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不能好好說話。”常悅推了推眼鏡，看著蘇云不高興的說道。
“什么問題？”鄭仁問到。
“說不清楚，只是一種朦朦朧朧的感覺。”常悅道，“13號1床的患者，一個45歲女患，病情沒多重，她的愛人……”
說著，常悅也含糊了一下。
“怎么？”
“說不清，就是覺得她愛人笑的太溫柔了，尤其是當著患者面的時候，像是演戲。”常悅道，“可能是我的錯覺。”
“肯定是你的錯覺！”蘇云鄙夷的說道，“家里人對患者不好，你看不過去，對患者太好了，你又看不過去眼，你說你怎么就這么難伺候。”
“emmm……”常悅猶豫了一下，陷入沉思，很少見的沒有懟回去。
看樣子這件事情的確對常悅造成了極深的困擾，以至于她都沒心情懟蘇云了。
不過鄭仁和蘇云也沒當真，可能是常悅看人沒什么眼緣也說不定。眼緣這種事情說不好，所謂妙不可言是有道理的。
鄭仁找了一臺電腦，把正在忙著寫病歷的顧小冉給攆起來，打開影像的工作站尋找小石頭的片子。
熱辣出爐的片子上雙肺都出現了白色……
片子上白茫茫的，雖然纖維化的組織沒有覆蓋全肺，可是也讓鄭仁頭疼不已。
這是肺組織纖維化的一種表象，說起來可是真的太頭疼了。勃塔給的抗腫瘤藥物效果不錯，但副作用也是杠杠的。本來新藥進入臨床有無數道手續，鄭仁這也是沒辦法，才能冒一下險。
看著小石頭的片子，鄭仁陷入沉思。
“老板，彭佳彭總問有沒有時間。”蘇云拿著手機說道，“今天的直播真是太火了，我估計彭總要慶祝一下。”
“沒時間。”鄭仁直接回絕。
“一猜就是，回他了。”蘇云雙手連點，回復彭佳。
……
……
魔都，彭佳接到了蘇云意料之中的回復，只能無奈的笑了笑。
生意越做越大，彭佳自然是高興。
從謝寧強勢入主杏林園后，整個公司在經營上就已經上了快車道，隨著盈利模式的確定，上市的事情也在籌劃中。
現在看上市應該在華爾街，寧叔已經在和國際投行進行接觸。每每想到上市之后市值過千億，彭佳都覺得自己馬上就要心梗了。
從前彭佳也謀劃過上市的事情，因為沒有現金流杏林園根本無法堅持下去，只能靠一點點廣告的收入來維系。至于培訓醫生之類的擦邊球，收益也不是很多。
那時候想到要上市是為了茍延殘喘，到時間就套現走人。理想與現實之間彭佳最后還是決定選擇現實一點。
可是券商都不是傻子，沒有盈利模式連證監會那關都過不去，加上彭佳還不愿意做假賬，所以所為上市只是一種夢想。
當年全國最大的BBS涯叔上市失敗，現在也胡亂混著日子，不見有絲毫起色。彭佳知道自己經營的這種論壇模式的網站根本沒有盈利模式，上市只是一個夢！
半年后，彭佳現在想的卻不是上市套現，而天天琢磨上市之后市值肯定是要過千億的，自己手里剩下的一部分股權只要賣掉一點點就能財務自由了。
真好。
謝寧事無巨細的掌控，公司按部就班的向前發展，這都不算，關鍵是鄭老板簡直太能折騰了。
一個手術直播，掙全球醫生的錢都不夠，馬上又來了實業！好像是他已經考慮到持續盈利模式了一樣。
這幾天公司在和麻省理工、蘭科聯系，準備成立新的醫療器械公司，專注于機器人手術與遠程手術。
這是未來的大方向，千億市值甚至都不是巔峰，把人民幣換成美元似乎還有可能。
站在風口上，豬都能上天！從前彭佳無數次的感慨自己為什么不能成為那頭豬。可是當自己莫名其妙的被帶到風口上的時候，卻根本感受不到有什么波動。
