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烤腸？”就連鄭仁這種老實憨厚的人，在聽到宋營的話后，都生出一種無法相信的感覺。
一個開餐飲的老板，會吃烤腸？
這貨不會是在說笑話吧。
氣氛一下子冷了，
場面一下子冷了，
眾人表情一下子冷了。
宋營苦笑，很認真的把雙手放到面前桌子上，沉默了幾秒鐘，隨后苦笑，道：“事情是這樣的。”
“我小時候家里窮，也算是從大山溝子里走出來的娃。后來拼命打拼，卻每每時運不濟，總是在關鍵時候差了一口半口氣。”
鄭仁看著宋營，有一種同命的感覺。
“后來，有一年，開世園會。我早些年積累下來一點人脈，雖然不能變現，但在世園會里要一個小攤還是可以的。
于是，我在世園會的景區里開了一個小烤腸攤，賣烤腸和飲料。
每天站十二個小時，我不覺得辛苦，為了一口飯，什么苦都能忍。那時候吃的最多的，就是烤腸。我還記得那年，開世園會的時候剛好是中秋節，閉館后，我拎著已經冷的十幾根烤糊的、賣不出去烤腸蹲在煙花場地外，一邊吃著烤腸，一邊看煙花、音樂噴泉。”
宋營的聲音很淡，沒有之前來敬酒時候的左右逢源、八面玲瓏。
他在追思過去，回憶之前的苦難。
“那天晚上的月亮很圓，很亮，我到現在還記得。”宋營似乎看到那天晚上的月亮，眼睛里反射著晶瑩的光澤，“說來也怪，自從那晚后，我做什么都開始順風順水。幾位主任，您也知道，做生意么，講究的是一個勢。我吃苦吃的有些怕了，所以現在我每天晚上，都會自己溜達到小吃街，找烤腸吃。”
這種說法有些詭異，但在座的諸人都是醫生，見過人間百態，能理解宋營的這種心情。
“有時候，我心情好，會多吃幾根。
有時候，我心情不好，也會多吃幾根。
有時候，要面對重大選擇，我也會多吃幾根。”
鄭仁心里豁朗，應該是這么回事。
“有段時間，吃的惡心了。但每每想到早些年間吃苦的經歷，再怎么難吃的烤腸，也變得香甜可口。諸位，您別笑話我，一個搞餐飲的生意人，不吃自己家的飯菜，跑出去吃烤腸。”宋營搖了搖頭，道。
“放心。”褚主任安撫他道。
“但吃烤腸和我的病有什么關系？”宋營疑惑，“前幾個月，我蹲在簋街吃烤腸，雖然那天霧霾很重，看不見月亮，但月亮始終在我心里，是無所謂的。就是那天，我好像被風吹到了，著了涼，走路就變成現在的樣子。”
“然后呢？”鄭仁一邊沉思，一邊問道。
“中醫針灸拔罐，艾灸，我還找風水大師幫忙破了一下。最后都沒什么效果，但病也不重，最近店面事兒還多，我就一直挺著，準備過段時間麻煩褚主任呢。”
“你運氣不錯，今兒正好遇到鄭老板。”褚主任笑道。
“那是，那是。”宋營說完過往后，恢復了從前的文雅、冷靜，笑容和煦，“麻煩鄭老板幫掌一眼，看看我這是什么病。”
宋營見鄭仁年輕，有些奇怪。但兩位大主任都很推崇鄭仁，他雖然有點點疑惑，但也不至于蠢到當面質疑。
花花轎子人抬人，人前總歸要和氣的。
和氣，才能生財。
“是這樣的，我考慮你的病，是因為吃烤腸過多導致的。”鄭仁道：“磷是食物制品中防腐劑和添加劑的主要成分之一，通常以磷酸鹽形式存在，如磷酸氫鈣、磷酸氫二鈉、磷酸二氫鈉、三聚磷酸鈉等。
這些磷酸鹽都是以無機磷的形式存在的，未與蛋白質結合，易被腸道上皮吸收。你這些年來，按照你的說法，心情好要多吃幾根，心情不好也要多吃幾根，長年累月，積累下了很多磷酸鹽，所以病來如山倒，就演變成高磷酸鹽血癥。”
“您確定？”宋營下意識的問了一句，但隨即便醒悟，自己問的太唐突了，馬上陪了一個笑臉，道：“不是質疑您的判斷，下一步我該怎么做？”
“去普外科，把甲狀旁腺切除，過三周左右，你手腕上的包塊會消失，走路也會漸漸好起來的。”鄭仁笑到：“但以后，烤腸不能經常吃了。不是說不能吃，是不能經常吃。”
