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下午加晚上趕了兩個飯局,所以鄭仁回來的比較晚。35xs患者經過挑挑揀揀后,只剩下七個了。
這幾個患者要么是很簡單、很單純的大腫瘤,導管只要搭到肝動脈上往里面漂碘油就可以,要么是無數不到一公分的肝硬化結節式的小瘤體,手術該怎么做都不知道。
鄭仁卻不在乎,拋開系統任務不說,在他眼里這些都只是患者,而沒有難易的說法。
至于系統任務,鄭仁雖然眼紅,卻謹守著一名醫生的職責。
治病救人而已,其他的,有時間再說。
而且讓鄭仁感興趣的是,那個無數小結節病變的患者和步若天認識的病人病情類似,都屬于很難判定良惡性的那種。
一個……
兩個……
三個……
鄭仁在海城市一院已經做過類似的操作,和大師級的操作契合程度很高,越做越是熟練。
旁邊的博士生看傻了眼。
原本以為大家在開玩笑,叫他鄭老板。
可是……看到他熟練的操作后,博士生暗中早已經跪了。
能看懂一兩分,鄭仁在做什么。但是再多的,以他的臨床水準就不知道了。
似乎在按照腫瘤的64排三維立體圖形逆行尋找供養動脈。
這特么哪是人類的操作!
影像學的博士,學的是診斷。
無論是t還是核磁還是光片,能分析出患者的病情,能學成這樣,估計博士畢業就沒問題了。
具體的操作……機器里自帶的軟件就可以解決,都什么年代了,還要手動解決這個問題。據說“遠古”時期,也有人自行做64排三維重建,但那是軟件跟不上的年代才手動操作。
現在,根本不用。
要不是親眼目睹,他會痛斥這種“荒謬”的說法。
看的暈頭轉向,博士生知道自己不能再看下去了。再看下去,怕是一口老血得噴出來。
忍住心里面的好奇,走出操作間。
他生怕自己一直看下去,會暈死在這里。
去另外一個房間看看熱鬧,不知道那面在做什么。
靜悄悄來到另外一個操作間,輕輕敲門,和張副主任小聲打了個招呼。
然后……他赫然看到這面也在做肝臟腫瘤的64排三維重建……
媽蛋,今晚遇到鬼了么?
平時從來沒見過的操作,現在竟然有兩個人在同時做。
這都是哪來的妖孽?!
“小梁啊,能看懂么?”張主任也是無聊,開始和博士生聊起來。
“能……能看懂……”
“嗯?你竟然能看懂?”
“能看懂一點。閃舞小說網”博士生腦子暈乎乎的,說話都不利落了。
“不錯么,能看懂一點也很厲害了。”張主任笑呵呵的說到,聲音壓的極低,“現在很少有人這么做了。你天賦不錯,第一次看,只看了一眼,竟然能看明白他在做什么。”
“呃……不是第一次。”博士生小聲說道。
“哦?還見誰這么做過?”張主任笑問。
博士生使勁咽了一口口水,眼睛向外看,道:“那面,正做著。”
張副主任也怔了一下,隨即想到最近研究所那面似乎有什么動作。
出于職業素養和在單位工作多年的經驗,他按捺下去自己的好奇心。
不該管的事情不要管,不該問的事情不要問。
穆濤的操作已經到了尾聲,肝臟腫瘤組織被庖丁解牛般的展現在屏幕上。
張副主任心中驚訝。
之前穆濤操作時候他設想的圖像,和現在呈現在眼前的圖像,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穆濤重建完畢的圖像上,除了肝動脈的分支血管給腫瘤供養外,還有兩根迂曲的血管出現,一根發自膈動脈,一根發自腎動脈。
竟然還能這么做!
張副主任見穆濤尋找打印的按鍵,馬上站起來,一邊幫穆濤打印出來膠片,一邊有些唏噓的說到:“你這手藝,真是很少見,是吳老新研究的嗎?”
穆濤笑了笑,牙很白,“是我看蒙特利爾醫療中心的手術視頻學到的。”
“技術上來講,簡直無法挑剔。”張副主任感慨。
“開始我也沒意識到,后來是老師的提醒和堅持,我才在最近一個月去t室學習了這種技術。”穆濤道:“在臨床上應用過兩次,效果很明顯。”
“還是年輕好,學什么都快。”張副主任拍了拍穆濤的肩膀,道:“我很看好你,加油!”
