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話,李思鈺一夜睡得很是安穩,剛想睜眼,卻感到自己懷里有個人,隨即就惱怒了起來。
低頭一看,可不就是阿蠻趴在自己懷里,或許感到李思鈺掀開了錦被,小嘴嘟囔了一聲模糊不清聲音,身子卻又往他懷里拱了拱。
想要把阿蠻提溜出來,可一看到兩頰腮紅的嬰兒肥,又有些不忍,嘆氣一聲,把她裹了起來,自己則爬了起來,興許這是自己的失誤造成的,一路山野穿行,這丫頭已經習慣鉆進李思鈺懷里取暖,想要改變這些習慣,估計要過些日子才可。
李思鈺的異動驚動了同屋的小丫,小丫從旁邊床上爬起來,看向正在穿衣的他,急忙跳下床來,赤著腳三步兩步來到身前。
“日子漸漸變冷了,再說我又不是不會穿衣服,沒必要這樣。”
“嗯。”
小丫輕聲“嗯”了一下,動作卻未停下,極為麻利的為他扣起扣子。
這個時代的扣子不像后世,“扣子”就是一團疙瘩,李思鈺扣起來不是很容易,手指纖細的小丫要靈巧得多。
小丫先仔細為他穿好衣物,這才穿起她那黑衣勁裝。
平日里的衣食住行都是大丫小丫處理,有時李思鈺自己都覺得他已經墮落了,可真正習慣了這些之后,想要自己處理這些雜事,心底反而有些抗拒了起來。
拿著一截柳枝,上面撒了些鹽巴,就開始“洗牙”起來。
每次這樣“洗牙”,他都有些不習慣,卻也沒法子,這個時代就是這樣子的。
小丫站在一旁,手里拿著毛巾等待李思鈺,嘴里說道:“公子,昨夜王將軍送來一百副鐵甲,一百匹戰馬,還有糧食一千斛,鹽五百擔!”
“嗯……嗯?”
李思鈺忙接過小丫手里水瓢,“咕嚕咕嚕”漱口了幾下,尚未擦嘴就看向小丫,吃驚說道:“是王蘊?”
小丫忙踮起腳尖,用毛巾擦了擦李思鈺嘴角,這才說道:“是王虎送來的,說這是少爺應得的。”
李思鈺沒有注意到小丫臉色微暈,皺眉想了一下。
“怎么沒見到你姐姐?”
“姐姐正與高將軍一同處理那些物資呢。”小丫低頭回答。
“嗯,這樣,一會讓人把所有人聚攏一下,我看看這驍勇……驍勇營。”
李思鈺嘴里說出這“驍勇營”,面上卻哭笑不得,就這小一千人的驍勇營,真正“身強力壯”之人還不到一百,這算哪門子驍勇營。
“嗯,小丫這就去辦。”
“不急不急,先整點吃的,昨夜只是喝酒,真正的飯食吃的卻少,肚子還真是餓了。”李思鈺揉著肚子說著。
“哈哈……李兄弟,我兄弟二人來看望你了。”
一個大笑聲傳來,李思鈺回頭一看,正是昨夜與他喝酒的烈虎營都頭王疤,以及三山營都頭張彩。
李思鈺急忙上前,拱手笑道:“二位哥哥怎的前來了,應該是小弟去拜望二位哥哥才是!”
王疤拉住李思鈺手臂笑道:“我兄弟二人實是有求李兄弟來了,這不得不過來打擾兄弟啊!”
李思鈺一愣,隨即就知道這兩人前來是為何,開玩笑道:“兩位哥哥也讓兄弟把東西捂一捂才是啊,這才剛剛摟在懷里呢!”
“哈哈……”
三人大笑,李思鈺一邊大笑,一邊伸手邀請兩人前往廳堂,說是廳堂,不過是一間稍好些的房間罷了。
張彩看到小丫端來茶水,眼睛瞇起,笑道:“李兄弟這婢女不錯啊!”
李思鈺正準備端茶喝一口呢,聽到這話,茶水放在桌案上,心中有些不悅起來,面上卻絲毫看不出來有何不妥,說道:“小丫是兄弟自幼玩伴,若不然,送與兄長也算不得什么。”
話語很平常,張彩沒感到任何不妥之處,可王疤卻皺了眉頭,他注意到了李思鈺的異樣,看了一眼張彩,打諢道:“張兄弟就這臭毛病,見到女人就走不動的渾人,李兄弟莫要心生芥蒂。”
張彩愣了一下,看向王疤,嘴里笑道:“至于么,女人而已。”
李思鈺笑了笑,低頭喝了口水,這才向王疤說道:“兄弟一覺醒來,突然發現王將軍送來了些東西,這連去看一眼都無,就是不知哥哥需要多少?”
