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總，患者左側腰部疼痛，尿常規有白細胞，紅細胞+++，立位腹部平片能看見左側2-3腰椎附近有高密度影。”值班醫生一臉疲倦，本能的匯報病史：“患者不同意住院，給予解痙、鎮痛治療。”
“效果不好？”周立濤問到。
“一般吧，自訴疼痛有緩解，但我看那樣子應該還是在疼。勸了兩次，說什么都不肯住院。”
“查體怎么樣？”
“左側腰部叩擊痛明顯，右側也挺明顯。”值班醫生去搶救室，把患者的立位X光片拿出來給周立濤看。
片子插到閱片器上，左側2-3腰椎附近一個直徑1.5cm左右的高密度影是那么的顯眼。
一般情況下，立位的腹透、腹部平片是診斷泌尿系結石比較常用的手段。
這個患者的情況很典型，可是周立濤看著片子，腦海里卻回憶著剛剛值班醫生說的話。
左側叩擊痛明顯，這是應該的。
可是右側腰部也有叩擊痛呢，傳導過去的，倒也有可能。但周立濤還是覺得哪里不對勁，又把目光轉向閱片器上的片子。
他仔細的看著立位腹部平片，右側輸尿管沒看見有結石。至于下面，靠近腎臟的部分，就不是X光片能看清楚的了。
一個檢查，確定是左側輸尿管結石，按照正常的診療程序來講，是不應該再做其他檢查的。
要不然被人扣上一頂過度醫療的大帽子，誰受得了。
就這樣吧，估計是天冷，輸尿管痙攣，導致疼痛無法緩解。周立濤把片子取下來，放進片袋里，整個過程卻有些小猶豫。
他腦海里還在想著查體的陽性體征。
一大早，屬于急診科最清閑的時光，周立濤拎著片子來到搶救室，開始自己詢問病史。
患者和患者家屬講述了病情的經過。
沒什么值得注意的，就是昨天晚上睡的早，開著窗戶。結果半夜降溫，左側的腰腹部就開始疼起來。
剛開始的時候還以為是著涼了，起來關上窗戶，去衛生間。
沒想到疼痛越來越厲害，差點暈在馬桶上。患者這才叫醒家里人，把他送到912的急診科。
泌尿系結石，說重不重，說輕不輕的病。患者雖然疼的厲害，可是他身邊有一個做過體外碎石的朋友，給他描述過體外碎石的經過。
強烈的恐懼感讓他毫不猶豫的拒絕了住院體外碎石以及其他治療，只留在急診科做對癥治療，觀察病情變化。
其實也是，別人說起來疾病，都頭頭是道。這都屬于站著說話不腰疼的類型，畢竟很多東西無法感同身受。
恐懼是一種正常的情緒，只是別影響正常的診治就可以了。
周立濤謹慎的給患者進行查體。
他的左手按在患者的左側腰部，右手輕輕敲在自己左手手背上。
“疼。”患者皺著眉、呲著牙，一臉痛苦的說到。
周立濤隨后讓患者換了一個體位，開始做右側腰部的叩擊。
右手輕輕敲打在左側手背上，沒料到患者大喊一聲，身子開始顫抖了幾下，弓的更厲害了。
“大夫，輕點，輕點。”患者的愛人看著心都揪起來了，差點哭出來。
“你是左側疼還是右側疼？”周立濤疑惑的問到。
“左面疼。”患者的聲音因為疼痛已經變了調。
“那我敲你右面，你是什么感覺？”
“整個肚子都疼，受不了……大夫，你別敲我了，敲一次真要命。”患者哭喪著臉說到。
他的臉色有點白，慘白，周立濤估計是疼痛導致的。看樣子不像是裝的，而且傳導的疼痛似乎也不會這么重才是。
奇怪，自主感覺是左側疼痛，立位的X光片也證明了這一點。但是查體的時候，卻給周立濤一種錯覺——患者是右側泌尿系有問題。