無悲無喜，一切都平平常常。一場劃時代的智能機械臂介入手術直播后，竟然連個慶祝都沒有。
彭佳覺得自己是越來越不了解鄭老板了，他似乎什么都不管，但自己在杏林園的經營中每每覺得他總是能找對未來的方向，無所不在。
找對方向只是一方面，關鍵是人家還有強悍的執行能力！智能機械臂完成介入手術，把術者挪出手術室，都知道是黃金萬兩的買賣。可是真能做到的有么？除了鄭老板，誰還能做得到。
算了，越是有本事的人就越是脾氣古怪，反正自己聯系慶功的事兒了，鄭老板不來自己也得拉著員工們一起慶祝一下。
這屬于團建工作，增加凝聚力的事情。
聯系酒店，下班后至留了少量值班人員，剩下的都去聚餐了。彭佳意氣風發，說了很多掏心窩子的話。
不過酒也沒少喝，幾乎是醉成了一灘泥被人送回家。
彭佳一直對自己比較克制，只是面對這種劃時代的變遷，再也難以遏制心中的喜悅。怎么回家的他都不知道，記憶斷片，唯一記得的就是自己不斷的去衛生間嘔吐，最后干脆捧著馬桶吐的一個酸爽。
第二天早晨起來，彭佳的頭一陣生疼，后脖頸子發硬，暈乎乎的宿醉真是特別難受。
努力從床上爬起來，彭佳準備找杯水喝，眼睛都沒完全睜開。
愛人上班之前在床頭留下一杯溫水，彭佳睡眼惺忪的看見，他已經習慣了這種體貼。拿起水，喝了一口，他覺得精神多了。
只是頭還是那么疼，精神點之后更加覺得頭疼欲裂。
彭佳揉了揉眼睛，準備洗漱去上班，酒還是要少喝啊，昨天自己太高興了，以至于直接喝多。
想要千杯不醉，也得有那個實力才行不是。
可是當彭佳站起來后才發現不對，自己的眼睛……右眼眼前只有一條縫，眼皮根本睜不開！
腦梗，半身不遂！
這么一個想法出現在腦海里，彭佳的手一松，水杯落地，摔的粉碎。
：。：
手術室里，鄭仁依舊穩坐如山的看著里面在做手術。
這臺手術是顧小冉做，這孩子頗有大將之風，水平發揮的極其穩定，幾乎每一臺手術都能展露出來自己的最高水準。
從前剛看到這個媽寶男的時候，鄭仁沒想到他表面的性格下竟然還隱藏著這種屬性。漸漸的鄭仁有些后悔，不應該放顧小冉去伊美。
可是孔主任已經和顧小冉聊過，自己就算是捏著鼻子也得認了，鄭仁一邊看著顧小冉做手術一邊琢磨著科室里的事兒。
“老板。”蘇云走進操作間。
“嗯？你怎么回來了？”鄭仁問道，“那面事情不用忙了？”
“別提了，昨天杏林園聚餐，彭佳喝大了，今天早晨起來說是腦梗發作。”蘇云聳肩攤手，無奈的說道。
“……”鄭仁無語。
喝酒，腦梗，真特么的。
“什么情況？”鄭仁嘆了口氣問道。
“右眼瞼無力，嘴角沒啥事，去做CT了，但我看結果沒什么事兒。”蘇云拿出筆記本，找到彭佳發來的影像給鄭仁看。
“查體怎么說？”
“神經系統檢查可見部分上瞼下垂，余顱神經未見明顯異常。瞳孔等大，反應靈敏，眼球運動不受限制且無疼痛；無頭痛或視力障礙；生命體征正常。”
“看著的確不像有事兒的樣子。”鄭仁看著彭佳的頭顱CT片子沉吟道，“現在在做什么？”
“做著做核磁呢，排隊不知道要排到什么時候去。”
“單是一個眼瞼下垂，的確不能說明什么。看CT，沒有腔梗的表現。彭佳這是自己作什么呢，右眼瞼都不行了。”鄭仁深深的吐了口氣說道。
“誰知道，都說左眼跳財，右眼跳災，他這右眼瞼都抬不起來了，這得多大事兒！”
“別瞎說，那都是封建迷信。”
“傳統，這叫傳統，說的就像是你值班的時候就沒默默念叨過夜班之神之類的話似的。”蘇云鄙夷的說道。
