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仁對吃飯沒興趣，哪怕是中午開完“小會”，身為醫療組組長的他應該請大家吃頓飯才是。但醫療組向來沒這個規矩，大家對此早都有了認知。
蘇云帶著其他人去吃飯，鄭仁孤零零的坐在自己的椅子上一邊編紅繩一邊琢磨著常悅說的事情。
她說的基本沒有任何邏輯，女人的直覺么，但是鄭仁相當重視。這是基于一名臨床工作的一線人員多年臨床經驗的判斷，絕對不會是空穴來風。
等下班路過社區醫院的時候和老范說一句？鄭仁心里琢磨著。讓范天水幫著照看一下也行，千萬別出事。
對此鄭仁覺得心很累，加上小石頭肺組織纖維化的事情，情緒一直不高。
忙忙碌碌的一下午過去了，和伊人一起回家，路過社區醫院，鄭仁打電話把范天水叫出來。
“老范，18號2床的患者你特殊留意一下。”鄭仁叮囑道。
“好，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么？鄭總。”范天水問道。
“我也不知道哪里不對，是常悅覺得可能有問題，我們這是在防患于未然。”
“知道，鄭總。”范天水立正，雖然沒有敬禮，但那股子說什么都要完成任務的勁兒躍然而出。
“小心點就行，注意別給患者、患者家屬帶來什么困擾。”
“不要打草驚蛇。”范天水總結的很簡單，直接說出了鄭仁的意思。
鄭仁笑了笑，范天水說的有道理。
常悅則和值班的進修醫生交代，不管18號2床有什么事情，所有注意到的細節都要微信匯報，所有醫療處置都要電話匯報，無論時間有多晚。
對常悅的這種心態，鄭仁是沒辦法理解的。有些過激了？可能是吧，鄭仁也說不好。
蘇云卻沒有表現出來以往的尖酸刻薄，他一直在沉思著找尋常悅說的不對勁兒的地方。可是基礎資料很少，醫生也不能像警察一樣事無巨細的盤問。
哪怕是再怎么聰明的人都無法從這一點點蛛絲馬跡找到結果。
回到家，伊人和常悅去洗菜做飯，鄭仁則繼續編紅繩。
對于這個任務鄭仁不覺得有多煩，很快就要去瑞典領諾獎了，一走就是小一周的時間，這段時間里收的手術患者需要的紅繩要提前弄出來。
要不然總不能在頒獎現場編紅繩不是，對鄭仁來講，那不是牛逼而是傻逼。
“老板，克里那面又產出來兩臺機器，試驗用的。”蘇云忽然說道。
“……”鄭仁終于聽到了一個好消息。
“咱們醫院放一臺，這是肯定的，5g網絡鋪設這幾天就要做。”
“什么時候聯系的？”鄭仁壓根不知道這事兒。
蘇云嘴角有一絲鄙夷流露出來，沒有戴著三層口罩，甲酸可別的口吻宛如實質一般。
“都像是你這樣當甩手掌柜的，做事情還能有效率么？我和寧叔商量的，已經有了操作倉，下一步肯定是要遠程手術，不安裝5g網絡怎么能行！”
涉及到寧叔，鄭仁連還嘴的想法都沒有。
蓬溪鄉的一幕一幕出現在他的面前，那時候忙的一逼，但有寧叔在，所有步驟都整理的干凈利索，這人的確是大才。
“另外一臺機器，準備怎么辦？”蘇云問道。
“放穆濤那面。”鄭仁早就有了腹案。
“行啊，我和老穆聯系。”蘇云笑瞇瞇的說道，“遠程手術，杏林園直播，我想我要是彭佳的話肯定直接就怒了。這種吸引眼球的手術方式，一定要分開才行，作為吸引人氣的一種手段。”
“不用想那么多，要是從掙錢的角度來講，賣機器、賣耗材是一本萬利。要是從技術進步的角度來講，自然也是越快越好。杏林園的會員能掙幾個錢，他會理解的。”
鄭仁說著就笑了，“你說第一次遠程手術，網絡直播勝利結束，彭佳不會又喝多了嘔吐，導致其他靜脈出血吧。”
