還很好，為什么會有肺間質化改變？”
“霧霾。”
“最近治理后，didu的霧霾好多了。”鄭仁道“而且還有肺動脈高壓的影像，不對勁。”
“你這有點過分了。”蘇云道“骨穿都有鏡下嗜血細胞了，你還琢磨什么？想要躲飯也不能這么做。”
“不是。”鄭仁搖了搖頭，眼睛依舊盯在屏幕上，右手滾動鼠標，一幀一幀的看著影像學資料。
“有別的問題么？”蘇云嘴里嘮叨著。
“肺動脈高壓可不是小病。”鄭仁輕聲說道，“先天性心臟病、結締組織病、門脈高壓、肺部疾病、慢性肺栓塞、hiv感染、服用減肥藥、中樞性食欲抑制劑、家族中有特發性肺動脈高壓或遺傳性肺動脈高壓病史。”
他一個一個的念叨，一個一個的自行排除，像是在自言自語。
只是每念到一個病，尤其是hiv的時候，林格的眼皮子蹦的厲害。
右眼皮跳，林格嘆了口氣，右眼跳災……不過自己和毛處長就是同學，沒什么關系，也跳不到自己頭上。
“都不像。”鄭仁道“蘇云，你不覺得奇怪么？”
“是有點奇怪。”蘇云道，“不過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右心我看還好，算不上右心衰竭。”
“可是也不輕了。”
“四種類型，有靶向藥物治療，沒事。”蘇云嘴上這么說著，眼睛卻一直盯著片子在看。
“更新快鄭老板，咋又有肺動脈高壓了呢？”林格問道。
“哦，報告上寫的，只是不是很重，所以呼吸科沒予以重視。”鄭仁道“看片子，右下肺動脈橫徑≥15，肺動脈段突出≥3，中央肺動脈擴張、外周肺血管丟失形成“殘根征”，右房、右室擴大，心胸比增大，這些都是診斷依據。”
林格很苦惱，越看病越多，這事兒誰能受得了。
“我就是好奇，按說毛處長沒有家族史和既往史，平時……她爬過山么？”鄭仁忽然問道。
“……”林格無語。
她去哪，我哪知道，林格腹誹著。
“林處長，您這好人做的，真是杠杠的。”蘇云哈哈一笑，“剛才我看老板念叨hiv的時候，您臉色變了，還以為有事兒呢。”
“哪有哪有。”林格連忙擺手，“老同學，這接二連三的生病，我心里不舒服。”
“知道了，知道了，不用解釋。”蘇云笑道“解釋就是掩飾，掩飾就是真有其事。”
“林處長，咱們去問一下病史。”鄭仁忽然說到。
“問病史？”
“肯定有遺漏的病史。”鄭仁看上去很認真、很坦誠的說到，“最起碼要解決肺動脈高壓的問題，否則預后也不好。”
“吃飯還沒吃完呢。”蘇云悻悻的說到“以后吃飯的時候不許看病。”
“你吃你的，我和林處長去看一眼就行。”鄭仁笑道。
“別扯淡，我還要等你回來告訴我肺動脈高壓是怎么來的么？”蘇云鄙夷的說到，“走了走了。主任，我們有點事兒，去醫院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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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主任笑吟吟的擺了擺手。
自家的這個小老板經常性的吃飯的時候看病，孔主任都已經習慣了。
看著兩人迅速成長，孔主任有一種時光飛逝，自己迅速老去的荒涼悵然。不過再怎樣，對自己依舊很尊重，有這一點就已經足夠了。
鄭仁和謝伊人說了聲，摸了摸她的頭，便和林格一起走了出去。
“病史是什么？”出門口，鄭仁一邊凝神想著片子，一邊詢問到。
“據說是上次您給做了手術，術后在家休息。前兩天下地活動，就暈過去了。”林格道。
鄭仁點了點頭，心里盤算著毛處長有高熱、肺炎、貧血以及嗜血細胞綜合征，這都是可以肯定的。
但肺動脈高壓，本身病情不重，夾在諸多嚴重的診斷里并不起眼。可自己偏偏就覺得這個肺動脈高壓很重要，是有點奇怪。
這是一種直覺，真正的臨床經驗。
漸漸的，鄭仁嘴里說的豐富臨床經驗不再是和蘇云開玩笑。不斷的看書、琢磨、進步，他在不知不覺中飛速成長。
“老板，總是覺得你有點小題大做。”蘇云道，“嗜血細胞綜合征，很明確、很急的診斷，先治療就是了。”
“的確是。”鄭仁也認可蘇云的說法，“但總覺得這個年紀有肺動脈高壓是不對的。去看一眼，問問病史。”
蘇云的嘴角揚起一抹笑，問到：“你確定毛處長看見你情緒能不崩潰？”