已經成為宋營圖騰的烤腸……要是不讓他吃，鄭仁怕他會有心理陰影，導致以后做生意出現問題。
既然是這樣，那就少吃點，應該沒問題的。
宋營怔了一下，訕笑。
甲狀旁腺有什么功能，他不知道。但甲狀旁腺在哪，他還是知道的，這是最基本的常識。
切甲狀旁腺，能讓手腕上的包塊都沒了？這……這聽起來怎么都讓人不可思議。
雖然質疑鄭仁的說法，但是他并沒有說。只一瞬間，他便那定主意，要去醫院住院檢查一下。
褚主任雖然也覺得很難理解，但鄭仁的說法在醫學上是能說得通的。但畢竟是罕見病，不能完按照鄭仁的說法去做。
“小宋啊，明兒我給你安排一下吧。”褚主任道。
宋營當然不會回絕，連忙站起來，微微鞠躬，客客氣氣的說到：“那就麻煩您了。”
褚主任看了一眼時間，笑道：“已經很晚了，明天你>
正說著，孔主任的電話聲響起。
“喂，是我。”
“什么？”
“瞎胡鬧！眼科搞什么搞。”
“我在外面吃飯，不堵車的話，一個小時能回去。嗯，你先聯系。”
說完，孔主任掛斷電話。
鄭仁好奇，眼科怎么了這是？
“我先告辭，醫院有個急診。”孔主任站起來，說到。
當醫生的，能好好吃頓飯，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但這只限于小醫生，像孔主任這種江湖地位的大主任，什么急診手下的二線住院總解決不了？
“哦？什么病，要你回去親自解決？”褚主任問道。
“林嬌嬌忽然失明了，眼科是眼底血管缺血，無法手術，想找我看一眼。”孔主任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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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底動脈有問題，找你們干什么？”褚主任不解。
“這不是林嬌嬌的事兒么，我回去也得回去，不回去，也得回去。”孔主任無奈。
“是那年被打的林嬌嬌？”蘇云忽然問道。
“嗯，是她。從前她是我們科的護士，因為技術水平高，所以在兒科缺少高水平護士的時候，被抽調過去了。沒想到，去了沒兩天，給一個孩子扎頭皮針的，因為孩子哭鬧，被孩子家里打的腦出血。
之后，她就辭職，自己去搞醫美了。”孔主任道：“現在林嬌嬌已經是全國最大的醫美醫院——伊美的老板。”
“鄭老板，你看我說什么來著，去開寵物醫院。我保證，五年內變成全國最大的寵物醫院，分院開遍全國，你每天坐在家里數錢就行。”蘇云很認真的和鄭仁介紹。
鄭仁根本沒聽蘇云這貨說什么，見孔主任開始穿衣服，便問道：“孔主任，您喝酒了，能手術嗎？”
孔主任心里一動，雖然根本不用他上手術，只需要在下面觀臺，有些難以抉擇的地方，給出自己的判斷就足夠了。
但……鄭仁這個一個精壯、牛逼的勞力放在這里，會不會有些浪費？
“小鄭，那你跟著一起回去？”孔主任試探問道。
畢竟，已經很晚了。
這么晚，還要處理一個急診，鄭仁是外院的醫生，怎么都說不過去。
“好呀。”鄭仁開心。
與其坐在這里吃飯，還不如回去看看有沒有機會上手術。
吃飯，真的很無聊。
“那就散了吧。”褚主任揮揮手，道：“先把你們送回醫院，我就回家了，這兒應該用不到我。”
宋營恭恭敬敬把幾位送了下去，期間和褚主任耳語了幾句，定下來明天去醫院住院檢查的事情。
馮旭輝一直盯著樓梯看，眼睛都看花了。
自從鄭仁來了帝都，馮旭輝就發現自己對鄭總的認知，每天都會被“更新”一次。
鄭仁就像是一座富礦般，每天都讓自己有驚喜。