“那個慫貨。”蘇云給彭佳了一個定義。
他開始聯系穆濤，果然穆濤那面對此也相當感興趣。只是現在的時間已經晚了，最后敲定需要明天再說。
心心念的手術直播已經在不知不覺中進展到了遠程手術直播的階段，鄭仁覺得有點開心。
“叮咚~”
熟悉的任務聲音響起，鄭仁的心不爭氣的蹦了一下。
對于大豬蹄子，鄭仁有了一定的了解，類似于遠程手術這種劃時代意義的東西，肯定要給一個獎勵豐厚的任務才是。
【主線任務：劃時代的飛躍第一階段。
任務內容：完成一臺遠程手術直播。
任務獎勵：經驗值100000點，技能點10000點，幸運值+1，超級精力藥劑+1。
任務時間：1個月。】
獎勵中規中矩，但第一階段4個字鄭仁看的清清楚楚。
和最早的名揚天下那個連續主線任務一樣，越到后期給的獎勵越是豐厚。要是沒有名揚天下的這個任務獎勵，怕是雙手雙持是肯定學不會的，苗主任也早就撒手人寰了。
任務還行，給了1個月的時間，只要穆濤那面安裝上機器，自己先做一臺肝癌的介入手術就是了。這手術對于鄭仁來講幾乎沒什么難度，哪怕是遠程手術，哪怕網絡傳輸有卡頓現象。
簡單任務！鄭仁心里樂開了花。
“鄭仁，洗手吃飯了！”伊人在廚房喊道。
“哦，好的。”
在家里洗手，肯定不會是六步洗手法，鄭仁只是簡單糊弄了一下就上了餐桌。
家常菜，謝伊人卻每每能別出心裁的做出異樣風味出來。
鄭仁幾乎一天兩頓飯，每天都靠著伊人投喂才能活下去。似乎……活的也不錯。
吃到一半，常悅的手機響起來。
“悅姐，18號2床患者有些低血糖，說是要點葡萄糖。”值班醫生匯報道。
“嗯？血糖多少？”
“3.4.”
常悅怔了一下，鄭仁也知道她琢磨什么，患者沒有糖尿病病史，低血糖是因為飲食不好么？
“患者晚上沒吃飯？”
“他愛人去打飯了，沒在。隔壁床的患者家屬說的。”
“行，點上葡萄糖吧。注意點檢測血糖，別出事。”常悅沉默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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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總，你說患者低血糖是怎么來的？”常悅問道。
“估計是術后不吃飯的原因吧。沒事，患者之前的檢查來看沒什么特殊情況。”鄭仁說道。
無論是客觀檢查還是系統面板都沒有提示胰腺腫瘤或是很少見的胰島疾病，也就是說不存在導致莫名其妙低血糖的古怪疾病。
鄭仁初步考慮還是患者術后進食少導致的。
說著，他忽然想起來下午去查房的時候看到的情形，好像哪里不對勁兒。
“下午去查房，你們注意到了么？”鄭仁低聲問道。
“注意到什么？別說話說一半。”蘇云用筷子敲了敲菜碟，當當作響。
“患者家屬在削平果，我看床頭桌上擺著一個熱水器，煮茶的那種。叫恒溫壺還是什么來著？”
“呃……里面煮著茶，我想起來了，看樣子應該是普洱茶。”蘇云道，“腦子里都想什么呢，本來術后吃的就少，還喝普洱，不低血糖才怪。”
常悅的眉毛皺的更緊。
心不在焉的胡亂把碗里的飯菜扒拉進嘴里，她歉意的說道，“伊人，你收拾吧，我去趟社區。”
“說話飯粒子都噴出來了，你急什么。”蘇云鄙夷的說道。
常悅沒心思和他打嘴架，心事重重的換衣服、穿鞋離開。
“老板，你覺得有事兒么？”等常悅走了，蘇云詢問道。
鄭仁瞄了一眼，見蘇云的表情很凝重，目光略深邃，似乎在琢磨什么。
