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做的……可真好。”看著鄭仁和蘇云離開，站在一邊的護士小聲說道。
　　“那是，鄭老板從前來咱們這兒救過臺，你知道吧。”劉教授把鄭仁送到手術室門口就抓緊時間趕回來，畢竟患者還躺在手術臺上。
　　重要的問題解決，他只要把膽管結石取出來就行。
　　斷在里面的α螺旋導管頭部就靜靜的放在一邊，劉教授看了一眼，長長的嘆了口氣，卻什么都沒說。
　　“劉教授，要是鄭老板不在怎么辦？”護士問道。
　　現在手術室里的氣氛無比輕松，之前兩個小時所有人連大氣都不敢喘，終于能放松一下下了。
　　“把大RT肌切開，導管很大可能會自己排出來。”劉教授說道。
　　“自己能出來？”
　　“導絲很細，直徑只有0.91mm，而主胰管直徑雖然差異很大，但均大于導絲直徑，所以我估計排出來的可能性很大。”劉教授說道，“主胰管與患者的年齡與體型有關，老年人胰管的直徑更大一些，胰頭部胰管直徑最大約6mm，體部5mm，尾部3mm；而且胰管與膽管一樣具有運動功能，這樣就有可能使導絲自行排出。”
　　“萬一出不來怎么辦。”
　　“唯一的擔憂是主胰管括約肌是否開放，而留置鼻胰引流管可能會占用一定的空間，并且該引流管的孔徑更細，會增加導絲排出的困難，所以我剛準備放棄繼續留置鼻胰引流管。”
　　劉教授說的很輕松，輕快的把導絲順進患者的膽總管里，并開始造影。
　　造影顯示結石位于膽總管下端，他已經開始準備籃網。
　　“要是那樣的話，之后你得幾天睡不著覺吧。”護士打趣說道。
　　“那是肯定的，斷裂的導管頭部要是卡在哪，那可都是事兒。事后還要和患者家屬交代，雖然我們都熟悉，但這話也不好說出口。”
　　說著，劉教授的手腕一轉，“當時我看鄭老板的手這么動了一下，然后導絲就勾住，又……”
　　“你可別嘚瑟了！”護士連忙說道，“趕緊把手術做完，你這要是把籃網都掉在里面，難道還能把鄭老板給叫回來么。就算鄭老板愿意回來，你有臉張這個嘴？”
　　聽護士這么說，劉教授打了一個寒顫。要真的出現這種情況，自己估計還真沒臉叫鄭老板回來。回來說啥？自己在臺上炫技，結果把屁股露出來了？這么說還要臉不要臉啦。
　　“鄭老板水平是真高，而且脾氣挺好的，連宮本都教。話說宮本啊，你學到什么了？”護士笑著問年輕醫生。
　　年輕的宮醫生現在腦子里都是漿糊，他搖了搖頭。
　　“和傳說中不一樣。”劉教授看著造影的影響說道，“就剛剛那一手，你知道哪里最難么？”
　　“抓導絲唄，我看你抓了兩三次都沒抓到。”
　　“不是，是抓住斷裂的α螺旋導管頭往出走。”劉教授道，“剛開始的時候我覺得鄭老板是想教教我，但蘇教授說有個醫療糾紛，他開始著急，看的我眼睛都花了也沒看到到底是用什么手法把α螺旋導管頭拽出來的。”
　　“醫療糾紛？怎么沒見你去過？”護士問道。
　　“要是衛生局備案過的專家才能有資格去，又不給錢，瞎折騰，我就沒備案。再說，需要專家組去的都是那種疑難糾紛，個頂個的得罪人，不是得罪甲方就是得罪乙方，何必呢。”
　　“說的你好忙似的。”護士不屑的說道，“還不是因為不給錢。劉教授，你說紗布落在肚子里這種事兒怎么判？”
　　“要是在咱們醫院就賠錢唄，還能怎么辦。”劉教授嘆了口氣說道，“這是大事兒，要不然為什么要三查七對呢。有一次骨科老王做手術，20分鐘的手術，找紗布找了3個點。”
　　“啊？什么手術？”
