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金棕櫚，謝伊人和林婉說說笑笑，要去停車。
在門口，鄭仁便和謝寧下來。鄭仁惦記著要去挖小白菜，這事兒對他來講是任務，一定要完成的那種。
見鄭仁一言不發，連普通的寒暄都沒有，謝寧也很是無奈。
這也太尷尬了。
這也就是謝寧了解鄭仁，知道這位便宜女婿是不善言辭。要不然，肯定覺得這位早就已經飄的不行了，連老丈人都不愿意搭理。
這都什么事兒！
“平時工作忙么？”謝寧最后還是忍不住，簡單問了一句話，打破了尷尬。
“還好。”鄭仁目視前方，沒有接住這個普通到了極點的話頭。
電梯到了，上了電梯，鄭仁按下十七層。
謝寧有些欣慰，雖然知道鄭仁這貨肯定沒少往上面跑，但下意識的按下面那間小房子的樓層，還是多少能從中體會到某些含義的。
“你按錯了，平時下班直接回去洗漱？”謝寧笑道。
“哦，是25層，我知道。”鄭仁又按了25層的電梯按鍵，道：“一會我先下，要去取點東西。”
看他熟悉的動作，謝寧的心理戲又多了很多。
悶悶的，好憋屈。一想到自己辛辛苦苦養了多年的小白菜要被這頭木訥的豬給拱了，謝寧心里說不出的郁悶。
電梯里一片沉寂。
鄭仁專心致志的看著電梯的樓層數，似乎忘記了自己畏懼的老丈人還在身邊。他心里面默念著小白菜，小白菜，表示情緒平穩。
謝寧也相當無語。
要和他說話？自己就這么上趕著把姑娘嫁給他？扯淡！
這貨簡直就是一條技術狗，完全不懂怎么怎么和自己溝通。
只是他的技術水平太強，掩蓋了其他的弱點。
來到十七樓，鄭仁自顧自的下了電梯。
聽到有腳步聲跟在自己身邊，他怔了一下，問到：“寧叔，您有事兒？”
MD！這話說的。
謝寧少有的惡狠狠的剜了鄭仁一眼。
這是我家好不好，你這狗日的竟然問我是不是有事，這叫反客為主還是鳩占鵲巢。
自家的小白菜要被豬給拱走，而且這頭豬似乎認為這片菜地都是他的。
謝寧表示很憤懣。
他心里再次嘆息，這都是什么事兒！
鄭仁見謝寧目光不善，連忙不去看他的雙眼，走到門口打開門，換鞋進屋。
“你來取什么？”謝寧滿滿敵意的問到。
“小白菜。”
“……”謝寧胸口憋悶，心跳加速。
“我一段時間前買的種子，說是花，但種出來的卻是白菜。”鄭仁沒有發覺謝寧的情緒變化，一邊往里走，一邊說到：“這是我第一次種白菜，伊人說今晚炒個菜。”
“……”謝寧默然無語。
這么多年來，謝寧見過的人多了去了，在商場上無往不利，不管多油滑奸詐的人都討不去半點便宜。
可沒想到今天在鄭仁面前，接二連三的受到重創。
鄭仁的那句話準確的命中謝寧心里最脆弱的位置，并且有暴擊效果。
鳩占鵲巢還不算，竟然說小白菜是他養出來的！
是可忍孰不可忍！
鄭仁開始挖小白菜，不大，看著瘦瘦小小的。但土還有點潮濕，看樣子謝伊人抽時間回來澆過水。
他也不知道這種小白菜能不能吃，但一邊挖白菜的時候，鄭仁感覺出來氣氛略有不對。
“寧叔，您看，這就是我養的小白菜。”鄭仁笑呵呵的說到，“當時被人騙了，想養花，但最后養出來白菜。”
謝寧看著鄭仁笨拙的挖白菜，就像是看見一頭剛剛出欄的豬肆無忌憚的在自家菜地里奔馳。
再笨拙，那顆白菜也是要被拱走的。
MD！
謝寧心頭有點疼，一口老血含在嘴里，咬碎滿口銀牙。
“寧叔，好了。”鄭仁手里拿著白菜，笑呵呵的說到。
任務完成，自己沒忘！
嗯，今天總體來講還是很圓滿的，除了接機的時候有些失態，剩下的基本能打到80分。
鄭仁心里沒有逼數的給自己打了一個高分。