“會的。”
“小梁,我先走了,你那面忙完了別忘記關機器、關燈、鎖門。”張副主任和博士生招呼道。
“好咧。”梁博士勤快的應了一聲,心想好險。幸好來的是張副主任,要是自己家的老板,怕不得挨一頓臭罵。
“你們這么晚還工作,真是辛苦。”穆濤瞥了一眼,見里面的操作間的燈亮著,順口閑聊,問了一句。
“里面是東北的鄭老板,和您一批來的。”梁博士道:“也在做64排t三維重建。”
“嗯?”穆濤怔了一下,他也在做?
那天在杏林園手術直播間里看手術直播,之后在吳老的督促下沒日沒夜的學習,穆濤才勉強算是掌握了這門技術的要領,完全談不上完美掌握。
但就憑借這個,穆濤便有信心在這次的選拔中脫穎而出。
在穆濤看來,這幾乎就是獨門絕技,師從蒙特利爾醫療中心的絕技。
里面還有人做三維重建?應該不會是自己這種逆行尋找血管的三維重建,而是普通機器重建吧。
穆濤微笑,但是在離開的一瞬間,還是鬼使神差的選擇了去看一眼。
來自東北?那面還有技術型人才嗎?就算是有,怕是也早都去南方了吧。
穆濤還記得裴教授對這個東北的年輕醫生很是推崇,也記得裴教授的大弟子金耀武對這個年輕醫生的敵意。
他理解金耀武的心思,但一個年輕醫生,竟然自己叫自己老板,這也太狂了吧。
鄭老板,鄭老板,嘿嘿,有意思。
“鄭老板么?我去打個招呼。”穆濤笑道。
梁博士也沒多想,帶著穆濤來到鄭仁所在的操作間。
操作間里,鄭仁沒有做重建工作,而是看著一個患者的64排t,愣著神。
穆濤笑了。
我就說么,他怎么會掌握這么高端的技術手段呢。根本不是做逆向重建,而是在機器上閱片,想要看的更仔細一些。
不過再怎么仔細,也絕對不會有逆向重建來的直接,也不會對手術有著本質性的改變。
穆濤敲了敲門,道:“鄭老板忙著呢?”
鄭仁回頭看,有些迷茫,眼前這人看著很面熟,但……就是想不起來到底是誰。
尷尬的氣氛彌漫在操作間里,兩人都有些不自在。
沉默了幾秒鐘后,穆濤和善的笑了笑,道:“鄭老板真是貴人多忘事,我是吳老師的學生,我叫穆濤。”
鄭仁這才恍然大悟,之前見著眼熟,說什么都想不起來在哪見過。原來是上午在研究所里見過面。
穆濤打破了尷尬,鄭仁連忙站起來,一臉歉意,伸出手,語氣誠摯說到:“穆老師,您客氣了。我記性不好,請坐請坐。”
態度似乎還好,穆濤倒也沒生氣。
“鄭老板這是在看片子?”穆濤問道。
“我在琢磨,按照片子來看,似乎有很多惡變的腫瘤。但是交界狀態的肝硬化結節和腫瘤相似,分辨起來的確有些困難。”鄭仁實話實說。
因為這個患者和步若天省城患者的片子很像,鄭仁也很感興趣,在做完其他三維重建后,便一直研究。
但只是研究,一直找不到辯證的突破口。
“的確很難分辨。”穆濤深有感觸,“那就術中做造影,盡量往里面漂點碘油,一個月后復查t,才能分辨清楚。”
鄭仁點頭,但看他的神情,似乎有些不甘心。
穆濤心里透亮,應該是這位鄭老板水平有限,選了難度最低的一個患者。但他還不甘心,所以才來t室一幀一幀的查看圖像。
能這么認真的對待病人,已經算是很不錯的醫生了,雖然技術水平差了一點,穆濤心里想到。
操作間的氣氛繼續尷尬的沉默,穆濤心里嘆息,這個來自東北海城的小醫生不僅不善于交際,而且還自大。
老板這種稱呼,是他一個小醫生能擔得起的?