“不應該有事兒，可能就是常悅最近心情不太好，情緒問題導致的吧。”鄭仁笑了笑說道。
“什么事兒啊，我看悅姐的狀態不對呢。”伊人問道。
鄭仁給她簡單講了講發生的事情，不管從哪個角度來看，的確是常悅想的有點多。
最起碼到現在鄭仁都沒想起來到底會發生什么異常情況。
蘇云也有些心不在焉，完全無視了一遍蹲著等喝酒的黑子，胡亂吃完飯后也匆匆離去。
鄭仁要收拾桌子，被伊人推開。
“鄭仁，要不你也去看看吧，悅姐第一次這樣。”伊人一遍收拾桌子，一遍說道，“我總覺得不對勁兒。”
“女人的直覺？”鄭仁笑呵呵的說道。
伊人系著圍裙，帶著膠皮手套，估計是怕傷害到皮膚。她熟練的撿完碗筷，開始按部就班的做著清潔工作。鄭仁腦海里只有娉婷兩個字，真是連刷碗都這么好看。
要不要買一臺洗碗機呢？鄭仁這是第一次對家里的事情上了心。
“是啊，女人的直覺，有時候很準的。”
“就像是地震前的小動物一樣，是吧。”鄭仁摸著黑子的頭問道。
“才不是。”謝伊人笑盈盈的用肩頭撞了鄭仁一下，“你去看看。”
“家里沒人……”鄭仁好不容易抓住蘇云和常悅都不在的時候，準備溫存一下，卻沒想到伊人要攆自己出門。
謝伊人聽鄭仁這么說，臉一下子就紅了。
“你去看看，要不我總是擔心。”說著，她把手臂張開，輕輕抱鄭仁一下，踮起腳尖親了親鄭仁，“快去快去，忙完了趕緊回來。”
“嘿。”鄭仁笑，摸了摸謝伊人的頭，又和黑子打了個招呼，隨后換鞋離開。
女人的直覺，這就太玄妙了。
鄭仁心里一時琢磨著那個患者家屬，一時琢磨著穆濤，一時琢磨著謝伊人的擁吻，最后腦海放空，信步來到社區醫院。
沒什么著急的，這都是常悅的女人的直覺，就讓她任性一次好了。
范天水坐在一樓的門衛房里，正在專心致志的看著手機。眼角余光掃到鄭仁，他馬上立正站起來，“鄭總。”
“蘇云和常悅呢？你看什么呢？”鄭仁很隨意的問道。
“我在看視頻監控，二樓18號走廊的情形。”范天水沉聲說道，“云哥兒和常醫生在二樓會議室里監控，暫時沒有發現異常情況。”
“嗯。”鄭仁微笑，示意自己知道了。
沒發生異常情況才是對的，要是發生點什么，鄭仁的三觀會多少出現轉變。這個女人的直覺……聽起來就像是個笑話。
要是說一名頂級臨床醫生的直覺到還有幾分可信之處。
鄭仁走進門衛室，看了一眼范天水正在看的監控視頻，走廊里不斷有人出現，洗漱、閑聊之類的。
這種事情范天水是專業人士，鄭仁不想置喙，他說沒有問題那就是沒有問題。
“鄭總，只能監測走廊的情況，他們房間已經熄燈睡覺了。”范天水說道，“在過去的1個小時里，18號2床的患者家屬端著大便器去倒了一次尿，別的就沒什么了。”
不能監控病房，這種行為畢竟太過于敏感，鄭仁也知道。
“怎么熄燈那么早？”
“隔壁床的患者年紀太大，早睡早起，2床的患者和家屬也都挺通情達理的。”范天水說道，“現在看著……”
說著，范天水頓了一下，隨后很認真的看著鄭仁說道：“鄭總，我有一個直覺。”
直覺？又是直覺！
“怎么？”
“我每天晚上7點都要轉一圈病房，看看有沒有隱患，有沒有患者家屬在病房做飯，怕有火災。”范天水道，“我去18號病房的時候，已經熄燈了。2床患者床頭燈很暗，患者家屬說要看著點點滴。”
鄭仁的心已經懸了起來，如果說常悅的直覺不怎么靠譜的話，那再加上曾經刀尖打滾的范天水的直覺，肯定會意味著什么。
“我沒看出來有什么異常，但是他的眼神……我覺得有一股殺氣。”
“殺氣？！”鄭仁楞了一下。