謝寧看見那頭剛出欄的豬手里拿著自家的白菜，在眼前招搖而過，很隨意的和自己打招呼。
而且他還說這是他養的！
他竟然說是他養的！
打也不能打，罵也不能罵，謝寧心里的苦，沒人知道。
他沉默了，下午在談判桌上縱橫無敵的謝寧默默的流下兩行老父親的淚水。
他看著鄭仁熟練的換鞋，熟練的按下25樓的電梯按鍵，這貨不知道偷偷在自家菜地里跑了多少次。
沉默的看著鄭仁手上拿著的小白菜，謝寧雙拳緊握。
嘎吱嘎吱。
“寧叔，要不說還是得您出馬。”鄭仁拿著白菜，帶著謝伊人的任務，心滿意足，說話也順暢了許多，“蘇云談了好多天都沒進展。”
夸自己也沒用！謝寧心里恨恨的想著。
現在才想起來拍自己的馬屁，早想什么去了！
謝寧的心里咆哮著，怒吼著，電閃雷鳴，烏云滾滾。
鄭仁渾然不覺，手里拿著小白菜，像是握著整個世界。這是謝伊人交給自己的任務，一定要把小白菜送到她的手里。
來到25層，電梯叮的一聲響，鄭仁這回記得謝寧還在身邊。
“寧叔，您請。”
謝寧惡狠狠的剜了一眼鄭仁，昂首走出去。
最起碼現在自己還是這片菜地的主人……只是白菜已經被鄭仁拿在手里。
一想到這個，謝寧老父親的淚水就洶涌成河。
唉……
他走在前面，心里長長的嘆了口氣。
一向目標清晰，手段簡單而有效的謝寧也出現了一絲迷茫。雖然說姑娘大了肯定要嫁人，但和鄭仁這種毛腳女婿在一起，真的是讓人太憋悶了。
進了屋子，謝伊人和林婉正在有說有笑的系著圍裙，剛要準備做飯。
“爸，你們先坐，我和媽做飯了。”謝伊人笑瞇瞇的說到。
看著自家小白菜的樣子，謝寧覺得鼻子酸酸的，真是有些不舍。可再怎么不舍，也沒辦法。
那都是過去了，這頭蠢豬已經在自家菜地里不知道放肆了多少次。現在手里還捧著小白菜，認為那是自己種的！
頂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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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主任坐在沙發上，看著自己的小腿發愁。
因為下肢靜脈曲張，比較嚴重的左側小腿已經有大量色素沉著，看著黑乎乎的嚇人。
要只是這樣，魏主任也就忍了。
最近手術比較多，難度都很大，站臺的時間長，他發現自己小腿靜脈曲張的病情加重了。
今天早晨的時候發現有一處發紅的位置，當時心里就擔心會不會出現破潰。所以他沒有等做手術的時候才穿絲襪，一早就穿上了，還被老伴一頓笑話。
但是魏主任不敢大意，因為大隱靜脈曲張的并發癥就包括潰瘍，難以愈合的難治性潰瘍。
幸好自己沒有糖尿病，要是伴隨血糖高，潰瘍控制的不好，那可是會直接爛到骨頭的。
光爛還不算，根本治不好才是事情的關鍵點。
今天白天做了六臺結腸腫瘤切除術。
雖然前期開腹、后期關皮不用自己上，但魏主任也足足站了七八個小時。
回家一看，果然左側小腿紅腫的位置已經開始破潰。
那片紅色在黑色素沉積的小腿上看著是如此顯眼，魏主任覺得觸目驚心。
“不行就做了吧。”他愛人看著也有點害怕，便勸慰道。
“唉。”魏主任深深的嘆了口氣，各種感覺都在不言之中。
“你呀，就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你懂啥，就我們醫院血管科的水平，也就那么回事。，毛持，他也會做手術？”魏主任故作不屑的說道。
