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主任、孔主任，您好。”鄭仁馬上恭恭敬敬的打招呼。
“坐，坐。”包主任笑呵呵說到：“都是自家人，別那么客氣。”
推辭了幾番，兩位主任坐在沙發上，鄭仁坐在床邊的小凳子上，蘇云則站在鄭仁側后，低著頭。
馮旭輝很拘謹，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我來介紹一下。”包主任做足了東道主的義務，“這位是鄭仁鄭醫生，不用多說了。這位，是鄭醫生的助手，號稱心胸外科的明日之星，蘇云。”
“嗯？”孔主任怔了一下，蘇云，好熟悉的名字。
“離開京城快兩年了，你還能想起來么？”包主任笑呵呵看著孔主任，像是在考他。
馮旭輝本來很緊張，站在角落里，不知道是走好還是不走好。
聽到包主任這么說，他恍惚了一下。
鄭總這次來帝都的表現讓人眼前一亮，而他身邊那個漂亮的不像話，卻又牙尖嘴利說話不留情面的助手，難道也是牛人？
肯定是，要不然包主任絕對不會這么問。
“老了，記性不好。”孔主任想了幾秒鐘，便笑道：“是哪家的俊杰？”
“他研究的課題，和你們介入沒關系，你忘了也正常。但我們心胸外科，蘇云現在還是年輕人的一桿大旗。”包主任道：“兩年前，有一篇發表在《柳葉刀》上的文章，你還記得嗎？”
孔主任臉上的笑容收斂，嚴肅起來。
《柳葉刀》，那是外科系統最厲害的雜志，影響因子高達30分以上。在醫療界，堪比《自然》、《科學》這類世界頂級刊物。
現在碩士、博士畢業越來越難，因為要求SCI類的文章。
碩士……孔主任已經不帶碩士生了，很陌生。
但博士畢業，他的學生能按時畢業的，只有不到一半的人。其他的，五年畢業都算是早的。
為什么？
因為博士畢業除了要寫畢業論文之外，還要求至少兩篇小論文被EI，SCI等國際三大索引檢索。這是對于博士生來說最難通過的一關。
普通SCI都不夠，影響因子要達到4或者5才行。
《柳葉刀》？博士根本不敢去想在這上面發表文章。就算是孔主任自己，也只能想一想。
真要是做，那是很難做到的。
看蘇云的年紀，還不到三十歲。這么年輕，還在《柳葉刀》上發表文章……
“你是蘇云？！”孔主任驚訝，問道。
“終于想起來了。”包主任笑呵呵的說到：“蘇云因為那事兒，回到海城。沒想到，不到兩年，又殺回來了。”
“我就是跟鄭老板來帝都看看。”蘇云低著頭，說到。解釋的有點強硬，但兩位主任誰都沒有在意。
馮旭輝覺得眼前一陣金星閃爍。
鄭總身邊的助手，竟然這么大來頭？
他不知道《柳葉刀》到底有多牛逼，但這并不硬性他知道蘇云有多牛逼。
隨便一個不到三十歲的年輕醫生，說名字，帝都的教授就能想的起來，這得多大能耐？
一想到這里，馮旭輝的心瘋狂的跳動起來。
平時沒看出來啊，這位蘇醫生，還真是扮豬吃虎的類型。借著鄭總……
不對！
要不是有人在，馮旭輝差點沒自己扇自己兩個嘴巴子。
蘇云只是鄭總的助手，一個助手就屌炸了天，鄭總得多牛逼！
他愈發不敢說話，往角落里躲了躲，盡量不讓兩位主任的視線落到自己身上。
此刻的馮經理青澀，一覽無遺。
他沒想到端茶倒水，在兩位大主任面前刷臉，尤其是有介入科孔主任在場的情況下。他想的只是不要被攆出去，千萬不要被攆出去。
“呵呵，年輕人么，有本事，自然耐不住寂寞。”孔主任笑呵呵的說到，“我記得當年你的文章是有關于心臟移植方面的？”