下意識里，馮旭輝越抓越緊，他隱約感覺到，鄭仁能改變自己的職業生涯。
他站在大廳里，眼巴巴的守著，等待鄭仁他們散場。他甚至已經做好了要看守到明兒一早的準備。
沒想到，鄭仁他們一行人這么早就趕了下來。
馮旭輝連忙招呼了一聲，一路小跑來到前臺準備買單。
“今兒免單。”宋營穩步走過來，溫和說到。
“好的，老板。”前臺經理露出一個曖昧的微笑。
“小宋，那就不跟你了。”褚主任坦然說到，完全無視了馮旭輝的存在。
像馮旭輝這種小的業務銷售經理，根本都入不了大主任們的法眼。和大主任交樓的，至少都是大區經理級別以上的。
“……”馮旭輝直接崩潰了。
自己守了一晚上，想買單都買不到？
天啊，想要做點什么，怎么就這么難！
馮旭輝的心里，悲傷逆流成河。
“馮經理，辛苦您了。”鄭仁走過來，習慣性的說到：“這面還有一臺急診，我陪孔主任去看一眼，你先忙。”
馮旭輝楞了十幾秒鐘，他沒反應過來，鄭總不是來做科研的么？難道這么快就辦好手續調到這所國內頂尖的三甲醫院來了？
要不然為什么會做急診手術？
好迷茫，好困惑，好無助。
馮旭輝覺得自己對這個世界的認知，被鄭仁打碎了一次又一次。
當他反應過來的時候，鄭仁一行人已經坐上褚主任的車，一路絕塵而去。
馮旭輝站在酒店門口，風中凌亂。
宋營一直保持著標準的微笑，目送褚主任的車離開。當車子消失在蒼茫的夜色中后，他才放松了下來。
一伸手，身后的前廳經理馬上把一根煙放到宋營的手上。
這時候，他看到了風中凌亂，思緒紊亂，不知道該怎么做的馮旭輝。
宋營笑了笑。
提點年輕人這種事兒，宋營不愿意做。
不管是誰，都是刀山血海里拼出來的，要有命、有實力、有韌勁兒、有……
需要的東西太多，自己吃苦換來的經驗，憑什么和別人分享？
但今天，宋營的情緒也有些變化。
為人老道的他能看出來鄭仁在兩位大主任的面前，氣場絲毫不弱，有分庭抗禮的架勢。
現在的年輕人啊，真是厲害。這么年輕，就已經登堂入室，日后的前途，還用說么？
所以他看到馮旭輝一副傻逼模樣的時候，笑了笑，揚了揚手里的煙。
“啊？”馮旭輝繼續發呆，沒有第一時間領會宋營的意思。
“抽么？”
“謝謝。”馮旭輝本能的應了一聲。
宋營身后的前廳經理遞過一根煙。
“年輕人，你的選擇沒錯。”宋營覺得眼前這個搞業務的人，呆萌呆萌的，好像自己年輕時候，一時興起，便想提點幾句。
“啊？我的選擇？”馮旭輝繼續懵逼。
“鄭老板，前途無量。”宋營看著他們離去的方向，道：“你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緊緊的抱住鄭老板的大腿，一輩子有吃有喝，什么都不愁。或許有朝一日，鵬程萬里，也說不定。”
“……”馮旭輝驚訝。
真的可以么？人生，不會這么簡單吧。
“請問您是……”
“我是這里的老板。”宋營微笑，這個年輕人，運氣真好，今兒自己哪里來的興致，提點他呢？
“您好您好。”馮旭輝點頭哈腰，從兜里摸出自己的名片，雙手恭恭敬敬的遞過去。
可此刻，宋營已經掐滅了手指間的半根煙，轉身離去，看也沒看他雙手拿著的名片。
馮旭輝保持著一個尷尬的姿勢，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他也聽人說過，到社會上要想成功，必須有仙人指路。
難道今兒自己就遇到這事兒了么？
仙人指路？竟然指的是鄭總？
過了很久，手指間的香煙燃燒到指根，燙的他一疼，馮旭輝這才從恍惚中醒了過來。
抱緊鄭總的大腿嗎？
馮旭輝哭了。
自己倒是想抱緊，可是人家鄭總出入坐的是勞斯萊斯幻影，衣服是一件幾萬十幾萬的名牌，吃飯是帝都高端酒店的老板免單……
