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東軍早就通知了晉軍,今日要前往他們大營駐地,不過還是在雙方交界處遇到了阻礙,禿頭蠻阻住了李思鈺繼續前行。
看著那些頭頂禿了一塊的禿頭蠻,虎子大怒,打馬上前就要廝殺一番,卻被李思鈺伸出戰矛攔住。
李思鈺伸出戰矛攔住憤怒的虎子,眉頭皺起,對李克用不滿,對手中“輕飄飄”的戰矛不滿。
李思鈺打馬上前,冷冷看著攔在眼前的小將耶律刺葛,瞇起眼睛冷哼一聲。
“哼!怎么成了晉王的孝子孝孫,這心氣也大了是不是?信不信老子現在就滅了你們?”
耶律刺葛大怒,張口就要罵上幾句,卻被一旁的耶律釋魯拉了一把,耶律釋魯上前幾步,拱手說道:“李悍虎之名,我族豈敢阻攔,只是守御晉王大營駐地,乃我族職責,我等不得不阻攔李大帥,還望李大帥海涵。”
李思鈺不屑輕笑道:“耶律老兒,你族為何阻攔在這里,你我都清楚,給別人做個樣子也就是了,你們再如何表現出忠心耿耿又如何?還真當晉王會高看你們一眼?”
“既然你們做狗挺享受的,老子成全你們又如何?”
李思鈺手臂一抬。
“后退五里!”
隨著李思鈺軍令下達,虎子一臉怒氣,可是他不能不聽令行事,不得不隨著李思鈺后撤五里。
裴仲德跟在李思鈺身邊,之前他被李思鈺巨力同樣嚇到了,現在已經恢復了自然,至少表面上看不出什么來,反而一臉笑意。
“行乾吶,那一只眼可是拿你做那只雞啊!你就不惱火?”
李思鈺斜瞥了一眼這無事找事的老頭,笑了笑。
“你這老頭是不是閑得慌?以你這老狐貍能看不出來?”
裴仲德笑道:“老夫是老狐貍,你就是小狐貍!”
說著還嘆氣一聲,說道:“一只眼興沖沖的跑出來,結果卻成了翁中的老鼠,這面子如何能掛得住?自然想找只雞來震震猴子,有資格做這只雞的,朱溫肯定是不樂意的,別人還沒那資格,也就只有你這小子還成!”
李思鈺笑了笑說道:“怎么?他晉王就這么覺得小子好欺負?就不怕小子掀了桌子?”
裴仲德很是怪異看了一眼李思鈺,胡須抖動。
“你小子會不樂意?”
李思鈺大笑。
“哈哈哈......”
挑起大拇指贊道:“姜還是老的辣!這您老都能看出來?”
裴仲德冷哼一聲。
“哼!別以為你小子奸滑似狐,豈能逃過老夫法眼!”
李思鈺嘆氣道:“小子這就要去長安了,不能表現的太過強硬,若不然晉王老是盯著小子可不是個好事情,盯著河南朱溫才是正事。”
裴仲德點了點頭說道:“想來那一只眼也是故意如此,試探一下行乾。”
李思鈺贊同道:“的確如此。當然了,也不能表現的太過軟弱,要不然晉王也無法正視我等。”
“所以行乾這才后退五里,給他們一炷香時間?”
李思鈺看了一眼裴仲德,有些好笑道“你這老兒都知道了,還問這些,你是不是真的太悠閑了?”
“聽說朝廷之人也來了,你就不去敘敘舊?”
裴仲德笑道:“有啥好敘舊的,不過是些無趣之人,還不如跟在你小子身邊有意思呢。”
他們在這里很隨意說著,李存瑁卻松了一口氣,一炷香時間,李克用不可能來到這里親自指揮,但他親兒子卻需要親自處理這種要命之事。
躲在人群的李存瑁,看到遼東軍退去,心下不由地松了口氣,一旁的阿保機面無表情,周德威卻笑道:“看來正如大王子所言,李悍虎的確此時不想與我軍交惡,如此也算在諸侯面前討回了點顏面,要不然還真不知如何收手了。”
李存瑁舒了口氣道:“的確如此,存信現在擋著十三弟,差點打了起來,最后不得不讓朱友裕陪同朝廷之人進入營內,父王已經大發雷霆了,現在所有人可都盯著咱們呢,現在好了,李悍虎退了!”