“和華西的實驗室聯合做的。”蘇云抬起頭來，很坦然的回答道：“自體干細胞培育組織，3D打印心臟并成功移植。”
“小蘇了不得的。”包主任贊揚、夸獎的語氣里帶著一絲遺憾，“當年已經完成進入動物實驗階段，第一例小白鼠心臟移植手術，是小蘇完成的。小白鼠術后存活了107天。”
“……”本來對心臟移植并沒有興趣的孔主任一下子愣住了。
都是大主任，是國內醫療圈最頂尖的人物，動物實驗心臟移植術后存活100多天，這意味著什么，自然不言而喻。
可以這么說，小白鼠術后存活107天，意味著動物實驗基本成功，可以在完善后，進入下一步二期臨床！
鄭仁也楞了一下，身后那個尖酸刻薄的娘炮這么厲害？
平時看不出來啊。
小白鼠的心臟移植，用腳后跟想，也要比人的心臟移植難度更大。幾乎全部顯微操作，術后還要監護。
難怪他監護的水平那么高，全都是照顧小白鼠練出來的他。
會不會他一直說要去開寵物醫院，也和小白鼠有關系？
不過蘇云竟然有這么牛逼的過去，鄭仁也是第一次知道。
“離開帝都，可惜了。不過現在不是回來了么，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孔主任有些惋惜，聽到這些后，連他這個不相關專業的主任都動了招攬的心思。
“這位是我的老板，鄭仁。我是作為鄭老板的助手回來的。”蘇云低下頭，看著自己的腳尖，額前黑發飄呀飄的，“做完介入手術，我們要回海城。”
“……”兩位主任光顧著說蘇云，忘了來這兒的目的。此刻面面相覷，既有些惋惜，又有些錯愕。
此刻，孔主任看著鄭仁的眼神都有了一些變化。
蘇云，全國心胸外科的明日之星，就算是自己不想干了，隕落了，也不至于在海城那種鳥不拉屎的小地兒隨便找個老板。
這種年輕人，最是心高氣傲不過。要換自己，也不會心甘情愿隨隨便便找個老板不是。
再看蘇云老老實實的站在鄭仁身后，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么。而鄭仁一臉的茫然，很顯然他只是一個新人而已，即便是他自己都搞不明白狀況。
看來，這次自己是來對了。
“鄭醫生，有個事兒商量一下。”孔主任很自然的挺了挺腰，認真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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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太客氣了。”鄭仁心里一動，笑道。
“今天你做的介入手術，對今后工作有巨大的指導意義。”孔主任終于說明來意，“這幾天想要請你再做幾臺手術，方便嗎？”
孔主任的態度沒有多客氣，但想想也知道，帝都高級三甲醫院的科室大主任，能登門拜訪，已經是給足了鄭仁臉，說話要是再客氣……那太玄幻了。
“這幾天？有幾個患者？”一說手術，鄭仁的眼睛亮了。
“孔主任，有件事兒得事先說明。”只說了一句話的蘇云忽然在鄭仁身后說到。
“嗯？”孔主任怔了一下，鄭仁看上去對自己的提議很感興趣，怎么蘇云卻有事兒？
“我正在準備相關的科研材料，已經開始著手寫論文了。新的治療方式，首創著是我老板。”蘇云的目光犀利而尖銳，根本不在乎眼前坐著的是一個堂堂科室大主任。
“你有把握？”孔主任沒有因為蘇云的話而生氣，反而興致盎然的問道。