　　“就是骨折，安了個板子。”劉教授一邊用籃網兜住結石，一邊八卦道，“大家有說有笑，手術做的很快。這面已經開始縫皮了，巡回護士說不對。紗布數是對的，但有一塊紗布少了一個角。你說說，這要是整塊沒了，還能用透視機看一眼，紗布上都有金屬條么。”
　　“后來呢？”護士好奇的問道。
　　“安板的時候電鉆帶了一點紗布進去，結果又把刀口切開，相當于重新又做了一遍手術。”劉教授道：“這還是簡單的，最怕的就是顯微手術的針掰斷了，‘啪’一聲，針尖迸飛了。拿著吸鐵石滿手術室的找，不挖地三尺都找不到在哪。”
　　“你們說，那針尖細的眼睛都看不見，想要找到跟做白日夢一樣。”
　　內鏡室的護士基本遇不到這種事兒，如果手術中發生了類似的事情也都三緘其口，只有在喝多了的時候當事者才會當做八卦說出來。
　　膽管結石終于被取了出來，劉教授看著結石還有旁邊放的α螺旋導管頭，長出了一口氣。
　　他看都懶的看叫做宮本的年輕醫生，就特么知道闖禍，別的啥都不會。
　　“老武，謝謝。”劉教授說道，“鄭老板找你什么事兒？”
　　“不是鄭老板找我，是帝都肝膽的周主任找我。一個咳嗽了一年多沒有診斷的患者最近出現尿失禁，鄭老板診斷是食管裂孔疝，要做一個胃鏡。”
　　“……”劉教授聽到病情描述以及要做的檢查與診斷后不禁啞然。
　　“還別說，鄭老板診斷的真對。”
　　“老武，有時間找鄭老板吃頓飯，我得好好謝謝他。”劉教授等患者蘇醒，很誠摯的說道。
　　“哪有時間，鄭老板上來救臺，院長請客都沒去，咱們也就是碰到了。”武教授心里還是有點數的，“周春勇運氣好，我看鄭老板去了急診，還和他打了個招呼這才走的。”
　　“周春勇……”
　　“是唄，做胃鏡的患者和周春勇有點關系。你這運氣似乎好起來了，要不然怎么能碰到鄭老板。”武教授拍了拍他的肩膀受到，“聽我的，抓緊時間休息幾天，出去玩玩，回來說不定就轉運了。”
　　

　　林格在車上，正趕笨醫大附院。
　　只是他的坐姿有些別扭，像是坐墊底下放了幾十根針一樣，屁股幾乎是半懸著，腿部肌肉崩的極緊，上半身筆直，目視前方。
　　“老林，這次你說什么都得幫幫我！”開車的人幾乎是哀求的說道。
　　司機看起來只有三十多歲的模樣，保養的極好，頭發打理的一絲不茍，還打著啞光發蠟。
　　眉宇之間有一絲英氣，雖然被時光打磨了四十多年，那縷英氣卻沒有被磨沒，又多了幾多叫做成熟的感覺。
　　手腕上一塊價值不菲的名表，在襯衣袖口散發著裝飾品的光芒。襯著保時捷的車標，一股子富貴氣兒油然而生。
　　在女孩兒嘴里，這就是典型的大叔形象——成熟、穩重、英俊、多金、多金、多金……
　　“成子，能幫忙我肯定會幫的，咱多少年的關系了。”林格輕聲說道，每一句話都三思而后砍掉一半，再只說兩三句，像是和最棘手的糾紛家屬說話一樣。
　　“老林，我這里已經忙的飛起來。”中年男人嘆了口氣，“老林，我要說從津海趕過來是為了看看你，那就是開玩笑了。這次成子我遇到難了，老林你在有可能的情況下幫我一把，這樣總行吧。不為難你，你量力而行可不可以？”
　　“多少無所謂，幫不幫無所謂，能幫順手帶我一把，不求你撈我出來。”
　　林格心中慘然，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自己還能怎么辦。
　　旁邊這位叫趙成印，是他高中同學。
　　當年前后桌上了三年的課，那個青蔥少年時的關系做不得數。這么多年來兩人關系不遠不近，除了同學聚會之外每次趙成印來帝都辦事，都會隔三差五的找林格吃吃飯、敘敘舊。
