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回到科里，鄭仁就聽到一陣嚎哭聲隱約傳來。
是哪個患者去世了？
有可能是這樣，他也沒在意，讓自己盡量放輕松走了進去。
護士站沒人，醫生辦公室里柳澤偉在完成最后的工作，魯道夫·瓦格納教授在忙碌著，似乎沒注意自己進來，專心致志的。
而912本家的介入科醫生都在護士值班室那面圍著，亂糟糟的不知道在干什么。
鄭仁對此一點興趣都沒有，他走進辦公室隨口問道，“老柳，怎么了？”
柳澤偉摸著頭，欲言又止，表情有些尷尬。
想笑，但又覺得不好，強行忍住。憋的抬頭紋都快開了，鄭仁看著就難受。
“怎么了，老柳？”鄭仁疑惑。
蘇云沒跟進來，他直接跑去看熱鬧。這貨一看人多就精神百倍，和鄭仁剛好相反。
“鄭老板，科里不是有實習的護士么。”柳澤偉摸頭頂的速度越來越快，鄭仁感覺他的手一直油膩膩的。
油膩的中年男人，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吧。
“那個……有個術后患者今天自覺腹脹，要灌腸。”
鄭仁很疑惑，這不都是常規操作么？
肝癌介入手術的患者，腹脹是經常見的。其實中醫還是有道理的，肝郁氣滯之類的解釋完全能解釋通。
但要是西醫就對此束手無策，根本無法解釋，只能用像是玄學一樣的神經反射之類的說法來對付一下。
鄭仁臨床干了那么多年，對此已經習慣。
只是灌個腸而已，怎么鬧的跟有大型醫療糾紛似的。
林淵沒去看熱鬧，她跟著鄭仁走進辦公室，還是很守規矩的。
“老柳，你怎么說話吞吞吐吐的？”鄭仁問道。
“呃……”柳澤偉嘆了口氣，“這不是新來的小護士么，操作什么的都不熟悉。”
“嗯，你剛才說過了。”鄭仁更是好奇。
“給患者保留灌腸，她沒經驗，拔掉塞子的時候……”
鄭仁一下子明白了。
保留灌腸，有的地方讓患者自己憋著，一直到憋不住為止。這種灌腸的效果要略差一點，畢竟患者幾分鐘就受不了了。
但912有那種肛塞，掐好時間，再拔出來的那種……
難道是小護士不懂，被噴了一身？
難怪哭的那么傷心。
見鄭仁露出明白的神情，柳澤偉就沒繼續說下去。畢竟這種屎尿屁的事兒，說多了也沒意思。
在臨床，幾乎天天和屎尿屁打交道，反而不覺得什么。
“林淵，你去和老柳學學病歷，明天老柳回家，你接手病歷書寫。”鄭仁安排任務。
林淵倒也痛快，甩著馬尾就坐到了柳澤偉的身邊，虛心請教。
鄭仁想要看會書，可是嗚咽的哭泣聲根本沒有停止的跡象，哭的那叫一個傷心。
唉，還是年輕啊。
鄭仁記得自己剛上班的時候，在肛腸科輪轉。做完手術要換藥，有天給患者換藥的時候看到了比較完整的玉米粒。
隨口問了一句，你吃玉米了？
自己沒怎么樣，把患者惡心夠嗆。
臨出院的時候，患者還和自己說，這輩子都不想吃玉米了。只要一想起來，就覺得特別尷尬。
一般肛腸科和這種事情的關系比較緊密，但今天這件事兒……唉。
鄭仁嘆了口氣，干點活可真難啊。
希望那個小護士趕緊好起來，別留下什么心理陰影。不過也沒什么，洗洗衣服就好么。
應該年紀太小，一時半會接受不了自己被噴了一身咖喱的那種感覺。
這幫人也是的，圍著勸，人越多越尷尬，這一點他們就不知道么？！
很快，常悅拉著蘇云回來。
“沒事去湊什么熱鬧！”常悅不高興的說到，“讓那姑娘哭一會自己就好了。”
“真是沒有同情心啊。”蘇云皺著眉說到，“老板，那姑娘太慘了。”
“洗洗衣服就得了，能不能不這么嚇唬人。”鄭仁隨口說到。
“呃……”蘇云看了一眼柳澤偉，問道：“你怎么跟老板說的？”