他說的把握，是一個新的術式被發明出來，首先在某些期刊上發表。隨著時間的推移，越來越多的醫生開始采取這種新的手術方式，于是手術方式會以術者的名字命名。
這種事兒，在場的人都懂……不，躲在墻角里的馮旭輝馮經理不懂，他一臉懵逼，根本不知道蘇云和孔主任在說什么。
“我確定。”蘇云回答的很肯定，“最近一個月，我在研究介入手術。肝硬化結節轉化為小肝癌的癌性結節之間的分辨，本來就是業界的難題。我也是昨天太注意到，鄭老板找到了某種方式。這是一種突破，我希望這種治療方式會以zheng來命名。”
蘇云沒有說鄭，而是zheng，這代表著他對鄭仁今兒做的手術術式、治療辦法會被國際認可，成為教科書一般的手術。
這……
孔主任之前也沒想這么多，不愧是帝都心胸外科里最牛的年輕人，即便回了海城，他見過這個世界，登上過這個舞臺，所以他的心很大，大到了孔主任都預料不及的程度。
包主任也是一愣，馬上問道：“小蘇，你有信心？”
“要不然呢？”蘇云習慣性撩了一下額前黑發，“作為助手，必須要毫無破綻。要是老板的手術術式不能標注他的名字，那是我的失職。”
鄭仁可沒想那么多，在他看來，之前只不過是很平常的手術而已。最多不過自己術前要做逆行64排三維重建，加上與核磁增強相互對比。
嶄新的術式？根本不存在他的腦海里。
“沒問題。”孔主任意識到這點，但他沒有以學界霸主的姿態俯視眼前的兩個年輕人，豪爽的笑了笑，“全國乙肝患者那么多，我們要做的是治病救人，這種揚名立萬的機會，本來就是鄭醫生的。只要你有本事，盡管去做。需要我做什么，盡管說。”
“您不眼熱，并不代表您手下的獸們不眼熱。”蘇云冷冰冰的說到：“當然，以他們的能力，給他們三年時間也不可能超越現在的我。所以，我并不擔心。”
“這批手術做完，文章我會郵遞給《柳葉刀》雜志。只要編輯眼睛沒瞎，就肯定會發表。”
“……”包主任和孔主任都不習慣蘇云這種自信滿滿，甚至有些自戀的說法。
如果要是別人說，兩位主任怕是早就拂袖而去。
可是說話的人是蘇云，是那個碩士還沒畢業就在《柳葉刀》雜志上發表文章的牛人，是能給小白鼠做心臟移植并且術后看護了107天的家伙。
他的說法……孔主任雖然有些不高興，但最后還是承認，蘇云說的是對的。
自己手下的博士們，能順利畢業的不超過一半。而蘇云，拿《柳葉刀》當自己家。
差距啊，差距！
“鄭老……醫生怎么想？”孔主任被蘇云身上散發出來的強大氣場震懾，差點沒管鄭仁叫鄭老板。
“孔主任太客氣了，只是做幾臺手術而已，沒問題。”鄭仁絲毫感覺不到蘇云身上的強大氣場，微微一笑，道：“只是做手術是次要的，術前需要做64排CT三維重建并且與核磁增強相互比較。這方面，我已經有了一些說不上成熟的經驗，到時候大家一起探討。”
“核磁增強和64排CT相互對比么？”孔主任腦海里馬上出現無數張影像。
“老孔，明兒再聊……不對，應該是后天。”包主任看出來孔主任心思跑到了片子上，馬上說到。
“為什么是后天？”孔主任恨不得現在就把鄭仁拽到CT室去。
“顧老說，鄭仁必須在這里休養兩天，要是期間人走了，就拿我問罪。”包主任苦笑。
這時候，孔主任才想起來，鄭仁今天還發著燒。
的確不適合把他拉走。
但就這么離開，孔主任又舍不得。
原本因為鄭仁的最后那臺手術做的干凈、漂亮，解決了一個難題。但蘇云一說，他才意識到，這是一個對肝硬化結節與結節性小肝癌鑒別診斷以及治療的嶄新方式。
這特么的意義可就大了！
孔主任已經后悔自己答應的那么快，要是在《柳葉刀》上發表文章，帶自己一個通訊作者也好啊。