這種查體和自訴癥狀、臨床檢查不相符的情況并不是很常見。
周立濤把患者的衣服給蓋好，又詢問了家族史、既往史等等一系列的情況，這才滿腹疑竇的離開。
沒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問題，周立濤還想再查一遍看看自己是不是哪里沒注意到，患者最后差點哭著求他可別查體了。
自從上次遇到腹型癲癇16年的姑娘后，周立濤已經把家族史這一點列為必須詢問的項目。
臨床診斷、治療，就是這么通過經驗積累，一點點成長的。
患者的家族史、既往史都沒問題，有高血壓的家族史，但是他并沒有高血壓。
周立濤努力琢磨著，很快下定決心，和患者、患者家屬溝通，準備做一個B超再確定一下。
患者家屬是同意的，畢竟用藥之后疼痛略有緩解，可并不是很明顯。
再說，在花錢和查體兩個選項中做選擇，患者幾乎是毫不猶豫的選擇了花錢再做一樣檢查。
邏輯上來講，只要石頭卡在輸尿管里，疼痛就不會出現多大的改變，還要大量喝水、劇烈運動，讓石頭掉出來才行。
疼的有點古怪，周立濤心里疑惑一直沒有得到解釋。
輪椅推著患者去做檢查，他在輪椅上扭曲著身體，有氣無力的，似乎一條命只剩下了半條。
周立濤見慣了這類患者，也不是很能感同身受。他腦海里琢磨的都是查體與癥狀、影像資料不相符的事兒。
是什么奇怪的毛病么？
不行就把泌尿外科的于總拉下來會診吧，周立濤決定小題大做一下。哪怕是于總不高興，也要明確診斷。
很快，患者回來，手里拿著一份報告單。
患者家屬有些迷茫，甚至有些不高興。
“報告單我看一眼。”周立濤上前要了單子。
“大夫，B超怎么說是右側有問題呢？是做錯了吧。”患者家屬問到。
周立濤的心砰跳了一下。
右側么？那倒是和查體相符合。但X光平片與患者自述癥狀……
他馬上看B超報告。
右腎積水，右腎近輸尿管近端，發現一枚2cm左右結石。而左側腎臟與輸尿管，卻一點問題都沒有。
MD！周立濤拿著報告單的手都開始有些顫抖。
就說有問題，可是臨床檢查相互違背，這是怎么個道理？
左側沒問題么？那左側2-3腰椎旁那個高密度影，看著就是結石的影像到底是什么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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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立濤謹慎的去急診b超室看了一眼，和值班醫生核對了剛剛檢查的左右側。
有時候左右的問題沒有注意到，會導致一場惡性的醫療事故。
所以不管是檢查還是手術，細心的醫生都會像是強迫癥一樣，反復核對。
經過再三核對，b超室的醫生也有點懵。他對自己的檢查都不確定了，畢竟x光平片上左側2-3腰椎旁那枚結石是如此的顯眼。
把患者又推回來，重新做了一遍b超。
探頭幾乎是一公分一公分的緩慢移動著，這次做的詳細無比。
可結果是讓人振奮的，卻又是讓人失望的。
急診b超室的醫生沒有把左右看反，的確是左側一點問題都沒有，右側卻有很明顯的腎積水、結石的征象。
這下子周立濤麻爪了。
臨床檢查相互矛盾，這事兒怎么辦？!