阿保機插口道:“一炷香!”
周德威看了一眼阿保機,嘴角露出輕蔑來,笑道:“李悍虎見到你們契丹部之人,還能暫退,已經給了王爺面子,難道你想讓李悍虎真的向你們契丹部低頭?”
李存瑁微笑點頭,說道:“一炷香算不了什么,這只是表明李悍虎態度罷了,他又不是蠢貨,自然明白父王想用他打壓一下各諸侯,他愿意當那只雞,就已經說明他李悍虎真的想去一趟長安,這是好事,若我們太強硬,激怒了遼東軍上下,反而不是好事。”
阿保機聽著他們話語,臉色更加平靜,只是眼里那朵火焰卻越燒越旺。
一炷香很快,就在染香快要燃盡之時,李存瑁大笑越陣而出,而李思鈺帶著親衛們再次來到禿頭蠻陣前。
“哈哈……李悍虎,本世子來遲了些,還望海涵!”
李思鈺見過李存瑁,覺得這家伙的確要比他顯得更加尊貴威嚴,同樣身著鎧甲,穿在人身上,氣度卻有些不同,李思鈺胸肩是黑色虎頭,李存瑁則是金色莽紋,李思鈺眉毛濃黑而飛起,李存瑁眉頭則隆起而狹長。
李存瑁是是混血兒,要比李思鈺更加漂亮些,再加上世子身份,久經沙場,無論地位尊崇,還是自信程度,都要比驟然爬起來的李思鈺要顯得更加尊貴威嚴。
雙方見過,不過并未仔細觀察對方,現在才算正式見了面。
李思鈺一臉微笑,向李存瑁拱了拱手,贊到:“都說‘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這話還真是不假啊!王爺乃當時英豪,世子也是威武不凡啊!”
李存瑁大笑道:“哈哈……行乾兄過獎了,你李行乾從一小卒一躍成為關外霸主,豈是我這紈绔子能比得了的?”
李思鈺打馬上前,阿保機急忙上前一步,想要擋住李存瑁。
“你小子是不是又皮癢了,要不要再讓本帥給你小子松松筋骨?”
李思鈺看了一眼阿保機,嘴里說著調笑的話語,語氣卻毫不在意,聽著李思鈺調侃話語,阿保機額頭瞬間成了怒龍。
李存瑁推開擋在面前的阿保機,笑道:“不用太緊張,他李悍虎也算是當世豪杰,怎會做出宵小之事。”
李思鈺來到李存瑁身前,笑道:“世子果非凡夫俗子,知己啊!”
李存瑁笑道:“行乾謬贊了,來來,給你介紹些好朋友。”
看向阿保機,對李思鈺說道:“阿保機就不用介紹了,你們都是老相識了。”
說著指向周德威道:“這位是我晉軍德將周德威!”
“這位是我那兄弟李存賢,這位是我行軍司馬……”
隨著李存瑁一一介紹晉軍眾將,有的拱手,有的只是點點頭。
李思鈺無論是哪個,都只有一種態度,就是微笑、拱手、點頭!
他對這些晉軍將領不是很熟悉,就是表現些熱忱,現在也不是時候。
李存瑁一一介紹了晉軍各將,這才說道:“你李行乾現在可是壞了我父王好事,你就這么大咧咧來了,就沒準備些禮物?”
李思鈺笑道:“禮物?呵呵,早就送給了晉王了,難道世子不知?”
李存瑁愣了一下,隨即看向阿保機,正在李存瑁不知該如何說之時,李存賢這個愣頭青突然開口道:“一個女人而已,再說又不是多好看,李悍虎,你這可不地道!”
“哈哈哈……”
李思鈺沒忍住,突然爆發出大笑來。
晉軍將領紛紛看向阿保機,只見阿保機臉色鐵青,怒目看向李存賢。
裴仲德則看向爆笑的李思鈺,搖頭說道:“世子難道就沒明白嗎,這‘父殺子、子殺父’都是人間悲劇,能避免王爺因痛失其子而悲痛,這豈不是最好的禮物?”
“這……”
李存瑁和眾將全傻眼了,看著爆笑的李思鈺,此時有一種想要暴捶這混蛋一頓的沖動。
“呵呵……你這老兒可真夠壞的啊,這打人不打臉,可不帶你這般的!”