“上瞼下垂的原因包括提上瞼肌或其支配神經，鄰近的上瞼板肌或其交感神經支或神經肌肉接頭的損傷。”鄭仁沒理睬蘇云的抬杠，開始分析病情。
“Müller肌損傷的可能性還是有的，也許是喝多了撞到哪也說不定。”
蘇云說的Müller肌就是上瞼板肌，只是不同的說法而已。
“單側上瞼下垂和急性發作使得神經肌肉接頭出現問題不太可能，概率太小，暫時不予以考慮。”鄭仁道，“顱內有問題呢？”
“血管瘤？CT沒看見么。”
“眼動脈或是神經方面的血管瘤也有可能導致這種情況。”
“別扯淡了。”蘇云道，“和喝酒有什么關系。”
“喝酒之后會劇烈嘔吐，導致顱內壓升高，血管瘤破裂也正常。”鄭仁雖然知道蘇云不喜歡說喝酒導致的各種并發癥，但是涉及到醫療診斷，肯定要實話實說。
“不可能是動脈瘤，別想了。”蘇云道，“要是動脈破裂，癥狀肯定很重，不會只有眼瞼抬不起來這一點癥狀。”
“急性上瞼下垂，需要考慮的是由于后交通動脈瘤壓迫動眼神經近段所致。雖然動眼神經麻痹是明顯的體征，但瞳孔增大和上瞼下垂通常先出現。”
“都說了瞳孔沒事。”
“暫時可以排除，我覺得你說的有道理。”鄭仁看著顧小冉做手術，心不在焉的說道，“不過要說起瞳孔，在大約20％的患者中不會出現異常，因此不能僅僅基于臨床觀察來排除急性上瞼下垂的潛在危險原因。”
“切。”蘇云道，“說你最想說的，別說了半天都說不到點上去。”
“考慮靜脈破裂導致的唄，還是喝酒后劇烈嘔吐，引發靜脈破裂出血出現血腫壓迫神經出現的單發癥狀。小事兒，休息兩天就好。”鄭仁很隨意的說道。
“我也是這么考慮的，孤立性上瞼下垂沒有任何相關的瞳孔或眼外運動受累，因此更可能考慮由于血腫引起的局部肌肉或神經的眼眶機械壓迫。”
“文獻里有，這是最大可能性，等核磁回來再說，咱們說的再怎么熱鬧都沒用。”鄭仁道，“幸好沒同意慶功，這要是被你喝出來毛病怎么辦。”
“那倒是，說起喝酒來就彭佳那點酒量我一個人能喝他十個。我估計這貨也是高興了，你知道昨天直播手術引發多大的爭議么？”
“不知道。”
“寧叔說一早就被催著開會，加州理工那面尤其感興趣，蘭科倒還是原來那樣。”蘇云道，“長風手里沒什么錢，就是跟著蹭。之前還在猶豫的投行也積極了很多……”
“什么時候能投產？”鄭仁對投行、對上市沒什么想法，他關注的點在機器上。
“怎么都得半年。”
“越快越好，不行先弄點樣機過來……對了，回頭我和老穆聯系一下，在他那面放一臺樣機，有什么手術我能通過5g遠程做。”
“人家老穆水平很高好不好，你這么做很容易遭人恨。”蘇云道。
“沒那么多事兒，而且放在那面就是因為老穆水平高，最開始遠程手術不一定要有多少預見不到的問題。回家我和老穆聯系一下，理順一下。你看小冉的手術，進步非常大。”
“搞不懂他，明明長了一顆大心臟，怎么就那么愿意哭！”蘇云撇嘴說道，“這兩者沒什么關系吧，做手術的時候全神貫注，根本不分心，所以能把所有的技術手段都用出來，不想很多人總是擔心手術失誤。”
“這么說的話我覺得和你坐在外面有關系。”蘇云笑道，“等他回家之后自己做手術就是另外一個概念了。”
鄭仁想想，似乎也是這么回事。
“彭佳排上核磁了，這貨是真怕死啊，生怕會有腦梗。我估計這次事情過去之后，他一輩子都不帶喝酒的了。”
“人生剛走到上坡路，一下子就梗了，估計他會懷疑人生。”鄭仁笑著說道，“怎么這么快？咱們醫院排核磁都要3天到5天。”
“去魔都一家主要對美國人開的私立醫院做的，魔都有幾個退休的大牛被聘去壓陣去了。”