找會診，是必須的。
于總風風火火的下來，看完所有檢查，再一次查體后，患者疼的嗷嗷直叫。
周立濤和于總兩人大眼瞪小眼，一臉懵逼。
檢查很明確，雙側都有問題，接下來怎么辦？
周立濤是堅持要收入院，詳細檢查的。可是患者、患者家屬對診斷與輔助檢查表示了質疑。
這是出現糾紛的前兆，周立濤也只能小心應對，避免刺激到患者、患者家屬引發不可控的事件。
這事兒，要麻煩。
兩人無奈的相互看著，于總道:“要不做個ct看一眼吧。”
“于總，患者家屬已經提出質疑了。一項一項檢查做，我擔心……”
周立濤沒把話說完。
其實剩下的話也沒什么好說的，大家心知肚明。是912的機器出了問題，還是別的什么事，怎么兩個科室的診斷就不一樣呢。
于總也沒什么好辦法，想了幾秒鐘還是堅持要做腹部ct，他嘆了口氣，道:“我去和患者家屬交代。”
“行。”周立濤隨后說到，“要不我給鄭老板打個電話咨詢一下？”
隨著和鄭老板接觸的時間越來越長，周立濤似乎已經習慣了鄭老板才是自己的上級醫師的這個“事實”。
于總賊兮兮的笑了，“那你打電話，前幾天我剛麻煩過鄭老板。”
“因為什么事兒？”
“別提了，icu一個患者都要拔管轉出來了，結果出現了綠色熒光尿。”于總道。
周立濤一想到綠色熒光尿，腦子就開始疼起來。
而且那面是icu，麻煩要比自己現在面對的這個體征、癥狀、檢查不相符的患者更大。一個不小心，有沒發現的病情，患者的狀態會急轉直下，甚至死亡。
“后來呢？”周立濤心中八卦的火焰熊熊燃燒著。
“后來鄭老板說是牛奶的問題，沒事，停藥、脫機，轉出icu就可以。我們沒敢信，換了藥之后綠色熒光尿消失才把患者轉去胃腸。”
“那我打電話，你抓緊動員患者做檢查。”周立濤道。
……
……
鄭仁已經起來了。
沒有早飯吃，他洗漱完，和蘇云大眼瞪小眼的相互看著。
伊人不在家，這日子真是沒發過!
鄭仁有些心不在焉的拿起手機，擔心是不是伊人要告訴自己什么不好的消息。
雖然可能性不大，但鄭仁就是害怕。
“誰呀，一大早打電話。”蘇云懶洋洋的問到。
“周總。”鄭仁見不是伊人的電話，馬上來了活力。
“喂，周總。”
“哦？詳細說一下。”
“行，我知道了。先給患者做ct，我這面去社區醫院看一眼患者就過去。”
說完，鄭仁掛斷了電話。
“什么事兒？”蘇云也不是很在意。聽鄭仁說話，就知道不是大事兒。
要是急危重癥的話，哪里有時間去社區醫院看一眼。
“說是患者自訴左側腰腹部疼痛，立位x光片也證實左側2-3腰椎附近有結石影像。但查體和b超認為是右側輸尿管和右側腎臟有問題，所以才打電話問一下。”
“哦？”蘇云一下子精神起來，“有點意思。”
“走了走了。”鄭仁催促道。
“老板，你做點東西吃吧。”蘇云嘮叨著，“一早晨不吃飯，容易得膽結石。”
“泡方便面？”鄭仁笑道，“我一天不吃都沒問題的。”
“餓著肚子去和人談判，簡直太不人道了。正說著事兒，肚子咕嚕咕嚕的叫一聲，你知道有多丟人么？”蘇云鄙夷的看著鄭仁道:“人家還以為咱們連吃飯的錢都沒有。”
“沒事，抓緊時間，查房后去急診科看一眼。估計ct也就回來了，能確定是什么問題。”鄭仁壓根不搭理蘇云的話，說著說著，已經說到了急診科。
蘇云無奈的站起來，換鞋下樓。
大懶、小懶不做飯，相互指望的這一點上，蘇云知道自己肯定熬不過老板。
那貨根本就是連吃飯都懶的吃的那種人。
蓬溪鄉醫院，都幾天沒吃飯了，他還不愿意吃東西。要不是那面蔣主任類似于哀求的請他吃飯，蘇云估計自家老板連手術臺都不下。
這一點，他也是很服氣的。都說人是鐵，飯是鋼，但自家老板就靠著一身正氣活著，找誰說理去。