阿蠻與大丫小丫忙點頭,看向裴仲德,眼神怪異。
裴仲德有種想撞墻的沖動,坑人也不帶這樣的啊!
裴仲德指著李思鈺罵道:“你小子就是……就是……”
裴仲德看著阿蠻伸出潔白小手,一張一合,看到這一幕,裴仲德心下嘆息一聲,無奈閉嘴不言。
裴仲德郁悶,李存瑁更郁悶!
李思鈺笑道:“虎毒尚且不食子,再說此事也不算李飛虎有意所為,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晉王總得給個機會不是?”
李存瑁嘆氣道:“可如今,十三弟就是想認錯也不可能了啊!”
李思鈺微笑不語,自然知道這是為何,打都打了,里面若再摻和河南之事,自然無法再“回頭是岸”
這種事情,李思鈺知道,李存瑁父子清楚,朱溫自是明白,哪怕李存孝自己也一門清,所有人都知道這是不可能得了。
李存瑁又能如何,他也只能一錯再錯,努力抹去這個錯誤。
可他能抹得了嗎?
李思鈺跟著李存瑁一路前行,誰都不再提及此事,就當沒發生一般。
就當李思鈺他們就要進入晉軍大營時,李存瑁突然說道:“父王近些日身體不適,行乾還需兩日才可。”
李思鈺笑道:“無礙無礙,入鄉為俗,客隨主便,既然來了,自然要隨你們為主,只是……別來一次上源驛之事就好!”
李存瑁擺手說道:“父王又不是朱溫那賊頭,自是不會如此小人,還請行乾放心。”
“嗯,當年晉王能輕兵入京殺賊,自是英雄一世,想來定然不會行小人之事,這點小弟還是曉的。”
李存瑁點了點頭,說道:“那行,行乾的住所營地都已安排妥當,一應所需絕不短了行乾所用!”
李思鈺笑了笑,知道他們不可能還在這種小事上為難他。
“那小弟就拜托兄長了。”
這兩人開始稱兄道弟了起來,李思鈺不想太過把關系鬧僵,李存瑁同樣擔心激怒了遼東軍,致使南北聯手圍攻他們,所以也是想著緩和緩和關系。
李思鈺營地安排在東北處,地方不小,跟他們相連的是朝廷派遣過來的使者團隊,至于是不是故意如此,那就不清楚了。
遼東軍駐地在東北處,而朱友裕駐地則安排在西南方向,中間混雜著其他節度使使者。
李存瑁把李思鈺帶到東北處預留的營地,又與李思鈺交流了一番,這才告辭離去。
就在李思鈺準備到處看看這處營地環境時,虎子跑來稟告。
“大帥,營外來了幾個人,說是朝廷過來的,想要拜訪一下大帥。”
“哦?你認識不?”
虎子摸了摸腦袋,小聲說道:“不認識,不過有個老頭與裴老頭有些相似。還有……還有一個說……說是大帥舅叔伯……”
“啥?”
李思鈺聽著有個跟裴老頭面貌相似,想來應該是裴家之人,這點他不稀奇,畢竟裴家自秦漢以來,一直是名門望族,至于那個什么“舅叔伯”,這……這是咋回事?
李思鈺自己都不知道他父母是誰,婭娃從未說起過,他也從未問過,印象中更是沒有一點印象,有的也只是上一世的記憶。
看著大帥大驚失色的樣子,虎子輕聲道:“大帥,您是靜樂公主的后人……”
李思鈺氣道:“誰是靜樂公主的后人了,你小子有證據沒?沒證據別他娘地給老子胡亂弄了個祖宗!”
“是是,大帥教訓的是!不過……不過,大帥,那人說叫獨孤求敗……”
“噗……”
大丫送來一杯水,這才喝道嘴里,被虎子這句話驚嚇到,一口水全噴在虎子臉上,看的阿蠻忍不住拍手叫好。
這技術太牛了!
“大帥……”
看著虎子一臉委屈的模樣,李思鈺就想笑,更想踢他幾下。
“呵呵……獨孤求敗,是不是個宦官?是不是教主?”
虎子有些無語地搖了搖頭。
“不是宦官,也不是教主,那人說他是獨孤家的家主。”
“獨孤家?”