又聊了幾句，包主任拉著戀戀不舍的孔主任離開單間。
鄭仁把兩人送走，這才問道：“蘇云，你說的是真的么？”
“當然，你不知道你在做什么？”蘇云反問道。
“治病救人啊。”
“……”蘇云恨不得上去踹鄭仁一腳，但他覺得就算是踹了，估計也沒什么用，“老板啊，我跟你講，寫成文章，我敢保證肯定能發表在《柳葉刀》雜志上。”
“為什么？”
“因為，我是蘇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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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歇著吧，我回去了。”蘇云和鄭仁把兩位主任送走，看了一眼時間，說道。
鄭仁很是無奈，他也想回招待所。在醫院，即便是單間，也不舒服。
但這是顧教授的好意，自己也沒辦法拒絕一位老人家不是。
好吧，那只有回病房了。
兩人分道揚鑣，鄭仁回到單間，見馮旭輝傻乎乎的站在角落里，一直到現在都沒緩過神來。
“馮經理，你想什么呢？”鄭仁問道。
“沒，沒。鄭總，剛才你們在聊什么？”馮旭輝有些恍惚，小聲問道。
他總是覺得自己聽錯了，什么《柳葉刀》的……鄭總的那個助手，竟然在《柳葉刀》上發表過論文？而且孔主任找鄭總，做的項目，竟然也要在《柳葉刀》上發表？
不可能，一定是自己聽錯了。
“好像是小肝癌結節和變異的肝硬化結節新的鑒別診斷方式與術式，要去《柳葉刀》發表的事情。”鄭仁無所謂的說到：“還有事兒么？沒事的話，我準備休息了。”
“沒事，沒事。”馮旭輝連忙賠笑，和鄭仁告辭，離開單間。
馮旭輝離開了，腦子昏昏沉沉的，行尸走肉一般。
不理解的事情太多，真的是要好好消化一下才行。
鄭仁打開窗戶，冰冷的空氣灌進來，做了幾個深呼吸，感覺精神了一點。
自己琢磨的鑒別方法，能發表在《柳葉刀》上嗎？鄭仁想了想，發現對這個并沒有太多的興致。
能不能得到實際利益，是一回事。
能不能治病救人，才是鄭仁關注的那個點。
至于《柳葉刀》，距離自己太遙遠了，鄭仁壓根不惦念。大道理，有很多，鄭仁不想想的太多，謹守初心，就足夠了。
【初露崢嶸】的任務，給鄭仁最大的好處是有大把的手術訓練時間可以用。如果真的需要，有蘇云說的那么重大的意義，鄭仁肯定不會舍不得。
但問題在于鄭仁并不確定自己要不要強化訓練。
現在的技術水平，鄭仁覺得能處理類似的病人。
鄭仁腦子清醒后，看著那輪圓乎乎的月亮發了一會呆，然后關上窗戶，小心洗漱，躺到床上和謝伊人微信聊天，問候晚安。
這，似乎是一天最輕松的時刻。
……
……
秦立人站在醫院的病房前，很苦惱。
他曾經位高權重，門生無數。但退休后，也必然的經歷了門庭冷落。
心態嚴重失衡，退休第二年，退休老干部體檢，發現了肝癌。
以前的門生故舊都消失的無影無蹤，即便是問候幾句，也沒有人像從前那樣噓寒問暖，把自己當親爹看待。
他很失落。
一天前，接到海城的步老板的電話。
步若天得了胰腺癌，這事兒秦立人知道。步若天找了日本教授手術，這事兒他也知道。
本來想著同病相憐，能聊幾句。
但秦立人萬萬沒想到，步若天竟然給他推薦一個海城本地的小醫生來治療。
忍耐住心中的怒火，秦立人掛斷電話后，摔了無數的東西。把書房里能砸的都砸了！
步若天這狗日的，欺負老子退休了！不噓寒問暖也就算了，竟然隨便找一個小大夫來糊弄自己，這是在羞辱自己嗎？！