“哦，私立醫院挺好的。”
“老板，你猜那面掙多少？”
“呃……”
“據說年三十兒一個夜班5萬人民幣。”
鄭仁瞠目！私立醫院就這力度，什么人挖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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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彭佳的影像資料發到郵箱里，蘇云打開筆記本開始閱片。
私立醫院患者少，服務周到，影像結果出來就能打包發送，這一點在公立醫院只能憑人脈做到。花錢辦事兒，私立醫院在這一點上做的的確是到位。
“MRI和MRA顯示右側上眼眶肌錐外間隙異常，考慮為局部血腫。”蘇云翻了一遍核磁影像資料后確定的說道。
“T1低信號、T2高信號，的確是血腫。量不多，之前考慮的還是最有可能。”
“喝多了嘔吐，壓力增高導致局部靜脈破裂出血，彭佳真是出息啊。”蘇云感慨了一句，“天天喝大酒的人都沒這事兒，你說彭佳也不經常喝酒，怎么就能這么多的事兒呢。”
鄭仁笑了笑。
“是喝得少！”蘇云最后下了結論，“以后遇到彭佳，一定找他好好喝一次。”
“別胡鬧，他自己喝都能喝出靜脈破裂來，你別把他喝吐血嘍。”
“切，怎么給彭佳回信？”蘇云問道。
他倒是能回復信息，病情很單純，沒有疑問。不過彭佳說的客氣，但話里話外是找自家老板看片子，蘇云肯定要問一下老板的意見。
“告訴彭佳，考慮是小血腫引起的。”鄭仁道。
“血腫的來源現在考慮可能是由于劇烈的嘔吐引起的靜脈壓增加而產生，有微小的靜脈破裂出血。按照血腫位置可以解釋彭佳的上瞼下垂。”
“可能的機制是提上瞼肌受壓迫；另一個機制是動眼神經上支受壓迫，但彭佳缺乏上直肌麻痹的體征，因此可能性不大。”
“行，那我就這么回復了。”蘇云道，“告訴他，簡單說就是吃飽了撐的。”
“……”鄭仁對蘇云的這種描述表示很遺憾，不過和吃飽了導致胃部膨脹……算了，不想這些。
手術做完，送患者回去，看了一圈術后患者，常悅很嚴肅的出現在鄭仁面前。
“鄭總，我覺得應該去社區醫院看一眼。”常悅說道。
“一早不是去過了么。”
“患者我挪到18號2床了，家里強烈要求，說是13號屋的患者太吵。”常悅道，“我想了一上午，總是覺得哪里不對勁兒，但我沒想明白問題究竟出在哪。”
鄭仁點了點頭，對于大管家一樣的常悅，應該尊重的時候還是要尊重的。
而且這應該算是女人的直覺吧，和患者、患者家屬聊久了，有異常情況下意識里就會發現問題，但要說清楚卻做不到。
這一點就和鄭仁自己看患者的時候一樣，遇到疑難雜癥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總是會潛意識里有一些想法，想要抓卻抓不到，最后大多數的時候都證明這種想法是正確的。
也沒吃飯，鄭仁叫著高少杰、林淵、顧小冉一起去社區醫院。
不能給患者一種專門去看他們的想法，只能把這事兒當做是一次正常的查房。而且大家一起看看，人多眼雜，指不定誰能找到問題所在。
鄭仁也沒著急，借著這件事情正好把社區患者都捋一遍，這種查房根本就不嫌多。排查隱患么，什么時候做都是應該的。
來到社區醫院，一個接著一個患者的看著，每個患者都帶著鄭仁編的紅繩。這東西看起來不錯，鄭仁笑呵呵的與患者做著簡單的交流。