李思鈺皺起了眉頭。
看著皺起眉頭的李思鈺,虎子小心看了一眼,心下暗自腹誹李思鈺,還說不是靜樂公主的后人,若不是,為何一聽到“獨孤”時,這態度就不同了?
“大帥,好像留在邢州的那幾個孩子也是獨孤家的,是不是要見一見?”
李思鈺皺起眉頭,沉思良久,這才微微點頭說道:“讓那獨孤……獨孤求敗領過來吧。”
虎子問道:“其他人呢?”
李思鈺翻白眼道:“你說呢?”
虎子摸了摸頭,他有些迷糊了起來,不知道該如何了。
李思鈺看到他這般,忍不住搖頭,生氣道:“你咋就不多動動腦子,朝廷無人理會,所有節度使都是以打壓朝廷聲望為第一要務,無論哪個節度使都是以此為目的,咱們這個時候接待朝廷,你讓其他節度使如何看待你我?”
虎子有些明白了李思鈺所說,可還是說了一句道:“可……可大帥是要去長安的,如果不理會這些人,如何在長安立足?”
李思鈺搖頭說道:“立足長安不是朝廷想讓你立足,你就能立足的,而是要獲得關中三個巨頭節度使同意,而這三人又要顧忌河東李克用、河南朱溫的態度,所以現在朝廷的喜怒哀樂并不重要,再說,不是還有裴老頭嘛,讓裴老頭去接待朝廷之人,別人也沒法說什么。”
虎子這才恍然大悟,忙點頭道:“不錯不錯,裴老頭最合適!那俺這就去讓裴老頭去接待那些人。”
李思鈺擺了擺手,虎子離開,李思鈺這才思索起來現在局面。
晉軍大營大大小小使者數十,一時間河北局勢,或者說這次酒宴決定了河北之地未來走向,由不得李思鈺仔細考慮考慮。
之前只有遼東李思鈺、河東李克用、河南朱溫三人角力,現在各小節度使聯合參與了進來,再加上朝廷,這大致就算得上是五個勢力在角力。
李思鈺坐在這頂嶄新帳篷里,一邊喝著茶水,一邊思索,旁邊大丫小丫只是靜靜站立在身后,隨時聽命行事。
不一會,帳篷掀開,親衛領進來一個五十歲左右的老者,李思鈺抬頭看向此人,老者給他第一印象就是尖嘴猴腮,身體很是清瘦,臉頰也癟了下去,眼睛倒是挺大,猶如金魚眼一般,不過這老者衣著打扮卻一絲不茍,哪怕衣服已經掉色了不少。
看著這老者,李思鈺知道此人就是獨孤求敗了,起身拱手道:“小子見過長者。”
李思鈺面對獨孤求敗,他也不知道該如何稱呼起來了,總不能直接承認自己就是靜樂公主后人吧?
獨孤求敗沒有在意李思鈺的稱呼,他在進來的第一時間就仔細觀察起來李思鈺。
李思鈺樣貌不是很出眾,國字臉,濃眉大眼,鼻梁挺直,盡管面無須,卻顯得剛硬威猛。
獨孤求敗也不說話,一遍又一遍打量著李思鈺,上上下下看了好幾遍,他終于可以確定,這的確是他們獨孤家的子孫,太像了,如果李思鈺能年長幾十歲,頜下再有些胡須,簡直就是太公在世一般無二。
獨孤求敗越看,心臟跳動的就愈發劇烈,眼神愈發熾烈。
李思鈺又不是光屁股的大美女,被這老頭看的甚是不舒服,忍不住輕咳兩聲。
“咳咳,那個……不知老者要見本帥,可有要事?”
獨孤求敗被兩聲輕咳震了一下,這才收起“豬哥”模樣,臉色迅速變成了風輕云淡模樣,這讓李思鈺一陣恍惚,好像如同見了鬼一般。
獨孤求敗微笑道:“行乾就不請老夫喝杯茶水?”