這人估計也就這樣了,能來參加這項科研,應該是他的人生巔峰了吧。
“鄭老板,您忙,我先走了。”穆濤心里雖然那么想,但說話還是客客氣氣的。
兩人無仇無怨,犯不上為此得罪或是打擊鄭仁。
鄭仁看片子看的有些恍惚,聽穆濤要離開,起身把他送走。
穆濤離開后,t室操作間安靜下去。
梁博士坐在后面的椅子上,擺弄著手機等待鄭仁。鄭仁則專心致志的看著屏幕,不斷變換各種角度去分析每一個形態介于肝硬化結節與肝惡性腫瘤之間的影像。
每一次分析、研究、琢磨,最后都會經驗積淀下來。
過了很久,鄭仁才揉了揉略有些花的眼睛,站了起來。
“鄭老板,您研究完了?”梁博士馬上站起來,說到。
“麻煩您等了我這么久。”鄭仁道。
“您看您說的,太客氣了。”梁博士馬上擺手,道:“這都是應該的。”
鄭仁不知道為什么是應該的,也沒興趣想知道蘇云在帝都年輕一代人中的人氣到底如何,和梁博士客氣了幾句后就獨自回到招待所。
出了門,一陣北風,鄭仁感到一股刺骨寒意。
衣服被砍壞了,鄭仁只穿著蘇云的一件小毛衫,凍得哆哆嗦嗦,一路小跑回到招待所。
馮旭輝守在招待所的門口,手里拎著一個行李箱。見鄭仁在寒風中跑回來,打了一個招呼,剛想要和鄭仁說自己下午去給他買了新的衣服,鄭仁卻一路小跑,從他眼前掠過,徑直進了招待所。
這……馮旭輝結語。不過他還是執著的拎著箱子也跟了進去。
回到招待所的房間,馮旭輝燒了一壺熱水,給鄭仁驅寒。
蘇云結束了和趙云龍的飯局后,又去趕了一個局,卻比鄭仁早回到招待所。聽到鄭仁回來的聲音,他打開門,過來看看情況,這家伙怎么就回來這么晚呢。
“你說你,出門就帶幾件內衣,外衣就不知道多帶點?”蘇云一如既往的開啟嘲諷模式,開始噴鄭仁。
鄭仁想了想,實在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馮旭輝心里激動,總算是能合情合理的把話給接上了。
他馬上說道:“鄭總,我給您買了兩件衣服回來,您試一下?”
話音還沒落,鄭仁手機響起來。
鄭仁憨厚笑了笑,擺擺手,示意不用了,接起電話。
“哦,我在招待所。”
“對,醫院北面的招待所。”
“好,麻煩您了。”
鄭仁掛斷電話,微笑,道:“朋友給我買了衣服,快遞來的。”
“……”馮旭輝心里一陣迷茫。
在從業之前的崗前培訓到從業后和前輩們聊天,學習經驗,馮旭輝認為自己能處理絕大多數的事情。
可是每每到鄭仁這里,事情總是會發生意外。
真是……連拍馬屁都拍不到。
這種痛苦,有誰會知道。
可是……這也太快了吧,難道是鄭總騙自己?
“鄭總,您帝都的朋友?”
“你是不是傻。”蘇云的嘲諷模式可不只對鄭仁,聽馮旭輝傻傻的問,便冷冰冰的說到:“在帝都買,要同城,也就三五個小時就到。那丫頭做什么事兒都不緊不慢的,到的這么晚,我還以為在t室的時候就會到呢。”
馮旭輝欲哭無淚。
自己怎么就不是個女孩,怎么就不常買東西呢?神馬同城的,一點概念都沒有。
早知道就不在招待所門前等著了,直接打電話找鄭總,那該有多好。
要是早知道……
要是早知道……
這句話,今天第n1次在馮旭輝的腦海里出現。
以至于他的精神有些萎靡不振,難道自己真的不適合做銷售嗎?這么簡單的事情都做不好。
鄭仁沒理會蘇云和馮旭輝,電話再次響起,就裹著衣服下樓去取快遞。
上樓拆開看,和穿來的衣服一模一樣的三身衣服,顏色都一樣。
“謝伊人這是怕你再受傷?竟然買了三身?”尖酸刻薄的娘炮在帝都喪心病狂的噴起謝伊人來。
馮旭輝也湊過去,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標簽。
閃爍著人民幣光芒的標簽無聲的告訴馮旭輝,每一件衣服的昂貴與不凡。
而且……還是一模一樣的三件。
有錢人,真會玩。
這回他真的沒什么想法了,用腳跟把自己拎的袋子往后碰了碰,盡量消失在鄭仁的視野里。
……
……
“趕緊換上,把我衣服脫下來。”蘇云瞄了一眼謝伊人給鄭仁快遞來的衣服,絲毫不為那赫赫有名的品牌打動,有些不耐煩,說到:“明兒還得送去干洗,對了馮經理,你幫我送去好不好?”