所有患者的具體情況常悅都了然于胸，在社區醫院工作的進修醫生看常悅的目光里帶著點畏懼。不知道他們被常悅訓過多少次，本能的就產生了畏懼心理。
挨個屋看，眾人磨蹭了1個小時，這才來到18號病房。
病房里有兩個女患者，一個是七十多歲的老太太，一個就是常悅說有問題的女患者。
鄭仁按照順序，先了解了1號患者的情況，隨后去看2號患者。
病歷上描述常悅說有問題的患者應該是45歲，但看樣子30多歲，很年輕。臉上的粉很厚，把黑色氣息遮擋住，還涂了口紅，整個人看起來算是很精神。
住院還化妝的人不多，這應該算一點？鄭仁并不確定，畢竟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么。
“鄭教授。”患者見一群醫生眾星捧月的環繞在鄭仁身邊來到床前，她客客氣氣的打了一個招呼。
在床頭的椅子上，男人站起來，微微鞠躬，手里還拿著一個削了一半的蘋果。桌子上放著一和恒溫壺，壺里面的水咕嚕嚕的燒著，能看到茶葉上下飄舞。
生活不錯，有蘋果還有茶喝。
“患者楊麗紅，女性，45歲，山北省人，發現……”常悅開始匯報病史，鄭仁一邊看著患者的片子一邊聽著常悅的匯報。
比較單純的肝硬化、腹水、門脈高壓。患者術后1天，手術是昨天顧小冉做的，只等幾天后做二期手術就可以回家了。
鄭仁并沒有因為她是常悅提到的患者而多盤問什么，和1號病床的老人家一樣，簡單詢問了術后的感覺，看了穿刺點，又做了查體。
離開房間后鄭仁也沒說什么，按部就班的把所有患者都看完，這才招呼大家：“回辦公室開會。”
“社區么？”顧小冉問道。
“笨啊，離患者越遠越好。”蘇云道，“我們吵吵鬧鬧的，萬一打草驚蛇了怎么辦。”
鄭仁對蘇云的描述表示很遺憾，他不覺得患者有任何問題，系統面板的顏色比記憶里要輕了許多，可以說她的病情正在慢慢的好起來。
手術做的沒問題，看患者、患者家屬的表情也沒任何參考價值，鄭仁有些疑惑于常悅的直覺來自哪里。
一年，做了幾千個患者，這是常悅唯一提出異議的，鄭仁想不重視也不行。
回到912，正是中午午休時間，辦公室里沒有人。
大家坐下，顧小冉關了門，鄭仁沉聲說道，“18號2的患者，大家說說想法。”
這是醫療組里第一次集體會議，平時有關于患者病情的疑問都是鄭仁和蘇云商量后就解決了，面對這個問題，不光是顧小冉和林淵，連經驗豐富的高少杰都覺得有點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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辦公室里的氣氛有些不對，蘇云咳嗽了一聲，道，“我先說吧。”
“患者病情不算重，手術過程我剛剛找了昨天的直播看，有點小瑕疵，但對小冉來講已經算是做的相當不錯了。”
“在手術結束后患者恢復的也很好，老板查體的時候我感覺腹水已經開始減少，病情方面并不覺得有什么異常。總體來看只是一個很普通的患者，常悅你到底有什么顧慮，可以先說一下。”
常悅猶豫了下，隨后說道：“只是一種感覺，我覺得患者和患者家屬之間的關系有點微妙……”
她頓了一下，似乎在找應該怎么形容患者與患者家屬之間的關系。
“我覺得兩口子的關系不錯啊，剛才去看的時候覺得挺溫馨的。”蘇云說到。
“看著是不錯，男人比女人小幾歲，但照顧的相當用心。”常悅也不否定這一點，但她還在堅持著，“不是說因為兩人的關系太好我就有想法，總是覺得哪里不對勁。”