“我就簡單講了一下。”柳澤偉很無辜的說到。
“老板，那姑娘剛畢業，初來乍到的業務還不熟悉。”蘇云道：“加上還挺上心，就湊過去看來著。”
常悅皺眉。
鄭仁愕然問道：“不會距離很近，她把肛塞給拔掉了吧。”
“你猜對了。”蘇云也很無奈，“護士長怎么勸都不好，那姑娘一個勁兒的洗臉，我覺得臉上的皮都快挫破了。”
“就你事兒多！”常悅道。
“同情心啊，大姐！”蘇云嘮叨了一句。
鄭仁回想畫面……這事兒還真是不能想，連鄭仁這種久經考驗的醫生都受不了。
看書？
看個毛線的書。
只要略靜下來，鄭仁眼前、腦海里都是那畫面。
真是委屈小護士了。
鄭仁嘆了口氣，道：“我去急診溜達一圈。”
“走走，我也待不下去。”蘇云道，“聽著哭聲就滿腦子的咖喱。”
“真惡心，以后還怎么吃咖喱飯。”鄭仁隨口說了一句。
兩人在常悅惡狠狠的目光注視下，灰溜溜的離開了辦公室。
林淵沒有跟著，鄭老板安排的工作還是最重要的。
要是明天這個禿頂的老大夫走了，自己卻不會寫病歷，耽誤了臨床工作，那就糟了。
“老板，你覺得新來的怎么樣？”路上，蘇云問道。
“水平不知道，但心理素質很強。”鄭仁道，“你能不能少說兩句。”
“擺明了就是來占便宜的！”蘇云鄙夷的說到：“諾獎項目組，不管能不能拿到諾獎，都是一份靚麗的履歷。”
“別這么想，孔主任跟我說了，是帝都腫瘤林院長的女兒。”
“嘖嘖。”
“林院長的意思是，讓你嘴再毒一點，把她給罵跑回去。”
“……”
蘇云怔了一下，隨后哈哈大笑，“這么多年，這種要求我還是第一次遇到。老板，你怎么說的？”
“沒說啥，我就說正常工作，受不了自然就回去了。就咱們醫療組的工作量，一般人都受不了。”
“你還知道？”
鄭仁懶得就這種事情和蘇云掰扯，快步來到急診科，見周立濤正和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交代病情。
女人領著一個小男孩，看樣子十五六，兩人系統面板都沒問題。
而小男孩卻捂著肚子，一臉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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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姐，真不行。”周立濤一臉苦惱的說到。
這是給紅包呢？不能夠啊，站在走廊里給紅包的，可是很少見。
再說，周立濤一個急診科的醫生，誰沒事兒給他紅包。
這里就是個流水的衙門，要么患者病情很輕，只要急診留觀。要么很重的，都收入院了。
“大夫，我兒子真的疼的受不了了。”女人臉部的肌肉扭曲了幾下，看樣子是要努力表現出自己心疼的情緒。
只是她表情做作，略顯浮夸，稍有點臨床經驗的醫生都能看明白。
裝病？
裝病！
可是一般裝病都是車禍、打架斗毆之類的。為了多要點賠償，順便做個全面體檢，能沾點便宜就是點。
只是看小男孩的樣子，不像是鄭仁經常遇到的那種情況。
鄭仁很好奇，走了過去。
“鄭老板，您來了。”周立濤熟絡的打招呼，剛想借機走掉，卻被女人一把抓住了胳膊。
“大夫，我兒子疼的快受不了了，你就把他給收入院吧。”女人也不打不罵，甚至一點都不兇，還有些楚楚可憐，只是苦苦哀求。
“怎么了？”鄭仁問道。
“鄭老板，說是這孩子右下腹疼，家里要住院割闌尾。”周立濤很苦惱的說到，“但查體弱陽性，化驗檢查什么事兒都沒有。”