其實毛持毛主任的水平很高，只是魏主任不去做手術，硬生生拖了幾年，總要有借口不是。
“我跟你講，這要是爛了，一屋子味兒，我馬上回娘家。”魏主任的愛人恐嚇道，“到時候截肢了，我也不伺候你，讓你在床上拉尿，睡在屎窩尿窩里。”
呃……
魏主任馬上想到渾身的褥瘡，加上嚴重的細菌感染，身邊都是……
這事兒不能想，越想越是惡心。
臨床這么多年，什么患者沒見過。
不說從鄉下抬來，沒人照顧的孤寡老人，即便是城市里兒女不孝順，老人癱瘓在床，身上褥瘡爛到骨頭的也很多見。
不對！魏主任馬上醒悟過來，自己的思緒怎么被老伴給帶的這么偏。
憑啥就一個紅腫，然后就要截肢，這不是扯淡么。
但魏主任剛想反駁，馬上想到一些臨床病例。
要是換了普通人，估計不會這么悲觀。但當大夫的，江湖越老，膽子越小。見過的病例越來越多，會有兩種極端的觀點。
一種是根本不在乎，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另外一種則是相當悲觀，什么事兒都往最壞的地兒去想。
魏主任屬于第二種。
他嘆了口氣，看著自己腿上像是蚯蚓一樣縱橫蔓延的靜脈血管，相當無可奈何。
這是職業病，經常站手術臺站的。現在還好點，大多數時間自己只在臺下看著，開開車，閑聊幾句。坐在手術室的小板凳上等助手把手術做到位置，然后再刷手上臺。
年輕的時候，從頭到尾都是自己上，一天站十幾個小時是家常便飯。
“喂，你想什么呢？”魏主任的思緒被老伴又給拉回來。
“這不是想當年么，要沒那時候一天站十幾個小時……”
“沒那時候，你現在也但不上主任。”
這是現實。
付出、回報，魏主任知道自己算是運氣好的。太多人付出也沒得到……怎么又想歪了。
他皺著眉，心里忐忑著。一想到做手術，就分外的害怕。
鄭老板好像說過可以手術治療來著，射頻消融么，十分鐘，走著回去。
要是這么簡單，自己是不是可以嘗試一下？
他猶豫起來。
要是鄭老板的話，手術應該不會失敗。應該吧……那么多的高難度手術，連腹繭癥都能游離開，一個大隱靜脈曲張肯定不算病了。
魏主任心里面對鄭老板的信任與對手術的恐懼相互交織著、戰斗著，最后也不分勝負。
“你今天怎么了？”魏主任的愛人見他又開始愣神了，便疑惑的問道。
“我這不是琢磨要不就讓鄭老板幫我把手術做了么。”魏主任嘆了口氣。
“鄭老板，就是最近總聽你說的那位？”
“嗯。”魏主任道，“年輕，水平高，真是不知道人家是怎么學的。每次看到鄭老板，我都覺得自己這輩子都活到狗身上去了。”
“這么厲害？”
“何止是厲害。”魏主任說了兩句，漸漸的有了信心，他拿起手機，看了一下時間。
這個點，打擾鄭老板不好吧，又沒別的事兒，就是做個射頻消融手術。
還是給毛持打電話吧。
相對打擾鄭老板，魏主任并不介意隨時隨地的打擾毛持。
“毛主任，睡了么？”
“睡了也沒事，起來上趟廁所繼續睡。”
“這不是跟你咨詢個問題么，大隱靜脈曲張……”
“別扯淡，做手術也不找你。”
“當然是找鄭老板，我就不信你手術做的比鄭老板都好。不說這些，鄭老板前一段時間給我說過大隱靜脈曲張能用射頻消融做，你給我講講。”
一個電話，打了足足有半個小時。
魏主任和毛持咨詢了所有的手術細節、手術過程、并發癥，詳細到無以復加。
毛持也是有意嚇唬他，把手術并發癥著重講了一下，跟魏主任說了至少二十種可能。
最后魏主任放下手機的時候，臉色很不好看。雖然他這輩子不知道做過多少次術前交代，可那是和別人說。
當聽到很多很嚴重的并發癥的時候，魏主任心里馬上就想到更多的事情。