　　趙成印在津海那面的一家私立的一級甲等醫院當業務院長，也正是有很多專業上的問題要咨詢林格這根老油條，關系才越來越近。
　　但林格或者是自矜，或者是擔心今兒的事情發生，他一直不肯與趙成印走的太近。私立醫院么，基本都是找公立醫院擦屁股，他們會點啥，林格打心眼里看不起現在的私立醫院。
　　聽說魔都那面美國人開了幾家私立醫院，主要針對在魔都的美國人，找了很多大牛級的人物，那種私立醫院不算。
　　“成子，實話實說，我和鄭老板、蘇教授的關系的確很熟。我現在也算是咸魚翻身了，靠的就是抱住鄭老板的大腿。”林格沉聲說道。
　　林格沒有把自己往多高了抬，這回真的是逼急了，也沒吹噓自己現在混的有多好。
　　趙成印知道下面是戲骨，也沒說話，雙手握著方向盤，在帝都的大街小巷里穿梭，按照導航指引直奔醫大附院。
　　“我以前什么情況你知道，每天做夢都做不安穩，最大的希望是能安穩退休。在帝都，一個副處就是個屁。可我沒什么能力，也只能這樣。”
　　“這不是今年遇到了鄭老板，我心里琢磨是個機會，就趁機抱上了大腿。不瞞你講，現在路走的很順，三年紅杠過后有機會提副院。”
　　林格輕輕的述說著，趙成印沉默的聽著。
　　“其實我算個屁啊，哪怕當上副院，也就是鄭老板門前的一條走狗。”
　　“……”
　　趙成印的手一滑，車子趔趄了下。左右響起數聲鳴笛，周圍的司機表達著自己的不滿。
　　“你還別不信，這真就是我最真實的想法。給鄭老板當走狗好啊，沒有那么多事兒，天天就是升官發財。晉級的路我根本不用自己去跑，天上自己往下掉。”
　　“我這個十年老副處怎么當上處長的……不說這個，我當上處長這才幾天。昨兒，嚴院長找我談話，要提院長助理。”
　　“老林，恭喜了……”趙成印沉聲說道。
　　“為什么？還不是鄭老板這幾天就要去瑞典，我是直接對接的口，從鄭老板剛來912的時候開始就鞍前馬后的伺候著。正處，享受副廳待遇，這要是放在幾年前誰敢想？葉處，熬了這么多年，是嚴院長老部下，現在還只是一個正處。”
　　“老林，難道真像是傳說的那樣，鄭老板囂張跋扈，對你連打帶罵？”趙成印不可置信的問道。
　　“哪有，鄭老板脾氣好得很。”林格說起鄭老板，微微笑了笑，但笑容中的那抹真摯轉瞬即逝，小心說道，“說是鄭老板在國外打過一次人，這些個八卦咱不說，在帝都各種救臺，好心好意的卻惹來閑話，有些傳言咱們不能信。”
　　“不過……我給你舉個例子吧。”
　　“前幾天我們附近的二中出了一次食物中毒，鄭老板屬于醫療組專家，被叫去會診。你想想，一般會診說出自己的意見和建議也就得了，但鄭老板不。”
　　“二中那面想捂蓋子，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要是換別人，你說就換成是你，怎么做？”林格問道。他話里有話，但說的也比較明確了，只要趙成印有點心思就知道自己想說什么。
　　“呃……正常提意見，私下里和二中的人說明情況。辦事兒么，總是有上下限的說法，兩面都能賣好。”趙成印沒有隱瞞，他也知道林格在醫療糾紛辦摔打了十年，屬于那種沒被打死，反而成精的人物，騙他是很難的，所以還不如實話實說。
　　“對，要是我也這么辦。可鄭老板不這么想，蘇教授當場就拎著打印出來的報告單抽二中校醫的臉，是真抽，不是比喻，啪啪的響，當著二中校長的面。”
　　“……”
　　這種行為做事的方式趙成印不是很能理解。