“呃……好。”馮旭輝下意識的應了一聲。
鄭總的助手,幫他做事,應該也可以刷好感度吧。
可是看鄭總和他助手之間的關系有時候挺冷淡的,他這個助手也特別沒有逼數,總是對鄭總冷嘲熱諷。
自己該不會辦錯事吧。
就在馮旭輝思前想后的時候,鄭仁沒有去換衣服,而是拿著衣服發起呆來。
“想什么呢?”蘇云問到:“就算是謝伊人給你買的衣服,你也不至于睹物思人吧。喂,你花癡犯了?醒醒!”
“在想患者的片子”鄭仁回答道。
“洗洗睡吧,又不是美女,有什么好想的,還不如多想想小伊人呢。”蘇云嘴角露出一絲嘲諷的笑容。
鄭仁手里拎著衣服,眼前似乎有一團迷霧,在某種力量的作用下,迷霧越來越淡,只要找到某個關鍵點,就能像戳破一張紙似的把迷霧驅散。
可是關鍵點在哪呢……
越是接近事實真相,鄭仁就越是迷茫。明明再用一把力氣就可以做到,偏偏不知道力氣該用在哪里。
蘇云見鄭仁發呆,拍了拍他右側肩膀,道:“你……”
“啊”鄭仁忽然大叫一聲。
“鬼叫什么呢?嚇我一跳。”蘇云下意識的向后躲了一下,反應之快,令人發指。他瞬間仔細看了看,確認自己沒有碰到鄭仁患側的肩膀,這才放心,隨即憤怒,額前黑發劍拔弩張。
“知道該怎么做了,我要去CT室!蘇云,幫我聯系梁博士,然后你去介入科病房,拿7-22床的核磁增強片子。”鄭仁安排道。
“已經很晚了好不好。”蘇云有些不耐煩,但鄭仁的話,他一般只是習慣性的噴一下,該服從的時候,總是會做到一名“完美”助手的本份。
“你先去換衣服,我跟小梁聯系。”蘇云噴完后,便拿起電話,走了出去。
鄭仁換好一身衣服,蘇云也聯系完了梁博士。馮旭輝不敢大意,像是跟屁蟲一樣跟在鄭仁身后。
他打定主意,只要鄭仁不攆他走,他就絕對不離開,一直到鄭仁要回去睡覺為止。他不斷總結著經驗教訓,卻始終跟不上鄭仁和蘇云的腳步。
鄭仁邁著輕快的腳步,趕到了64排CT室。剛剛靈光乍現,一直在眼前的那片迷霧,似乎彈指即破。
但鄭仁并不確定,需要對比患者的64排CT與核磁增強。
蘇云在半路離開,去介入科病房取患者的核磁增強片子。
鄭仁到的時候,梁博士已經等候了幾分鐘,見鄭仁過來,快走兩步,一臉崇拜。
“鄭老板,今兒多虧了您了。”梁博士的謝意是發自內心深處的,誠意滿滿。
“啊?”鄭仁楞了一下,梁博士是在和自己說話嗎?