“嗯？”鄭仁仔細打量了一下女人和那孩子，眉目之間有些神似，尤其是眉腳眼梢的位置，幾乎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
應該是親生的，可好好的孩子，為什么要住院切闌尾呢？
“來處置室。”鄭仁招呼了一聲，便徑直走到處置室里。
女人聽周立濤稱呼鄭仁為鄭老板，覺得是位上級醫生。她便松開周立濤的胳膊，領著孩子去了處置室。
“躺下，我看看肚子。”鄭仁很溫和的說到。
周立濤愁眉苦臉的走進來，把化驗報告交給鄭仁。
血尿常規都正常，連個加減的符號都沒有。右下腹B超也沒看見有炎性反應，很正常的報告。
加上系統面板的判斷，鄭仁更是疑惑。
沒事誰來醫院，非要割一刀呢？正常人都知道做手術會很疼，這就有些奇怪了。
只見過該做手術因為怕疼而拒絕的，卻沒見過不該做手術非要來醫院挨刀子的。
難怪周立濤不給他收入院，本來也沒事。
心里是這么想，但鄭仁還是老老實實的查體，以免出現化驗誤差以及大豬蹄子宕機導致的悲劇。
鄭仁習慣性的搓了搓手，讓手溫升高，和皮膚溫度盡量減少溫差，把手按在小男孩的左上腹部。
“疼么？”鄭仁先輕輕的摸了一下。
“不疼……”小男孩說到。
鄭仁又按了其他位置，他注意到小男孩的眼睛一直在盯著自己身后看。
“大姐，別擠眼睛了，我看著都累。”蘇云吹了口氣，額前黑發飄飄蕩蕩的，像是在隨聲附和。
“我沒……”女人辯解了一句。
“咱敞開了說，你這面要是有什么難事兒，我們也不會置之不理的。”蘇云開始勸慰，“不過你要是想騙大夫，可能難度要很大。”
鄭仁趁著小男孩聽蘇云和他媽媽對話的功夫，飛快的按在他右下腹的位置。
小男孩沒有一點反應，他看著他母親，等待下一步的指示。
“沒事，起來吧。”鄭仁笑呵呵的拍了拍小男孩的肚子。
“怎么就沒事，我兒子疼的可厲害了！”女人急道。
“大姐，你別這樣。”蘇云道，“你兒子有保險么？”
“有啊。”
“這是騙保。”蘇云開始胡說八道起來。
“大姐，現在打擊騙保打的可嚴了。被保險公司的人知道了，不光我們要受處分，你兒子十年之內的醫保資格就被取消了。”鄭仁開始唱紅臉，苦口婆心的勸。
“是啊，據說征信也有問題，以后做不了飛機高鐵。”蘇云又添了一句。
“醫保的人不可能知道。”女人說到這里的時候，語氣已經開始變得不確定起來。
“您給句實話，別光說這些片湯話。”蘇云問道：“要是真有什么困難，咱們商量著來，您看好不好。”
周立濤聽兩人在這兒胡說八道都聽傻了。
云哥兒愿意云山霧罩的，周立濤知道。怎么鄭老板這濃眉大眼的人，說起假話來也不眨眼睛。
“……”女人看著鄭仁和蘇云，沉默了將近一分鐘。
“媽，我能起來了么？”小男孩弱弱的問道。
“起來吧，床上涼，別感冒了。”鄭仁把孩子拉起來。
“唉。”女人嘆了口氣，道：“大夫，孩子明年中考，我這不是怕闌尾到時候一旦有什么問題，就把考試給耽擱了么。”
這個理由清新脫俗，鄭仁還是第一次聽到。
蘇云也哭笑不得，勸道：“大姐，你知道小男孩最怕生什么病么？”
“怕什么？”女人詫異的看著蘇云。
“我跟你講……周總，你帶孩子先出去。”蘇云道。
周立濤想聽聽蘇云是怎么把患者家屬給勸住的，但蘇云都說了，自己總不能說不。
他只好無奈的領著孩子出去。
“大姐，小男孩最怕的是生長期間出現自發性氣胸。打個比方吧，肺泡就像是氣球一樣，自發性氣胸就是其中的一個氣球爆了。”
蘇云用手做了一個爆開的姿勢，把女人嚇了一跳。
鄭仁知道，蘇云這可不是胡說八道。只是他剛剛的那個動作有點小暴力，把孩子的母親嚇到了。