　　社會就是個大染缸，要是不能和光同塵的話，怕是以后會死的很慘。
　　年少氣盛？有可能。要真是這樣的話，這次的事情怕是麻煩了。
　　“鄭老板也沒管，只清淡說了一句——蘇云說得對！”林格回憶起當時的情況，還兀自嘆息。
　　趙成印也啞然。
　　“鄭老板隨后直接帶著保安去了二中，開始一頓查。你猜猜最后結果是什么？”
　　“食物中毒么，肯定是食堂進的什么東西發霉了。”
　　“不是，是飲料機的銅露出來，飲料里含銅，導致的銅中毒。”
　　“……”
　　

　　“我說這話的意思是鄭老板就是最純粹的醫生，他腦子里想的都是治病救人。”林格最后圖窮匕見，嘆了一口氣，道，“抽到蘇教授去，我也沒什么好辦法。話我可以幫你帶一句，聽不聽的我不敢保證。不管什么結果，最后你還是認了吧。”
　　趙成印默然看著前方的路，保時捷的車標在方向盤上散發出來的光芒似乎都黯淡了幾分。
　　“成子，不是不幫我，我現在就是在幫你。”林格很認真的說道，“咱們搞醫療的就這樣，公立醫院還能好一點，我們平時多吆喝兩聲，醫生多上上心，沒什么盈利的目的，反正是財政撥款，事兒相對而言少一些。”
　　“你們就不一樣了，背后那么多資本，每年回報率不到5%——10%……就你們醫院那架勢，沒有30%回報率怕是日子很難過吧。”
　　趙成印嘆了口氣，“我就是小股東，負責業務。的確，還是老林你懂我。”
　　“不管蘇醫生說什么，你都別頂嘴，該賠多少錢賠多少錢，也別試圖從別的方面入手給蘇醫生壓力，沒用。”林格勸道。
　　“就算是拿了諾獎，也只是個醫生……”
　　“那是你不了解，咱就說資本這一塊，鄭老板的公司可能年后要去華爾街路演了。”林格道，“準確的說，是他老丈人的醫療器械公司。”
　　“啊？”趙成印驚訝的看了林格一眼。華爾街路演，能去紐交所上市的公司在國內哪個不是鼎鼎大名。
　　“經營的是機械臂，合著5g項目，遠程手術。我看鄭老板的意思應該是明年就開始推，5年之內全面鋪開。以后醫生跑飛刀不用那么辛苦嘍，這是改變醫療生態的事兒。”
　　林格淡淡說道，本來他還想加一句——你們私立醫院以后也可以找912的人遠程手術。
　　但出于謹慎，這句話沒說出口就被咽了回去。不能節外生枝，先把眼前這事兒熬過去再說。
　　“鄭老板人面廣，你可以去天南那面打聽一下……算了，這就是怪力亂神的東西嘍，不說這個。他們還年輕，和光同塵一起掙錢的那套人家不吃。錢，在鄭老板眼里就是個屁，人家根本不缺。”
　　“本質上來講，鄭老板不缺錢。就你和你身后資本的那仨瓜倆棗……宋營，你認識么？”林格忽然問道。
　　“認識，好像是博時風投幕后的一股資本，我們大老板和他認識。吃飯的時候見過一面，人很傲氣。”
　　“嗯，宋營想入股，好像被蘇云蘇教授給拒絕了。”林格笑道，“錢太少，沒意義。”
　　“……”
　　回想林格說的這一切，趙成印有些茫然，最后深深的嘆了口氣。
　　“老林，你說他們這么牛逼，直接把我當成個屁放了就完事不行么。”
　　“別的事兒鄭老板不會管，但涉及到醫療，肯定是一板一眼。他不是故意搞誰，就是按章辦事。成子，我看你狀態不對，你跟我說實話，到底是啥事兒！”林格問道。
　　“老林，你是我親哥啊，把紗布落肚子里造成腸梗阻，這事兒還小么。”趙成印嘆了口氣，“說實話，我覺得是我們背了黑鍋。你說，一個引產的手術，紗布壓迫止血，就算是把紗布落肚子里也是在腹腔不是，怎么可能跑進腸道里去。但因為腸梗阻找到我們頭上，我們也委屈。”
　　林格皺眉。