鄭仁回頭看了一眼,除了馮旭輝跟在自己身邊以外,沒看見有其他人在。
“我和方林是一屆的,平時關系比較好,總在一起玩。今兒聽說他受傷了,心里面不好受,也不知道該怎么幫他。要不是云哥兒告訴我是您救了方林……之前有什么怠慢的地方,還請您多多包涵。”梁博士一臉誠懇,態度比下午……下午也很不錯,畢竟是蘇云找的人。可是,和現在的誠惶誠恐的熱情根本無法相提并論。
“應該的,太客氣了。”鄭仁擺了擺手。
“機器已經給您開好了,您忙您的,有什么事兒,您只管招呼我就可以。”梁博士也不過多虛偽客套,說完,把鄭仁讓進操作間,隨后便和馮旭輝一起坐在鄭仁后面的椅子上,安靜等待著。
鄭仁也沒有客氣,都是搞技術的人,說的太多反而見外了。
熟練的在機器上輸入患者病案號,找到一直研究的64排CT增強片子,再一次仔細看了起來。
馮旭輝看不懂,覺得鄭仁是在相面。不過看起來很專業的樣子,有一種和他的年紀不符的讓人特別安心的感覺。
“你要的片子。”不多久,蘇云趕回來,手里捧著一大堆片子,“啪”的一下扔到閱片燈前的桌子上。
鄭仁沒去理會蘇云的舉動,在他眼里,只有核磁增強的片子。至于蘇云……根本不存在。
他取出核磁增強片子,掛在閱片器上。
和機器上的64排CT相互對比看,極為專注。
蘇云低著頭,擺弄著手機,偷偷照了一張相片,發到群里面。
馮旭輝不知道鄭仁在研究什么,很無聊,但他還是咬牙堅持著。
這次說什么都不能離開,這就是自己最重要的工作。
鄭仁對比CT、核磁雙增強的影像片子后,兩種大師級的技能相互參照,一直朦朧的認知漸漸變得清晰。
那層迷霧就像是一張窗戶紙,一捅就破。
沉思了半個小時后,鄭仁已經有了腹案。
開始操作機器,做逆行的64排三維重建。
患者肝臟結節有百多個,鄭仁沒有全部都做,要是都做的話,巨大的工作量怕是做到明天一早都做不完。
鄭仁用了將近兩個小時的時間,選擇了其中九個結節做了三維重建。排除了一個,剩下八個他確認是惡性腫瘤。
應該是這樣,鄭仁做完一切,按下打印的按鈕,這才覺得渾身疲憊。
“鄭老板,您做完了。”梁博士在身后說到。
“嗯,做完了。”
“您是怎么選出來這幾個肝硬化結節作為目標對象的?在CT上來看,都是一樣的。”梁博士一直在觀察鄭仁。
就在鄭仁閱片、做重建的時候,梁博士詢問了幾個朋友,得知了搶救方林時候的情況。
要不是因為這位鄭老板,怕是現在要去殯儀館看方林了。
知道這一切后,梁博士由衷的想幫鄭仁做點什么。
可是……
他連鄭仁在做什么都不知道,還怎么幫忙做什么。
雖然如此,但他畢竟有些基礎,看出來鄭仁選擇的介于腫瘤與肝硬化結節之間的幾個病變點來做三維重建,是有的放矢的。
“你看懂了?”鄭仁問道。
蘇云撇了撇嘴,只有鄭仁才會這么直接的說話,能活這么大不被人打死,也算是不容易了。
“有些地兒不懂,這里,為什么您要對比核磁后決定做逆行三維重建?”梁博士到沒有蘇云那么多想法,他早就想問,又怕打擾鄭仁。
“哦,是這樣。”鄭仁走到閱片器下,用手指指著一個病變部位,開始說了起來。
從核磁增強動脈期開始,每個分期與64排CT對比,鄭仁把其中細微的差別講的清清楚楚。哪里需要注意,哪里有異常強化,哪里需要看CT,哪里需要看核磁。
梁博士時而點頭,時而迷茫。
但鄭仁講解的比較清晰,有些難點一說就破。
梁博士頻頻點頭,最后恍然大悟,一臉欣喜。
蘇云則在后面抬起頭,少有的用認真的目光看鄭仁講述的片子。
馮旭輝又漸漸的迷茫了。
要知道,這里是帝都,不是海城。
鄭仁這個來自海城市一院的住院總,怎么跟教授一樣,給帝都的博士講課?
不應該是帝都的博士侃侃而談,來自海城的小小住院總頻頻點頭,這樣才對么?
今兒怎么反過來了?
難道是今天自己太緊張了,導致出現了錯覺?
在這種有愛的畫面下,馮旭輝一直恍惚不解,直到鄭仁和梁博士告辭。
梁博士一臉欽佩,一路送到大門外,才被蘇云給不客氣的攆了回去。
生活,還是要繼續,并不會因為某些事情而停擺。閃舞小說網
經歷了又一次惡件的洗禮,醫護人員來不及悲傷,第二天的太陽照常升起。
鄭仁好好睡了一夜,覺得身體好多了。
有一點點不舒服,估計是昨天只穿了蘇云的一件毛衫,在寒風中走來走去,著了涼。
鄭仁沒當回事,正是身體最好的時候,稍有些不舒服根本不在意。他犯愁的是,回海城的時候應該給謝伊人帶點什么。
蘇云說的有道理,鄭仁知道。
一邊點滴,鄭仁一邊琢磨,究竟帶點什么回去好呢?