“遇到這種情況，可不是切個闌尾那么簡單的了。要做大手術，別說中考，就算是高考都去不了。”
女人的臉色又差了許多。
“您想想，總不能為了預防氣胸，把肺子給切掉吧。”蘇云道。
“大姐，你想的太多了。”鄭仁在一邊說到：“別這么緊張，你的情緒會傳導給孩子的。太緊張、壓力太大，反而會導致不可預知的事情發生。”
“再說，咱不說醫保的事情。萬一切闌尾有并發癥，切口一直不愈合，爛啊爛的，怎么換藥都不好。到時候你后悔都來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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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仁和蘇云一唱一和，像說相聲一樣，三言兩語就把小男孩的母親給說懵了。
最后她在幾乎無限的驚恐中帶著小男孩走了。
看樣意思，今后她可能對醫院都會有一種莫名的恐懼。這地兒，就不是正常人能來的。
“鄭老板，云哥兒，您二位怎么勸的？”周立濤有些好奇。
“嚇唬唄。”鄭仁道。
“你說的不對！”蘇云道，“這叫實話實說，或者叫準術前交代。”
“嘖嘖，早知道我也嚇唬嚇唬她了，可是我怕把人給惹毛了。”周立濤小聲說到。
“周總，你就別嘗試了。”蘇云拍了拍他的肩膀說到。
“啊？”
“你認真看書都像是坐在蒼蠅館子里點菜，你要是可著勁兒的嚇唬她，說不定真就急眼了。”蘇云實話實說。
“別總這么打擊周總。”鄭仁道：“一兩次就夠了，總說沒意思。”
“你看他像是心里有數的樣子么？”蘇云笑道：“和看病一樣，一種表現的病癥可未必是同樣的病情。”
鄭仁笑了笑，問到：“忙嗎，周總。”
“不忙。”周立濤其實心里還是有數的，他沒有因為蘇云的描述而沮喪，瞬間神采飛揚起來，“上午有個打架的，鬧了一會。剩下就沒事兒了，今兒不忙。”
“都什么年代了，怎么還有打架的。”
“這不是周一上班，路上堵么。兩個車刮刮蹭蹭，車主就吵起來了。一言不合，情緒來了就開始對罵。有個脾氣火爆的車主，一時沒按捺住，就動手了。”
“后來呢？”
“到醫院，那股子火氣下去，人就慫了。”周立濤道：“先商量賠多少錢唄，反正至少一個輕傷害，要是不走民事調解估計要去蹲幾天。”
這種事情，屬于急診科最長遇到的那種情況。
街頭吵架，太多都是因為一時壓不住火氣，幾句話腦子一熱就動手了。
事后，當事者大多追悔莫及。
不過自從公安局里開始張貼“為打架算成本”的小告示之后，這種情況明顯少了很多。
還是得科普，六個字的小告示，每年在全國范圍內至少減少了幾萬、十幾萬次的小摩擦。
很多事情笑笑也就過去了，根本沒必要鬧騰的那么大。
“鄭老板，我看您朋友圈更新了，那姑娘是誰啊。”周立濤的小眼睛里目光有些游離，閃爍不定。
“周總，就你這表情，一看就不像是什么好人。”蘇云嘿嘿笑著說到：“本來沒什么事兒的，看你這幅表情，就像是做了賊一樣。”
“……”
這句話還真是說到心坎里去了。
周立濤有些不好意思，他撓了撓頭，“那倆姑娘真好看，我都想把她倆當成我手機屏保了。”
“好看吧。”蘇云笑的很燦爛，摟著周立濤的肩膀，小聲的說到。
鄭仁不想看了，一旦蘇云露出這種表情，下一步周立濤至少要遭受一個暴擊。
一個都不算，還有可能是一個連擊。要連成什么樣，就得看蘇云的心情。
一直從滿血連到殘血，最后再來個KO都有可能。
“好看。”周立濤想到楚家姐妹的樣子，口水都差點流下來。