到底要自己怎么做，才能抱緊他的大腿啊……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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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博士開車，很快到了醫院。
鄭仁、蘇云、孔主任下車，沒有去介入科，而是急匆匆的趕往眼科。
反正有大師級的技能書，鄭仁有恃無恐。
但估計即便是用了，也只是普通的大師級，完全沒辦法在名醫林立的帝都站穩腳跟。畢竟，鄭仁是普外科醫生。
說解決這種少見的病例？想一想還好，估計做不到。
來到眼科，孔主任先去看了一眼林嬌嬌。
林嬌嬌看樣子還不到三十歲，長的很年輕，鄭仁估計她真實年齡應該是四十多歲，不愧是全國最大的醫美中心的老板。
一個十八九歲的小女孩守在她身邊，淚眼蒙蒙，看樣子應該是林嬌嬌的女兒。
一進病房，林嬌嬌勉強睜開另外一只好眼睛，哭喪著臉，沮喪道：“主任……”
“別急，怎么回事？”孔主任馬上詢問病情。
“主任，是這樣。今兒我該打針了，正好趁著晚上沒有客人的時候打了一針玻尿酸。用完后，不到一個小時，我就出現視力下降的癥狀。一個半小時后，右眼開始失明。我馬上讓我女兒開車，來醫院，找馬主任看。”林嬌嬌說的簡明扼要，看樣子那么多年的醫療功底還是沒有扔下。
“玻尿酸？”孔主任沉吟。
玻尿酸又稱糖醛酸、透明質酸。
透明質酸是一種酸性粘多糖，1934年美國哥倫比亞大學眼科教授Meyer等首先從牛眼玻璃體中分離出該物質。透明質酸以其獨特的分子結構和理化性質在機體內顯示出多種重要的生理功能——如潤滑關節，調節血管壁的通透性，調節蛋白質，水電解質擴散及運轉，促進創傷愈合等。
在醫美上，玻尿酸主要用于保濕、去皺、抗衰老。
其中最主要，也是被醫療界承認的作用是保濕。透明質酸被稱為自然界中最好的保濕物質，又被稱為理想的天然保濕因子。
失明，和注射玻尿酸，有沒有關系？
孔主任用手拄著腮，皺眉沉思。
“老孔來了。”一個五十多歲的女醫生走了進來，熟稔的招呼孔主任，“我用眼底鏡看了下，視網膜血管缺血，懷疑眼動脈急性梗阻。”
進來的是眼科的馬主任，她說完后，聞到孔主任身上的酒味，皺眉道：“你喝酒了？”
“嗯，剛剛和褚主任一起吃了口飯。”
“那叫你來有什么用，你也上不了手術。”馬主任道：“我給協和的老潘打電話，讓他來救臺。”
“別，潘主任不在家。我上不去，這不是有小鄭呢嗎。”孔主任連忙說道。
協和介入的潘主任是中央保健組成員，一般情況不會離開帝都。但他最近沒在帝都，去參加援藏的工作去了。
馬主任不知道內情，孔主任知道，所以制止了她。
“小鄭？”馬主任疑惑，“是你新帶的博士生？”
“介紹一下，這位是L省海城的鄭老板，介入手術做的相當不錯，這次是來參加科研的。”孔主任的手指了指鄭仁，說到。
馬主任怔了一下，沒有伸手，保持了一位頂尖三甲醫院大主任的矜持。
“我聯系了同仁的孟主任，他和我考慮一樣，建議做介入造影看一眼。”馬主任道，“誰知道你這老家伙竟然這么不爭氣。”
主任之間說話都很隨意，馬主任很不高興，溢于言表。
“行，這就上臺。我上不去，有鄭老板也是一樣。”孔主任馬上拿起電話，打給值班的住院總。
鄭仁全程沒說話，只是看著視野右上角的系統面板發呆。
林嬌嬌診斷很明確，的確是生物大分子異位栓塞，導致眼底血管被拴住，造成乏血供，導致假性失明。
眼底動脈網側枝并不多，主干被栓塞后，眼底動脈不能保證足夠的血供。