這道題,遠遠要比做一臺高難度的手術更讓鄭仁為難。
想來想去,鄭仁這種鋼鐵直男能想出答案來才怪。他最后決定,做完手術,要抽出一天時間拉著蘇云去幫自己置辦點東西。
看蘇云那么討女孩子喜歡,估計也會給女孩子買東西吧。
所以自己想不懂的,找蘇云,應該沒問題。
有了答案后,鄭仁也就不焦躁了,開始安安靜靜的打開手機,一邊和謝伊人她們在群里面聊聊天,一邊看著小說。
這回有了時間,小說看到飽。
蘇云躺在值班室的床上,擺弄著手機,完全沒意識到鄭仁心里正在算計著自己。35xs
點到一半的時候,蘇云忽然說道:“普外的幾個哥們要過來看看你,讓我給拒了。”
“嗯?看我干什么?”鄭仁正沉浸在小說的世界里,隨口問道。
“當然是因為方林的事情。”蘇云嘴角露出一絲嘲笑,“你牛逼大發了,你知道嗎,鄭老板?”
鄭老板三個字他咬字聲音極重,嘲諷開滿,天生做t的材料。
鄭仁卻渾然不知,“不知道。”
“我跟他們說,你在點滴,別來嘚瑟了,一會咱倆下去的時候,去普外看一眼。”蘇云也沒有因為鄭仁的軟釘子而憤怒,繼續悠然說到:“中午想吃什么?我帶你出去吃口飯。來帝都,天天跟他們喝,真無聊啊。”
“你還知道無聊?是不是幾天不做手術,手癢癢了?”鄭仁笑道。
“我才沒你那毛病。”
說完,蘇云又繼續玩手機,兩人像是之前的對話壓根不存在似的。
點完,蘇云帶著鄭仁走防火通道,直接來到普外科。
一進大門,鄭仁聽到一陣聲嘶力竭的痛苦呼喊聲傳了過來。
一個一線醫生推著平車,平車上躺著一名十四五歲的少年,捂著肚子滿平車打滾。情況緊急,他們估計是要去做檢查,急匆匆的往外走。
看了一眼患者,鄭仁停住腳步。閃舞小說網
“喂,走呀,你擋我路了。”蘇云低著頭,跟在鄭仁身后,差點沒一腦袋撞鄭仁身上。
“哦。”鄭仁應了一聲。
“怎么?患者有問題?”蘇云打趣說到。
“讓二線準備急診手術吧。”鄭仁道。
“叫你兩聲老板,你還真拿自己當全科的大老板啊,你知道那患者是什么病嗎?我看你現在越來越有向巫醫方面轉化的跡象,話說你什么時候黑化記得提前告訴我,可千萬別在手術臺上黑化。”蘇云習慣性的噴起來。
“你看見平車上患者嘴角的痣了么?”鄭仁忽然問道。
這和手術開刀有個毛線的關系?
蘇云怔了一下,他的話被鄭仁打岔打斷了,自己說到哪都不記得。
“你知道有一種病,叫黑斑息肉綜合征么?又叫p-j綜合征。”鄭仁一邊走,一邊問道。
“……”蘇云很少見的遲疑了。
“那個患者看上去應該是十四五歲,嘴角密密麻麻的黑痣,手指上也有。”
“你準備搞美容整形?”蘇云明顯意識到鄭仁在陳述患者的病情,但還是習慣性的噴一句,哪怕這句話隨后就要被打臉。
“p-j綜合征是一種基因遺傳病,主要就是表現在消化道多發多處的息肉,小腸最常見,胃、結腸、直腸上的息肉有些病人也能見到。”鄭仁認真說到。
“等……”蘇云快走幾步,追上鄭仁,問道:“和腹痛有什么關系?”
“大部分p-j綜合征的病人手、腳、嘴角都會有黑痣,其實是息肉。”
“跟沒說一樣。”蘇云恨恨的看了鄭仁一眼,“我-問-你-跟-腹-痛-有-什-么-關-系!”
他一字一頓,惡狠狠的說到。
“這種病的息肉多是帶蒂的,息肉大小不一定,但是長著長蒂,是腸套疊的原因。”鄭仁道:“卵巢囊腫蒂扭轉,接診過么?”
這一刻,鄭仁作為上級醫生的威嚴感爆棚!