王疤愣了一下,沒想到李思鈺會如此直接,想了一下說道:“這些東西都是李兄弟所得,按理說,哥哥是不應該開口的,可這日子真的沒法過下去了,這才不得不厚著臉皮求助李兄弟。”
李思鈺笑道:“都是自家兄弟,有福同享嘛,只要哥哥所需不是很多,兄弟絕不推諉!”
張彩大喜,急忙說道:“我們兄弟也不要多少,只要五成即可!”
李思鈺看了一眼張彩,卻向王疤說道:“王哥,兄弟也不瞞你,兄弟最多給哥哥四成……”
張彩起身怒道:“我兄弟四成,李兄弟一人得六成,是不是不妥?”
李思鈺只是盯著王疤,嘴里說道:“兄弟呢喜歡明人不說暗話,哥哥得四成,我看著是六成,可哥哥也知道,咱們這當屬下的,甭管得了多少好處,甭管自己是不是還餓著肚子,這下官總是要給上官一些的,王鎮守大人那里要給些,這些東西雖是王將軍送來的,可兄弟還是要多多少少再送一些過去的,這樣一來,兄弟也剩不了多少了。”
王疤愣了一下,摸著光頭猶豫道:“若是兄弟這樣說,哥哥反而沒法拿四成了,那就三成好了,總不能讓李兄弟出了力,最后卻吃虧。”
張彩大驚,不由道:“三成?疤哥,你瘋了?”
王疤眼睛一瞇,摸著光頭的大手一頓,看向張彩冷哼道:“閉嘴!”
“疤哥……”
“閉嘴!就這么著了!”
李思鈺看向冷著臉的王疤,笑道:“三成是少了點,還是給哥哥四成好了,想了兩位王大人也不用小弟供奉太多東西,意思意思一下就是了,畢竟咱們的確是太窮了點。”
聽了李思鈺這話,王疤有些慚愧道:“兄弟夠意思啊!沒得說,以后若需要我王疤,一句話,絕不推辭!”
李思鈺自不會認為,這話是就真的表明王疤能為他兩肋插刀,兩人僅僅不過喝一場酒而已,他知道這是場面話,當不得真,于是笑道:“行,小弟以后就尾隨在疤哥身后了,兄弟剛來翼城,什么事都不懂,還望疤哥照顧一二。”
王疤伸手摸著大光頭笑道:“這算什么事情,都是自家兄弟,李兄弟若是這樣,可就見外了啊!”
“有個事情,不知疤哥能不能為小弟解惑?”李思鈺突然說了一句。
王疤愣了一下,笑道:“李兄弟有何疑惑,說來聽聽。”
李思鈺說道:“昨夜兄弟喝多了,也未多想,今日突然覺得有些不對,疤哥你看啊,咱們手下將勇一個個老弱窮苦不堪的樣子,可這還沒過一夜呢,劉之康竟然一下子拿出來這么多東西,這……這翼城不窮啊,怎么兵丁卻都是這般模樣?”
張彩或許被王疤訓斥了一番,心中不快,不屑道:“這有啥,翼城窮,又不是劉家窮!”
王疤看了一眼張彩,這才向李思鈺說道:“張兄弟雖話語難聽些,可這也是事實。”
“這翼城,北城是咱們王將軍轄地,南城是他們劉家的,安邑、夏縣是產鹽之地,鹽巴若進入河東,進入潞州,需從咱們翼城經過,得先從南城進入,劉氏自然截留了些鹽巴,故此他們才會如此富裕。”
李思鈺皺眉道:“鹽巴從南城進入,不從北城出城嗎?”
王疤嘆息道:“以前是從北城出城的,以前咱們也能截留一些,可后來那些鹽商不知怎么了,從南城入城休整,又從南城出城直接北上,如此咱們還如何會有收入?”
李思鈺點了點頭,他沒有問“為何不出兵截殺鹽商”的問題,這些沒必要去問,在這個時代,這些敢走動的鹽商都是手眼通天之人,入城出城或許可以通過一些無傷大雅的手段獲取些利益,若是殺人搶奪食鹽,那是找死行為。
聽了這話,李思鈺就知道,這翼城真正老大是誰了,王奎這個王家之人都混成這般模樣,這要還說明不了問題,還怎么說明?