“是，興奮、畏懼、狠厲，跟剛上戰場的新兵蛋子一樣。”范天水平靜的說道，“尤其是我問他話的時候，他回答有些顫抖，但很快就自己控制住了。”
“……”鄭仁愣了下。
“只是直覺，要是在西僵，我可以肯定他一定是走私的。說不定一槍就上去，先動手再說。”范天水平淡說道。
鄭仁這是第一次聽范天水說起從前的事情，那股子殺人如麻的血腥味道飄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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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上去看一眼。”鄭仁選擇相信范天水。
要相信職業的判斷，無論是范天水還是常悅都要信，這一點鄭仁心里有數。他瞬間就開始擔心起來，想去看看蘇云和常悅。
“我陪您一起去，鄭總。”范天水說道。
鄭仁沒有拒絕，兩人走樓梯上了二樓，見示教室的燈亮著，鄭仁敲了敲門，隨后推門而入。
蘇云和常悅正在用手機看著監控視頻，蘇云斜躺在椅子上，兩條腿絞在一起，搭在桌子上。常悅則肅穆的坐在桌子前，全神貫注的看著手機上的監控畫面。
“發現什么了么？”
“沒有。”蘇云吹了口氣，笑道，“還能發現什么。”
“葡萄糖已經用了？”鄭仁問道。
“嗯，已經用了。”常悅道，“血糖恢復的也很明顯，沒任何問題。”
鄭仁覺得很古怪，難道說常悅和范天水都錯了？
忽然，常悅筆直的身子緊了一下，鄭仁能明確的感受到那種繃緊的坐姿里蘊含的緊張。
監控畫面里，有一個男人的背影出現，他右手拿著大便器，正在去衛生間的路上。
“這個就是患者家屬。”常悅見鄭仁湊過來，便用手指指著背影說道。
“嗯，看著……挺正常的。”鄭仁見監控視頻里男人拿著大便器，路上還和人打招呼，說了兩句話，表現的很正常。
常悅看了一眼手機，說道：“上次去衛生間倒便器，是46分鐘前。”
間隔時間這么短么？鄭仁的頭微微一側。
“讓蔣醫生去看眼。”蘇云笑呵呵的說道，“你們要是擔心的話，再查一次也就差不多了。”
“患者術后用速尿了么？”鄭仁回憶了一遍醫囑，沒有任何記憶，他便直接問道。
一般有腹水的患者都會用速尿，利尿后腹膜會自行吸收腹腔積液，讓腹水量快速減少。
“沒有，新TIPS手術術后患者門脈壓力降低，不用速尿的話3天左右腹水就能減少到深徑3cm左右。用速尿還要監測離子，沒什么必要，我3個月前就停掉了。”常悅道。
沒用速尿，四十多分鐘出了兩次尿，難道有急性的尿路感染？鄭仁回憶下午查房時候的系統面板，依舊沒什么想法。
系統面板上根本沒有任何泌尿系統感染的提示，這讓鄭仁有些苦惱、困惑。
“蔣醫生，在么？”常悅拿起手機，打給值班醫生。
“去給18號2床患者測一個指尖血糖，看看情況。”
說完，常悅就掛斷電話。
很快在監控畫面里，一名醫生拿著測指尖血糖的設備去了18號房間。
3分鐘后，患者家屬拎著大便器回來，便器清理的干干凈凈，看得出來他是一個很整潔、有條理的人。
又過了2分鐘，患者家屬把蔣醫生送出來。在監控畫面上看，兩人站在門口聊了幾句，都是面帶微笑。
最后患者家屬還微微鞠躬，客客氣氣的把值班的蔣醫生送走。
一直目送他回到值班室，患者家屬才悠閑的四處看看，回到屋子里把門關上。
與此同時，常悅的手機響起來。
“悅姐，18號2床患者血糖6.2mmol/L。”蔣醫生笑道，“點滴已經快完事了，2床患者已經睡著了，被我叫起來還有點不高興。”
“神志清醒？”常悅問道。