整個人都不好了。
“怎么樣，拿定主意了么？”魏主任的愛人問道。
她知道自家老魏就這個毛病，膽子小。只是個大隱靜脈曲張而已，看他嚇人到怪的，不知道的還以為要截肢呢。
“我再琢磨一下。”魏主任又有點慫了，嘆了口氣，道：“再說，再說。”
他抓緊時間洗漱，關燈上床。
要不明天找鄭老板咨詢一下？似乎也行，先問問鄭老板，察言觀色，看他對手術有沒有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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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魏主任一早沒去自己科室，白服都沒換，直接跑到介入科來堵鄭老板。
大家上午都忙，手術一堆一堆的，不趕早晨這回，就不知道什么時候能碰到鄭老板了。
而且魏主任最怕的是那時候自己好不容易鼓起來的勇氣會消失殆盡。
大隱靜脈的手術，自己糾結了至少十年，這次是最有勇氣的一次。
他來的比較早，進了介入科，來到醫生辦公室，魏主任見有個大夫在，也沒細看，便問道：“鄭老板來了么？”
“還沒呢。”那人抬頭，魏主任怔了一下。
是全院會診的時候，跟鄭老板去的那個小美女。
“你怎么來這么早？”魏主任詫異的問道。
“早點來干活，一會還得跟著上手術。”林淵看了眼魏主任，也不問他找鄭老板什么事兒，繼續寫病歷。
魏主任心里面七上八下的，也沒和鄭老板手下的一個小大夫閑聊的想法。
身為大主任，還是要注意點影響的。
雖然自己沒什么想法，真要被人傳出去搭訕年輕大夫，再有好事者說自己巴拉巴拉的，還做不做人了。
他背著手，在介入科的走廊里轉悠。
迎面一個衣著普通的人迎面走了過來，他臉色有些黝黑，魏主任覺得有可能是肝癌的患者。
一般來講肝癌患者的臉色都會發黑，具體用西醫理論就不好解釋了。中醫能解釋，可是魏主任對中醫不是很了解。
擦身而過，魏主任聞到患者身上有一股子古怪的味道。
說是苦杏仁味兒吧，也不是很像。仔細想，好像能歸結于吃完大蒜的口臭味兒。
不過魏主任也沒多想，在醫院什么人碰不到，遇到個患者就拼命的琢磨，累不累。
他轉悠了一小圈，折回來的時候，見那個患者站在孔主任的門口。
呦呵，老患者了，都知道主任辦公室在哪。魏主任努力的分散自己注意力，省得總是想做手術的事情。
“魏主任，您這是干嘛呢？”
身后傳來鄭仁的聲音。
“鄭老板，這不是來找你咨詢一下射頻消融的事兒么。”魏主任笑了笑，笑容有些勉強。
他的腿已經開始發抖，隨時準備奪路而逃。
“哦哦，稍等一下。”鄭仁笑呵呵的走過來。
“鄭老板，這是有喜事兒？”魏主任見鄭老板滿面春風，昂首闊步，便湊趣的問道。
蘇云在身后不屑的說道：“老板走了狗屎運。”
“有運勢就是好的，不管什么運。鄭老板紅光滿面，肯定是行大運。”魏主任哈哈一笑。
作為一名“患者”，他在努力拍鄭老板馬屁。
“魏主任，我去換衣服，您等我下。”鄭仁笑了笑。
換了衣服，鄭仁出來，帶著魏主任去換藥房。
介入科的換藥房基本沒人用，比胃腸外科的干凈多了。
胃腸外科的換藥房一天打掃十次，都顯得亂糟糟的。這是科室性質決定的，魏主任也沒什么辦法。
“魏主任，脫褲子吧，我看一眼。”鄭仁笑瞇瞇的說道。
久經沙場的諸多大夫沒人會把開這種車當真，車速慢的連當事人都不覺得有什么問題。
這是小腿的問題，真要是肛腸科，讓脫褲子，那才叫恐怖。要是碰到一早沒有石蠟油……那酸爽。