李思鈺皺眉思索了起來,想了一會,看看有何破局之法,想了一會也沒有法子,不過看到大丫進來時,自己突然愣住。
突然搖頭笑了,還真是的,自己想這些干嘛,他不過是路過而已,又不是要留在這里發霉。
張彩一看到大丫,眼睛一亮。大丫身材要比小丫高挑些,皮膚也白凈些,大丫小丫都是沉默的性子,這沉默久了,自然而然就有一種冷傲氣質,這張彩玩慣了歌姬舞娘,那些女子都是百依百順,甚至主動投懷送抱的“妖女”,何曾見過拒人千里之外的冷艷女子,這一見到大丫,眼珠子就像長在了大丫身上,隨著大丫走動而移動。
“少爺,這是王將軍送來的物資,都已經清點過了。”大丫遞給李思鈺一張紙張。
李思鈺低頭看了幾眼,起身送到王疤手里,嘴里說道:“哥哥先看看,需要什么,需要多少,哥哥先挑,一會讓大丫去給哥哥準備好,讓人給哥哥送去。”
王疤低頭看向紙張,看了一眼就放在一邊,嘴里說道:“哥哥不識字,給哥哥十匹馬,十副鐵甲,剩余的就用糧食和鹽巴來補充好了。”
李思鈺點了點頭,笑道:“那行,一切都隨哥哥意思,大丫你……”
“我說李兄弟,哥哥不要這些物資,你把這婢女送給哥哥如何?”張彩突然指著大丫。
張彩話語一出,李思鈺正微笑的面孔一頓,看向張彩,瞳孔內殺意一閃。
張彩這話語尚未剛落,王疤猛然起身,一拳砸在張彩臉上。
“砰——”
“哎呦……”
張彩未料到王疤會突然動手,被王疤一拳砸倒,跌坐在地上,臉頰瞬間浮腫了起來,抬頭看向王疤,一臉迷茫,隨即大怒。
“王疤,你他娘地發瘋了?為何打老子?”
王疤好像比他更怒,上去又是一腳踢過去,嘴里罵道:“你他娘地想女人,想作,就去自己家里作,再敢在這丟人,老子砍了你!”
張彩躲開王疤一腳,從地上跳了起來,大怒,指著王疤罵道:“叫你一聲疤哥,別他娘地就真以為老子怕了你!之前怎么說的?至少要從這小子嘴里扣出五成物資,你他娘地還假惺惺的什么三成,你讓老子的兄弟喝西北風啊?”
“想女人,老子就是要這賤婢又如何?了不起老子玩幾日再送來就是,有多大事情?多大事情!”
王疤大怒,暗恨這混蛋竟然把他們私下說辭都抖了個干凈,上去就要揍張彩,卻被李思鈺拉住手臂。
“哥哥這是作甚,何須生氣?”
隨即一臉笑意看向暴怒的張彩,說道:“五成……不不,這次兄弟什么都不要,都給兩位兄長,不知……張兄可否放過兄弟的女人?”
聽了李思鈺話語,大丫小丫一愣,看向李思鈺一眼,隨即莫名的低下了頭顱。
王疤愣了,回頭看向李思鈺,嘴里不由說道:“李兄弟你……”
王疤話語還未說完,卻被李思鈺搖頭阻止,李思鈺說道:“小弟加上今日,來這翼城也才不過兩日,這些東西孝敬哥哥也是應該的。”
說著又看向張彩,說道:“如何?張兄可否放棄我的女人?”
張彩聽了這話同樣愣了一下,隨即心中得意,心想著,縱然你是過江龍又如何?還不是得盤著?可看向李思鈺背后大丫小丫,看向大丫高聳的胸口,那冷艷的神情,心中又是瘙癢異常,心中欲火一下子又高漲了幾分。
張彩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心中在比較著物資和女人間的得失,想要放棄女人,又有些不舍。
“娘地,難道魚和熊掌不可兼得嗎?”
張彩再一次看向大丫小丫,心中暗暗咬牙,看向李思鈺笑道:“李兄弟孝敬我兄弟二人,兄弟接了,不過,兄弟啊,這女人哪里不能得到,何必一定要為了這兩個女人,冷了我兄弟之情?”
李思鈺點了點頭,笑道:“張兄的意思,小弟明白了。”
看向王疤,李思鈺說道:“疤哥的意思呢?”
王疤看向李思鈺,嘆氣一聲,搖了搖頭,開口道:“為兄可否還要四成?”