李思鈺有些摸不著頭腦,回頭看了一眼大丫,大丫急忙拿了張桌凳放在獨孤求敗面前。
直到大丫為這老頭倒好茶水,坐在凳子上的獨孤求敗這才輕輕呡了一口茶水。
“還算不錯。”
李思鈺笑道:“關外苦寒,沒有太好的茶水,只能勉強入口而已,長者來自朝廷,巴蜀之地素來是茗茶之地,長者一句‘還算不錯’已經給了小子老大的面子。”
獨孤求敗搖了搖頭,嘆息道:“今日不同往日,朝廷不是百年前朝廷,我獨孤家也不是百年前的獨孤家,不成了。”
李思鈺笑道:“瘦死的駱駝不掉架,縱然獨孤家現今不如百年前獨孤家,可這家學淵源,想來還是保留著一二,這也不是小子能夠攀比的。”
李思鈺端起茶水,輕輕啜飲了一口,這才說道:“就是不知長者所來為何?”
獨孤求敗看了一眼李思鈺,嘆氣道:“數月前,裴尚書到我獨孤家做客,問起了當年靜樂之事,說起行乾之事……”
“唉……老夫一時不察,家中幾個子侄聽了行乾之事,竟然離家出走,只留下一封信,說是去遼東尋找行乾。”
“不知,行乾可曾……可曾遇到我獨孤家幾個子侄?”
李思鈺心下有些感慨,無論獨孤家是如何想的,這幾個孩子竟然在兵馬混亂之地,從長安一路去遼東,他就是用屁股想,也知道這不比三藏取經遭受的磨難小了。
李思鈺嘆氣道:“這些孩子,小子暫未見到,不過長者也不必太過擔心,李飛虎已經派人告知了小子,這些孩子現在在邢州,想來安全無慮的。”
聽了這話,獨孤求敗明顯松了口氣。
“那就好,那就好,想來李飛虎也不至于為難幾個孩子的。”
兩人好像很默契一般,同時端起茶盞飲了一口。
帳內一時寂靜了下來。
獨孤求敗想要直接問李思鈺他的身世,可又不知如何開口,雖剛剛點了幾句,可看樣子,這小子并不想在這些事上多牽扯,這就有些為難了起來。
李思鈺自己就沒想著是什么靜樂公主的后人,他自己怎么來到這個世界,他自己還不清楚具體呢,但他確定自己的確不是這個時代的人,要不然,他不可能會知道火藥、火炮的事情。
他確定自己絕對不是這個時代的人,可有些事情還真是難以解釋,比如那塊脖子上掛著的龍紋殘玉,比如自己屁股上那塊疤痕,比如剛剛來到這個世界上時,睜眼看到的那一家人的尸體,以及當時自己身上裝束,這都沒法去解釋的。
獨孤求敗的到來,必然想要獲得什么,想要獲得什么,那就需要讓李思鈺認可靜樂公主之事,這讓李思鈺陷入了矛盾之中,他不明白,究竟自己是不是靜樂公主的后人,自己究竟是如何跑來到這個世界的?
閉上眼睛的李思鈺,好像陷入了夢魘一般,腦中不斷翻滾著這些疑惑。
突然,李思鈺腦海中好像被劃開了一道縫隙,他好像看到了一副畫面,自己身穿的作戰服,被首長帶進地下,帶進了一間房間,自己被捆綁在一個金屬臺上,一個禿頭老頭在自己小腹注射了什么液體。
之后……之后……
李思鈺眉頭高高皺起,身體輕顫,帳內三人看著滿頭大汗的李思鈺,大丫率先發現了他的不妥,趕緊上前,雙手輕輕按在他的肩頭,手下卻加大了力道揉捏起來。
李思鈺身子一震,清醒了過來,睜眼回頭看了一眼大丫,小丫則趕緊用手帕為他擦拭額頭密集汗珠。
看到三人疑惑不解的樣子,李思鈺輕輕搖了搖頭。
“想起了一些往事,往事不堪回首啊……”
“老先生前來,想來也是要確認小子身份吧?”
獨孤求敗聽到這話,渴望變成了猶豫,看著這張臉孔,內心早已確定了此事,真正面對只是,心中又極為害怕這一切都是個夢境。
猶豫半天,獨孤求敗還是點了點頭。
“當年靜樂公主的確是帶孕出嫁到了關外,此事非我獨孤家知此事,楊家同樣深知此事,只是事情過的太久,老夫也不知后來之事。”
李思鈺點了點頭,說道:“事情太過久遠,小子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靜樂公主后人,小子幼年之事并無太多印象,若非他人說小子是靜樂公主后人,小子也不知此事。”
獨孤求敗心下暗暗松了一口氣,在他看來,這樣就是最好的結果,至于不知道出身何地,那根本就不是多大事情,關外混亂優勝關內,每天都在死人,不知道自己父母的孤兒太多了,多一個李思鈺又有多奇怪的?