需要在四個小時之內通開，才能保住視網膜的功能。要是超了四個小時，視網膜就會缺血壞死，導致林嬌嬌右眼的真性失明。
這種手術……眼底動脈很細，鄭仁也沒有把握能通開林嬌嬌被生物大分子栓塞的血管。
栓塞、堵住血管，鄭仁擅長。要是開通的話，鄭仁沒有把握。
不過還要上臺去試試，再難，也得手術。
“想什么呢？”蘇云見鄭仁愣神，湊近問到。
“生物大分子堵塞眼底動脈，導致假性失明。”鄭仁小聲說到：“馬主任的診斷沒有問題，先造影看。我猶豫的是接下來的步驟，能不能順利溶栓。”
“溶栓？按照你的說法，是生物大分子堵塞眼底毛細血管或者微動脈。又不是血栓栓子，溶什么溶？”蘇云反駁。
“堵塞的時間有兩個小時了，我考慮局部應該有血栓形成。手術的步驟應該是先溶栓，再抽吸。至于能不能行……那就要看命了。”鄭仁把盤算了很久的手術方式說出來。
蘇云搖了搖頭，他并不看好能完成這臺手術，讓林嬌嬌復明。
“生物大分子？”馬主任聽到鄭仁的話，側頭問到。
“嗯，我考慮是注射玻尿酸的位置有偏差，某種特殊原因導致玻尿酸生物大分子進入毛細血管網或者眼底微動脈，造成堵塞。”鄭仁道。
林嬌嬌是護士出身，她一聽鄭仁的話，臉色馬上就變了。
之前期待的是血栓堵塞，短時間內的血栓還是比較容易通開的。但聽到鄭仁的判斷，竟然是生物大分子……那怎么通開？
難道自己真的要失明嗎？
林嬌嬌感覺另外一只眼睛忽然一黑，自己仿佛要完全失明似得。
“小鄭？判斷準確么？”孔主任問到。
“差不多，要術中造影看。”鄭仁道：“手術室有尿激酶嗎？”
“有。”孔主任肯定說到。
“馬上去，現在已經堵塞兩個多小時，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鄭仁的口吻很堅定。
馬主任雖然對一個來自海城的小醫生竟然敢用如此肯定的語氣說話表示詫異。
但她沒說什么，讓下級醫生做術前交代，自己和孔主任、鄭仁、蘇云帶著林嬌嬌直接趕往介入導管室。
今晚值班的住院總是一位博士生，姓鄧。問明病情后，鄧博士就開始鋪單子，做術前準備。
鄭仁沒有急著去系統空間做類似的手術訓練，他準備先造影看。
十分鐘后，手術開始。
…………
這是前幾天三江期間，學術會的時候，教授PPT上的一個真實案例。當然，不是說打玻尿酸就會失明，極小概率，極小，極小。那個患者搶救成功，這個，自然也不會失敗。鄭老板要從一個成功走向另一個成功，這是必然的。
五更爆發，終于過去了，心力交瘁。今兒三更保底，我歇一天，整理一下后繼的大綱。節奏有些小問題，怕大家看著不爽。1月1號開始，保底加還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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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仁穿鉛衣，刷手，穿手術衣，站到臺上。
沈博士鋪好單子，見孔主任沒上臺，上來的竟然是鄭仁，有些意外。
“小沈，你給鄭老板當助手。”孔主任說到：“抓緊時間。”
沈博士沒有反對，老板都發話了，自己還能反對個毛線。
他點了點頭，轉身去刷手，穿無菌手術衣。
林嬌嬌平躺在手術臺上，鄭仁一秒鐘都不肯耽擱，立即開始做橈動脈穿刺。
一針見血，置動脈鞘，直接微導絲進入。盲穿，速度極快，沈博士刷完手，拿起一件手術衣穿在身上，護士給系衣帶的時候，驀然聽到鄭仁沉聲說道：“加快速度。”
沈博士怔了一下。
和自己說話？不會吧。
他以為他是誰！真拿自己當老板了？只是一個小地兒來的醫生，自己正常穿無菌衣，他憑什么催自己？