李思鈺笑道:“那是自然,哥哥自然是要占大頭的。”
王疤向李思鈺拱了拱手,說道:“李兄弟這位朋友,兄弟認下了!”
張彩卻皺眉道:“王禿子,你他娘地傻了嗎?五成不要,非得要四成!”
王疤詭異的瞥了一眼張彩,眼中盡是不屑。
李思鈺看向走過來的高思繼,說道:“高呆子,把此人弄死扔出去,老子不想再看到此人,免得臟了老子的眼睛。”
高思繼正準備請示如何安置手下老弱呢,聽到這話愣了一下,隨即看向臉色大變的張彩。
“什么?李大,你……你敢!”
李思鈺臉色一冷,連起身都無,低頭喝了口茶水。
“高呆子,別讓老子說第三遍!”
高思繼頓了一下,大步走向張彩,張彩就要抽刀反抗,卻被高思繼一拳砸在肋下。
人的肋下很脆弱,一旦受到重擊,會疼痛異常,甚至無法呼吸,此時的張彩蜷縮著躺在地上,額頭大滴大滴汗珠滴下,嘴里掙扎說著。
“姓……姓李的,你……你敢……敢殺老子……”
話語還未說完,就被高思繼一拳搗在太陽穴上,只聽到“砰”的一聲,張彩兩眼呆滯,口中冒血,腿腳無意識蹬踢了兩下,再也不動彈。
高思繼默然彎腰,抓住張彩一只腳,拖著尸體離開了廳堂。
至始至終李思鈺都未抬頭去看,只是低頭轉動著茶盞,轉動著茶盞里一口茶水,直到高思繼拖著張彩尸體離開,李思鈺這才抬頭看向王疤,笑意晏晏模樣,好像從未開口殺人一般,而且殺死之人還是一軍都頭。
“大丫,一會給疤哥準備四成物資,另外給王鎮守大人準備兩成,給王奎大人準備一成,這事可不能馬虎,準備好后,本少爺要親自送過去。”
“是,大丫這就去準備。”說著大丫走了出去。
“疤哥可否責怪兄弟不懂規矩?”李思鈺看向王疤。
王疤嘆了口氣,搖頭說道:“張彩這混蛋自己找死,怪不得李兄弟,哥哥還要謝過李兄弟的物資,至于送過去就不用了,一會哥哥讓人過來拉運就是了。”
李思鈺點了點頭,說道:“那就如此好了,兄弟我有些事情不是很懂,若是有不妥之處,還望哥哥諒解一二。”
王疤搖頭道:“李兄弟做的已經夠仁義了,沒有何不妥的,只是張彩剛剛死了,三山營沒了都頭,這有些麻煩。”
聽了這話,李思鈺有些奇怪,說道:“哦?難道三山營就無人可接替這都頭一職之人?”
王疤苦笑道:“張彩極為好色,可也怪了,這混蛋女人數十,姿色不差的不少,可就是沒給他生一個子女,也不知道是不是造孽造的。”
“兄弟你自己也是一都都頭,都是些什么人,兄弟也清楚,無論誰做都頭,都要養活上千人,這么多嘴,北城又是窮的叮當響,如何有人會接手這爛事?”
王疤苦笑道:“估計用不了多大會,就會有人前來找兄弟你,估計這三山營,兄弟你不接手都不行了。”
“啊?這……這……”
李思鈺傻眼了,他是怎么也想不到,竟然還有這種事情,難道沒人愿意當將軍嗎?
這還是不是這個兵馬為王的時代了?
李思鈺懵了,他有些不懂這個世道了。
李思鈺正驚詫此事,營外果然冒出幾十人,甚至越來越多、越來越快,全向驍勇營營門前聚集,這讓守在營門外的守卒狗蛋緊張起來,手中破長矛顫抖著指向越來越靠近的瘦弱人群。
“干啥的,滾……滾開!”
領頭白發老頭指著掛在營門外張彩的尸體,一臉悲憤怒道:“你們將軍殺死了俺們都頭大人,俺們要找個說法!”
白發老頭話語剛落,一個高大青年漢子立即應喝道:“不錯!俺們三山營都頭死了,你們驍勇營必須給俺們一個交待,否則俺們不答應!”
“阿七哥說的不錯,都頭大人死了,俺們沒了都頭,誰管俺們吃喝?沒了吃喝,俺們怎么活?”