“沒什么事兒，我測了一下脈搏，心率92次/分，很平穩。”
常悅掛斷電話，鄭仁的眉毛卻皺了起來。
剛剛蔣醫生說的話沒什么問題，可是自己卻覺得哪里不對勁呢。
一閃即逝的疑惑困惱住了鄭仁，不是常悅和范天水都說不對，而是剛才自己看到了什么細節，卻沒有捕捉到那一瞬間的問題所在。
這回連鄭仁自己都覺察出來哪里不對。
鄭仁看了一眼蘇云，那貨看著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么，一副胸有成竹或是心不在焉的模樣。又看了一眼常悅，似乎常悅也意識到了哪里不對，雙手十指交叉，拇指不斷的相互繞著。
“常悅，你覺得哪有問題？”鄭仁問道。
常悅道，“開始蔣醫生要推高糖，患者家屬拒絕。給10的糖，患者家屬說不用，最后給的5的大糖。”
這就是“專業”的患者家屬最麻煩的地方，下醫囑都要商量，很麻煩就是了。不過久病成醫，有時候他們說的也多少有道理。
鄭仁搖了搖頭，不管是50%濃度的高糖還是10%的糖，亦或是現在給的5%濃度的葡萄糖都沒什么意義。
患者的血糖恢復的不錯，這就是結果。要是有異常的話，血糖應該不會這么平穩……
不對！
常悅剛剛說的是大糖，指的是500ml的那種大瓶子的葡萄糖。
鄭仁忽然意識到一件事情，與此同時常悅說道：“不對！給的5的糖，500ml，不應該這么快就點完。”
“到了兩次尿，如果是喝普洱茶利尿的話不應該現在出來。”蘇云道，“我懷疑……”
“患者家屬把葡萄糖抽出來了？”常悅疑惑的問道。
“有可能啊，500ml液體短時間都灌到靜脈里，心臟后負荷增大，急性左心衰總該有吧，患者心臟條件可不怎么好。”蘇云依舊是那個姿勢，“很有可能是患者家屬把葡萄糖溶液給抽出來的。再說，蔣醫生要是不瞎，去病房看點滴的時候總是要注意一下點滴速度，這是醫生的基本素質。之所以沒說，是這事兒就是應該的，沒必要說，估計他都沒在意，看一眼沒問題就可以了。”
“為什么呢？”
“誰知道。”蘇云道，“過5分鐘我們去看一眼。”
鄭仁有些疑惑，為什么要等5分鐘？說完這句話，蘇云拿出手機，開始按下計時器，看樣子他閑得無聊，說5分鐘就是5分鐘，眼前的一切都像是游戲一樣，需要精準到秒。
鄭仁有些無奈，但他總是覺得蘇云似乎想到了什么。
“蘇云，你琢磨什么呢？”鄭仁問到。
“沒什么，5分鐘后我們去看一眼。”
看不到蘇云的表情，但他說話的聲音就有些不對，冷冰冰的，而不像是往常的時候充滿了戲謔、鄙夷。
監控畫面里，一切安詳寧靜，走廊中聊天的患者家屬、康復的患者讓整個世界都顯得生機勃勃。
但鄭仁的眉頭卻越皺越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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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一點一滴過去，蘇云看著手機的計時器，手指落下，剛好是5分00秒。
他屁股底下像是安裝了彈簧一樣，直接“彈”起來。
這一刻的蘇云有些冷峻、肅殺，沒有平時的那種嬉笑的感覺。鄭仁覺得有些疑惑，他不知道蘇云受了什么刺激，難道是剛剛自己沒來的時候他和常悅吵架了？！
兩個杠精湊到一起，吵架才是日常，不吵架只是偶然吧。
鄭仁跟在蘇云的身后，范天水默默的也走了出去。
“冷靜點！”常悅一路小跑，在后面壓低聲音說道。