在很多年前，步若天還只經營一家小飯館的時候，兩人萍水相逢。
秦立人捫心自問，這么多年來，給了步若天很多關照。但自己受難的時候，他竟然落井下石！
這狗日的！
秦立人心中一口惡氣難出，他很失落，還是因為自己退休了。要是沒退休之前，誰敢如此戲弄自己？！
馬上訂了機票，又和帝都的老朋友聯系。
癌癥雖然可怕，但讓他最覺得恐懼的是退休后的人情冷暖。
幸好，帝都的朋友沒有冷漠對待秦立人，那面答應一定找最好的醫生來給他治病。
第二天，秦立人就飛到帝都。
在朋友的幫助下，沒有排十天半個月，而是直接辦理住院手續，在知名的高等級三甲醫院住上了院。
可……這就是住院？
秦立人站在病房前，一臉為難。
一間病房，四個病人，十幾個家屬。病房里的空氣污濁到了極點，讓秦立人感覺呼吸都很困難。
這還不算，其中有一個病人是癌癥晚期，臉色蠟黃，消瘦的臉龐上，眼睛是如此明顯，秦立人有一種感覺，他在提醒自己，這就是自己的明天。
真是受不了！秦立人不再猶豫，拿起電話，打了過去。
“老許，多謝你的幫助。”
“病房條件太差，你看能不能要一個單間？錢不是問題。”
“哦哦，那我知道了。”
很快，秦立人失望的掛斷電話，呆呆的站在病房門口。
可是都叫三甲醫院，海城和省城沒法比，省城和帝都也沒法比。帝都的一般三甲醫院，和全國頂尖的三甲醫院，更是沒法比。
找病房，安排住院都需要天大的人情，至于單間……
秦立人的朋友拒絕的很直接，他告訴秦立人，那需要級別的，和錢沒有關系。秦立人沒退休的時候，都混不上單間，別說退休之后，人走茶涼了。
“老頭子，進吧。”秦立人的愛人在一邊小聲說道。
“哼！”秦立人不悅，仿佛被人窺到了見不得人的事情一樣，冷冷的哼了一聲。
進，還是不進，這是一個問題。
秦立人還沒老，腦子轉的很快。一瞬間，他就規劃出幾個方案。
回到省城，找一家條件好的醫院，然后請帝都或者魔都的教授來手術。
要么干脆留在這里，忍受……
秦立人猶豫了半晌，最后放棄回到省城的打算，拎著行李箱走進病房。
“老哥，你這是住院？排了幾天住進來的？”一個憨厚老實，但很熱情的中年人見秦立人走進來，打招呼閑聊。
秦立人皺了皺眉，沒有說話。
那人似乎沒有發現秦立人略帶嫌棄的表情，繼續說道：“我在外面等了小一個月，運氣好，遇到了孫醫生，這才排進來。”
“我排了一個半月，這帝都的醫院，想住進來，真難。”另外一個病人說道。
秦立人這時候覺得心情好了一點。
雖然事先已經知道帝都的醫院要一張病床很難，但聽同病房的人這么說，秦立人感覺上好了很多。
空氣似乎也沒有那么難以接受了。
就這樣吧，秦立人心里想到。
“老包，這事兒你怎么看。”走出病房，孔主任沉思良久，問道。
“嗯？”
“蘇云，《柳葉刀》。”孔主任說的很簡單，兩個詞，涵蓋了所有意思。
“你不是搞胸科的，你不了解蘇云這個人。”包主任想了想，沉聲道：“兩年前，他搞干細胞3D打印，心臟移植，我第一次聽到，認為是開玩笑。什么3D打印，現在科技先進到這種地步了嗎？這不是扯淡呢么。”
“后來呢？”
“那時候我哪知道3D打印這種新鮮玩意能用在臨床上，結果被蘇云這個小家伙打了臉。”包主任說著，笑了一笑。
雖然被蘇云打了臉，但卻沒什么怨恨與憤怒，笑容里有些釋然，更多的則是期待。
對于新技術的臨床應用，每一名醫生都有期待。畢竟，那意味著更多患者得到救治，活更長的時間。打不打臉的……以后還是謹言慎行，千萬別給人機會打臉才是。