“驍勇營必須還給俺們一個都頭!”一個半大孩子,鼻子拉得老長,跟著人們大喊。
這半大孩子話語剛落,就被一旁同伴踢了一腳罵道:“還給俺們一個都頭有個屁用,得養咱們才行!”
“嗯嗯,阿毛哥說得不錯,俺們要吃的!”
“俺們要活命!”
“俺們要吃的,俺們要糧食!”
“糧食!糧食!糧食……”
“糧食!糧食……”
“糧食……”
一個小屁孩扛著一桿破旗子不停揮舞,嘴里不斷呼喊著“糧食”,其余人也不斷跟著呼喊,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整齊……
這聲勢還真不小,李思鈺與王疤一同跑出營外,一看到營外滿滿當當的,全是“要飯花子”,這可傻眼了。
李思鈺弄死了張彩,引起三山營“暴動”,嚇得王蘊、王奎全跑了過來,李思鈺正癡癡傻傻看著數百上千“叫花子”呢,看到王蘊、王奎打馬跑來,大喜,就跟見到了“救世主”一般。
李思鈺大步走上去,就要躬身去拜兩位上官,誰料到,王蘊一看到這一幕,開口道:“三山營、驍勇營都是十六叔的門下,此事還是十六叔自行做主。”
話語剛落,王蘊打馬帶著數十親兵牙將跑了。
王奎看向傻眼了的李思鈺,微笑道:“既然是李兄弟干掉的張彩,本將軍也不處罰李兄弟了,這三山營就并入驍勇營好了。”
說著,王奎也跑了,跟隨在王奎身后的王虎回頭看了一眼李思鈺,那眼神怎么……怎么如此像看到一個苦逼一般?
王蘊、王奎呼啦啦跑來,又呼啦啦跑了。
只留下傻愣愣抱拳躬身站在那里的李思鈺……
“糧食……”
“俺要吃飯……”
“俺肚子餓了……”
“叫花子們”話語不斷沖擊著李思鈺耳膜。
“唉……”
李思鈺一臉苦澀直起身子,無奈看向王疤。
“疤哥,這可如何是好?”
王疤不敢去看李思鈺一臉幽怨眼神,拍了拍李思鈺肩膀。
“李兄弟,你……你就接下吧……”
說著王疤猶如一陣風一般跑路了,只留下一臉苦逼的李思鈺。
李思鈺就如同站在寒風中的枯樹一般,欲哭無淚啊!
阿蠻醒來后,正準備找點吃的呢,嘴角還有口水的痕跡,聽到營外震天喊吃喊喝之聲,嚇了一跳,扛著巨斧一路奔到營外,看到無數人圍在阿爹身前,以為是要圍攻阿爹,大怒。
“好大的狗膽!”
說著提著巨斧就要給阿爹殺出一條血路,救出阿爹,誰料到,李思鈺卻回頭看向阿蠻,一臉悲憤。
看到阿爹這般悲憤模樣,阿蠻登時愣住了。
李思鈺昂首挺胸,深深吸了口氣,仰天怒吼。
“閉嘴——”
這一聲長嘯猶如巨龍嘶吼,上千“鴨子”,猶如被捏住了脖子,瞬間沒了一絲聲音,只有微風吹動樹葉“嘩嘩”聲。
李思鈺氣勢十足,不過下一刻猶如泄了氣的皮球一般。
“開飯……”
隨著這聲泄了氣的聲音,人群頓時爆發出十倍百倍“鴨子聲”。
“萬歲!”
“開飯了……”
“都頭大人好人……”
“開飯開飯……”
“……”
李思鈺不再理會這些“叫花子”,耷拉著腦袋向阿蠻走去,看著阿蠻疑惑模樣,李思鈺勉強想要笑笑,最后露出的笑容比哭還難看。
“阿蠻,阿爹這次栽了……”
“少爺,一共有男丁一千七百八十六人,按照少爺的吩咐,其中三歲到十三歲的有三百四十七人,十三歲到四十歲的一共一千零八人,其余都是四十歲之上人。”
“另外……另外還有婦人三百二十七人,被送進少爺房里的四十八人……”
蔫頭耷腦的李思鈺聽著這些數字,腦中一片空白,空洞的目光看向高思繼。
高思繼看到李思鈺如此頹廢模樣,突然有些同情他起來了,第一次多說了一句話。
“有人就有一切。”
說完這話,急忙說道:“王疤拿走三十副鐵甲,馬匹他不要了,卻拿走四百擔糧食和三百擔食鹽。”
“唉……六百擔養活兩千多人,這他娘地如何養活?”