很多上級醫生為了彰顯威嚴，總是在一些小地兒不斷的挑毛病，以至于最后讓下級醫生精神崩潰，甚至受不了凌辱，于是憤然辭職的大有人在。
但那都是本家的上級醫生，就算是過分……那也是上級醫生，有這個權利。
你一個外地來的醫生，憑什么這么和我說話？！沈博士斜睨鄭仁，用眼神表達自己的憤怒。
手術室霸凌，雖然不像校園霸凌一樣常見，但也是一種普遍現象。
很多飛刀的教授因為器械不和手，直接摔東西的很常見。
可是……只是穿衣服而已，你特么牛逼個毛線！沈博士憤怒。
“趕緊！磨磨蹭蹭的，就等你上臺，要開始造影了。”孔主任在操作間里，沒有看到沈博士的表情和眼神，但是見到他的動作略慢，便呵斥道。
“……”沈博士一下子懵了。
自己刷手的功夫，那面就要開始造影了？
不可能吧。
腦海里念頭百轉千回，但是有孔主任的命令，他的動作明顯快了兩拍，護士在后面系衣帶，他走到無菌臺前，拿起手套戴上。
穿好衣服，沈博士站到鄭仁身邊，護士出了手術室，沉重的鉛門無聲關閉。
沈博士驚訝的看到橈動脈穿刺已經做完，鄭仁左右手交叉操作，不光微導絲內置完畢，微導管不知道什么也已經內置進入。但動作停在那里，明顯是在等自己。
這是已經到位置了么？沈博士有些恍惚。
“高壓注射器。”鄭仁看了一眼沈博士，見他有些發呆，略不高興，沉聲說道。
“呃……”沈博士不敢再走神，馬上接過微導管的另外一端，連接高壓注射器。
隨著高壓注射器打開，鄭仁隨即開始踩線。
信號傳輸到術者對面顯示器上，沈博士驚愕的發現微導絲恰好位于ICA床突上段內上壁。
眼動脈，絕大多數都發自ICA床突上段內。能盲穿，微導絲的位置剛剛好置于此，只是這么一個細節，沈博士心里剛剛的憤怒頓時化為虛無。
沈博士有些心虛，連看鄭仁都不敢看。
這不是霸凌，而是自己愚蠢。
人家說的對啊……這要是自家老板，怕是一個止血鉗子會甩過來砸在自己身上。
在外人面前，一定不能給孔主任丟人，沈博士馬上告誡自己。
孔主任最是好面兒，自己要是給他丟了人，怕是連畢業都難。
打起精神，沈博士愕然發現鄭仁已經開始做超選擇了。圖像上，眼動脈區域一片空白，這證明那一片區域沒有血液供給。
接下來該干什么？置管溶栓么？
“尿激酶，100ml鹽水，30萬單位，準備溶栓。”鄭仁沉聲道。
沈博士完全沒有跟上鄭仁的節奏，還在思考。
等了幾秒鐘，鄭仁見沈博士沒有動作，用右側肩膀頂了一下他，“叫護士，配藥。”
“……”沈博士下意識的點了一下麥克，“配藥。”
鄭仁已經關上線，護士打開鉛門進來，鄭仁道：“100ml鹽水，30萬……給50萬單位尿激酶，準備溶栓。”
這個劑量略有些大，鄭仁考慮抓緊時間，患者年紀不大，短時間大量尿激酶沖擊，問題應該不大。
護士動作麻利，很快配置好尿激酶，安裝到電子注射器上。
鄭仁再次踩線，謹慎的觀察了一下微導管的位置。
“你動了？”鄭仁的聲音里，少有的帶著一絲憤怒。
“啊？”沈博士懵逼了，自己動了嗎？
正在此刻，操作間的麥被打開，孔主任的聲音傳進來，“小沈，你搞什么搞！拿個導管都拿不穩！”
沈博士都要哭了。
自己犯錯了么？沒有呀。
鋪單子，刷手，穿無菌衣，一切都中規中矩。
是的，他沒犯錯，但他的各種操作，都無法跟上鄭仁的速度。
鄭仁就像是一臺開足馬力的法拉利，而沈博士就像是一臺開了三十年的破捷達，他完全跟不上鄭仁的速度，以至于無意識中動了一下微導管，讓手術超選還要重新操作一下，至少耽誤幾分鐘的時間。
鄭仁沒說話、沒有抱怨，繼續踩線，重新超選。
超選完畢，溶栓注射器把高濃度的尿激酶注入眼動脈前方的血管里。
鄭仁把微導管交給沈博士，囑咐道：“微導管不能動，一旦動，就要重新超選，很麻煩的。”