“3D打印，我只聽說骨科那幫家伙用在人工關節上。沒研究過，蘇云那小家伙搞得是什么東西？”孔主任問道。
“蘇云和華西的試驗室聯系，攜手合作的一個項目。自體干細胞培育，用3D技術復制心臟，再自體移植。”
包主任說著，微微有些愣神。
過了幾秒鐘，他才反過勁兒來，搖了搖頭，道：“現在想想，還是覺得不可思議。”
孔主任一樣覺得不可思議，“他真的搞成了？”
“算是吧。”包主任道：“小白鼠的干細胞克隆復制，用3D打印出心臟，再自體移植。手術全程是蘇云做的，你也知道，小白鼠的體型，手術必須要用顯微鏡。我們胸外，哪有用顯微鏡的。據說這小子跑到創傷外科，蹲了三個月，創傷外科的主任說什么都要把他留下來，甚至托人找到蘇云家里。”
“嗯。”孔主任應了一聲，他能體會到那種感受。
“蘇云跑回去，用顯微鏡給小白鼠做了心臟移植，又生生的看護了107天。”
“后來呢？”
“最后……據說小白鼠健康到一點事兒都沒有，半夜嗑斷了籠子，自己跑了，導致試驗被迫中斷。”
“……”孔主任最開始還以為艱苦的看守了107天，最后小白鼠在呼吸機等設備的努力下生命流逝，咽下最后一口氣。
沒想到，小白鼠竟然活蹦亂跳的跑了！
這手術簡直成功的不能再成功了！
難怪蘇云能在《柳葉刀》上發表文章，這是本事啊。
“厲害！”
“我也只是聽說，后來云龍他們也想搞，手術雖然做了，但術后護理明顯出了問題，嘗試了幾次，都沒有活過3天的。”
“嗯？”孔主任心里微微一動。
“這個小家伙，不會消失太長時間的，在他離開帝都的時候，我就猜到了。可是沒想到啊……”
“沒想到什么？竟然帶來了更年輕的老板？”
“說實話，當時……不，現在他來當我的博士生，我一定找學院申請免試，加上所有獎學金。就算是我手里的科研經費都給他弄什么項目，也不是不可以。可是老孔啊，你說他怎么就找了那么一個小老板呢？”包主任很惋惜的說到。
“小老板？我跟你講，你做了一輩子手術，還不是別人做什么，你做什么？做的再牛逼，也就是一個手術匠而已。”一聽包主任說到鄭仁，孔主任表情立馬嚴肅了，“肝癌，大部分的轉化途徑是乙型肝炎——肝硬化——肝硬化結節——肝癌。很多患者沒有服用控制乙型肝炎病毒活動性的藥物，所以進展很快。小的肝硬化結節轉化為肝癌結節的過程中，從影像學角度來分析，很難清晰的分辨出來。以往的方式，是全肝漂碘化油，只要有碘化油留存的，就是肝癌。可是這么做……”
“不用給我上課，他做的那臺手術，真的有那么重要？”包主任皺眉，看著情緒有些激動的孔主任，不明白一向冷靜的孔主任為什么會對鄭醫生的那臺手術傾注如此多的……熱情？
“從我的角度來看，絕對要比蘇云做的心臟移植更有意義。你知道全國有多少肝硬化的病人吧，如果能在早期用技術手段做鑒別診斷的話，雖然不能讓肝硬化結節停止向肝癌轉變，但是平均每個人的壽命能延長一年以上！”
“……”孔主任說的話，讓包主任愣住了。
要真是這樣的話，絕對意義重大。
兩人沉默下去，沒有繼續聊。
剛剛鄭仁坐在面前，蘇云站在他身后的畫面幾乎同時浮現在他們眼前。
自古英雄出少年，可這冒頭的速度也太快、太不可思議了吧。
“可別又是一個基因編輯技術。”兩人的腦海里同時出現這樣一個念頭。
沉默，離開。
孔主任擺手，和包主任告辭，回到介入科。
“主任，您回來了。”沈住院總見孔主任回來，迎了上去。
“嗯。”孔主任心不在焉，回到自己的辦公室。
坐在辦公室里，孔主任想到了基因編輯技術。