“有什么蛛絲馬跡么？”鄭仁問道。
“比如說……做術前交代的時候，男人很認真、很仔細的傾聽，很多細節都做了詢問，還不斷的夸鄭總。說這是諾獎項目，能拿諾獎，手術肯定沒問題。”
“這不算毛病。”蘇云沒有往日的活躍，他皺眉沉思，“實話實說么，TIPS手術已經和從前不一樣了。”
“我說的不是這個，是……男人表現的很專業。他應該不是醫生，我從側面有感覺，只是針對于TIPS手術有了解的很深就是了。”
鄭仁覺得常悅說的依舊不是理由。
“這么說吧，一般患者會問一些很無稽的問題，但這個患者家屬總是會問到點子上。要不是蘇云跟我詳細講過新TIPS手術和老式的TIPS手術之間的區別，我怕我做術前交代的時候就會出丑，被患者家屬問住。”
常悅絕對不會因為問的詳細就對那男人有不好的感官，這一點鄭仁能確定，畢竟這是一名醫生的專業素養，常悅并不缺乏。
“你說的這都是什么，亂糟糟的。”蘇云鄙夷的說道，“是不是因為患者家屬太專業，之前肯定經過長時間的查閱，很細致的那種，所以你覺得有問題？”
“是。”常悅推了推眼鏡說到。
“悅姐，患者家屬關心患者病情，多了解了一些，這沒什么問題吧。”顧小冉小聲的說到。
“不，問題大了。”高少杰說道，“患者家屬了解病情和醫生不一樣，他們只會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我們在醫學院的時候學習，臨床還要接觸無數年，這期間最主要的是客觀二字。”
常悅猛然抬頭，似乎高少杰的話讓她領悟了什么。不過那個點一閃而逝，仔細想來依舊沒什么收獲。
“我現在想起來了，常醫生和患者家屬做術前交代的時候我隱約有印象。的確專業，說專業不合適，應該是冷靜、客觀。”
蘇云一點印象都沒有，這貨天天不在醫院，不過他馬上把高少杰和常悅說的話匯總，琢磨了一下。
“能表現的那么冷靜，要是換做從前，肯定是醫鬧了。”蘇云說道。
“對，就是這個感覺！”常悅說道，“可是術后也沒見患者有什么問題，患者家屬更是不斷的表達感謝，我和他在走廊里見過3次，每次他都彬彬有禮的鞠躬。”
鄭仁努力回憶之前查房的時候發生的事情，并不覺得患者家屬有什么可疑的點。削著蘋果，很溫順、和客氣，言談舉止也沒有絲毫要鬧事的樣子。
再說，現在嚴打期間，就算是大黃牙那種專業醫鬧都銷聲匿跡了，這人應該不會是職業醫鬧。
“我聽我爸說最近醫鬧幾乎沒有了。”林淵說道，“我倒是覺得……”
說著，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不可能啦。”
“什么跟什么就不可能，說清楚點。”蘇云鄙夷的說道。
“呃……要是很冷靜、很客觀、很專業的話，這些形容詞讓我想起來的是殺手這個職業。”林淵笑道，“不可能的，咱們國內怎么會有殺手呢。”
“也有的，不過基本都是笨賊。前一陣子有人找職業殺手去干掉自己的一個競爭對手，結果那家伙根本不專業，一二三四五六包之后，到了兩個小賊的手里。”蘇云開始不著四六的八卦起來。
“本來殺人的價錢是二百萬，結果到了最后兩個小賊的手里只剩下五千塊錢。他們倆一合計，五千塊錢去殺人太不值當了，所以干脆就找到目標對象，和要被殺的人說了這事兒，讓他配合一下。”
世事曲折離奇，殺手這個行業還有這種古怪的事兒？鄭仁楞了一下，下意識的問道，“后來呢？”