魏主任開始一層一層的脫，關鍵是他得脫絲襪。
從前覺得麻煩，這幾天有問題了，不上手術都得穿著絲襪。
這玩意魏主任也嫌煩，要不然之前不會只有在上手術的時候才穿。
“鄭老板，這幾天加重了。”魏主任一邊往下捋絲襪，一邊說道。
“鄭老板，今兒的手術……”林淵一邊說著，一邊推門進來。
她看見魏主任正在脫絲襪，先是愣了一下，隨即忍不住的要笑場。
“給魏主任查體，你出去吧。”鄭仁淡淡的說道。
本來沒什么好忌諱的，但林淵這要是笑場了，魏主任得多尷尬。
“今天手術都準備完了，我跟您匯報一下。交完班，我就送患者上臺。”林淵抓緊時間刷存在感，隨后轉身出去。
“魏主任，您看看您，屁大個手術，您非要害怕。”蘇云說道。
“小蘇啊，不是手術大小的事兒。躺在手術臺上，你就有一種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感覺。”
“放心吧，就您這兩口肉，吃進嘴都嚼不爛。”蘇云道。
有蘇云說笑兩句，魏主任覺得自己好多了。
把絲襪卷下去，鄭仁看見魏主任的腿上滿滿的色素沉積，其中有一塊潰瘍，是那么的刺眼。
“做了吧，魏主任。”鄭仁很肯定的說道。
“……”
“蘇云，聯系小馮，找根射頻導管來。”
“管？不是射頻針么？”魏主任沒怎么詳細查，昨天咨詢毛持，也大多是詢問術后并發癥來著。
他以為是穿根針進去，像是肝癌、肺癌的射頻消融術一樣。
“魏主任，類似于心臟的射頻消融。”鄭仁笑笑，“放心，別緊張。”
“……”
“那個，您別跑，這個潰瘍看著很重。”鄭仁道，“已經要不行了，再爛下去后果很嚴重。”
“……”
魏主任默然無語。
雖然經過一晚上的思考，他已經做好了做射頻消融的準備，但事到臨頭，還是慫了。
“鄭老板，鄭老板！”魏主任連忙拉住鄭仁，“別著急。”
“沒著急。”鄭仁道，“有個超聲引導就足夠了，手術很簡單的，十分鐘完事。對了，得備皮。”
魏主任見鄭老板風風火火的就準備做，嚇得連忙提上褲子，苦笑，“我再想想！”
“魏主任，可不是我咒您。”蘇云在一邊說道，“已經潰瘍了，不說別的，這個潰瘍想好都不容易。”
這個道理魏主任當然知道，他就是害怕。
“給我一上午時間，中午您這面下臺我來找您。”魏主任完全沒了大主任的氣勢，臉兒都黑了，連絲襪都沒穿利索，奪路而逃。
看魏主任的狼狽勁兒，鄭仁也是很無語。
只是個射頻消融，還光是做小腿靜脈，關鍵是魏主任這種醫療的老主任，什么沒見過、什么沒聽說過？！
怎么會害怕成這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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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魏主任這幅慫樣，跟你真像。”蘇云哈哈大笑。
“我不這樣吧。”鄭仁看魏主任消失的背影，覺得自己和他沒有一點相似之處。
“不說遠的，就說昨天，你知道你慫成什么樣了么。”蘇云鄙夷的問道。
“前面沒熱身，略有失態。后期表現，伊人說幾乎完美。”鄭仁很有自信的說道，“昨天晚上我回去后，伊人說林姨把我一頓夸。”
蘇云看著鄭仁，長長的吁了口氣。
這貨運氣簡直太好了，關鍵是手術做的無可挑剔。
算了，算了，跟他沒什么好說的。
“鄭老板，你這是干什么呢？”孔主任走進病區，見鄭仁和蘇云再換藥房門口站著，奇怪的問道。