獨孤求敗點頭道:“萬事都不是空穴來風的,既然有人認出你是靜樂后人,自是有一定的依據,而你行乾面像與我太叔公極為相似,我獨孤家還有些老人,行乾不若去我獨孤家一趟,讓一些老人看看。”
李思鈺沉思起來,手指輕點著桌面。
“也好,此次去長安,小子自會去一趟獨孤家,長者從長安來,不知現今長安如何?”
獨孤求敗嘆氣一聲,一邊喝著茶水,一邊介紹著長安現在混亂的局勢,他們在這邊說著話語,裴仲德那里同樣迎來了幾位客人。
阿蠻跑到裴仲德那里,正準備裝扮成裴仲德書童,去各個節度使使臣那里拜訪呢,阿蠻剛剛穿上書童衣裝,正新奇著站在裴仲德眼前顯擺呢,親衛卻前來告知他們,朝廷使者前來拜訪。
裴仲德皺起眉頭,心下有些不悅,這個時候,所有人除了盯著晉王李克用,排在第二位的就是朝廷了,朝廷無論如何都是正統,此時前來,不但把遼東軍架在火上烤,同樣也自己貶低了自己。
裴仲德面色不悅,阿蠻好像喜歡上了角色扮演,很得意跑到裴仲德背后站著,她見過人家書童就是這個樣子的。
看的裴仲德一陣好笑,既然朝廷使者來了,他就是想不見都不行,只能起身走出帳外,正見到一群人向這里走來。
裴仲德看到這群人,心下不快,面上卻露出笑意來。
“老夫還當是何人呢,原來是夔王和紀圣。”
夔王李滋現今王室最年長之人,看到裴仲德現在一臉紅光滿面,笑道:“文達現在可是春風得意啊!”
“呵呵……王爺說笑了,來來,諸位還請入內敘話……”
正說著,突然看到里面有一個東張西望的青衣“男子”,裴仲德眼睛都快瞪出來了,指著那青衣“男子”,看向李滋。
李滋、裴樞相互看了看,一臉無奈,裴樞嘆氣道:“此事說來話長,文達還是入內再說吧。”
裴仲德一臉迷惑不解,不過也知道在外面說這些的確不是很合適,引領著眾人入內,眾人坐下后,這些長安過來的眾人全看向裴仲德身后的阿蠻。
阿蠻見到這些人都看向她,很是得意,故意擺弄了一下自己的“新裝”。裴仲德看到眾人全看向他身后,自是明白他們的意思,想要開口讓阿蠻給客人倒茶水,可一想到這丫頭刁蠻的性子,還真拿不準這丫頭會不會在此時給他甩臉色,忙捂嘴輕咳兩聲,故意沒看到這些人反應一般。
“咳咳,紀圣怎可如此孟浪,我們這才剛剛入營,你們就前來,這讓他人如何看待朝廷?”
裴仲德臉色鄭重了起來,他不好責問李滋,但是裴樞他還是有資格說上一說的。
聽了這話,裴樞嘴里泛苦,忍不住嘆息一聲。
“唉……文達不知朝廷現今艱難啊!”
“糊涂!”
裴仲德皺眉道:“朝廷困境也不是一日兩日,難不成等待兩日都不行嗎?你們這樣急切,我大唐朝廷如何自處?行乾那小子又該如何看待我等?”
夔王李滋嘆氣一聲說道:“文達莫怪紀圣,說來還是老夫自取其辱。”
“哦?此言何解?”
看到裴仲德一臉不解的樣子,李滋更是有些委屈,嘆氣說道:“李存孝叛出河東,朝堂諸公認為李飛虎是可取之人,正巧……正巧遂寧公主此時正是待嫁之身……”
“啪——”
“糊涂!”
裴仲德驟然拍桌起身,指著李滋大怒。
“李飛虎僅數千兵馬,若非行乾出關,此時他早已是冢中枯骨!現今居于十萬宣武軍之中,縱是那李飛虎想要委身于朝廷,現在又怎可宣諸于口?”