“后來那人配合殺手做了一個假現場，回頭就把兩個笨賊給告了。警察順藤摸瓜，前面的所有人也都抓起來。你就說吧，這事兒要多不靠譜就有多不靠譜。”
“嗯，不能和電影比，電影里那是有藝術加工。就像是咱們當醫生的也不能和醫療劇比就是了，俊男美女的，根本就看不見他們當住院總時候的狼狽。都累成啥樣了，哪有精力談戀愛。”
“是唄，住院總是體力活。”
話題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轉移到了住院總的身上。
“咳咳~”常悅很不高興的咳嗽了兩聲，屋子里眾人隨著鄭老板和云哥兒安靜下去而隨機安靜了。
“小林子說的太飄忽了，不應該是殺手，這一點排除。”常悅把話題拉回來，“再說說，還有什么可能？”
“醫鬧呢？我覺得還是醫鬧。”顧小冉說道。
“應該也不會，但我記下來，回頭……”常悅看了一眼蘇云，“回頭你和林處長備個案，說明一下情況，別出什么醫療糾紛。”
“行啊，沒問題。”蘇云笑道，“要不要把林格叫來，他老奸巨猾的，應該能提出點什么有針對性的意見與建議。”
常悅猶豫了一下，最后還是否定了蘇云的這個提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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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沒什么真憑實據，找林處來不好吧。”常悅說道。
這才是一名醫生對醫務處的真實看法，哪有像自家老板和蘇云那樣的，隨隨便便就把醫務處的人拉過來辦事兒的。蘇云對常悅的想法相當不屑，但是他沒說什么。
“咱們剛才查房的時候我看男人在削平果，動作很熟練，估計是經常給女人削，現在這種男人可是不太多見。”高少杰道，“他們婚姻情況怎么樣？”
“男人是二婚，女人也是二婚，結婚了3年。”常悅說道。
“男人是因為什么離婚的？”
“……”
這個問題連常悅都無法回答。
不管她和患者家屬聊的多開心、多投機，關系有多熟悉，這種S級別的隱私問題也絕對涉及不到。
成為最好的朋友，只是指在醫院的這一段時間，更多的則涉及到醫療、疾病、治療、在帝都的苦惱困惑茫然等等一系列負面情緒。
“呃……我問的有點多。這么說吧，既然小常說有問題，我們凡事從最壞的角度來想。”高少杰開始分析起來，他畢竟年紀大，閱歷豐富，在一堆亂糟糟的麻團中找到一個線頭開始翻動。
“男人要是有問題，從住院到手術，再到每天的查房，最后到剛剛的查房，大家都發現什么問題了可以都說一下，我先說說我的看法。”
高少杰背靠在椅子上，面帶微笑，溫和儒雅的說道。
“住院是趙教授開的住院單，這是常規。我觀察過趙教授給我們組收的122名患者，基本和他自己收的患者沒什么區別，可以看成是一個概率性事件。”
鄭仁覺得有趣，老高竟然從趙文華的角度來點題，開始剖析這件事情。
社會就是這樣，大家相互琢磨，只是或多或少而已，連老高這種看起來人畜無害的家伙也是一樣。只要進入社會，這個大染缸多多少少都會在人身上留下點什么印記。
“而且患者老家和趙教授老家不同，我有留意過，側面問了一下，應該和趙教授不認識。”高少杰繼續說道，“入院之后在社區醫院是齊醫生寫的病例，我復審，常醫生終審，沒什么問題。”