“最多只能撐上一個月……”
李思鈺嘆息一聲,他也不知道該如何了,就這么點糧食夠個毛用!
頭疼啊!
李思鈺連連唉聲嘆氣。
阿蠻看到阿爹這般模樣,很是心疼阿爹,可她也沒法子,惱怒之下,提著斧頭就要起身殺出去。
“阿蠻替阿爹把他們都趕走!”
李思鈺伸手按住阿蠻,嘆氣道:“你把他們趕到哪里?出了城,讓李罕之把他們抓走當糧食吃掉嗎?”
“那……那怎么辦啊?”阿蠻皺起小眉頭。
“唉……”
看到李思鈺嘆氣不止模樣,高思繼唯恐李思鈺不死一般,說道:“擠在你房里那幾十個婦人怎么辦?”
李思鈺本就愁的要死,高思繼又說了這么一句話,李思鈺登時大怒,仰天大罵。
“該死的張彩——”
呼呼……
李思鈺被該死的張彩快氣瘋了,這混蛋養了這么多“叫花子”也就罷了,還他娘的養半百花枝招展的歌姬媳婦,這讓李思鈺咋整?
若隨意扔出去,他還真做不出來,隨意指給誰,他也沒法做出來,他不是這個時代的人,男人怎么對待他都不會覺得有什么不妥,唯獨對待女人,他就沒法整了,無法狠下心來。
李思鈺發了一通脾氣,又無奈坐在椅子上默不作聲,最后咬牙切齒道:“逼急了老子,老子就搶了南城!”
聽了這話,高思繼點了點頭道:“也只有南城有錢糧物資可以養活這些人。”
李思鈺嘆氣道:“算了,先撐一個月看看,知道你訓練兵卒有一手,挑選一千青壯訓練,太小的交給小丫和阿蠻,當作孩兒軍先糊弄著,女人和年齡太大的,大丫你去管理一下,就當輜重兵好了。”
李思鈺沒有什么可用的人手,只能如此。
李思鈺起身道:“你們自己商議一下,我先出去一趟,試試能否找些贊助。”
“贊助?”高思繼皺眉看向李思鈺。
李思鈺看到高思繼這模樣,解釋道:“就是說些好話,看看能不能弄來些糧食。”
“王蘊?”
“不單單是王蘊,還有王奎,甚至……劉之康。”
高思繼有些不解,王蘊、王奎還能說得過去,可劉之康……
高思繼搖了搖頭,直接起身離開,沒有再繼續說什么,他覺得自己已經說的夠多了,若不是看在李思鈺這可惡的家伙幫過龐胖子,或許連理會他都不會吧。
看著高思繼離開,李思鈺心下嘆了口氣,不得不去跟人低聲下氣去找“贊助”,生活就是如此,不想去也不行,不去就會有死人,這就是現實。
本來他是準備送給王奎和王蘊一些物資的,現在非但無法送出去,反而還要去要。
李思鈺騎著一匹戰馬來到王蘊府邸,使勁搓了搓臉頰,讓自己顯得不是這么頹廢,這才翻身下馬,把韁繩扔給阿虎,是翼城本地的驍勇營兵卒,現在勉強算是他的跟班了。
“干什么的?”王蘊府門前一守卒上前問道。
李思鈺露出大大笑臉,手里的錢袋子遞了過去,嘴里說道:“這位兄弟,俺是驍勇營都頭李大,想拜見一下鎮守大人。”
守卒毫不客氣拿過錢袋,掂了掂,這才說道:“原來是李將軍,不過今日不湊巧,鎮守大人今日不見客,還請李將軍請回吧。”
“嗯?”
李思鈺張了張口,想要說什么,最后嘆息一聲,面上依然滿帶笑意說道:“既然鎮守大人今日繁忙,小將就不打擾了,過些日再來拜訪。”
“嗯。”
守卒有些不耐煩的樣子,揮了揮手,讓李思鈺滾蛋。
李思鈺翻身上馬,向守卒拱了拱手,打馬離去。
守卒在李思鈺離開后,急忙進府去稟告王蘊。
李思鈺無奈下,只得再去王奎府中,剛來到王奎府門前,就見到王虎站在外面,好像就是在等待他一般。
李思鈺急忙跳下戰馬,上前拱手道:“末將見過小將軍!”
王虎滿臉笑意,打著轉看起李思鈺來,嘴里嘖嘖稱嘆道:“沒看出來啊,李將軍竟然這才過了一日,就成了兩都都頭。”
大拇指一豎。
“了不起!”