“別琢磨了。”蘇云很少見的沒說太多，似乎心里有事兒，他笑呵呵的說到，“老板在海城當住院總的時候，人家就湊上門來當麻醉師。”
“呃……”
周立濤對這種天上掉餡餅的事情沒有一點概念。
長這么大，他的每一步都是苦熬苦業出來的。每天都要祈求天上別往下掉磚頭就行，至于餡餅，還是兩張看著就鮮美可口的餡餅……
有美女湊上門，那是鄭老板的運氣，自己可不行。
周立濤深深的嘆了口氣。
“一見鐘情了？”蘇云問道。
“云哥兒，你要說我見色起意吧。”周立濤又嘆了口氣。
蘇云一副你心里有數的表情。
周立濤小眼睛咔吧咔吧的看著鄭仁站在大廳里面，目光注視著來就診的人，他小聲說到：“云哥兒，你說鄭老板的長相也就是個普通人，怎么就這么好的運氣呢？”
“羨慕吧，你看你這個住院總當的，你再看看老板的住院總當的。”
“是啊，從心里羨慕。要說鄭老板水平高，這點我承認。運氣還這么好，桃花不斷，這人吶，差距怎么就這么大呢。”
“知道差距大就好。”蘇云壓低了聲音哈哈一笑，“你就別夢了，等住院總當完了，趕緊找個女朋友。”
一說到這個，周立濤就開始愁眉苦臉起來。數不清的小雀斑都沒精打采的，像是被霜打了一樣。
今天蘇云心情好，沒怎么連擊周立濤。
“鄭老板！你怎么在這兒！”
周立濤正感慨著命運的不公，一個身材高挑，足足比他高半個頭的女孩兒昂首闊步的走了過來。
她穿著白服，扣子沒系，露著里面素雅的襯衣和領帶。柔美中帶著幾分颯爽，颯爽中又帶著幾縷國色天香。
身高腿長，邁出一步馬尾就跟著飄蕩，更添了幾分俏皮。
周立濤的眼睛都直了，就差眼珠子啪嗒一聲掉在地上。
“喂，瞅啥呢。”蘇云問到。
“這……又是誰？”周立濤覺得嘴巴干的厲害，連口水都沒有了。
鄭老板視頻里的那對雙胞胎姐妹花屬于天邊的存在，只可遠觀，自己總不能去海城犯花癡吧。
可是這位，明眼一看就知道是912的大夫。
只是……自己怎么從來沒見過？而且沒有胸牌，好奇怪！
“誰？今天自己找上門的，哭著喊著要在醫療組里找個位置。”蘇云不屑的說到：“你說，這都是什么事兒。”
“……”周立濤默默的流下兩行單身的淚水。
鄭老板不是有女朋友了么，怎么還不斷的有桃花運呢？上天為什么這么不公平！
她怎么就不來急診科，非要加入自己的醫療組呢。要是那樣的話，世界該有多美好，鳥語花香，自己人生似乎就此達到了巔峰。
周立濤想著想著，越想越是委屈。
而且看鄭老板的樣子，根本不想搭理這姑娘似的。
真是……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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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你來干什么？”鄭仁見林淵來了，有些奇怪的問到。
“胃腸的一個小姑娘拿著片子來找你。”林淵道：“叫權小草，說是讓你看眼片子。”
“什么患者？”鄭仁一下子來了興致。
“有人懷疑是腹腔巨大畸胎瘤，有人懷疑是腸道畸形。”林淵道。
“走，回去看片子。”鄭仁一聽說有診斷不明確的患者，頓時滿血滿藍滿狀態的復活。
“蘇云，走啦！”鄭仁招呼道。
“周總，節哀。”蘇云臨走的時候還不忘記在周立濤的心口插一刀，“你要提升學歷，才會有這種大夫主動來找你。”
“學歷？”周立濤有點困惑。
“據說她是從哈佛博士畢業，剛回來的。再說，你提升顏值也沒什么可能性不是。”蘇云用滿含同情心的目光看了周立濤一眼，小跑兩步，跟上鄭仁的腳步。