“這不是魏主任的靜脈曲張想做手術么。”鄭仁一邊走一邊給孔主任講剛剛的事情。
孔主任也哭笑不得。
來到辦公室門口，中年男人弓著腰，客客氣氣的說道：“孔主任，我來看您了。”
孔主任怔了一下，看這人眼熟。
但畢竟每天要看十幾、幾十名患者，加上患者家屬，他沒那么好的記性記住所有人。
“你是……”
“我是河西省的孫傳貴，三年前找您看病來著。”男人卑微的說道。
“呃……因為家里沒錢，死活不做手術的那個？你還沒死呢？”孔主任愕然。
對于孔主任這種老江湖、老大夫來講，剛剛那句話可是太失態了。
看樣子當時這位孫傳貴給他留下了比較深刻的印象。
“不好意思，身體看著還不錯。”孔主任隨即掩飾住自己的驚訝，笑呵呵的說道。
“沒事沒事，我也覺得我沒死是奇跡。”孫傳貴一點都不生氣，而是笑呵呵的說道：“我這不是最近覺得沒什么事兒了，手里也有點錢，就做了片子復查一下。”
“后來呢？”孔主任打開主任辦公室的門，讓孫傳貴進來。
鄭仁和蘇云看的好奇，也跟著走了進去。
“我們那的大夫說我沒啥事兒了，我不信，就來讓您幫我看一眼。”
孔主任換了白服，在椅子上坐下，接過片子道：“鄭老板，這個患者是三年前來咱們醫院就診的。當時發現肝右葉有一個12×10cm腫瘤，肝左葉有一個3×4cm腫瘤。”
“……”鄭仁看患者的系統面板，對照孔主任的說法，微微一怔。
“當時我跟他說，介入手術至少十次，才能看出效果。但家里面沒錢，非要出院回家。”孔主任拿出片子，看著孫傳貴，“是這樣吧。”
這種腫瘤患者，出院回家和等死沒什么區別。
鄭仁恍然，難怪孔主任竟然問了這么一句話出來。
“您老好記性。”孫傳貴嘿嘿的得意笑了笑，道：“這么多年都還記得。”
孔主任也是很好奇，刷的一下子把片子插到閱片器上。
片子上顯示，肝左葉的腫瘤已經幾乎完全萎縮、壞死，肝右葉腫瘤大部分壞死，還剩下3×4cm的活性病灶。
看著效果的確不錯，即便是鄭仁親自做手術，至少也得5次左右才能達到這種效果。
而孫傳貴沒做手術，能恢復成這樣，簡直太夸張了一些。
“孔主任，您老看看，是不是好了。”
“是好多了。”孔主任道。
好了，和好多了，這是兩個詞。
但孫傳貴卻沒聽出來，他嘿嘿的笑了笑。
“怎么治的？”孔主任問道。
“家那面有個赤腳醫生，他說我這病是要命的病。不治，三個月的命。他有一個偏方，有可能給我治好嘍。”
“……”
鄭仁愣了一下，偏方？
“什么偏方？”孔主任問道。
“蕎麥皮混著砒霜，每天敷肚子半個小時。”孫傳貴道，“都說偏方治大病，孔主任您看這還真有道理。”
砒霜，又叫三氧化二砷，是什么幾乎所有人都知道。這是從古到今以來的一種毒物，很多傳說里都有砒霜的影子存在。
中醫里，砒霜是一種藥劑，以毒攻毒。
“老板，效果不錯。”蘇云看著片子，很肯定的說道。
孫傳貴聽到有人這么說，又嘿嘿的笑了幾聲。
“孔主任，我看報道，說是介入手術在國內剛興起的時候，有人嘗試過用三氧化二砷滅活腫瘤。”鄭仁問道。
孔主任點了點頭，道：“的確嘗試過。”
“哦？還用過這個。”蘇云詫異，他是胸外的大夫，對介入手術的前世今生不是很了解。
“嗯，據說效果不過，可是滅活劑量和中毒劑量之間很難掌控。”鄭仁道。
“的確是，給的少了，沒有效果。給的略多一點點，患者就中毒了。”孔主任道，“所以最后把三氧化二砷給淘汰了，換成卡鉑、順鉑、奧沙利鉑、伊立替康和其他化療藥。”
肝癌是沒有一線、二線的化療藥物的，即便把鉑類藥物灌注到肝臟腫瘤里，也只能起到一點點的作用。