去社區醫院看了一眼，鄭仁心里有事，只是略略檢查了一遍，昨天術后患者都沒什么大問題，隨后便匆匆離開。
tips手術已經走上正軌，鄭仁自己想要小小修補一下術式都很難。
“今天我去給他們講課，你有興趣么？”蘇云問到。
“你不去談判么？一百多個人的課，你準備放在哪講？醫大附院么？”
“嗯，順便履行一下副教授的職責，讓學生們也聽聽課。”蘇云吹了口氣，額前黑發飄呀飄的。
仿佛他此刻已經站在講臺上，興高采烈的給大家做解剖、講解tips手術該怎么做。
鄭仁對此毫無興致，要是蘇云去談判的話，他去講課倒也無所謂了。
但蘇云明顯對講課更感興趣，那就隨他去好了。這貨解剖的基本功扎實無比，講課自然是小事一樁。
來到急診科，于總和周總站在走廊里，翹首以待。
見鄭仁和蘇云進來，兩人迎了上去。
“ct做完了么？”鄭仁也不寒暄，直接問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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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分鐘前說是做完了，患者正在往回走。”周立濤道，“我催那面抓緊時間上傳片子，鄭老板您幫掌一眼。”
鄭仁接過周立濤手里面患者的資料，一點點的看起來。
就像是周立濤剛剛說的那樣，患者的體征和自訴疼痛相互矛盾；X光正位片和B超也相互矛盾。
蘇云的眉毛皺起來，看樣子他也不是很清楚到底為什么會出現這種情況。
患者的整個情況有些古怪。
要是體征和自訴相互矛盾，臨床還算是常見。但客觀檢查還能出錯么？
一般的小大夫都十分迷信客觀檢查，但偏偏有時候客觀檢查之間也會相互矛盾。
“看眼CT。”鄭仁很快把患者檢查報告看了一遍，便大步走向周立濤的值班室。
這里，已經變成鄭老板在急診科的辦公室了。
電腦是開著的，周立濤尋找到患者的CT影像，把位置讓開。
Ct影像支持B超的判斷，能看見患者右腎積水，一枚結石影卡在輸尿管近端的位置上。
鄭仁也疑惑了，他把X光立位平片插到閱片器上，開始對比和CT影像的區別。
“古怪，X光影像看著都很標準。”蘇云的眉毛皺的又緊了幾分。
都很標準，卻又相互矛盾，臨床上類似的情況并不常見。
鄭仁沒說話，托著腮，頭不斷的左右看著，腦海里做著重建。
“去看眼患者。”沉默了將近10分鐘，鄭仁才沉聲說道。
周立濤遞過來兩件白服，鄭仁和蘇云穿上，走出值班室。
患者做完檢查已經回來，止痛藥物的藥勁兒過了，他疼的更厲害了。
人也沒去病床上，而是在平車上蜷縮著，死命的抓著他愛人的手，看著特別可憐。
泌尿系的疼痛，疼起來……不管什么疼痛，疼起來都要命。鄭仁來到患者身邊，輕聲說道，“你覺得哪里疼？”
患者家屬很不耐煩，但面對醫生的詢問，也只好一遍又一遍的說著一樣的話。
“左側肚子疼。”患者家屬雖然還算是配合，卻已經開始不耐煩了。
“大夫，這面疼。”患者捂著自己左側的肚子說到。他愛人的手捂著腰，讓溫度盡量增高一點，或許這么做能讓他的疼痛減輕些。
果然是左側疼痛，鄭仁隨后要把患者正常側身，想要查體。可是患者像是驚弓之鳥一樣，驚慌的說到：“大夫，您別敲我腰，敲一次跟死一次一樣。”
“……”鄭仁看他的表情，不像是裝出來的，也很無語。
這是被疼怕了。
“好吧。”鄭仁看著他系統面板，輕輕的點了點頭。
系統面板的診斷和CT、B超一樣，與患者自訴癥狀相反——右側泌尿系結石，右腎積水。
很多相關的信息被鄭仁翻出來，他一邊看著系統面板，一邊琢磨著。