周立濤看著三個遠去的背影，整個人已經被悲傷浸染，無法自拔。
……
……
“患者什么主訴？”一邊走，鄭仁一邊問到。
“腹脹十余年，在當地醫院多次就診，對癥治療無效。1周前出現惡心嘔吐，大便通暢。”林淵簡單介紹病史，不連貫，但簡單實用。
“片子你怎么考慮？”鄭仁問到。
“不像是腫瘤或是畸胎瘤，我沒看到占位內部有血供。”
“厲害！”蘇云在后面趕上來，順口夸了一句，“不愧是哈佛的博士，診斷還是很……”
一句話沒說完，林淵皺眉，“刷”的一下子躲開幾步，狐疑的看著蘇云。
“嗯？怎么了？”鄭仁疑惑。
“你不是一直對我冷嘲熱諷么？怎么會夸我？這是想干什么？”林淵一連問了三個問題。
“實話實說么。”蘇云也不在意，露出少有溫和的表情，“拿來的片子不是增強吧。”
“你怎么知道？”林淵更是謹慎、詫異。
“你看你，人和人之間就不能有點信任嗎？”蘇云的目光很真誠，鄭仁覺得有點憂慮。
這貨肯定是因為孔主任說，想要他把林淵個罵走的事情，態度直接來了個180°大轉彎。
逆反心理，這貨真是十足十的逆反。
只是……這么做，真的好么？
“你馬尾搖動的頻率，暴露了很多事情。”蘇云道，“我能看出來你隱藏的得意。看張片子就得意，要是增強CT的話，血管很容易看到，你應該不會這么淺薄。”
“……”林淵詫異的看著蘇云。
“所以么，你的水平還是很高的，怎么都是世界一流學府畢業的博士。”蘇云繼續贊美。
林淵小心翼翼的，走路差點順拐了。
“別鬧，小草還在病區么？”鄭仁問到。
“回胃腸外科了。”
“打個電話就完事了，你還跑一趟干嘛呢。”
“沒你電話。”
“林淵，給你一個忠告。”蘇云一邊走，一邊很認真的說到。
“什么？”林淵繼續警惕。
“好好寫病歷。”蘇云很少見的特別真誠的說到：“國內病歷書寫格式和哈佛不一樣，你要是寫不好，小心常悅常醫生罵你。”
林淵覺得這是一句好話，可又覺得哪里不對勁。
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也說不清楚。
鄭仁沒理會蘇云的小心思，至于林淵，他準備看看。
要是能寫病歷、上手術，留下來也行。而孔主任說的話，鄭仁只是笑笑。當時孔主任笑的和老狐貍一樣，心里琢磨什么鄭仁隱約能猜到。
帝都腫瘤醫院么？和自己有什么關系。
大步來到胃腸外科，馮建國和權小草在閱片器前看片子。
“鄭老板來了。”馮建國看到鄭仁進來，熱切的招呼了一聲。
“什么情況？”
“患者男性，32歲，20年前不明誘因出現腹脹，于當地醫院檢查，對癥治療，一直無明確診斷。”權小草開始匯報病史。
和林淵說的差不多，只是更詳細了一些。
患者伴有進行性消瘦，心肺未見明顯異常，腹部隆起，像是懷孕7個月大小，中下腹部可觸及不規則包塊，邊界清，活動度尚可，腸鳴音正常，移動性濁音（-）。直腸指檢未見明顯異常。
病史看不出來什么，具體能做出初步診斷的，還是CT片子。
可惜患者收入院后還沒做增強CT，只有一張最近的腹部CT平掃。
鄭仁抱著膀，仔細的閱片。
……
……
周一，葉慶秋卻請了假。
他在家，坐在沙發上，一根接著一根的抽煙。
在單位，他屬于那種幾乎所有平級處長看了都害怕的角色。醫務處的工作被他打理的井井有條，各種糾紛、矛盾也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距離袁副院長退二線只有半年多的時間，葉慶秋已經能看到自己光明的未來。
不用等三年，三年之后又三年的那么永無窮盡的熬下去。