“來本部準備手術，我和常醫生去看患者，家屬很積極，當時好像還搬了椅子讓我和常醫生坐。然后是做術前交代，一堆文件進行簽字。”
“手術是我看著小冉做的，可以說是一等一的水平了。術中鄭老板說了3句話，都是重要的點。術后提出17個可以修改的地方，我送患者回去的時候，患者家屬很積極的上來問。”
高少杰一邊說，一邊回憶，整體捋順自己的思路。心思細膩，鄭仁不知道高少杰私下里竟然做了這么多看不見的工作。
尤其是他一直提防著趙文華，這讓鄭仁覺得好笑之余心生感喟。
“呃……當時我說手術順利，5-7天后做二期手術就能出院回家，患者家屬情緒好像有點變化。”高少杰說著說著，想起了一個隱約不對勁的點。
“什么變化？”
“我拉平車回病區，拉著拉著車子偏了。”高少杰說道。
一般平車需要前面有人把方向，后面有人用力推。一般患者家屬不熟悉醫院的內部結構，掌握方向的都是醫生，患者家屬在后面推車就可以。
車子偏了，意味著患者家屬沒有在后面推平車。
“我看了一眼，患者家屬有些愣神，不知道想什么。”
“確定沒打電話？”蘇云問道。
高少杰仔細想了想，最后還是點頭，“沒有，他就是在愣神。其實時間也沒多少，大約3秒左右。我發現不對就招呼他來推車，然后患者家屬笑呵呵的幫著推車回病區。”
對于這個細節，高少杰也說不出來還有什么更加細致的不對。
要是換成常悅在場，可能看出一些事情，但因人而異的事情高少杰卻是做不到。
而且在正常工作、生活中誰都有腦子進水的時候。對于患者家屬而言只是暫時短路，誰都不會考慮會有問題，也不會仔細觀察。這才是常態，高少杰能想起來這么多的事情，已經算是心細如發了。
高少杰說完，林淵開始補充。這姑娘的性格爽朗，除了手術之外各種細節注意的還沒有高少杰多，補充也補充不了什么。
顧小冉猶豫了半天說道，“蘋果，我覺得有問題。術后我看患者的時候，患者家屬就在削平果。我說剛做完手術，要禁食水24小時，他跟我說一天一個蘋果，疾病遠離我。”
“那是美國金融危機的時候蘋果商人想出來的廣告語，怎么還當醫療術語來說了呢。”蘇云道。
“大概就是這么一個意思。后來我晚上看一遍我自己做過手術的患者，見他們倆一起吃蘋果，笑的很開心。對了！患者的點滴鼓了，患者家屬給處置的，等處置完護士才到。”
顧小冉見自己說完這話鄭老板表情有些不對，馬上解釋道，“不是護士去晚了，是患者家屬太熟練的關系。我還問是不是以前做過護士，他說久病成醫，結婚3年，照顧患者3年，比很多新護士還要職業一些。”
這也是實情，久病成醫，沒什么好說的。
“別的就沒什么了。”顧小冉說完自己知道的，馬上停了下來。
鄭仁覺得還是很正常的恩愛夫妻的模樣，至于之前為什么離婚、為什么要找一個肝硬化晚期的人結婚這種八卦一樣的問題，常悅都不知道，其他人肯定不知道。
“常悅，還有別的么？”鄭仁見常悅陷入沉思狀態，便詢問道。
“剛想到什么，被你打斷了。”常悅不高興的說道。
鄭仁也很是無奈，這話好像是自己經常對別人說的一樣。
“只是我的一個感覺，可能我感覺錯了。”常悅道，“散了吧，都沒吃中午飯呢，我自己再琢磨琢磨。”
常悅可能太過于專注，竟然沒注意到自己只是醫療組的成員而不是組長鄭老板，她越俎代庖的替鄭老板說了散會的話。
鄭仁笑了笑，毫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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