醫生就是這樣,我能看懂,你看不懂,自然有極大的優越感。
蘇云有些迷茫了。
什么p-j綜合征,根本沒聽說過。這種臨床少見病、罕見病,根本不知道怎么學,怎么鑒別。
即便他是蘇云,也不行。
他從前是心胸外科的研究生,普外這塊,真不算太專業。
“云哥兒,來了。”二線住院總聽到蘇云的聲音,便迎了出來。
他看到鄭仁,馬上熱情的伸出手,“鄭老板,終于您今兒得閑。”
“他得閑了,你得忙了。”蘇云冷冷說道。
住院總剛要和鄭仁來一次熱情的握手,聽蘇云這么說,怔了一下。
“您貴姓?”鄭仁伸出右手,和普外科住院總握了一下,問道。
“鄭老板,您客氣了,我姓王。”
“老王,你問問一線,患者腳掌、手掌是不是有大量黑痣。”蘇云心急,直接問到。
“呃……”住院總又楞了一下,但隨即意識到了什么,一皺眉,問道:“懷疑p-j綜合征?”
“鄭老板懷疑的,你問問。”蘇云道。
“我本來考慮絞窄性腸梗阻,準備做個t排查,然后急診手術。”王總沉吟,“如果要是p-j綜合征的話,那要馬上手術了。”
p-j綜合征,是一種極為罕見的基因遺傳病,帝都三甲醫院雖然號稱疑難雜癥都是常見病,但p-j綜合征,真心少見。
因為一般犯病,都是急診,王總也只是聽教授講過,剛剛接診的時候完全沒有注意到患者嘴角、手指的黑痣。
“喂,是我,你馬上看看患者手心、腳心有沒有黑痣。”
王總也是個干脆人,馬上拿起電話,打了過去。
“好,做完檢查,馬上推回來做術前準備!”
放下電話,王總表情古怪的看著鄭仁,“鄭老板,腳心也有很多黑痣。”
“嗯,那你準備手術吧。”
王住院總露出一絲難色。
蘇云嘴角馬上泛起鄭仁熟悉的那種看到就想上去抽他一嘴巴子的微笑,問道:“沒做過?心里沒底?”
王總搓了搓手,尷尬的笑了笑,默認了蘇云的說法。
“老板,你做過么?”蘇云問道。
鄭仁想了想,要說沒做過也是真的,可是之前完成的任務給了自己1天的任務時間,完成耗費了不過2個小時而已。
要是去系統手術室學學,估計也用不了多久。
是說做過好呢,還是沒做過好呢?
一向實話實說的鄭仁犯了難。
見鄭仁沉默,王總知道,這種極少見的疑難雜癥,診斷是一回事,看過、記住就能做到。
可是治療則是另外一回事。
診斷明確,并不代表治過。
“不麻煩了,我上去試試,不行就找老板來。”王總道。
蘇云也不知道鄭仁在想什么,輕輕拍了一下他受傷的肩膀,力度適中,帶來疼痛感,卻又不影響傷口。
鄭仁疑惑。
“問你話呢,老板。”蘇云不悅。
王總看傻了眼,這特么都哪跟哪。換自己,敢這么跟老板說話?怕不是老板一腳就把自己踢走,一輩子都別想混出頭。
云哥兒牛逼,
鄭老板脾氣真好。閃舞小說網
估計這個老板,是叫著玩的,王總心里想。
“略懂。”鄭仁道:“不伸手,觀觀臺,要是有問題,一起研究唄。”
王總頓時對鄭仁的印象又好了幾分。
這位老板,年輕,卻絕對不氣盛。他真怕蘇云的這個老板和蘇云一個操蛋脾氣,直接上去就做手術。
要是那樣的話,自己還要不要臉了!