“大夫，到底什么病？”患者蜷縮在病床上，可憐巴巴的問到。
此時他看著是那么的無助，臉色蒼白，額頭鬢角有疼出來的冷汗。
連衣服都被打透，著實很是可憐。
這還算是好的，很多看著膀大腰圓的漢子躺在平車上，像是殺豬一樣的大叫，這一幕在海城市一院鄭仁見過無數次。
“沒事，沒事。”鄭仁微笑，安撫了一下患者，“小毛病，我們研究一下，盡快讓你不疼。”
他的笑容似乎帶著某種未知的力量，患者覺得疼痛都輕了一點。
只是患者家屬很是煩躁，惡狠狠的看著這幫“沒用”的大夫離開。
回到值班室，鄭仁沉聲道，“收入院吧。”
“……”于總無語，沒想到鄭老板給了這么一個說法。
收入院，自己也知道，根本不用鄭老板說好不好。
“鄭老板，您考慮什么病？”于總很謹慎的問到。
“右側腎積水，右側輸尿管結石。抓緊時間碎石，要是腎積水再嚴重下去，估計腎都要保不住了。”鄭仁道。
“那左側呢？患者可自訴左側疼痛。”蘇云問到。
“考慮是鏡像疼痛。”鄭仁道。
鏡像疼痛？
這個詞匯可是很少出現在臨床醫療上。
周立濤一臉懵逼，于總倒是有點經驗，但是吃不準自己想的是對是錯，“鄭老板，是右側結石，引起左側疼痛的那種鏡像疼痛么？”
“嗯。”鄭仁依舊在看著片子，點了點頭。
“一般鏡像疼痛都是雙側疼。”蘇云提出不同的意見。
“查體，周總的查體是雙側疼，患者自訴左側，這一點我認為不重要。”鄭仁道。
“鄭……云哥兒，什么是鏡像疼痛？”周立濤沒遇到過，有些茫然。
“身體一側受傷后，他們會覺得身體另一側的同一位置也會痛，這項研究在二戰之后就大規模的開始了，到現在還沒什么定論。”蘇云道，“比較詭異的情況是一側神經受到損傷，相對應的身體另一側的神經也會出現損傷。”
“……”
這是科學？還是隨口說著玩的？要不是云哥兒和鄭老板這么說，周立濤早都站出來罵人了。
一側神經受到損傷，另外一側也會受損，這簡直太唯心了，無法相信。
“其實是二戰之后開始集中研究，早在美國南北戰爭之后就開始了類似的研究。”鄭仁托腮，繼續看片，嘴里說到：“馬薩諸塞州綜合醫院的神經學家奧克蘭醫學博士對此作了研究，最后的鏡像疼痛也是她命名的。”
“老板，鏡像疼痛出現在帶狀皰疹病毒感染的病例里比較多，泌尿系很少吧。”蘇云也很疑惑。
“很少，但是有。”
周立濤像是腎結石犯了一樣，可憐巴巴的看著蘇云，等待云哥兒給自己講講。
“一般多見于帶狀皰疹。合理的解釋是帶狀皰疹病毒進入到了脊髓，再擴散到身體的另一側。”蘇云道，“但是在戰爭中受傷的傷員也會因為一側肢體缺失，導致另外一側疼痛。”
周立濤猛然想起自己在急診科的確遇到過類似的患者，但健側肢體沒受傷，他也沒注意過，只是認為這是一種癔病。
沒想到，真的有鏡像疼痛的說法。
……
……
注：單章里寫錯了，上班忙里偷閑看本章說，嚇了一跳，還以為差了這么多都沒發現。事實證明，和亞洲第一例一樣，糟老頭子是不會數數的。這里道歉，鞠躬。月票加更，正式還完，可以還盟主加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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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奧克蘭博士也沒取得什么進展。”鄭仁道。
“不對吧，我記得她給小白鼠做實驗，切斷一側的神經，另外一側在幾周后也都壞死了。”蘇云反駁道。
“我認為這是一例特殊的事件，不存在普遍意義。”鄭仁道，“臨床上，加拿大的醫生對腎結石做了一次大范圍的樣本調查，發現鏡像疼痛是存在的。