　　“人也死了，尸檢也做了，最后把鍋扔到我們頭上。”趙成印嘆了口氣，“我不求別的，出于人道主義的精神，給家屬點賠償是應該的，誰讓我們最開始做手術就出事兒了呢。”
　　“但……算了，要真是像你說的那樣，反倒還好了。”趙成印嘆了口氣，道，“和你說實話，我們也不想這件事情遷延下去，一甲的私立醫院，不像是你們912，你眼里的小風小浪在我們眼睛里就是滔天巨浪，撐不住啊。”
　　“你說你的底線。”林格堅定的說道。
　　“媒體那面我們自己搞定，老林你能幫一把就幫一把。”趙成印道，“抓緊時間把事情結了，我們熬不住了。該賠錢賠錢，該道歉道歉，讓我當孝子去死者靈堂燒紙我都干！”
　　趙成印眼角的皺紋深了幾分，略有些落寞。
　　林格不說話了，他默默的看著前方，過了十分鐘，忽然說道，“成子，停車。”
　　“嗯？”
　　“那是接鄭老板的車，我換一臺車，你這就回吧。你說的事情我會和蘇教授說一聲的，媒體那面我和華視的人熟，爭取不上華視。”
　　林格也是心生兔死狐悲的感覺，幾乎把口子開到了最大。
　　“謝了，老林。”
　　保時捷停下，林格從車里走下來，也沒揮手，只是緊了緊身上的衣服，大步奔著寶馬X5走去。
　　趙成印默默的看著林格的背影，目光復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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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分鐘后，接到鄭仁和蘇云，林格有些奇怪，“鄭老板，您這是也要跟著去？”
　　“我去看看，病例比較奇怪。”鄭仁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格嚴肅說道，“鄭老板，蘇教授，事情是津海的一家私立一級甲等醫院。4個月前做了一臺剖宮取胎的手術，術后患者一直間斷低熱。14天前因為突發高熱，又去醫院就診，最后診斷是腸梗阻。后來保守治療，患者因為感染中毒性休克3天前死亡。”
　　“事后尸檢，發現腸道內有3塊紗布。津海市的醫調委認為是責任事故，但事情比較大，患者年輕么，賠付金額之間有爭議，所以找帝都的專家進行鑒定。”
　　林格簡單的講述了一下這件事情的來龍去脈。
　　“剖宮手術？腸道里發現紗布？”鄭仁和蘇云異口同聲的問道。
　　這是最大的一個疑點，林格認為這事兒趙成印那面的確是冤枉的。又不是變魔術，沒做腸道手術，這3塊紗布是怎么出現在腸道里的？！
　　是患者自己吃下去的？這一點也有可能，類似的事情林格見過，患者知道自己身體不行了，拼死也要給家里掙點錢。
　　“是，這不是扯淡呢么。”林格嘆了口氣說道，“就做了剖宮手術，哪怕是遺留紗布，也是在盆腔里，肯定不會出現在腸道么。”
　　“那可不一定。”
　　鄭仁和蘇云再一次異口同聲的說道。
　　
　　

　　“啊？”林格怔了下。
　　這種變魔術的、帶著玄幻色彩的說法，鄭老板和蘇教授都說不一定？呃……那就是真的不一定，林格馬上想到。
　　科學！還是要講科學的！
　　只是這句話林格憋在心里沒說出口。
　　質疑鄭老板，林格不是沒那個膽子，而是覺得自己沒那個本事。況且鄭老板和蘇云兩人異口同聲的說，肯定是有科學道理的。
　　“林處，你是不是以為患者家里要鬧事，患者自己吞食紗布最后告醫院？”蘇云笑著說道。