可是和事業上苦盡甘來不同的是，家里出了問題。
自家的孩子沉迷于游戲，才高二就想輟學去參加什么戰隊！
葉慶秋對剛剛興起的電子競技行業沒什么太多的了解，可是為了孩子，他認真學習了幾天，知道了一個大概。
這是一個剛剛興起的行業，有的直播平臺光是簽約解說，就號稱簽約費一個億。
葉慶秋不信會診給這么多，估計也就是個噱頭而已。
而且新興行業有著這樣或是那樣的缺點，葉慶秋心里明白。最大的缺點不在于競爭的激烈，而是競爭失敗的人落下來只有，沒有好的歸宿。
任何行業都是金字塔，能佇立在金字塔尖迎接狂風暴雨的那些人畢竟是少數，甚至是絕少的一部分人。
比如說醫療行業，在金字塔尖……葉慶秋想到了鄭仁。
從海城來的小大夫，以一種無可匹敵的姿態橫空出世，短時間之內就創造了無數的神話。
但拋去鄭老板這種逆天的存在不說，也不說912的醫生，即便是偏遠小鎮的醫生，想要憑著自己那一點點的醫療常識活下去，都可以做到。
不說多有名，龐大的需求讓進入這一行的人都有口飯吃。
在金字塔最低部的人，也能活！這意味著這個行業是活的，整個金字塔是可成長的。
然而很多新興行業，卻并沒有這樣的基石。
電子競技，就是其一。
手術直播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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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量的資金涌入電子競技行業，博取眼球關注。表面上看著繁花似錦，與此同時無數連續劇、視頻短劇也推波助瀾。
然而誰又能看見那些天賦有限，默然退役后的“老”選手的悲慘。
20多歲就已經算是老年選手，手速跟不上、意識跟不上，沒有關注度，只能黯然退役。
他們學歷低、退役后沒有一技之長，以后的日子要怎么過？
所以葉慶秋堅決不支持他兒子進入電子競技的這一行。
但是父與子之間的溝通是很乏味的，且充滿了火藥味。
從古至今以來都是如此。
葉慶秋雖然心思深沉，但是在生活中也只能面對這種讓他左右為難的“溝通”。
和兒子講道理，遠遠比醫療糾紛更復雜，甚至比醫鬧更難溝通。說的再嚴重點，比跟老婆溝通還要難十倍。
在醫院，葉慶秋能知道患者、患者家屬的所有需求。自己可以掌控節奏，順著事態發展，把問題輕巧的解決。
這么多年來912沒有那種令人觸目驚心的重大醫療糾紛，葉慶秋功不可沒。
然而在家里，面對自家的兒子，葉慶秋卻一點辦法都沒有。
他知道兒子在追求的是什么——夢想！
這么一個虛無縹緲的詞匯，蘊含了多少年輕人的想法。
葉慶秋也年輕過，也曾經充滿了激情，也擁有屬于自己的夢想。
但被生活盤的久了，他知道夢想只是夢想而已。
能實現的，那叫做期待。
實現不了的，才叫做夢想。
只有一腔熱血是不夠的，還要有無以倫比的堅持、信念、甚至于要有絕佳的運氣才能實現夢想。
而進入電子競技行業的少年們，年輕到連自己的三觀都還沒來得及建立。
葉慶秋深深的嘆了口氣，他茫然的看著電視機上的畫面。
那是昨晚的一場比賽，自己兒子所在的團隊在16進8的時候被淘汰了。
不是什么決賽，而只是一場網絡播放量連一萬都沒到的地區級別的初級賽事。
畫面定格在自己兒子操作的角色倒地“死亡”的那一幕上。
葉慶秋能想到在這一刻，對手是如何的歡呼，自己兒子會怎樣的傷心落淚。
他的心有些刺痛。
被生活盤的久了，見的生死離別多了，葉慶秋也逐漸的麻木，逐漸的冷漠。