“不說之前李飛虎向那朱溫求娶朱家之女之事,以待朱家援軍,就是沒這種事情,朝廷行此事,讓那朱溫如何作想,又讓李飛虎如何想?”
裴仲德拍桌子怒吼,嚇了身后阿蠻一跳,她可不管帳中那些朝廷派過來的使者是不是一臉慚愧模樣。
她現在很生氣,竟然嚇了她一跳。
在裴仲德背后,身子微曲,在眾人驚愕目光中,跳起來就在裴仲德腦袋上來一個大大的板栗。
“梆——”
“哎呦——”
裴仲德忍不住呼痛,捂著后腦勺,轉身驚愕看著阿蠻。
阿蠻一臉怒氣道:“說好的,你若拍桌子,應該提前通知阿蠻的,讓阿蠻來拍桌子!”
裴仲德心中后悔,是極度后悔答應這丫頭“拍桌子”事情。
之前裴仲德并未想到朝廷使者前來,他準備是去其他節度使那里挨個走走的,故意找來阿蠻,誆騙她,帶著她去耍威風,有這小魔頭在身邊,就是把這些節度使挨個揍一遍都沒事,反正阿蠻身后有十萬大軍護著呢,誰料到,威風沒耍成,威脅那些節度使也沒威脅到,朝廷之人倒是先來了,還讓他得知了這種憤怒之事,一時忘了與阿蠻達成的約定,一個“拍桌子、打人都由這丫頭去做”的約定。
別人沒打成,自己倒是率先挨了一個板栗。
若是李思鈺再此,定會抱著肚子大笑不止。
眾人一臉驚愕看著一大一小,一老一少,一個是老爺,一個是書童,就這么相互怒目而視,這些人面面相覷,場面太詭異了。
“你這丫頭,拍桌子打人,是讓你打別人,不是讓你敲老夫的!”
“哼!你說話不算數,說好讓阿蠻拍桌子打人,可你自己卻拍了桌子!”
“你這刁蠻丫頭……”
“哼!你這說話不算數的老頭!”
“你……”
“哼!”
兩人怒目相視。
最后終究是裴仲德率先敗下陣來,他都胡子一大把了,終究還是無法惱怒一個不懂事的丫頭。
“罷了罷了,你這丫頭現在可是老夫的書童,不給客人倒茶端水也就罷了,可不許再敲老夫!”
阿蠻點了點頭,說道:“那你不許耍賴,不許再騙阿蠻!”
阿蠻還伸出小手,裴仲德有些無奈跟她擊掌相約,這才搖頭嘆息,轉身看向那些驚愕的朝廷之人,又是一陣苦笑。
不過阿蠻這丫頭的胡鬧,卻也讓裴仲德怒氣減少了許多,看向這群人不滿歸不滿,卻也壓住了怒火。
看了一眼身穿青衣男裝的遂寧公主李璇道:“公主畢竟是待嫁之女,留在外面終究有些不妥,阿蠻是女兒身,還是留在這里好了,有遼東軍在這里,也安全許多。”
李滋點了點頭說道:“正是如此,李悍虎現在也算朝廷之人,留在遼東軍營地內也能說得過去。”
“哼!”
裴仲德對待遂寧公主還不好發火,可對待這糊涂的夔王李滋,他現在可不會客氣。
“除了公主之事,還有何事,一并說來!”
李滋猶豫了一下,這才小心說道:“因河東之事,李克用克……克扣了我們……我們的用度,其……其余節度使使節,他……他們……”
聽了這話,裴仲德怒火蹭得又冒了起來,抬起手又要拍桌子,可剛要拍桌子,這才想起阿蠻之事。
這個憋屈啊……
阿蠻看到裴仲德揚手,一個躥步上前,小手猛地拍在桌子上。
“砰——”
然后就看向裴仲德,那意思很顯然是問他要揍誰。
看到阿蠻詢問的眼神,裴仲德更加郁悶想要吐血。
李璇滿臉好奇看著一老一少,她也算是胡鬧之人,可跟阿蠻比起來,那就成了乖寶寶。
阿蠻小聲道:“揍誰?”
裴仲德郁悶道:“揍李克用,你敢嗎?”
阿蠻回頭看了一眼帳內那些朝廷使者,覺得這些人都不是她的對手,心下大定,湊到裴仲德面前,小聲問道:“哪個是李克用?”