　　“嗯。”林格也不隱瞞，直接點頭。
　　“要是換做我，要鬧事的話肯定找公立醫院啊。公立醫院的院長什么的愿意捂蓋子，直接賠一大筆錢了事，以后大家誰都別煩誰。找私立醫院，只要腦殼沒包都不會這么做的。”蘇云笑呵呵的說道。
　　這還真是實際情況，林格點了點頭，承認蘇云說的是對的。
　　公立醫院的弱點在于掙多掙少和院長又沒什么關系，事情找上門來，只要不麻煩怎么都行。
　　想到很多故事，林格心情有些低落，深深的嘆了口氣。
　　“林處，你這是怎么了？”蘇云問道。
　　“想起一次全國的醫務處長會議上，西面的一家醫院的醫務處長的事兒了。”林格略有些黯然的說道。
　　“說來聽聽。”蘇云也不著急，開始八卦起來。
　　“事情就不說了，一個癌晚的老人去世，患者家屬糾集了百十人去醫院鬧事。”林格道，“十多年前的事兒了，現在想起來……唉。”
　　“別總唉聲嘆氣的么，事情總是會越來越好的。”
　　“越來越好么？”鄭仁忽然說道。
　　“……”蘇云瞥了自家老板的背影一眼，覺得這貨也越來越愿意抬杠了，這可不是什么好兆頭。
　　“那家醫院的醫務處長是個漢子，平時遇到事兒也絕對不低頭，哪怕是再怎么麻煩，也要打官司打到底。”
　　“后來呢？”
　　“在臺上說著說著，他就哭了。這事兒他直接就慫了！”林格嘆息道，“開始是在醫院鬧，他硬扛著。三天后他下班回家，在家做飯的時候，有人敲門。打開門后卻什么都沒看見，只有一個紙殼盒子在門口。打開一看，是他女兒的作業本。”
　　“……”
　　“他當時就毛了，第二天去醫院開會，院長說要硬扛到底。那老哥直接放話，要多少錢賠多少錢，不行他就自己補，再不行就辭職。”
　　“林處，咱912沒這種事兒吧。”蘇云關切的問道。
　　“912還好，首先是咱們技術高，來到這里，雖然不能像是協和一樣號稱全國最后一站，但患者家屬心里都有數。不行就不行了，真有醫療問題的不多。”
　　“再說，咱是什么醫院！作風硬朗，真要是逼急了，葉處那是能啃硬骨頭、打硬仗的手。葉處……咳咳，我掛著糾紛辦主任的名頭，其實是小事兒歸我管，大事兒都是葉處的。這么多年沒出什么大型的醫療糾紛，葉處居功至偉。”
　　對于從前的頂頭上司，林格并不吝惜夸獎。而且看他的意思是真心實意，絕對不是商業互吹。
　　“葉處牛逼，我聽老板說他還能用摩斯碼和嚴院長交流。”
　　“呵呵，這都是小事兒。”林格笑了笑，并沒有把這個話題繼續講下去。
　　“不過林處，你這屬于先入為主，腹腔里的紗布也是能出現在腸道里的。”蘇云笑著說道，很明顯他的八卦也是針對人的。葉慶秋從骨子里透著陰森，放在從前，那是地下工作者。這種人，能少招惹就要少招惹。
　　蘇云愛懟人、愛抬杠，但卻好友滿天下，也沒出事，是有道理的。葉慶秋？蘇云打心眼里一萬個不想得罪。
　　“哦？怎么回事？”林格也來了興趣。
　　“有一種腫瘤叫做紗布瘤，林處您聽說過么？”鄭仁接過話頭問道。
　　“有印象。”林格笑了笑，“但咱們912的工作做的踏實，1/2000概率遺留紗布的事情在咱們醫院沒發生過。但也就是聽說，沒仔細研究過。”
　　“這么牛逼？”蘇云詫異。
　　“那是，手術室護士長不是吃素的。”林格道，“徐主任……那是老虎，護士長都是母老虎。”
　　“哈哈哈~~~”蘇云明顯想歪了，哈哈大笑。
　　“徐主任對鄭老板的態度是另外一種概念，惡性高熱那次鄭老板直接用技術征服了徐主任。前幾天急診急救，被直播的那次，我聽說徐主任指著所有人的鼻子罵。后來因為3代探索者喉罩，直接跑到主管后勤的郭院長辦公室，差點沒把郭院長給揍了。”