那是某生物工程領軍人物在《自然·生物技術》發表了一篇有關于基因編輯技術的文章，引發國內外強烈關注，甚至有人稱之為“諾獎級”試驗成果。
但很遺憾的是，這項基因編輯技術，無法重復試驗數據。換句話說，極有可能數據造假。
該團隊后來向《自然·生物技術》雜志主動申請，撤回該篇論文。
雖然蓋子捂得嚴實，但業內都認為數據無法重復，最少也證明了該項試驗毫無意義。
當然，并不只有國內會出現類似事件。
這種事情，全世界在每年都會有2-3次類似的大事件發生。
那個來自海城的鄭仁鄭醫生，該不會是用了某種“特殊”手段吧，孔主任越想越有可能。
鄭醫生只是海城的一個住院總，這么重大的科技進步，怎么也不能發生在他身上吧……即便存在某種概率，那這種概率也低到令人發指的程度。
再有就是蘇云的態度，拒絕其他人做實驗性手術。
這簡直就是欲蓋彌彰么！
難道蘇云之前做的小白鼠心臟移植的手術，也是虛假數據，無法重復實驗？
…………
自體干細胞培育器官，并移植，是兩年前聽華西朋友說的，不過是肝臟。希望，研究順利。希望，早日投入臨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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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忙碌的鄭仁踏踏實實的在胸外科的單間里住了兩天。
每天睡的昏天黑地，可算是把之前缺的覺給補足了。
蘇云這廝這兩天也沒出現，說是應酬多，鄭仁也沒理睬他到底干嘛去了。每天除了就是睡覺，再有就是……和謝伊人聊天，徹底過了宅男的癮。
在靜點抗生素的第二天，就已經不發燒了，鄭仁也覺得身體情況飛速的好轉。
還是年輕，鄭仁知道，所以恢復起來很快。
在第二天，崔鶴鳴也從心胸外科的監護室轉了出來。鄭仁每天都要去和崔鶴鳴聊聊天，眼看著他恢復的速度很快，鄭仁心里舒暢。
第三天一早，孔主任就拉著顧教授、包主任來鄭仁的病房“查房”。而且他生怕顧老不同意，來拉來運動醫學科的主任一起來。
不同科室的大主任，一早匯聚在一起來查房，引發胸外科的騷動。
鄭仁被一群老教授、大主任圍在病床上，問東問西。鄭仁也很無奈啊，這事兒怎么看怎么覺得荒謬。
但是沒辦法，把自己當成患者吧，鄭仁這么想。
沒等幾位老教授問太多東西，鄭仁就按照標準查房的程序，先是說清楚自己的癥狀、最近的感覺，以及各種運動查體動作。
看到鄭仁恢復良好后，顧老這才放了心。
“要是患者都像這樣，就好了，多省事。”運動醫學科的主任臨走的時候，留下這樣一句話。
得到了顧老的允許，鄭仁這才離開胸外科。
回頭看去，鄭仁心里竟然升起一種在這里生活了很多年的錯覺。
“小鄭啊，這次給你找了五名患者。”介入科孔主任很嚴肅的說到，“你有信心嗎？”
“信心？”鄭仁楞了一下。
在他看來，不過是做臺手術而已，還要什么信心？難道孔主任又強迫癥，擔心極低概率的異位栓塞發生？
“是！”孔主任嚴肅的看著鄭仁的眼睛，想要從中發現某些細節，“我說的是，重復你兩天前的手術，有信心做到嗎？”
“每一臺手術都不一樣的。”鄭仁很迷惑，重復？每個患者有每個患者不同的情況，要不然為什么自己要做逆行64排CT三維重建？
每個患者的情況都不一樣，這么簡單的問題，身為國內頂尖三甲醫院的介入科主任，他怎么會不知道呢？
奇怪。
鄭仁的思維和孔主任的思維，在兩個不同的時空，越走越遠。