“沒事。”蘇云大步走到18號病房，進門之后直接把燈打開，沒有一絲猶豫，根本不在乎1床患者、患者家屬的感受。
2床的患者家屬正在床邊坐著，雙手握著患者的右手放在臉頰邊，臉上沒有一絲戾色，只有滿滿的愛意。
除了蘇云之外，誰都沒想到會看到這么一副恩愛的畫面。
“老范，封鎖，不許進出。”蘇云冷冷說道，“你們，老實的在一邊，看好患者。”
1號病床的家屬睡懵了，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他疑惑的睜開眼睛，看著闖進來的人，還以為是隔壁床出現了什么狀況，醫生進來搶救。
聽到蘇云的話后，1床的患者家屬茫然點了點頭，身子下意識的靠緊墻壁。
蘇云大步走到2號床女患者身邊，先從衣兜里摸出一副無菌手套戴著，然后把點滴給關了。
鄭仁覺得事情似乎超出了自己的想象，蘇云這貨竟然隨身帶著無菌手套……外科醫生的確對無菌手套很熟悉，但隨身帶著，隨時準備戴上，鄭仁至今為止還沒有發現誰有這個習慣。
“你要干什么！”患者家屬冷靜的問道。
“還差個底兒，不點了。”蘇云冷冷說道，“怎么，有意見？”
鄭仁隱約猜到了什么，只是他不確定為什么蘇云會這么強硬，擺出一副根本不嫌事兒大的架勢。
或者說……蘇云的話語里有著一股子戾氣！平時不管蘇云怎么尖酸刻薄的說話，給人的感覺都很溫和，像是老友之間開玩笑一樣。但今天不一樣，他仿佛是一只受傷的野獸，隨時會暴起傷人。
“是我們用錢買的。”患者家屬握著患者的手，冷靜的說道，“你要是再搗亂，我會投訴你的。”
“歡迎，我叫蘇云。”蘇云開始要把患者手背靜脈上的輸液針拔下來。
男人沒想到蘇云竟然會這么強硬，之前平靜的面容一下子消失不見，慌張起來。
他想要伸手止住蘇云的動作，卻沒想到手剛剛伸過來，“啪”的一聲就被蘇云給抽了回去。
“再特么動手動腳的，別說我不客氣。”蘇云凝眉道。
范天水已經悄無聲息的來到靠近患者家屬的位置，隨隨便便站在那里，鄭仁忽然覺得很安心。
是不是手術的時候自己站在那，他們也會有這種感覺？忽然一個古怪的念頭出現在鄭仁的腦海里。
“你們這是犯法！是人身傷害！”男人見蘇云已經開始拔針，根本不顧范天水站在一邊，也不管其他，整個身子都撲了上去，要阻止蘇云的行為。
可是他卻覺得距離那雙手越來越遠，而不是越來越近。轉瞬之間，整個世界都“橫”了過來。
范天水一只手抓住他的腰帶，直接把人拎起來，像是小孩子的玩偶一樣，隨意的放到另外一邊。
“你們……”男人瘋了一樣的沖上來，可卻被范天水一只手按住。
“常悅，全程監控！”蘇云沒有直接把點滴拔下來，見瓶子里大概還有30ml左右的液體，冷笑道，“現在開始，錄像。”
這是要全程留下影像資料，以免日后有說不清楚的地方。鄭仁閃到常悅身邊，怕外面還有人進來傷到常悅。
常悅也沒有猶豫，也沒有質疑蘇云的話，拿出手機直接開始錄像。
患者醒了過來，她疑惑的看著蘇云問道：“蘇醫生，發生什么了？”
“沒事，這點藥不能點了。”蘇云微笑著說道，變臉之快令人發指，與剛剛的冷峻截然相反。
“我給你拔針，你別動啊。”
“你們不能這樣！光天化日……強盜！”男人聲嘶力竭的吼著。
患者楞了一下，她旋即忘了蘇云說的話，勉強支撐著要坐起來。
蘇云手疾眼快，拿出來做介入手術的那股子勁兒，隨著患者的手而動，沒有被干擾，直接把針頭給拔下來。
“按好，別出血。”蘇云囑咐道，隨后看著男人說道，“離他遠點。”
看自己丈夫被逼到角落里，患者剛想要說什么，猛然間身子一虛，還沒叫喊就軟綿綿的躺了下去。