只是面對自己血脈相承的兒子的時候，他才會變的鮮活一些。
他又點燃一根煙，默默的看著電視機屏幕，心里猜測著自己兒子的內心活動。
在1年前，父子二人做過一次深入的交流。
最后葉慶秋妥協了，因為那是自己的兒子，因為他有一顆為了夢想而拼搏的心。
年少輕狂，那就輕狂好了，給他一個放縱的機會，這是葉慶秋安慰自己的話。
一年的時間，要是能在剛剛興起的職業聯賽里打出來自己的名頭，進入頂尖選手的行列，葉慶秋會支持自己兒子走下去。
如果不行，那就回來重讀，還是走普普通通、卻又比較穩妥的那條路。
得到自己的同意后，葉慶秋能夠感覺出來兒子身體里迸發出來的那股子熱情。
他沒日沒夜的訓練，甚至連頓正經飯都沒時間吃。
葉慶秋默默的關注著，只是看到兒子每天只是在訓練的間歇期吃點漢堡之類的快餐，他有些心疼。
不過沒事，只有這么一年。
昨晚的比賽，父子之間的協議有了一個答案。
離開電子競技行業，回歸傳統，這是葉慶秋的底線。
只是……
兒子能同意么？
他沒去機場接機，他愛人去的。
母子之間的溝通，或許會更順暢一些吧，葉慶秋心里想到。
電梯的聲音隱約傳來，葉慶秋覺得自己的心跳也快了起來。即便面對最職業的醫鬧的時候，他也沒這么緊張過。
畢竟血濃于水，他知道自己兒子會怎么想，怎么做。
他不會放棄，那股子倔強就像是自己年輕時候一樣。
房門打開，換鞋的聲音傳來。葉慶秋沒回頭看，他能聽到換鞋的聲音微微頓了一下。
這是兒子看見了電視畫面。
葉慶秋深深的抽了口煙，煙霧繚繞中，眼角余光看到兒子直接進了他的房間。
連個招呼都沒有。
等兒子進屋，過了幾分鐘，葉慶秋看向自己的愛人。
她一臉哀愁的搖了搖頭，示意兒子情緒不好。
葉慶秋把煙熄滅，走到兒子房間外，敲敲門。
尊重是必須的，但有些時候，做事情必須有自己的底線。
敲門后，葉慶秋直接推門進去。
他看見自己兒子一臉茫然，坐在床上，失魂落魄。
“失敗了。”葉慶秋盡量用平淡的口吻說到。
“那就按照約定回來吧。”他繼續說到，“只是一次嘗試，失敗了也無所謂。你還年輕，還有機會不斷的試錯，直到你找到最適合你的那條路。”
“不！”
年輕人嘴里發出一個倔狠的聲音。
“想要反悔么？去年的時候，我們有過協議。”葉慶秋的語氣已經變的嚴厲起來。
“我能出線的，只是一個失誤！只是一個失誤！”
葉慶秋看著自己兒子，心里百味陳雜。一個失誤？這輩子你要面對更多的失誤，很多都會讓你萬劫不復。
只是這句話，葉慶秋沒說，他看著兒子略顯消瘦的臉龐心中苦惱。
盡情拼搏了一年，最后還是失敗了。失敗的原因絕對不會是那個看起來微不足道的失誤，而是實力的差距。
想要登頂，成為昂首站在金字塔尖上的那個人，不會是偶然。
那是一個必然，是努力、拼搏、奮斗、天賦、運氣的綜合體。
只是自己兒子并不理解這一點。
……
葉慶秋的愛人忐忑的站在門外，聽著父子二人的爭吵。兒子在歇斯底里的說夢想，而葉慶秋卻很冷靜的在講事實。
她知道自家老葉的情緒也崩潰了，要不然以他的行為辦事，絕對不會在兒子情緒還沒平穩的時候說這些。
二十分鐘過去了，爭吵愈發激烈。
“啪”的一聲脆響，隨后屋子里像是有重物落地，葉慶秋的愛人連忙沖了進去。
兒子茫然坐在地上，手慌亂的在眼前揮舞著。
“兒子……”
“媽，我看不見東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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