但是就概率來講，我在海城市一院觀察過，所謂0.48%的發生率似乎有點高。”
“哦？”蘇云沒想到自家老板在海城那破地兒就已經開始研究鏡像疼痛了。
“加拿大的數據是600多例患者里有3例鏡像疼痛，”鄭仁道，“我觀察的數據是400多例泌尿系結石的患者，沒有一個是鏡像疼痛。臨床上，這名患者是我遇到的第一例。”
臨床研究就是這樣，不管是600例還是400例，都算是小樣本，出現偏差是很正常的。
但從鄭仁鄭老板的觀察來看，鏡像疼痛在國內應該算是很罕見的一種疾病。
“那收入院？然后呢？”于總有些迷惑。
“入院，碎石。要是你們主任不認可鏡像疼痛，可以查一個靜脈腎盂造影。”鄭仁的手指點著插在閱片器上的X光立位平片，道：“這里應該是機體的某種應激性改變。等結石碎掉排除體外，不再疼痛了，這里應該能好轉。”
“鄭老板，您能說的再詳細一點么？”于總也沒什么好辦法，自己和主任匯報病史的時候總不能這么說吧。
“嗯……那你就這么跟主任匯報。”鄭仁看著片子說到：“右腎集合管因為腎積水導致壓力增大，隨后出現固有層神經末梢延伸，平滑肌痙攣、收縮，試圖把結石移動位置。”
“乳酸產生增加，刺激粘膜和激活化學感受器。傳入神經到達脊髓后，在T11-L1水平與脊髓相連，隨后傳遞到中樞神經系統，產生對側疼痛的錯覺。”
“……”于總沉默、無語。
要是這么跟主任說的話，怕是會再當一年住院總。
但看鄭老板雖然給了診斷，卻也說不出來特別有說服力的觀點，他只能點了點頭。
“至于左側輸尿管在腰2-3椎體附近的影像，做靜脈腎盂造影檢查就能排除。不管是不是鏡像疼痛，隨后都要做右側泌尿系結石進行處理。”鄭仁說完，把片子取下來，裝進袋子里，交給于總。
接下來兩位住院總開始忙碌起來。
說服之前堅決拒絕住院的患者入院診斷治療，這是一個相對龐大的工程。
但兩人畢竟臨床經驗豐富，加上患者疼痛劇烈，有了一個相對合理卻比較玄幻的解釋，他也勉強接受了。
腎結石的疼，那是真疼，有一種世界末日的感覺。就算是前面有刀山火海，說不好也要闖一下。
蘇云趁著這個時間，訂了早飯。
周立濤忙完，早飯也剛剛送過來。
“鄭老板，云哥兒，患者送去住院了。”周立濤匯報收尾的工作。
“嗯，碎石就可以。要是碎不掉，泌尿科有的是辦法解決。”蘇云一邊吃著包子，一邊說到。
“我也是第一次碰到泌尿系的鏡像疼痛。”周立濤對此還是很感興趣，“骨科截肢的患者，對側疼痛倒是碰到幾例，可我認為是癔癥來著。”
“不是癔癥，只是科學原理暫時還沒有找到。”鄭仁笑了笑，“現有科學對很多疾病的診斷、治療都沒有明確的說法呢。”
“我覺得可以用中樞神經系統重塑性來解決這個問題。”蘇云道，“可惜，我不做這方面的研究，暫時沒什么頭緒。”
“沒必要做，遇到類似的患者，心里知道有這么一種可能，不要誤診也就夠了。”鄭仁對自己的定位很準確，始終都是一名臨床醫生。
之前查爾斯博士勸說他去搞理論研究的事情，鄭仁在決定放棄的那一刻就已經想的很明白了。
三人一邊吃早餐，一邊閑聊了幾句鏡像疼痛的猜測。
周立濤有些感慨，難怪鄭老板現在一路風生水起，人家在海城當急診科住院總的時候，就對這種偏門的東西有所了解。
真是天上就不會有掉餡餅的時候。
對于鄭老板的猜測，周立濤從頭都是錯的。
鄭仁是遇到了今早這個鏡像疼痛的患者后，才開始反思、回憶在自己從醫生涯中遇到的類似患者。
所以說，掛逼的思維和其他人是不一樣的。周立濤用正常人的思維去想鄭老板，只能在錯誤的路上越走越遠。
鄭老板從來不用……很少進行順推，每每都是知道答案后進行逆推。逆推很省心，但這也建立在鄭仁強大的記憶力基礎之上。