李思鈺在人面前稱呼李克用都是晉王、王爺之類的,阿蠻并不清楚這李克用就是晉王。
聽著阿蠻這般說,所有人都像石化了一般,只有裴仲德知道這丫頭就是個糊涂丫頭,苦笑道:“李克用,就是你阿爹嘴里說的那個晉王。”
阿蠻聽到這話,這才恍然大悟。
“李克用就是晉王啊,可他不在這里,怎么揍?”
眾人以為這丫頭知道了李克用就是晉王后,會拍胸口害怕模樣,誰料到會說出這么一句話來,眾人更加石化了,呆呆愣愣看著這天不怕地不怕的丫頭。
裴仲德還真相信這蠻丫頭敢動手,在她印象中,就沒什么事不敢做的,沒什么禍事不敢闖的,反正惹出再大麻煩,她阿爹扛著就是了。
裴仲德眼珠一轉,笑道:“反正沒事,不如今日就去一趟王爺那里喝酒好了。”
阿蠻一聽喝酒,細長的眉毛皺成了一團,不滿道:“酒水一點都不好喝,還是不去喝酒吧?”
眾人聽到這里,心下都松了口氣,覺得這才對嘛,哪有人不怕晉王的,唯有裴仲德不是這般想法,他知道阿蠻的確不喜歡酒水。
“難喝的酒水由老夫來喝,又不是讓你喝,聽說晉王的烤羊不錯,老夫吃過一回,感覺比你們烤的還要好吃……”
“哼!騙人,烤羊肉,俺們烤的才是最好的!”
“騙人?老夫吃過你們的烤羊,也吃過晉王的烤羊,可你這丫頭沒吃過晉王的烤羊,如何知道你們的就是最好吃的?”
阿蠻聽到這里,愣了一下,摸著小腦袋想了一會,這才不得不點頭,認可了這話是對的。
“那阿蠻就去吃上一吃,看看是不是真的好吃!”
在旁人一臉驚訝目光中,阿蠻就像提著一根稻草一般提著一柄巨斧。
在所有人驚訝目光下,阿蠻拉著裴仲德就要去找李克用,這才剛走出帳篷,正見到李思鈺與獨孤求敗走出了帳篷。
李思鈺看到阿蠻扛著巨斧,拉著裴仲德的模樣,一副要找人打架模樣,他就好奇了起來。
“阿蠻!”
李思鈺聲音很大,正在拉扯裴仲德的阿蠻聽到阿爹在招呼她,也不理會裴仲德了,丟開裴仲德,連蹦帶跳來到李思鈺身邊。
“阿爹!”
李思鈺看著額上有些許汗珠,掏出汗巾為她擦了一下,笑道:“你這丫頭一副要開仗模樣,準備找誰開仗啊?”
“李克用!”
“啥?”
阿蠻毫不在意的一句,差點沒把李思鈺雷了個里外焦炭。
李思鈺看向跟在后面的裴仲德,意味深長道:“裴老頭這是拿阿蠻當槍使,還是讓小子去捅螞蜂窩?”
裴仲德面色訕訕,猶豫了片刻,這才說道:“晉軍斷了朝廷使臣的糧米,這……老兒這才想去和晉軍談談。”
李思鈺有些不悅道:“阿蠻這丫頭沒輕沒重,是個不通世務的小丫頭,如何可與你這老兒一同前去?”
“大丫,去告訴虎子,讓虎子帶人去揍阿保機!”
“是!”
大丫輕聲答應,轉身去找虎子。
看著裴仲德身后那些朝廷之人,想要警告一下,想了想,還是放棄了。打人也要看打誰,現在是極其敏感之時,遼東、河東、河南,甚至朝廷,這四方都被所有人看在眼里,四方角力在李思鈺入關之后就暗暗進行了,現在更是聚集到了一起,角力也是最激烈之時,一個疏忽就會導致不可預測的未來。
這是李思鈺所不期望的!
李思鈺可以欺負非這四方任何一個節度使使臣,可以欺負欺負任何一個朱溫使臣,哪怕揍了朱友裕,揍了李存孝都無礙,唯獨晉軍需要謹慎些,無關緊要的將領兵卒,打了也就打了,這影響不到大局,但是那些晉軍重將卻需要謹慎,更何況是晉王。
至于阿保機么,揍了也就揍了!
多大的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