“……”
這一點，鄭仁沒想過。
林格嘆了口氣，他一直猶豫，但鄭老板積極主動的要去問病史，自己還能說不？
蘇云這個人，還是不錯的。最起碼自己不方便說的事情，他不會忘記。
這要是去了特需病房后，被毛處長攆出來，可就有樂子了。以后還怎么和鄭老板合作？就算是鄭老板不計前嫌，自己還有臉要什么么。
“呃……”鄭仁沉吟。
“我要是毛處長，恁死你的心都有。”蘇云道。
“不會吧，之前她癱瘓的手術是我做的，沒什么問題啊。”
“你呀，不懂女人。她肯不覺得你就是掃把星！”蘇云鄙夷的看著鄭仁，道：“看見你就覺得煩，諸事不順。”
鄭仁想了想，似乎也是這么回事。人心復雜，遠遠要比人類機體的復雜程度還要高上幾分。
自己能看病、治病、手術，卻治不好人心。
走出酒店的大門，夜風拂面，鄭仁有些不知所措。
去不去？
見他愣神，蘇云嘿嘿一笑，道：“讓林處長去問吧。”
“可是……”
“用手機，藍牙，你想問什么就告訴林處長。只要不讓毛處長看見你，然后情緒失控繼而發飆，其他什么都好。”蘇云道。
也只能這樣了，鄭仁有些遺憾。
用系統面板看一眼最是方便，但涉及到毛處長，就變成另外一回事。
那就琢磨一下，先問問病史也行。
滴了臺車，一路奔著912開去，鄭仁沉默，琢磨著應該詢問的內容。
毛處長住在特需病房，但管床的醫生卻是血液科。之前是呼吸科，畢竟專科更專業。
來到特需病房，蘇云給林格裝備上藍牙耳機，音量調節好，試驗了幾次效果還算是滿意。
這種古怪的問診方式，蘇云也是第一次經歷。
在醫生辦公室里，鄭仁把毛處長的肺部ct片子插到閱片器上，抱著膀沉思。蘇云的手機放在面前，隱約能聽到林格的腳步聲傳來。
“毛毛，怎么樣了？”林格敲門進了病房后溫和的說到。
“老……林？你怎么來了？”
毛處長的聲音有些干澀，像是嘴里放了石子一樣，完全沒有了往日的風情萬種。
“你這生病了，我來看看你不是應該的么。”林格說到。
隨后有人和林格客氣，讓座之類的。
鄭仁暫時沒說話，不是醫生查房，進屋之后先寒暄還是有必要的。
要詢問病史，必須有針對性。可是能引起肺動脈高壓的疾病到底是什么？
鄭仁一直在沉思。
肺動脈高壓的診斷，主要以2013年尼斯世界肺動脈高壓大會的診斷分類為主要依據。
“林處長，問家族史，有沒有肺動脈高壓的患者。”鄭仁道。
電話那面，林格不知道聽沒聽到，他還是在寒暄。
鄭仁有些無奈，問個病史都搞得和特工一樣，自己真的是好難啊。
幾分鐘后，林格才問到：“毛毛，你家叔叔、阿姨身體還好吧。我記得小時候叔叔來看你，一直咳嗽來著。”
“老林，你這記性還那么好。”毛處長強顏歡笑，“老爺子現在就是心臟不太好，其他都沒問題。”
“咳嗽好些了？咱們北方天干物燥，氣管、支氣管炎、肺動脈高壓什么的都挺重。”
“沒事，老兩口都沒這些毛病。每年送他們去海南住半年，心腦血管疾病都好多了。”
沒有家族史……鄭仁趁著毛處長說話的時候，說到：“問患者咳嗽多久了，以前什么時候發病的。”
“毛毛，你這才多大，就一直咳嗽。”林格笑道：“要說手術后還是要多活動一下，否則墜積性肺炎就很頭疼。這事兒你可不能任性，妹夫要看住了。”
“唉，懶得動。”毛處長道：“咳嗽也才沒幾天，沒有黃痰，不像是墜積性肺炎。就是在床上躺著養病，心浮氣躁，每天都發脾氣。”
鄭仁又詢問了幾點，林格那面不動聲色的把事情給問了。
要不說林格的確是老醫務處的人，江湖經驗豐富。幾個來回，在寒暄之中就把各種情況問了一個詳細。
毛處長咳嗽沒幾天，主要是干咳，略有胸悶，沒有咯血等并發癥，所以她根本沒重視。
她注意到的不正常現象，主要是過敏性紫癜樣皮疹。
四肢出現米粒大小邊界清楚的紅丘疹，壓之不褪色，分批出現。每批持續時間約為10天，可自行消退而遺有褐色色素沉著。
再有就是手腳發麻，心浮氣躁。
發燒燒的口干舌燥，怎么喝水都壓不下去那股子火氣。
今天全院會診后，開始用大劑量激素沖擊治療，人倒是精神了點。燒也退了，所以晚上才有精神頭和林格多聊兩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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