“那就辛苦鄭老板了。”王總見蘇云要說話,馬上接著鄭仁的話頭應了下來,“我去給手術室打電話,準備手術。”
王總把鄭仁、蘇云讓進辦公室,自己去忙碌起來。
如果鄭仁判斷是正確的話,患者的腸道估計已經出現壞死。其實自己之前判斷的絞窄性腸梗阻和腸套疊也沒什么區別,都需要手術切除一段腸道。
手術越早,切掉壞死腸道越短,患者術后恢復的也就越快。
時間不等人,都是圈里人,這時候也沒人挑自己毛病。
蘇云手里拿著手機,正在擺弄著。鄭仁則從窗戶遠遠的看風景。
外科大樓很高,所以看的遠。
中國樽經典的弧線型能清晰的看到,鄭仁很喜歡。
“網上搜了一下,這病還真有。”蘇云忽然說道。
鄭仁點了點頭。閃舞小說網
“你一個海城的小大夫,哪學的?”蘇云的問題總是很直接,很尖銳。
“看一遍手術就會,你不也一樣?我只不過比你略強了那么一點點而已。過段時間,你要是去開寵物醫院,這輩子都無法超過我了。”鄭仁毫不猶豫的懟了回去。
雖然知道鄭仁這是最簡單、最樸實的激將法,但蘇云瞳孔中戰斗的火焰已經被鄭仁點燃。
鄭仁瞥了一眼,見蘇云那副樣子,就像是被紅布激怒的公牛一樣,咧嘴笑了笑。
真是年輕人啊,脾氣火爆。
想這事兒的時候,鄭仁似乎忘記了自己還要比蘇云小了幾個月。
幾分鐘后,王總打印出來術前交代,把小患者的父母叫到辦公室,開始交代病情。
蘇云注意到小患者的父親嘴邊也有一枚黑痣,但手上似乎沒有。
但當王總詢問他是否有腸套疊病史的時候,小患者的父親給予了否定的答案。
不是說基因遺傳么?這是怎么回事?
他瞄了一眼鄭仁,見鄭仁也在觀察著小患者的父親,上下打量,蘇云甚至能“覺察”到鄭仁大腦高速運轉散發出來的熱量。
“鄭老板,怎么回事?”蘇云湊過去,小聲問道。
“術后和患者家屬交代,有時間去做腸鏡看看。”
蘇云下意識的點了點頭,估計患者的父親是屬于癥狀不重的那個類型,所以沒有出現腸套疊的病情。
雖然不重,但估計腸道息肉也不少。這種息肉是有可能出現惡變的,能早切除就盡早切除,免得有后患。
交代完畢,王總電話聯系,患者已經做完了腹部t,正在往回趕。
王總一邊打開電腦的一個工作站,輸入病歷號,找到病人剛剛做完的t影像,一邊讓他抓緊時間回來下胃管、尿管,好上手術。
t影像是很典型的腸套疊,隱約能看見一些息肉分散在腸管里。
當然,這是鄭仁事先說明后逆推的。
要是不知道p-j綜合征,是無法做出這樣的判斷的。
“鄭老板,厲害了!”王總看著片子,贊嘆道:“昨兒聽說您搶救方林,胸部插注射器針頭排氣,徒手捏住肝門止血,我就覺得您牛逼,沒想到疑難雜癥上您的診斷更牛逼。”
話雖然粗俗,但此時此刻,不用點臟話,王總覺得無法表達自己內心深處的尊重。
當然,換做老教授,即便是尊重他也不會這么說,鄭仁畢竟和王總年齡還差了幾歲,比他更年輕。
比自己年輕,還比自己強,那就沒什么好說的了。
除了牛逼之外,還能怎么說?要自己妒火中燒的去挑戰?那不是作死么,王總可沒那么傻。
不服高人有罪,王總一直信奉這句話。
“您客氣了。”鄭仁淡淡說道。
不到十分鐘,患者被推回來。護士熟練的給小患者留置了胃管、尿管、靜脈通道,患者又被急匆匆的推去手術室。
“鄭老板,云哥兒,咱上去吧。”王總說的很客氣。
幾人一路來到手術室的更衣間,管理更衣室大門的阿姨對王總帶“外人”上手術很不滿。
但當她聽說鄭仁是昨天救了方林的那名醫生后,馬上熱情起來。
“方林那孩子,命苦啊。你說平時老實本分,怎么就攤上這么大的事兒呢。”
五十多歲的阿姨一邊嘮叨著,一邊扔給王總、蘇云各一串鑰匙。鑰匙串上有兩把鑰匙,是鞋柜和衣柜的。
然后她又打開旁邊的一個小抽屜,辨認號碼,取出一串,交給鄭仁。
王總瞄了一眼,笑哈哈的說到,“鄭老板,您這面子可天了去了。”
“嗯?怎么說?”鄭仁不解。
蘇云也看了一眼,搖搖頭,道:“看門的阿姨出了名的難說話,一般要帶實習生上都得說盡好話。今兒可好,給你的是主任級別的柜子。”
所謂主任級別的更衣柜,是指高矮適中,不用彎腰,也不用墊腳的那種。
至于教授……人家是有自己獨立更衣柜的。
這就是手術室的階級分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