“對了，最近崔老怎么一直沒上班？”鄭仁吃完飯，順口問道。
周立濤嘆了口氣，道：“崔老上次生病，到現在已經半個多月了，一直好點壞點，反反復復。來醫院查，也沒什么大毛病。”
鄭仁怔了一下，知道崔老是老了，有些事情不是人力能解決的。
“崔老家在哪？有時間我去看看。”鄭仁道。
“我明天是休息日，準備去崔老家看一眼。”周立濤道，“鄭老板，您要是有時間，咱們一起去？”
“行，明天……下午吧。”鄭仁道，“上午事兒比較多。”
說起崔老生病，值班室的氣氛略有點壓抑。
但畢竟是快八十的人了，有些小毛病也正常。
別說快八十的崔老，鄭仁在每個醫生辦公室里看到醫生的系統面板，多少都帶點紅顏色。
這是自然規律，鄭仁想去一次，一是有些想念崔老。二是用系統面板看一眼，崔老別是有了其他的毛病給誤診嘍。
雖然后者的可能性不大，但鄭仁還是覺得看一眼比較合適。
吃過早飯，鄭仁、蘇云離開急診科，回到介入科準備早交班。
林淵依舊坐在電腦前，忙碌的寫著病歷。常悅在病房和患者家屬閑聊，科室里的一切看起來都和往常一樣。
平平淡淡，卻又豐富多彩。
……
……
注：寫到鏡像疼痛，查找資料的時候才回憶起來從前門急診有個截肢術后的患者，一直說截肢位置與對側疼痛。一直在背后說人裝病來著……有些羞愧。鏡像疼痛，還真是第一次知道。
頂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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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手術照常進行，蘇云去講課了，估計在那面很開心。
鄭仁認認真真的看魯道夫·瓦格納教授的手術，因為自己水平再次進步，所以看教授的手術，能找出來一些操作上的小缺點。
雖然在其他人來看，都是無關緊要的點。可是術后鄭仁說出來的時候，教授能聽懂。他興高采烈的在每臺手術術后都站在鄭仁身邊，像是學生一樣聽課。
手術一臺一臺的完成，第六臺手術開始，蘇云趕了回來。
看他滿面紅光的樣子，鄭仁就知道講課肯定很成功。對于一個能自行摸索、理解湍流、還能做心臟移植手術的醫生來講，講課什么的都不算事兒。
“老板，你能不能別這么嚴肅。”蘇云往沙發上一坐，說道：“看看吧，這就是兔子吃窩邊草的苦惱。”
“嗯？”鄭仁在看手術，沒聽懂蘇云的意思。
“要是小伊人不在，你能和其他護士開開車，說說笑笑，比這么枯坐強多了。”
鄭仁沒搭理這貨，他說話從來都沒什么正經的。
蘇云說完，像是知道自家老板不會搭理自己一樣，開始拿出手機。
“林處長找你。”蘇云看了一眼微信，道：“宮內介入手術的宣傳資料做好了，也不是很急，所以他給我留言。”
“哦。”鄭仁不咸不淡的應了一聲。
手術已經做完了，對鄭仁來講一切都已經是過去式，宣傳什么的或許很重要，可鄭仁覺得太浪費時間。
“你這是什么態度。”蘇云鄙夷的說道，“多少科主任想要大肆宣傳一下自己做的手術，都拿不出來真材實料，也沒有院里面的支持。你可倒好，林處長上趕著你還不在意。”
“這不是有你在呢么。”鄭仁隨口敷衍著，“醫療組顏值擔當，有什么宣傳的事兒，肯定都交給你去做。到時候上電視，秒殺一眾當紅流量。”
一早看到了個古怪的患者，并做了診斷，估計他的病情不會被耽誤。鄭仁的心情不錯，話也多了起來。
蘇云卻來了興致，在沙發上做起來，很認真的盤算著這件事兒。
隨后他開始用微信和林格聯系，幾分鐘后，蘇云道，“老板，林處長正好要主持一個全院會診，說是直接來送材料讓你看一眼。”