“哈哈……”
隨即王虎又爆笑起來。
李思鈺皺著苦瓜臉,嘆氣道:“兄弟都快愁死了,小將軍就別挖苦兄弟了……”
“哈哈……”
王虎摟住李思鈺肩膀大笑,嘴里笑道:“父親不在府里,不過父親已經為李將軍準備了些糧食,李將軍先撐幾日,走走,進府再說!”
聽了王虎話語,李思鈺明顯松了口氣,這才隨著王虎一同進府。
翼城不大,靠近晉州,是中條山和太岳山之間,有“晉南咽喉,平陽門戶”之稱。此時的時代很不好,全世界都在天天打仗,民生凋敝,翼城之地多山,不少百姓逃到了山里,有時還會出來打劫一番,所以翼城是比較窮苦的地方。
翼城大體上就這么窮了,北城又是貧民聚集之地,王奎這個“北城王”也富不到哪里,從李思鈺進入府邸,看到府內陳舊的屋舍就能看出一二來。
當然,他此次前來可不是為了觀賞王奎府邸奢華與否的。
兩人一邊走,王虎一邊笑道:“別看阿爹滿世界招兵,其實窮地很,招來的兵都是什么貨色,想來李將軍也看到了,王疤都頭早就有些不滿了,可這也沒法子的事情。”
李思鈺有些奇怪道:“小將軍,李罕之打了過來,就這么點糧食,最多能堅持一兩個月而已,若是一兩個月以后咋辦?沒糧食,軍卒會鬧將起立的!”
王虎點了點頭,笑道:“放心吧,一兩個月就夠了。”
“哦?這倒是有些不明白了,還請小將軍解惑。”李思鈺疑惑了起來。
王虎笑道:“呵呵……我河中軍與李吃人打仗也不是一日兩日了。”
“嗯……怎么說呢,我翼城窮,可澤州更窮!”
王虎這么一說,李思鈺立即明白了,不由點頭起來,正如王虎所說,澤州一地算是在太行山懷抱中,本就多山,李罕之又連連攻打臨近的河中、河內之地,這就跟過日子一般,本就家里窮的叮當響,還整日里作,這能富起來才怪。
李罕之有李摩云諢號,就是因為這混賬把摩云山之地的百姓幾乎殺光了,而且不僅僅是殺人,更殘酷的是吃人!
正因如此,王虎才有了這么一說,李罕之很難堅持一個月以上的攻打。
有人會說,不是有以戰養戰的說法嗎,李罕之難道就不知道掠奪?
掠奪當然是可以的,關鍵是李罕之年年跑去掠奪,能掠奪的都差不多被他掠奪過了,而且還不止一次,剩余的都是很難啃得動的堅城固寨。
李思鈺聽到王虎這話,繃緊的心松了下來,只要在糧食未盡時,城門不再是禁閉不讓進出,到時候,那些“叫花子”自然可以出城自己找吃的。
李思鈺笑道:“小將軍這么一說,小將登時輕松了許多。”
王虎卻搖了搖頭,嘆氣道:“這次李吃人好像有些不同,以往都是先去攻打河內,畢竟河內距離晉城近些,從河內搶些糧草后才會過來打咱們河中,這次李罕之剛剛從河北趙州回來,就跑來直接攻打咱們,不知道李罕之這是鬧的哪一出。”
李思鈺愣了一下,眉頭皺起,有些猶疑不定了起來。
正如王虎所說,李罕之這次的確有些異樣,甚至心下都有些莫名慌亂起來。
王虎卻笑道:“李罕之強是強,可他人少,攻打咱們數千兵馬的翼城很難,所以李罕之會繞道攻打絳縣,之后打下曲沃才能輪到咱們,一時半會是不用太過擔心的。”
李思鈺點了點頭,知道這些事情,不過王虎又輕聲說道:“現在李罕之異常反應,讓節度使大人惱怒,聽說,節度使大人在河北趙州城時,就與晉王私下里商議過了,不希望李罕之繼續就任澤州刺史,而且晉王是答應的,可現在么……”
李思鈺眉頭越來越皺起,他知道趙州城大多發生的事情,知道李克用、朱溫,甚至朝廷都與王重盈見過面,應該也都私下達成了什么約定,可看這李罕之行為,又不像是約定達成的模樣。
這讓李思鈺覺得好像哪里出現了問題。
兩人穿堂過廊,一路前行,路上不時遇到些躬身行禮的仆人丫鬟,來到一處偏僻之所,就在李思鈺猶疑之時,王虎推開房門。
“這間是阿爹的書房,阿爹估摸著今日李將軍會來,這才特意讓俺在阿爹書房里招待李將軍。”
李思鈺一時間也沒往深處想,以為自己幫王奎掙了面子,這才有這優待。
李思鈺進了書房,看了看四周,說道:“沒想到大人還是雅致之人,俺一野人,還真看不懂這些。”
王虎笑道:“什么雅致不雅致的,俺們父子都是粗人,也就是看著好看而已,李兄弟若喜歡,拿走就是。”
“可別,這可是大人珍愛之物,俺李大一野人,哪里懂這些。”李思鈺忙擺手。
“李將軍請坐。”
“小將軍客氣了。”
兩人坐定后,王虎這才說道:“今日鎮守大人相招阿爹,說是李吃人攻打絳縣甚急,絳縣向節度使大人求援,節度使大人考慮后,要我翼城遣兵兩千前往。”
“兩千?”