沈博士淚流滿面，我知道啊……剛才……誰特么知道怎么回事。
介入手術，沈博士也沒少做，至少是專家級水準。但和鄭仁比較起來，這完全不能比較。
要是平時的慢診手術，鄭仁手速控制一下，沈博士或許能跟上鄭仁的操作。
但林嬌嬌是眼動脈閉塞，開通時間越短越好，鄭仁手速全開，沈博士沒有想到鄭仁手速、手術的熟練度這么高，一下子就懵了。
“孔主任，您怎么看？”由沈博士扶著導管，鄭仁雙手抱在腋下，進入操作間，問道。
“前方有堵塞，溶栓可以奏效。但大分子玻尿酸是不會溶開的。”孔主任的眉頭皺著，說到。
要是血栓堵塞的話，短時間內不會如此完全。估計在飯店討論病情，鄭仁的說法是對的。
玻尿酸有一部分進入眼動脈，大分子玻尿酸堵塞眼動脈，導致眼底動脈缺血。
這下子……麻煩了。
“你，能上手術嗎？”鄭仁點了點頭，但隨即看向蘇云。
“只一斤酒而已，完全沒感覺。”蘇云吹了吹額前黑發，帥的一逼。
鄭仁沒繼續說話，而是看向孔主任。
孔主任猶豫了一下，但最后還是點了點頭。
“刷手，上臺。”鄭仁馬上說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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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上臺，沈博士已經被蘇云搶了位置。
“不好意思，接下來的操作難度比較大，我用我的助手，會比較習慣。”鄭仁說的很客氣，但也只解釋了一句，便開始繼續操作。
我的助手，這話讓沈博士更是茫然。
孔主任似乎都沒有固定的助手吧，這位小大夫怎么就有自己的助手了呢？
沈博士黯然下臺，手足無措的站在操作間里，時不時的偷偷瞄孔主任一眼，生怕他生氣，大罵自己。
過了幾分鐘，孔主任一直都沒看沈博士，全神貫注的看著鄭仁和蘇云在操作。沈博士這時候，越來越擔心。
這難道是暴風雨前的寧靜嗎？
“過來，好好看。”就在這時候，孔主任忽然說道。
“……”沈博士楞了一下，這不像是孔主任的風格啊。
自己今兒犯了大錯，難道不是應該被劈頭蓋臉的罵一頓嗎？可是孔主任非但沒有罵自己，反而讓自己過去好好看手術？
這是什么節奏？
“你別不服氣。”孔主任少有的“和顏悅色”，“你知道這個助手是誰嗎？”
助手？不就是個長相俊秀，像是女人的家伙嗎？難道是誰家大老板的兒子？
“不知道。”沈博士的腹誹可不敢直接說出口，老老實實的回答道。
“兩年前，就是他給小白鼠做了心臟移植，并且在《柳葉刀》發表了論文。”孔主任道。
“啊？！”沈博士一聽《柳葉刀》這個名字，大吃一驚。
自己博士要畢業，必須要在SCI上發表論文。可是真的做課題，想發表，那可不容易。要不然，只能買一篇SCI論文。
一想到買一篇檔次比較高的論文，至少5萬塊錢，沈博士的心都腫了。
而那個娘炮，竟然在兩年前就在《柳葉刀》上發表論文了？
一篇《柳葉刀》的論文，要是折合影響因子的話，能讓多少人順利畢業啊。
“你看他們在做什么？”孔主任大馬金刀的坐在操作間屏幕前，眼睛死死的盯著屏幕。
做什么？沈博士這時候才緩過神來，仔細看屏幕上的影像。
溶栓有效果，但效果并不是很顯著，影像系統上造影劑向前移動了不到1cm。
他們在做什么？這時候還能做什么？
不對，微導管為什么會這么粗？難道是自己眼花了么？沈博士撫了撫眼鏡，不由自主的向前探了一下頭。
“看不懂？”孔主任的話語明顯嚴厲了很多。
沈博士的心抽抽了一下，做不了還有情可原，但要是連看都看不懂的話……怕是孔主任下一秒鐘就會把自己踢出操作間吧。