鄭仁清晰的看見一個診斷出現在系統面板上，這是第一次親眼目睹這種情況的發生。
低血糖，患者在靜點葡萄糖的時候竟然出現了低血糖癥！
和之前的事情相互參照，鄭仁已經明白發生了什么。
患者臉色蒼白，肉眼可見的汗珠滲出來，喉間有痰的聲音，呼嚕呼嚕的。
他拿出手機，先報警，又把值班的蔣醫生叫來處理患者情況，隨后給林格打了一個電話。隨后問道，“老班長呢？”
“在家休息。”范天水把男人堵在角落里，“我叫老班長來？”
“不用了。”
蘇云手里拿著葡萄糖的瓶子，暴露在身前，很注意沒有遮擋住常悅攝像的視角。
“老范，看著點他，警察馬上就來。”
范天水沉默，面對著如同困獸一樣的男人，隨手應付著。面對身高力強的殺人機器，男人根本毫無辦法。不管他怎樣，最后總是被范天水擋回去。
鄭仁見范天水控制住局面，蘇云拿著點滴瓶子走出去，讓1號床的患者家屬把患者先推出去。
還是謹慎一點的好些，難免磕磕碰碰的，造成其他事端。
忙完這一切，隨后鄭仁去看蘇云。
葡糖糖溶液的瓶子在攝像頭下，安安穩穩的放著，蘇云戴著無菌手套，冷冷的看著葡萄糖瓶子。
他沒有習慣性的耍帥，但鄭仁覺得這時候安靜、冷厲的蘇云似乎更順眼一些。
“怎么回事？”鄭仁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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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知道的？”鄭仁輕聲問道。
“我到現在都還不知道，只是猜一下。不過看他的樣子也就知道了，大概就是老想法，這么多年都沒什么進步。”蘇云輕輕說道，語氣里沒有鄙夷與嘲諷，更多的卻是……懷念？！
見過？鄭仁下意識的想要問這個問題，但話剛要說出嘴的時候猛然想起一件事兒，他瞬間想起來蘇云有一次值夜班的時候像鬼一樣說的話。
原來是這樣。
鄭仁沉默下去，他默默的看著蘇云的背影，默默的聽著走廊里保安、常悅安撫患者、患者家屬的話語聲。
理由、動機這些已經不重要了，而且似乎也不只是解決一個隱患、問題那么簡單。
過了幾分鐘，警察來到社區醫院。
“怎么回事？誰報的警？”
一老一小兩名警察出現，小警察先問道。
“是我，警察同志。”鄭仁沉穩的說道，“我叫鄭仁，是912的醫生。”
“鄭……您就是今年拿到諾獎的鄭醫生！”
一聽說是鄭仁，警察的態度熱情了許多。
“是我，我現在懷疑有一位患者家屬想要謀殺患者，被我們發現并制止了。”鄭仁道。
謀殺……這個詞，對于社區民警來講也十分陌生。
“鄭醫生，您怎么判定的？”老警察謹慎的問道。
“我們懷疑患者點滴的葡萄糖溶液里被患者家屬加了大量胰島素。”鄭仁說出自己的猜測，“整個過程我們都有影像保留，會移交給您的。”
“嗯，證物在哪？你們一會……”小警察說了半句話，就被身后的老警察打斷。
“那可能要麻煩您和我們回趟分局錄口供，不會耽誤您很長時間的。”老警察很謹慎的說道。
殺人未遂這種事情可是大事兒，尤其還涉及到一名科學家。在普通人眼里，拿了諾獎的鄭仁已經算是科學家了。
“沒問題。”鄭仁沉聲說道，“患者家屬在里面，我們保安看著。”
“沒有人員傷亡吧。”
“沒有，我們保安很專業的。”鄭仁笑了笑，“至于患者……可能是滴入了少量的高濃度胰島素，剛出現低血糖癥，我們做了對癥處置，她就不用跟著一起去了吧。”