　　“牛逼！”蘇云看樣子知道這件事情，只是贊嘆道。
　　“先說紗布的事兒，有一次顧老上臺做手術，關胸的時候護士直接給叫停了。那是顧老啊，工程院院士，一點面子都不給。”林格笑道。
　　“少了一塊紗布？”
　　“嗯，少了。”林格道，“準確的來講也不是一塊紗布，而是從紗布上剪下來的一條牽引帶，最后紗布長短合不上尺寸，器械護士和巡回護士對數，發現問題，然后上報。”
　　“后來呢？”蘇云很明顯對胸科的事兒更感興趣。用牽引繩，估計是食道手術。還大開胸，估計是10年前的事兒了。
　　“顧老脾氣多火爆，但看不見紗布也一聲不吭，找了一遍胸腔，沒發現有什么。”林格道，“沒辦法，只要找更多的人進來慢慢找。”
　　“巡回護士馬上上報給護士長，護士長去了先把器械護士和巡回護士一頓罵，又指桑罵槐的訓了顧老一頓。”
　　“顧老也是，手術怎么能把紗布給弄丟呢。”
　　“手術順利，卻在紗布上出事兒了，總之就是很頭疼就是了。”
　　“是唄。后來顧老也沒辦法，只能坐在手術室里打盹。”
　　“一塊紗布條，足足找了4個小時。再往后，徐主任來了，我和葉處長也去了，最后袁副院長都知道了這事兒。大家找的都絕望了，垃圾桶翻了個底兒掉，手術室差點挖地三尺也沒找到。”
　　

　　鄭仁一想林格說的那種情況，心里也開始打起了寒顫。
　　要是自己碰到這種情況，怕是直接就懵逼了。手術做完，卻下不了臺，誰特么知道那塊紗布條到底去哪了。這要是直接關胸，以后出現發熱，發現胸腔內異物，怎么解釋？！
　　真特么的！
　　但愿這種操蛋事兒永遠也別發生在自己身上，鄭仁心里琢磨著。自己小心謹慎是一方面，幸運值是另外一方面。大豬蹄子拼命給自己加幸運值，是怕自己出事兒吧，這么看大豬蹄子倒也蠻貼心的。
　　蘇云更感興趣的是紗布去哪了。
　　“林處，紗布呢，后來在哪找到的。”蘇云追問道。
　　“后來把大家逼的沒招沒招的了，葉處長開始找監控錄像。走廊里的、術間里的，看看整個手術經過，看看誰進出這間手術室了。”林格悠悠說道，“然后一個人一個人找，事情已經被葉處上升到了一個高度，那時候我看葉處是真發狠了。”
　　“不怕您二位笑話，我自己偷摸去衛生間，脫了衣服上下看了一遍。這要是在我身上，或者是誰塞我身上，怕是第二天我就得被葉處恁死。”
　　“他恁死我跟恁死一只螞蟻一樣。”林格隨后強調了一句。
　　哪怕是事情過了好多年，林格再說起這件事兒依舊膽戰心驚。
　　“進出手術室的人一個一個排查，后來找到一個進修生身上，他進來看熱鬧，當時的住院總把紗布條弄掉了，結果被他踩在鞋上，帶到了另外一個術間。去的時候他還在看神經外科的開顱手術，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后來呢。”
　　“在他鞋底找到，當時袁副院長沒說什么，第二天開會，所有進修生加強管理，手術室的管理等級直接提高到警戒水準。”
　　“哈，原來事情在這兒！我就說！”蘇云大笑，“我剛上學那會還能進手術室看手術。后來有一段時間風聲鶴唳，再往后進入手術室的名單要嚴格和提的手術單核對，人名不對都不行，什么院士、院長想要隨便帶人上手術，那是扯淡。”
　　“是唄，源頭就是這件事兒。從912蔓延到全帝都的三甲醫院，大家慢慢也就習慣了。”林格講起往事，心里卻琢磨著趙成印所在醫院的事情，看樣子當事醫生的職業資格是難保嘍。