但好處在于患者副反應比較小，而一旦出現問題，不像是三氧化二砷那么駭人聽聞。
要是幾個媒體、自媒體發出新聞——駭人聽聞，912醫生竟然給患者用砒霜。
這種新聞能掀起多大的風浪，可就不好說了。
同理，也能放在其他醫院的醫生身上。
沒人敢于嘗試，看看三氧化二砷這種對肝癌腫瘤細胞滅活效果好的“毒藥”究竟適合的劑量是多少。
至于偏方，鄭仁已經在患者身上聞到了砒霜的味道。
雖然有輕微的慢性中毒的跡象，但人家畢竟多活了很多年，不能不說是一個奇跡。
這個患者命真大，鄭仁相當感慨。
蕎麥皮混著砒霜做外敷，雖然毒性不如直接灌注到腫瘤里那么強，日積月累，卻也有毒性。
能滅活大部分腫瘤細胞，卻又在人體承受的范圍之內，這么精細的控制量，鄭仁不相信一名鄉村赤腳醫生能做到。
最后總結一下，還是孫傳貴的命好。
很多所謂的偏方都是這樣，命好，就好了。命不好，那是病情太重。
有時候鄭仁都覺得王道士的選擇真是太牛逼了！
簡簡單單，輕輕松松，還能治病救人，給人指一條明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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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傳貴，你這個病是好很多了。”孔主任看著片子和患者說。
患者嘿嘿的笑著。
“孫傳貴，要是不用你花錢做手術，你想做么？”鄭仁忽然問到。
“啊？”孫傳貴怔了一下，道：“我不是已經好了么，為什么還要做手術呢？”
“病灶還在，尤其是右側的病灶。”鄭仁之這片子說到。
“沒事，那么大的病灶都好成現在這樣，沒什么好擔心的。”孫傳貴摸了摸稀疏的頭發，笑著說道。
“用三氧化二砷，對身體還是有損傷的。”鄭仁勸他。
“孔主任從前跟我說了，做手術的話也會有副反應，比如說發燒、疼痛、惡心嘔吐。我那么大的瘤子，孔主任說可能會發燒半個月以上。”
孫傳貴一句一個孔主任，而且說的好有道理，鄭仁無法反駁。
“你接下來準備怎么辦？”孔主任問到。
“我接著用蕎麥皮混著砒霜外敷，現在多活一天都是撿回來的，做人得知足。”孫傳貴道。
孔主任點了點頭，也沒有試圖勸說孫傳貴留下來手術。
他開始照相，詳細記載孫傳貴回家后的治療經過。
“當當當~”有人敲門。
“請進。”
“主任，交班了。”一個護士在門口說到。
“好，這就過去。”孔主任把該記錄的都簡單記下來，剩下的留著以后整理就夠了。
隨后站起來，看著孫傳貴，道：“你心態好，我很看好你能痊愈。”
孫傳貴興奮的用力點了點頭。
孔主任隨后打開柜子，卻發現沒多少現金。
問鄭仁和蘇云湊了500塊錢現金，交給孫傳貴。
“主任，主任，您這……不用。”孫傳貴有些詫異。
“你那面困難，而且這次不是看病，而是你來給我送治療效果的證據。”孔主任笑笑，把錢強塞在孫傳貴的手里，道：“明年，要是你還有心，就麻煩再跑一趟。路費我給你報銷，檢查也不用你花錢，好不好。”
孫傳貴用力點了點頭，喜滋滋的走了。
幾人沒說話，先去交班。
查完房后，各組開始送患者上臺，孔主任把鄭仁和蘇云叫到自己的辦公室里。
“鄭老板，考慮患者還能活多久？”
進門口，孔主任也不寒暄，直接問到。
三人都知道患者還需要做手術治療，巨大的肝癌，體表能摸到的那種，用孫傳貴的這種偏方還有作用。