腦門的汗一下子冒了出來，沈博士背后涼颼颼的，仿佛有一把刀架在自己脖頸上一般。
“這是粗導管？”沈博士在幾秒鐘后終于看出來究竟。
“他用粗導管干什么？”隨后，沈博士被自己的看法嚇到了，問句脫口而出。
“自己看！”孔主任對沈博士很不滿意，言語愈發粗暴。
沈博士早已經淚流滿面，內心深處傷痕累累。
我特么哪知道這么細的血管里面，他們用粗導管干什么！
不過這話他可不敢噴孔主任，只要他還有一絲理智，不想被懟死。
屏幕上，粗導管緩慢前行，每一步都很小心。慢慢的，血管里滿滿的。
血管內膜一定會有損傷的，萬一要是血管被擠破的話，會有出血。
雖然不致命，但患者局部血腫是必然的，嚴重的，會經眼動脈走形在眶下形成血腫，壓迫顱內神經。
這種危險操作，孔主任讓自己看，有什么含義嗎？
心中念頭無數，沈博士能考著孔主任的博士，已經算是人中龍鳳了。記憶力超群，要不然也不會在千軍萬馬中殺出一條血路。
他回憶自己讀過的所有書，看過的所有手術。
可是，沒有一例手術符合眼前的操作。
他看不懂，下意識中，又貼近屏幕一點，仿佛這樣會讓他看的更仔細。
距離近了，但心更遠了。
粗導管艱難的在微細的動脈里前行，很小心，但是特別堅決，連一絲想要停下來的想法都沒有。
這是在作死嗎？
應該不會啊，要是作死的話，孔主任為什么不制止？
沈博士馬上開始回憶手術的整個經過，他愕然發現，自己錯過了溶栓之后的一段。
那段時間，他們究竟干什么了？為什么要下粗導管？
自己問了幾次后，沈博士心中焦躁，下意識的又往前移動了幾公分，死死的盯著屏幕，盯著那根在眼動脈前段緩緩移動的粗導管。
“玻尿酸大分子堵塞，用微導管抽吸，力量不大，無法抽出來。所以用粗導管試一試，希望能行。”孔主任知道沈博士看不明白，便解釋道。
呃……
抽吸？用粗導管把堵塞在眼動脈里的玻尿酸大分子抽出來？
這個想法太過于匪夷所思，沈博士一下子愣住了，雙手撐在操作臺上，怔怔的看著屏幕。
粗導管行進的雖然緩慢，但距離并不長，在幾分鐘后終于逼近眼動脈堵塞段。
隨即，粗導管停止前行，術間里，鄭仁扶著導管，紋絲不動。蘇云用一個打開的注射器，連接粗導管，開始抽吸。
阻力很大，蘇云的手艱難的抽動注射器。
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來。
時間已經過了三個小時，這次嘗試，幾乎就是林嬌嬌的右眼重見光明最后一次嘗試。
一定要成啊！孔主任雙手不知什么時候握成拳，手心里汗水滿滿。
沈博士也很緊張，經過孔主任的解釋，他把手術過程給“接”上了。說實話，他并不認可鄭仁此時的操作。
但想來想去，似乎鄭仁的操作是唯一可行的方案。
一定要成啊！沈博士開始緊張起來，雙手撐在桌子上，眼睛又向前移動了一些。
“你鉆到屏幕里去吧。”孔主任冷冷的聲音從沈博士身后傳了過來。
沈博士這時候才發現，自己的臉幾乎貼在屏幕上。
這特么是在舔屏嗎？
這還真是在舔屏……
與此同時，手機照相的聲音響起。旁邊的小護士看不懂手術，但看沈博士的姿勢有意思，便拍了下來。
“喂，沈哥，你舔屏的姿勢真帥！”
沈博士被孔主任的罵聲罵的一哆嗦，完全沒聽到小護士的調侃，馬上站直身子。
就在他的視野離開屏幕的一瞬間，屏幕里的眼動脈里似乎有微小的變化，動了一下！！
孔主任也分辨不出來，他抬起頭，見蘇云已經放下50ml注射器，開始連接高壓注射器與粗導管。
成了？
可能吧。
要看造影的效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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