李思鈺皺著眉頭,不解道:“絳縣城并非輕易可攻下之地,為何還要求兵?”
王虎嘆氣道:“因為此次守絳縣之人,是……節度使大公子王珙主持!”
李思鈺猶豫道:“翼城不過五千兵馬,再去掉……去掉一些,能真正打仗的也就兩千而已,若是再派人前往絳縣,那……翼城怎么辦?”
王虎兩手一攤,說道:“那能怎么辦?這又不是你我可以決定的。”
“唉……”李思鈺嘆息一聲。
王虎笑道:“不說這些煩人之事,怎么樣?張彩女人夠味不?”
看著王虎擠眉弄眼樣子,李思鈺就是一陣氣餒,嘆氣道:“小將軍若是喜歡,小將把那些女人全送過來……”
“可別!呵呵,家有悍妻,這要是多了幾十個,俺還活不活了?”王虎連忙擺手。
李思鈺奇怪看向王虎,嘴角抽動了一下,啥時候大唐女人這么彪悍了?
不過隨即又想到河東劉氏、河南張氏,他又緊閉了嘴巴,這事還真沒法說了。
兩人又閑扯了一會,李思鈺這才起身離開,離開時,王虎讓人壓著三百擔糧食離開。
三百擔的確不多,可總比王蘊連面都不給他見要好吧,總比什么都沒有要強吧?
對此,李思鈺還是滿意的。
李思鈺這里與王虎閑聊了半日,城守府里,王蘊與幾位翼城大佬同樣談了半天,爭端很大,吵了半日也未能達成一個所有人都能接受的意見來。
他們所談之事,正如王虎所說,正是前往絳縣救援之事。
出兵兩千,這不是小事情,城內只有三人手里有兵馬,一個就是北城的王奎,一個就是南城的劉之康,最后就是鎮守王蘊。
王蘊手里兵馬最少,只有五百人,卻全是身強力壯的親兵牙將,他自然是不可能去絳縣的。
最后就只剩下了北城王奎和南城的劉之康。
按照王蘊意思,王奎和劉之康一人出兵一千,看著還算是公平的,可誰都知道,這前往絳縣的兩千兵卒完全就是送死的。
南城劉之康最富,手下兵卒大多都是與劉家、陳家沾親帶故之人,他們如何愿意白白出城去送死,再說他們南城人馬比不過王奎人多,縱然最后王蘊強迫之下,劉之康也只答應出兵五百。
劉之康愿意出兵五百,那就是說王奎至少要派兵一千五百人,王奎大怒!雙方爭吵的極為激烈,最后又憤憤別過頭,誰也不理誰,一時間,整個廳堂鴉雀無聲,這種詭異沉默已經有了一刻鐘了,還是無人開口。
長史陳仁梁開口道:“王將軍兵馬眾多……”
陳仁梁剛剛張嘴,王奎立即怒道:“兵馬眾多?你們南城兵馬又少了?好嘛,好處全被你們南城占了,老子丁點好處得不到,現在需要送死了,該找上了老子,憑啥?”
王奎話語剛落,劉之康立即怒吼道:“你的那些‘叫花子’死了又如何?還不是你王胡子在城外抓的!這能跟老子的精銳相比嗎?”
王奎大怒,與之爭鋒相對道:“是,老子的兵是垃圾,你有嗎?有種你現在也出城去抓!想要讓老子的兵白白去死……”
“想也別想!”