可是隨著腫瘤越來越小，藥物滲透，直接作用于腫瘤組織的藥量也越來越小，更多的藥物會被正常組織吸收。
再用下去，害處要大于好處。
只是孫傳貴拒絕了鄭老板不用花錢做手術的提議，那剩下的就看命了。
“1-2年。”鄭仁給出了答案。
孔主任點了點頭，他判斷也是這么久。
不過孫傳貴這個患者，是真的沒什么好多勸說的。3年前，沒有做手術，人家畢竟多活了3年。甚至孔主任在見面的時候，都驚訝的失態，說你怎么還活著！
這應該算是一個奇跡了，因為孫傳貴的“命”好。
但即便如此，從他的身上也能看到慢性三氧化二砷中毒的跡象。
慢性三氧化二砷中毒會導致皮膚損害，毛發脫落，腹痛腹瀉，黃疸，肝臟腫大及肢體麻木疼痛等為常見癥的慢性中毒病。
看孫傳貴的樣子，毛發脫落應該有，皮膚損害不太清楚，沒有腹痛、黃疸，肝臟……本身就腫大。
肢體麻木沒有詢問，暫時不清楚。
而他的身上有一股子苦杏仁的味道，這是三氧化二砷飄散出來的味兒。
鄭仁只是問了一句，但被孫傳貴直接給否定了，他也沒繼續勸說。
沒什么好勸的，真的沒什么好勸的。
腫瘤的各種化療藥物，從本質上來講都是毒藥。
腫瘤介入，往患者腫瘤里灌注化療的藥物，無論是卡鉑、順鉑還是奧沙利鉑或者是其他的化療藥物，本質上都是以毒攻毒。
孫傳貴的做法沒什么不同，只是換了一個方式而已。
灌注化療有副作用，外敷三氧化二砷也有副作用，鄭仁知道。
“希望他能多活一段時間。”孔主任說了幾句閑話，最后說到。
“嗯。”
他的案例比較奇特，并不具備代表性。
就像是十幾年前國內做的研究一樣，三氧化二砷的藥物劑量很難控制，治愈量和致死量之間差別細微，所以臨床已經把它給淘汰了。
只是看孫傳貴的治療效果真的很好，所以孔主任把這個案例記載下來。
不管能不能發論文，總是要在這個世界上留下足夠的痕跡。
循證醫學，孫傳貴在某種程度上變成了證據之一。
雖然沒有足夠的證據能證明，但萬一以后有人、有機會、有條件去做呢？
“準備上手術吧。”孔主任笑了笑，把記錄孫傳貴治療經過的紙收好，等下午有時間再去整理。
“主任，你該不會準備試試用三氧化二砷做關注化療吧。”蘇云笑呵呵的問到。
“我又不傻。”孔主任瞥了他一眼，斥到：“等什么時候能找到足夠的志愿者再說吧，或者說是國內藥廠已經過了原始積累階段，準備自主研發新藥的時候。”
話說到這里，已經很清楚了。
離開孔主任的辦公室，鄭仁要去上手術，而蘇云直接換了衣服準備走。
“那面什么時候能完事？”鄭仁問到。
“你老丈人在，估計幾天吧。”蘇云道，“姜還是老的辣，而且他帶著專業團隊回來吵架，昨晚一夜沒睡，整整吵到現在。”
“……”
商業談判的事情鄭仁不理解，他想過可能要有很多分歧和爭執。但吵這么久……不累么？
“都是在給對方增加心理壓力，這時候能掙回來1%的股權，以后就是特別可觀的現金。”蘇云道。
“有寧叔在，你怎么還去？”鄭仁問到。
“學學，TIPS手術沒什么好學的了，富貴兒做的都比我差一點。”蘇云略有些得意，“談判，可是有大學問的。”
……
……
注：這個患者，是幾個月前回來復診的患者。整體描述沒什么偏差，偏方的用處與害處都說的很清楚了。三氧化二砷從前臨床也用過，這個患者只是命好，能多活幾年。
不具有普遍意義，諸位大人明鑒。如果有需要，請去醫院，強烈不推薦用偏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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