“我看一眼的。”老警察馬上打電話向上級匯報這件事兒。
上級領導知道這事兒，說是一切照章辦事，912院方已經溝通過了。
很快，林格氣喘吁吁的趕了過來。
“鄭老板，發生什么事情了。”林格一步三個臺階的邁上來，對于他這個歲數的人來講，這種運動量已經算是太大了。
不過他看見鄭仁穩穩的站在走廊里，一下子就放心了。鄭老板沒事兒就行，哪怕是林格這種人一聽到殺人未遂也擔心了一路。
鄭仁簡單的講了一下整個過程，林格又開始忙碌起來。
胰島素加到葡糖糖溶液里6-24個小時失效，林格為了萬無一失，馬上施加壓力要盡快取得結果。
這次不是鄭老板能折騰，是真的碰到事兒了，林格知道。
眼下是鄭老板的醫療組發現事情，這么多年沒有注意到卻發生類似的事情，不知道有多少。
他作為醫務處副處長，醫療糾紛辦主任是一線接觸人員心里清楚。
雖然有疑問，但這又不是刑偵劇，哪有那么容易取證、推翻原有結論的。最后都成了一逼糊涂賬，沒人真的去追究。再說所謂民不舉官不究，和醫生與院方沒關系。
這人遇到鄭老板也算是他倒霉了，林格心里想到。
這回不再有什么問題，有技術人員支援后證物、證人都被帶回警察局。
警察在病房找到了還沒有銷毀的注射器與胰島素，這都是鐵一般的證據。
錄完口供已經是3個小時以后的事情了，檢查也有了結果，存留的幾十毫升葡萄糖溶液里含有大量的胰島素，初步估計患者家屬注入了300u左右的胰島素。
而護士加藥的視頻監控以及走廊的監控全部都有，這一點沒什么懷疑的。
從分局出來，遠處燈光閃了兩下。仿佛在黑夜有了靈魂，忽然眨眼一樣。
鄭仁瞇起眼睛，看見了熟悉的小紅，謝伊人正從沃爾沃上下來，身邊還帶著黑子。
“你怎么來了？”鄭仁有些詫異的問道。
“擔心你們，打電話都不接，后來我給林處打了一個電話才知道你們在這兒。”謝伊人輕盈的像是一只林間跳躍的小松鼠一樣，蹦蹦跳跳的和黑子跑了過來。
鄭仁笑了，心中的陰霾也散了不少。
可能這是折騰了一晚上后唯一能讓自己開心的事情，世界還是很美麗的。
張開雙臂，把謝伊人抱在懷里，鄭仁又有了那種戰無不勝的感覺。心里踏實、溫暖，充滿了力量與信念。
想摸一下黑子的頭，可是鄭仁的手臂沒有碰到，那貨似乎只猶豫了一剎那，便奔著蘇云跑去。
“等了多久？”鄭仁柔聲問道。
“沒多久，你們怎么樣？都沒事兒吧。”謝伊人關切的問道。
“沒事，大家都還好。”鄭仁回答道。
“到底怎么回事？”
“最后技術分析發現溶液里的確有大量的胰島素，在病房也找到普通胰島素的瓶子和注射器。蘇云取葡萄糖瓶子的時候戴著手套，指紋分析還在做，但有全程的視頻。證據鏈是完整的，沒事兒。”
“那就好，那就好。”
謝伊人把頭埋在鄭仁胸前，微風吹動發絲，縷縷輕柔。
黑子卻跑到蘇云身邊，把頭伸到蘇云的手下，不斷的動著。
蘇云的情緒有些不對，他抬頭望天，雙手放到腦后。黑子卻不甘心，直接人立而起，用頭蹭著蘇云。
這回蘇云也沒辦法了，輕輕嘆了口氣，用手摸黑子的頭，“沒事，沒事，回家早點睡，明天一起喝酒。”
黑子哈赤出來的熱氣帶著一團白霧，見蘇云開始盤狗頭，隨即坐下，抬頭看著蘇云的表情。
林格最后出來，和他一同出來的還有市局的一位領導。
“董局，您回吧，今晚麻煩您了。”
“這都是工作，回去幫我給嚴院長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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