　　“這事兒對我影響不大，老板當時救了方林，也算能網開一面。不過這種事兒……算了，還是說紗布瘤。”蘇云繼續說道，“老板說的紗布瘤是一種，我沒看病歷，只是猜測。”
　　“紗布瘤的變化有兩種，第一種為無菌性，逐漸機化、鈣化，和人體和諧共處，往往沒有任何癥狀。”蘇云道，“很多患者術后幾十年才發現，有的還真是以為是腫瘤來著。病理科偶爾會有這方面的發現，每次大家都會在群里八卦一段。”
　　“第二種就比較嚴重了，叫紗布遷移。”
　　“紗布瘤周圍開始滲出，特別是合并感染灶時，會進一步加重局部感染，根據文獻報道，腹部紗布瘤的主要并發癥是腸或內臟穿孔，梗阻，腹膜炎，粘連，膿腫發展，瘺管形成，敗血癥，以及向胃腸道內腔的遷移。”
　　“所以哪怕不做胃腸道手術，遺留的紗布也是會出現在胃腸道里的，這一點并不是變魔術，而是實際情況。這次要看的患者，估計就是這種病情演變，紗布進了腸道。”
　　林格愕然。
　　“林處你就是被慣壞了，醫務處的老糾紛辦主任對這種事情竟然不知道，看樣子是咱們工作做的很踏實，給你抹了太多麻煩事兒。”蘇云調笑道。
　　“嘿。”林格苦笑。
　　“去看一眼病歷吧，這事兒我估計是做了手術之后壓迫止血的紗布落在肚子里，最后變成紗布瘤遷移導致的。”蘇云道，“該怎么處理怎么處理，這事兒可是不小。”
　　“蘇教授。”林格正襟危坐，認真起來。
　　“呃？”蘇云先是楞了一下，隨即看到林格的表情，直接笑了，“林處，是有人求到你頭上了？”
　　林格嘆息，這位還真是個人精，自己沒說話，那面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有事兒就說，但徇私……老板要是不知道咱倆私底下也就做了，但老板知道，你說他那操蛋脾氣能讓么。”
　　蘇云直接把鄭仁搬出來扛雷，鄭仁對此表示無奈。
　　“不是不是，事情是這樣的。”林格道，“津海的那家醫院院長是我高中同學，不瞞二位，剛剛他來了，我坐他的車聊了半個多小時。”
　　“那面的意見很明確，該怎么辦怎么辦，紗布落肚子里他們認，就是要抓緊時間裁定，抓緊時間賠償。剛開始我還覺得他們挺冤枉，現在看，一點都不冤！”
　　“該怎么辦怎么辦？要我說主刀的醫生、器械護士都要負責，直接吊銷執業證。”蘇云道。
　　“嗯，他們也是這個意思，賠償金額可能在百萬以上，只求不要在媒體上吹風。”
　　“emmm……”蘇云開始沉思起來。
　　林格的說法看著有點道理，但仔細琢磨，卻不像是私立醫院的辦事作風。資本什么時候這么大方了？
　　“我就是跟二位匯報一下，具體該怎么做怎么做，不走人情。”林格道。
　　話雖然是這么說，要是換別人，自然心領神會。
　　可是在鄭仁和蘇云這面，就是另外一個概念了。林格也知道，就算是自己不說，事情也是該怎么做怎么做，和自己的說法都沒關系。
　　鄭老板給自己飯吃，并不代表著可以違背他的辦事原則。
　　原則，這種事情可大可小，但以林格對鄭老板的了解來看，別說是自己，就算是孔主任出面讓把這件事情大事化小也肯定是不行。
　　人情……只有自己虧欠鄭老板的，絕對不會有他虧欠自己的。想著想著，那張備案好的飛刀文件又一次出現在林格眼前，他覺得自己都快落毛病了。
　　蘇云這人干臨床真是白瞎了，他這些手段要是在葉處下面磨練幾年，可以接葉處的班，當醫務處處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