“全院會診？”鄭仁在蘇云的話里找到了并不是重點的一個詞匯。
“……”蘇云吹了口氣，額前黑發飄呀飄的，滿滿的鄙夷，“你能不能有點正經的，林處長要宣傳一下宮內介入手術，亞洲第一例！還不夠你臭屁的？”
“哦，來吧。全院會診是哪科的？”鄭仁倒是無所謂，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手術在看。
很快，林格戴著無菌帽、口罩，穿著墨綠色的手術衣走了進來。
他沒換衣服，估計是全院會診比較緊，和鄭老板說兩句話就要走。
“鄭老板，蘇醫生，忙著呢。”林格越來越精神了，完全沒有從前那一副咸魚的樣子。雖然最近很辛苦，但靠上鄭老板后日子越來越有奔頭，精神抖擻，都快煥發第二春了。
“林處長，辛苦您跑一趟。”鄭仁看著他，笑了笑，隨即又去看手術。
林格知道鄭老板的脾氣，也不在意，簡單和鄭老板說了一下準備宣傳的事情。
鄭仁對這種事兒根本懶得聽，直接扔給蘇云。
“林處長，什么全院會診？”鄭仁見林格有些匆忙，便順嘴問了一句。
“唉，婦科做的一個手術，術后患者狀態不太好，找了幾次全院會診了，患者情況越來越重。”林格嘆了口氣。
這是一件巨麻煩的事情。
可惜葉處長出門開會，這面只能扔給自己來弄。像是這種被院方判斷為S級難度的醫療糾紛，別人根本沒資格去處理。
只有林格親自出馬才行，他也沒什么好辦法。
“你這也是老江湖了，怎么看著有點慌呢。”蘇云笑呵呵的問道。
“唉，事情比較麻煩。”林格道，“算了，說了給二位添堵，鄭老板和蘇醫生掌一眼材料，沒問題的話我這就去忙了。”
“宣傳的事兒交給蘇云，林處長，你說說那面是什么情況？”鄭仁一邊通過屏幕看著手術，一邊問道。
“一個二十多歲的女孩兒，檢查發現右側附件區有囊腫，切除后病理回報是畸胎瘤。”林格簡單敘述，“術后患者出現假性腸梗阻、尿頻尿急尿痛、雙側腎積水、胸腔盆腔積液、心功能降低、進行性消瘦。”
“……”鄭仁和蘇云都怔了一下。
只是一個附件區的囊腫，怎么就鬧出來這么多事兒呢。
要是80歲以上的老人家，術后并發癥還能解釋。因為手術打擊，造成免疫系統的改變，所以導致出現這么多問題。
但一個二十多歲的女孩兒，正是身體最好的時候。
出現這些并發癥，估計還沒有明確的診斷，那可真是很麻煩。
“腔鏡做的手術？”鄭仁問道。
“嗯。”林格點了點頭，“鄭老板，您忙著，我去主持全院會診了。”
看著他焦頭爛額的樣子，鄭仁點了點頭，沒拉著他繼續問東問西。
那面現在估計坐了一屋子的主任、教授，就等林格來打板子或者是背鍋。
林格走了之后，鄭仁看著手術，蘇云翻看宣傳文件，兩人都有些心不在焉。
“老板，你考慮什么？”
“很多臟器都有問題，用你的話講，肯定是風濕免疫科的問題。”鄭仁道。
“這個秘籍被你學去了，以后叱咤江湖，要記得我。”蘇云收起宣傳資料，“林處長很上心，宣傳資料看樣子是連夜趕出來的，還要袁副院長和婦兒醫院那面溝通。”
“嗯，隨便了。”鄭仁道，“你去處理吧。”
“老板，你不能把我當成垃圾桶，什么破事兒都交給我。”
“要不我去上電視？”鄭仁問道，“你來看手術。”
蘇云嘿嘿一笑，嘮叨幾句，得了便宜賣乖是可以的，但是不能過分。
老板已經提意見了，自己還是別說話的好。
“風濕免疫的疾病，我覺得也不是很像。”蘇云轉換話題，省得尷尬。
“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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