孔主任聽到鄭仁的回答，心里咯噔一下。
每個患者，都有不同的情況，那是不是意味著無法重復手術？
如果無法重復的話……
可千萬別弄出什么丑聞出來。
“小鄭啊，你還年輕，機會還有很多，可千萬不能過于急功近利。”孔主任諄諄善誘。
“哦，好的。”鄭仁應了一聲，沒有認真，也沒有不認真，他根本不知道孔主任說的是什么意思。
見鄭仁平靜的表情，孔主任心里嘆了口氣。雖然他已經有強烈的欲望不想讓鄭仁做手術了，但還是禁不住的好奇。
只要自己做好監督工作，一旦發現弄虛作假，就直接停止，應該不會有大問題，孔主任心里拿定了主意。
“都需要什么檢查？”孔主任問道。
“常規入院檢查，以及核磁增強。64排CT增強必須在本院做，我要自己動手，做逆行重建。”
“逆行？”
“嗯，以腫瘤瘤體做本體，尋找可能有血管增生的點，逆行尋找腫瘤的供養血管。”鄭仁回答的很坦蕩，沒有絲毫隱瞞的意識。
這不會是他的說辭吧，孔主任對鄭仁愈發沒有信心。從鄭仁嘴里說出來的，都是自己這個老介入醫生沒聽到過的，事情到現在已經很明顯了。
“術者做，效果最好。”鄭仁道。
“術者……”孔主任似乎又找到一條“罪證”，別人做不行，只有鄭仁這個術者做才可以！
應該沒什么檢查是只有術者才能做的吧，所有術前檢查都是輔助科室做好了，報告、片子發回來就可以。
需要術者親自動手？這不是開玩笑呢么。
“鄭醫生，你確定？”孔主任心里早已經沒有了之前發現新術式的火熱，他估計鄭仁和蘇云一定是用了某種方式弄虛作假。
他看著鄭仁，眼神里有些惋惜。
多好的年輕人啊，做介入手術的手法純熟，定位準確，細致耐心。如果不是弄虛作假……他根本不需要啊，只要慢慢的熬幾年，肯定會出頭的。
年輕人，還是不穩重。這么著急出頭上位，揠苗助長了。
孔主任輕輕嘆了一口氣。
“您不舒服？”鄭仁見孔主任戲精上身一般，看自己的眼神似乎有什么深意，還嘆了口氣，到底怎么了？
“……”孔主任無奈，搖了搖頭。
“孔主任，你說的五個患者，現在在科室么？”鄭仁問道。
“在。”
“我可以開始看患者了么？”憋了兩天，鄭仁全身都洋溢著一股子想要做手術的斗志。
“你確定？”孔主任又一次問出了同樣的話。
只是，這句話的含義卻變了又變。
孔主任今天怎么了？鄭仁很詫異。他為什么總是問自己是不是確定？難道他真的有選擇困難癥？
“您那面要是沒什么問題的話，我這面隨時可以。”鄭仁想了想，用自己認為最合適的口吻回答道。
“那就走吧。”孔主任道。
兩人一路來到介入科，路上鄭仁給蘇云打了個電話，說好在介入科碰頭。
進了介入科，孔主任帶著鄭仁來到醫生辦公室。
鄭仁之前來過，熟門熟路，和每一個醫生都“假裝認識”的打招呼。
他是分辨不出來到底誰是那天晚上值班的醫生，但都打招呼，肯定沒錯的。
“這里，是五個患者的資料，你可以自行查閱。”一名醫生調出資料，孔主任沉聲說道。
蘇云這時候來到鄭仁身后，瞄了一眼電腦上的病歷，便低下頭，好像對任何事情都不感興趣一樣。
“小鄭啊，我問你件事。”孔主任見鄭仁開始調閱病歷，還是忍不住，語重心長的說到。
“啊？您講。”鄭仁有些恍惚。
“你真的確定可行嗎？”孔主任問道。
“是您這兒有什么困難嗎？”鄭仁想了想，特別“善解人意”的問到：“要是有困難，不做也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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